第五章 蔣委員長玩“柔術”
重陷囹圄的女人
當戴笠推門進去時,空空****的會客廳裏,一個人癡癡呆呆坐在沙發上的餘誌英應聲而起。她用一雙憂怨的大眼睛久久打量著站在門邊,像不認識自己似的軍統局局長;那雙也還好看的雙眼皮的眼睛裏慢慢噙滿了淚水。
王漢光知趣,替他們掩上了門。戴笠僵硬地站在門口,神情很冷地上下打量著在息烽集中營裏關了兩年的餘誌英。發現她雖瘦損不少,但風韻依稀猶存。顯然,她來找他,是著意打扮過的。至今也才20餘歲的她,穿一件灰撲撲的暗花鑲邊旗袍,剪的短頭發,發端別一副蝴蝶圖案發夾。橢圓形的臉上有些病態的蒼白。她身材仍然高挑,但當初讓他大動欲念的豐腴、鮮潤卻已是昨日黃花,**然無存。
略為躊躕,戴笠已經有了主意,他坐了下來,也讓餘誌英坐,他盡量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說:“誌英,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怎麽,你怕我來攪了你的好事?”餘誌英看著他,冷笑一聲,慘白的臉上,掠過一絲興師問罪的神情。
“你不要這樣,誌英!我們之間恐怕有些誤會!”戴笠親自給餘誌英泡了一杯茶,竭力做出一副知疼知熱的樣子。
“我怎麽誤會了?!”餘誌英也不喝他泡的茶,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柳眉倒聳,連連質問:“你當初把我哄上床時是如何給我許願的?你把我玩夠了、褲子一提就了事?不僅了事,還要落井下石,要我的命……”女特務出身的餘誌英因為極度的氣憤,在場又隻有他倆,話說得很直白、很衝、很醜。她說:“把我弄到息烽集中營去勞改難道不是你下的命令?!”
戴笠耍起死皮,強辯道:“你哪是去勞改?是休養!我是要他們對你優待的,他們是不是對你優待了?如果不是,我查出來,槍斃那些狗日的。我承認,我是給你許過願,但現在是什麽時候?國難當頭!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先有國後有家。而你卻逼我同你馬上結婚。我有難處,沒有答應,你就大吵大鬧,鬧得實在不成樣子。當時,有些報紙也來湊熱鬧,作為花邊新聞大登特登。我的一些仇人趁機拿這事做文章惟恐天下不亂,連委員長也知道了,很生氣。委員長生氣,還了得,弄不好連命丟了都可能。你說,到了這步,我如果換成你,你如何處理?‘皮之不存,毛將焉在’你是有文化的人,這句話你不會不懂。如果因為你,我戴笠垮了,組織(軍統局)垮了,還有你餘誌英的個人幸福嗎?沒有辦法!當時,有一些同誌向我提出,讓你到息烽去修養一段時期,我同意了。同時,我又特別指令,要息烽方麵關照你,優待你!嗯,結果他們是不是這樣對你的?”
餘誌英哪是戴笠的對手,她覺得戴笠的話也說得合情合理。不過,聽到最後戴笠那樣問,她幾乎大哭起來。“優待我?”她哭著說,“他們虐待我。雖然我沒有像共產黨人一樣被他們上刑,可那是人過的日子嗎?暗無天日。甚至還有個別家夥對我動手動腳!我在裏麵整整關了兩年,兩年呀……”
對男女性事極感興趣的戴笠,聽餘誌英這樣說,不僅不生氣,竟然對她說個別家夥對她“動手動腳”極感興趣,他很想問那個別家夥對你“動手動腳”到了何種程度,卻又不好問。不意被關了兩年的餘誌英神經好像出了問題。她拿手絹揩了揩眼淚後竟然哼起了小調:“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這婆娘是不是瘋了?至低限度是“輕瘋”吧?戴笠綠眉綠眼地看著餘誌英,想盡快把哄走。這事如果讓樓上的胡蝶知道了就麻煩了!他曾經給電影皇後保過證的,除了她,別的女人他一個都不愛。而且,對過去與一切女人的勾扯,他自愛上她後,早就了了。
他勸餘誌英,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了吧。又假意自責,也怪我這兩年手頭的事太忙太多太雜,委員長又把我抓得很緊。我忙得整天頭昏腦脹的,對你關心不夠。我在這裏向你道歉。我會賠償你的損失。
“你怎麽補償我的損失呢?我倒想聽聽。”餘誌英聽了這話,扭頭對戴笠甜甜一笑,笑得戴笠不寒而栗。
“依你目前的情況,想要脫離組織可以!”戴笠說,“之後,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你要出國留學也可以。”在軍統,有條規定,任何人,隻要進了軍統當了特務,那就是隻有進沒有出的,除非死去。在戴笠看來,今天他對餘誌英網開一麵,還有那些附加條件,是給她開了天大的恩。然而餘誌英不肯。
“那你究竟要怎樣?”戴笠看著餘誌英忍住氣問。
“我隻要嫁給你,給你當姨太太,當外室都可以。”
“不行!誌英,除了這條,你提什麽條件、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就是這一條不行。我的情況你是清楚的。”戴笠頃刻間又換了一副麵孔,態度顯得相當坦誠,甚至還有一些可憐兮兮的樣子:“你知道,我在浙江老家是有妻室的――我是孝子,這鄉下妻子是我的母親給我娶的,我不能違逆,我不能同你結婚。”
“你哄得了我嗎?!”餘誌英用手指了一下樓上,“你要我給你點穿嗎?你和電影皇後的事,哪個不知道,到處滿城風雨……”不容餘誌英把話說完,他氣急敗壞地打斷了她的話,眼一鼓,馬臉上也有了殺氣,“就沒有其他的路好走了嗎?”他大聲喝問。
“沒有!”餘誌英堅持,“我是好人家的女,我可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女人。你那個時候為了得到我、討好我,連化名都取成餘龍,說是你要做我們餘家的乘龍快婿!你說過的話就要算數,答應的事就要辦到,是你最先奪去了我的貞操。”
戴笠喝道:“如果我辦不到呢?”
“那好,我明天就把你的醜事抖出去!源源本本地抖,重慶那些報紙,大報小報巴不得有這樣的桃色新聞刊登出去呢,況且是堂堂的軍統局局長戴笠的桃色新聞,不,是黃色新聞!”
“你在威脅我?”戴笠想,這個女人並不是神經病,厲害著呢。
“我不是威脅你,我餘誌英說到做到。”
戴笠一下火了,現出凶相,咆哮開來,暴跳如雷,粗話連篇:“住口!你這個爛婆娘,說毬這麽多做啥子!啥子貞操不貞操,扯了蘿卜眼眼在!餘誌英,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餘誌英並不退縮,絮絮叨叨,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數落時,不知是在門外望風的王漢光有意救戴笠的駕,還是真有事,他大喊報告局長!
“進來、進來!”戴笠就像得了救星似的,直喊王漢光進來。
王漢光進來向戴笠報告,說,委員長侍從室剛來電話,有急事,要局長立刻趕去!
“那好!”戴笠私心竊喜,正準備溜時,費盡周折找上門的餘誌英一下抱住了他的腿,不準他走。
戴笠顯露殘忍本性,他扯起耳光一巴掌給餘誌英扇過去。“啪!”地一聲,他打得很重,在餘誌英皮膚白晰的臉上留下了五根血紅的手指印。但是,餘誌英仍然緊緊抱著他的腿不放。
“來人——!”戴笠咬著牙喚了一聲,王漢光和他的貼身副官賈金南閃身而入。
“把這個婊子弄走,重新給我送回息烽集中營關起來!”戴笠鼓筋暴綻地說,“把她一直給我關到底,關到死。哪個敢把她放出來,我就要哪個的命!”
王漢光和賈金南上來搬餘誌英的手。可憐這個年輕的軍統女特務,不知是強,還是因為受到過強刺激,有輕微的神經官能症,就是不放,用雙手將戴笠的腿抱得緊緊的,就像是箍上去的一副鐵箍。兩個大男人經好一陣努力,才將她的手扣開。他們將不斷掙紮、不斷大罵的她往外拖。
“戴笠,你這個偽君子!我就是到了陰間變成鬼都要來找你拚命!”餘誌英迸出泣血的哭喊,剛罵出半句,聲音嘎然而止,賈金南用一張大毛巾嚴嚴實實捂住了她的嘴。
時近黃昏。當戴笠乘坐他那輛流線型防彈“卡德拉克”轎車,出了神仙洞,奔馳在進城的山區公路上時,在他身後不遠,跟著一輛黑色轎車。轎車上的黑色窗簾拉得緊緊的,顯得很有些鬼崇。車上,就像塞東西一樣塞著被五花大綁的餘誌英。賈金南坐在她旁邊,若無其事地抽煙,不時看看被捆綁得粽子似的餘誌英。她口裏塞了毛巾、痛苦地在車板上掙紮。賈金南一副無動於衷,麻木不仁的樣子。賈金南要將餘誌英秘密押回羅家灣軍統局。那裏,已有人在等著了,要將她立即押回貴州息烽集中營。這回,餘誌英在戴笠手上死定了。
林園內外
林園沐浴在金色的薰薰春陽中。
像衛兵一樣拱衛著林園,鏤刻著西方薔薇花圖案,爬滿了青藤的鐵柵欄,從大門兩邊分開,呈圓孤形向兩邊延伸開去,就像一雙臂膀,將裏麵的一切包在懷中。林園占地宏廣。園中建築中西合璧,美輪美奐、樓台掩隱在綠樹叢中。特別是,那茂密得海濤般展開的樹林,在陽光這隻彩筆的塗抹下,漸次呈現出濃綠、淺綠。 輕風徐來,雀鳥啁啾。園內深處,濃蔭掩隱中的主樓――那紅牆黃瓦宮觀式建築、飛翹的簷角上懸掛的風鈴在鳴響。一群白鴿響著鴿哨,在林園上空輾轉飛翔,浮光耀金,散發著一種幽遠幽靜而又高貴典雅的氣息。
林園,不愧是名園。整個看去,簡直像是那個從蜀中走出去,走向了世界的國畫大師張大千手中的一副蜀中名畫,悅目動人。
林園本是蔣介石在陪都的官邸。建成之時,國民政府主席林森有次應委員長邀請來作客,之後流連往返,撫著頷下一把濃黑的胡須,讚歎不已。
蔣介石正想攏絡林森,當即說,既是林主席看得起,中正那就送林主席吧。
林森一聽,喜得心頭亂跳,卻連連搖手,他說一口福建味很濃的北平官話,不可,不可。他說,君子不奪人所好。委員長的情領了,美宅不敢領受!而蔣介石卻執意要送,林森這就接受了,說是,尊敬不如從命,那就卻之不恭了。不過,我是暫時借住委員長的官邸。這一條,委員長一定要同意,不然,林森萬萬不能接受!蔣介石笑著同意了。以後,委員長沒有要,林主席也沒有還,這座美麗的莊園別墅因林森而得名――林園。
蔣介石把“林園”送給了林森,自己在市郊黃山另建一幢別墅,從規模上,外觀精美程度上同林園比,當然差了些。1943年8月1日,林森因病故世,林園理所當然地為蔣介石收回。以後,蔣介石長期住在林園。
這天上午十時,天氣很好。
委員長處理完了公務,沿著林中的一條用五彩細石鋪就的小徑往前走去。他心中如同鹿撞!他要到溪邊去找正在釣魚的陳小姐。56歲的委員長今天氣色很好,穿一身玄色長袍,腳蹬—雙直貢呢朝元布鞋,手中拿著一根象征身份的司的克(拐杖,司的克是英文譯音),腳步輕捷,腰肢筆挺,似乎一下子年輕了好多歲。那分少有的灑脫、欣喜,是自抗戰以來所沒有的。這讓跟在他後麵的侍衛組長楊中良心中感慨莫名。
人逢喜事精神爽!委員長今天可說是雙喜臨門。年前,已呈敗局的日本人孤注一擲,發大兵**,以最後的瘋狂,竟然一直打下了貴州獨山。那時局勢真是異常嚴峻。抗戰期間,四麵有崇山峻嶺環繞的天府之國四川是國府最後的大後方、抗戰的精神和物質雙堡壘。日本人多次揮師欲從夔門進入,都沒有成功,弄得來折戟沉沙,讓國民政府喘了口氣。這時,如果最後瘋狂的日本人真打下了獨山,再朝前進攻,一旦迂回進入了四川,局勢還真是危險,陪都也就無險可守了。那麽,委員長和他的國民政府也就別想再偏安巴蜀。再退,就隻能退到十萬大山――彝人聚居的大小涼山去了;再一步,就隻得考慮退到印度組織流亡政府了,那也就差不多是亡國了!
天保佑!已成強弩之末的日本軍隊,在中國軍隊的數月堅決抗擊下,在國際同盟的支援下,獨山,經國軍經月苦戰,昨日終於得以收複。國內外媒體迅速報道了這個大好消息。此時此刻,重慶市內.數十萬民眾正自發地遊行慶祝。作為最高領袖的他,終於可以放心了,他已經從日本人最後的重壓下緩過氣來。下一步,一是摘取勝利果實,一是可以騰出手來最終消滅心腹大患共黨共軍了。
另外,從個人生活上來說,讓他私心竅喜的是,“夫人”宋美齡到美國治皮膚病去了――其實是代表他到美國爭取美援去了。這一下,他也就可以放放心心地同陳小姐在一起過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了。在陪都,他同陳小姐的羅漫諦克可說是公開的秘密。可是,先前因為有夫人宋美齡在身邊,作為一個堂堂的國家元首,他也隻能同他所鍾愛的陳小姐偷著愛。這日子過得可真是!他和夫人宋美齡一般都住城內上清寺委員長官邸,被夫人看得很緊。隻有在極個別的情形下,比如,去黃山別墅召集大員們開重要的會議;或去那裏同美國人談什麽問題,夫人才不會跟在身邊,容他在外邊住上一夜兩夜的。隻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能讓親信去將陳小姐悄悄接來住個一宿兩晚的。盡管如此,他還要備夫人不時突襲。有一次,他同陳小姐已經睡了,侍衛突然來向他報告,夫人來了!嚇得他趕緊叫侍衛將陳小姐從後門送到黃山小學內藏起來……真是可憐極了!有什麽辦法呢?當初自己向宋美齡求婚時,人家要求有二:一是要他婚後篤信基督教;二是在婚姻上對她絕對忠誠。當時,他很猶豫,覺得宋美齡的要求太過份了。還是他的密友、很有政治眼光的張靜江一句話將他點醒,張靜江說,“你這不隻是同宋美齡結婚,你這是在同財神爺結婚,在同美國人結婚。”他才不再猶豫,定了。
憑心而論,他同宋美齡結婚後獲益非淺。宋美齡風姿綽約,儀表出眾,比他年輕許多,精通六國語言。在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楊虎誠發動的“西安事變”中,夫人救過他的命。更讓他感念在心的是,抗戰中,夫人代表他去美國爭取美援大獲成功。1943年,美國權威雜誌《時代》,曾以顯著版麵報道夫人在國會山的演說風彩:“……這位身著黑色旗袍的苗條文雅的婦人,由副總統華萊士領著步上講壇。她十分沉著地站在那裏,先以那雙大黑眼睛,繼而以動人的微笑,向她麵前的聽眾表示感謝。她講話緩慢,發音輕晰,她繪聲繪色地描述種種事件……她的演講引起全場掌聲雷動。
“她的演說不長,但她麵麵俱到地講到她那在受苦受難的人民和他們的理想,她的丈夫及其獻身精神……”
抗戰期間,在重慶的美國作家布克如此描繪宋美齡:“她比我們以前所見到的更美。身穿蘭色軟緞中式旗袍,雅致、動人。她唯一的裝飾品,是鑲有寶石的空軍徽章大扣花,這是總司令(蔣介石)為感謝她從事‘航空部長’的工作而送給她的。她那又大又黑的眼睛,象熠熠生光的玉髓,白白的瓜子臉象木蘭花瓣那樣白晰。卷曲的黑發,鬆柔地從前額梳向後頸,在那兒打成一個光滑的發髻。
“在一間陳設簡單的屋子裏,我們在長桌的一端坐下,服務員用千日紅花細瓷杯沏茶時,我覺得蔣夫人煥發著引人的魁力,在那罕見的美貌後麵,蘊藏著魄力、才能和力量,”
確實,他自己也多次公開、私下說過;“夫人宋美齡的作用比得上我20個精銳師。”
然而,這是一方麵。但人的天性是喜新厭舊的,特別是作為一個男人。委員長是一國之首、一國之尊,是他提出了新生活運動。但他畢竟是個男人,有男人的欲求和期翼。何況,陳小姐確實是一個年輕美麗、不可多得的可愛的女性。他內心裏感到憤憤不平的是,在中國,任何一個男人都有理由三妻四妾,那麽,作為最高領袖的他,卻隻能有一個婚姻伴侶,隻能與陳小姐**,不能明媒正娶。為什麽?就隻因為自己的妻子是不同凡響的宋美齡!沒有辦法,那就這樣在愛情上打打“遊擊”吧,打“遊擊”也自有樂趣和刺激。
委員長就是這樣抱著自怨自艾的心情走到了溪邊,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溪邊專心致誌釣魚的陳小姐。
這是林中一條約丈寬的小溪,溪水清澈。溝這邊有茂密的垂柳依依,溝那邊是一片茵茵綠草地。垂柳、草地、小溪這個時分在陽光的照耀下,一邊呈現出暗藍一邊呈現淡藍,小溪中浮光躍金。
天氣有些熱了。陳小姐穿的是一身合體的白綢襯衫藍綢長褲,坐在一棵婆娑的柳樹下,頭上戴一頂巴拿馬草帽。她的麵前,擺一根進口的美國釣杆,略呈孤形的釣杆頂端,有一根瑩白如玉的細絲線,斜斜地垂進水中。
看著這美麗的剪影,委員長聊發少年狂。他腳步輕輕地來在陳小姐身後,在一棵柳樹前住步,不聲不響地細細打量心上人。陳小姐二十三、四歲,長得很是青春洋氣。在她剪短了黑發的頭上,箍一根鵝黃色軟緞帶。於是,黑光中閃過一道霞光似的淺色。頭下,在豐腴的雙肩上,是一截雪白的、膚如凝脂的長長的頸子。雖然這時委員長看不到她的對麵,但可以想像出她神情的專注和可愛。陽光的透視,將他熟悉的她那誘人的身材展現得淋漓盡致。她有細細的腰身、**、肥臀,讓他怦然心動。這是什麽?這就是西方人所說的所追求的性感吧!可以想見,她全身勻稱可人溫潤光滑的線條肌膚,在雪白寬鬆的綢緞服裝包裹中,在如何樣地酣暢地遊動?她的身高有一米六七,這樣的身量,不要說在中國,就是在東方女性中都算高的。現在她是坐著的,恍然一看有點胖。不,不是胖,是豐滿。而她一旦站起來則是婷婷玉立,又是一道風景,非常迷人。
委員長有點進入了狀態。他悄悄走到陳小姐身後,忘情地突然伸出雙手,蒙著她的雙眼。正在專心致誌釣漁的陳小姐嚇得尖一聲,下意識地伸手反抗。
“你猜我是誰?”她的手剛觸到委員長的手,聽到背後這個男人熟悉的帶有濃鬱江浙味的北平官話時,她就立刻知道是誰了。
“呀,嚇死我了!”陳小姐將蒙在自己眼睛上的他的雙手搬開,調過頭來看著笑吟吟的蔣介石,嬌嗔地說:“我還以為遇著強盜了呢。”
“委員長住的地方有強盜?那還得了!”蔣介石笑著說時,唇上護的那綹短髭像平時那樣,有些神經質地顫動。但陳小姐感到今天委員長的每一根胡髭,都洋溢著歡愉和笑意。
“這麽高興?”陳小姐看委員長高興,也就適時逗趣:“老太婆在美國又給你爭取到美援了?”在陳小姐嘴中,一言九鼎,無比尊貴的夫人宋美齡竟然被她說成了“老太婆”,說時還癟了癟嘴,語氣中滿含醋意。委員長也不生氣,反倒樂得哈哈的,他說:“唔,不是的。我是因為同你在一起高興!”委員長說著坐下來,坐在她身邊。
知趣地、若隱若現地跟在委員長後麵有一段距離的侍衛組長楊中良見委員長坐在地上,趕緊上前,將早就準備好了提在手上的兩個尼龍墊墊在草地上,請委員長和陳小姐坐到尼龍墊上,這又給委員長遞上一根進口美國漁杆;魚鉤已上了餌食。
蔣介石接杆在手,笑嘻嘻地看了看坐在旁邊的陳小姐,說:“我們來比賽釣魚,看準釣的魚大、魚多。”說時,將手中的釣杆一揚,釣線拋進了水中,他聚精會神地看著水上的浮子。
“看我的!”陳小姐高興地叫了一聲,身子往後一仰,手中的釣杆將銀線繃緊。她站了起來,將浮子慢慢拉到岸邊,用勁一提,陽光閃爍中,一條四、五寸長的泥鰍在銀線頂端蹦蹦跳動。
蔣介石見狀,樂得哈哈大笑。
“看你的呀!”陳小姐示意委員長釣杆頂端正在下沉的浮子,笑道:“魚咬鉤了!”委員長這就用雙手將漁杆往上一提,卻提不起來。
“好!”委員長高興地站起來說:“我釣著大魚了!”說著雙手用勁往上一提,隻聽“啪!”地一聲,釣上來的竟是一隻大烏龜。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委員長氣得臉通紅。 陳小姐卻笑得彎下腰去。一邊掏出手絹來揩笑出來的眼淚,一邊笑著說,“我釣的雖是泥鰍,但還同魚沾點關係,你釣的烏龜同魚類沒有一點關係。”
“誰說沒有關係?”委員長強詞奪理,“釣魚容易,釣烏龜還真不容易。烏龜大補。我在日本留學時,日本人就特別愛吃烏龜,連好些日本人的名字都帶龜字。”
“啊,還真是的。”陳小姐不知是被委員長說服了,還是迎合他,在楊忠良替她取下泥鰍貫上餌食後,她將手中漁杆一甩,說,“我今天也爭取釣一隻烏龜。”
釣了一會,蔣介石問伺候在側的楊忠良多少時間了,楊忠良說了後,蔣介石對陳小姐說:“時間不待了。我們回去吧!我今天要開一個重要的會議,張群、陳誠、何應欽、陳布雷這些人肯定已經早到了。會後我們吃了午飯,還得回城。”
“那走吧。“陳小姐說時讓侍衛組長楊中良替他們收了魚杆。蔣介石同陳小姐手挽著手走在前麵,侍衛組長楊中良快步走上去,把手中的司的克遞給委員長。
“誰叫你遞這玩意給我?”不意蔣介石很生氣,調頭怒喝,嚇得侍衛組長往後一退、一愣。他不明白,向來喜歡手中拄根拐杖的委員長這是怎麽了?委員長當然還不是需要拄拐杖的年齡,他喜歡在手中拄根拐杖,那不過是摳的一種派頭。手中的拐杖,無異於一根權杖!侍衛組長楊中良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用手狠狠捶了捶自己的頭,暗罵自己該死。委員長這時同陳小姐在一起,巴不得變年輕許多,恨不得變成一個小夥子呢!好讓陳小姐愛自己年輕有為!而自己這個時候遞拐杖給委員長,不是把委員長顯老了嗎?自己真是昏了頭!
向來遵守時間的蔣介石身著一件藍綢長袍,腳蹬白底朝元布鞋,腳步輕快地走進林園會議廳時,已經圍坐在一張長條桌兩邊,虛位已待的張群、陳誠、何應欽、陳布雷等;還有胡宗南趕緊起立,身子挺得筆直,雙手摸著褲線,向委員長行注目禮。
“唔,坐、都坐。”委員長今天氣色很好,揮了揮手,隨即坐到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條桌上首。委員長麵前照例擺著一杯清花亮色的白開水,下屬們麵前擺的是一杯清茶。
委員長正了正身姿,倏然間,臉上的隨和**然無存,講話前,他先用一雙鷹眼挨個審視了一番與會下屬,就像要看到每個人心裏去。前駐華美軍司令官、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將軍曾對蔣介石有過一番相當精彩、入木三分的描繪:“他身材修長,言談簡潔,臉上毫無表情,但一雙眼睛很機敏,好象一個戴著假麵具的人以其犀利的目光洞察一切。他的卓越才幹不在軍事上,而在政治方麵,他這種才幹是在各個派係和各種陰謀之間玩弄奧妙的平衡術而鍛煉出來的。”
“唔,獨山已經收服。”頓了下頓,蔣介石說,“日本人已經快完蛋了,接著是共產黨同我們爭天下。現在的共黨共軍力量強大,非常猖獗。”說到這裏,他鷹眼閃霍,環視左右,舊話重提,十分生氣地說:“抗戰期間,共產黨趁我與日寇血戰,無暇東顧,他們遊而不擊,將勢力伸入敵後,發展迅猛。現在,他們不僅擺出一副要同我們爭天下的架勢,而且在東南沿線十分囂張。新四軍對我上海、南京、武漢等大城市虎視耽耽。在東北,共黨林彪部更是裝備一流,堪稱精銳。”說到這裏,他喝了一口水,表情痛苦憂慮,似乎他喝的不是水,而是苦藥。
“我們的主力,國軍精銳,抗戰期間,為顧全大局,大部份開赴緬甸作戰。現內戰在即,國軍精銳卻陷在滇緬、雲南一線,一時運不到最需要去控製的東北和沿海,我們對共產黨可謂鞭長莫及。一句話,在這搶時如搶寶的緊急關頭,該怎樣對付心腹大患共黨共軍?在坐的都是黨國大員,我想聽聽諸位意見。”
“報告委座!”蔣介石的話剛落音,新任軍政部長,春風得意的陳誠就像身上長了彈簧似地“啪!”地一聲站起,挺胸收腹。他人雖不高,卻很精神,說話也衝。“請委座放心!辭修(陳誠字辭修)已作好了充分準備,隻要委座一聲令下,我保證在三個月內,至多半年消滅共黨共軍。”
“唔?”蔣介石用欣賞的目光看了看陳誠。都知道,這個戴了浙江老鄉、黃埔軍校兩頂金帽子的新任軍政部長是委員長愛將。
“辭修,你作好了哪些準備?”委員長說,“你說來讓大家聽聽。”
“一、我正同美國人通力合作,將陷在滇緬、雲南一線的國軍精銳夜以繼日地主要采取空運,海運的方式,向東北、東南沿海一線調動,我負責趕在共產黨人之前。”看蔣介石點了點頭,陳誠越發侃侃而談,振振有詞:“二、我最近去西安作過巡視,壽山!”說時看了看在坐的胡宗南,“不僅已按布置,將共黨巢穴延安圍得鐵桶一般,而且枕戈待旦。委座一聲令下,壽山就可先行端掉共產黨中央的老窩子。三、華北方麵,有常勝將軍傅作義坐鎮。在東北,我空運去的中央軍範漢傑部已占了共產黨先機……”陳誠報告完大好形勢後,相當樂觀地總結:“總之,日本人投降之日,就是共產黨在中國滅亡之時,他們不要想鑽我們的空子。”陳誠這番話說得可謂漂亮極了,坐下時,特別看了看坐在對麵的老“冤家”、和他對調了職務的現任陸軍總司令何應欽。
何應欽將大蓋軍帽揭來放在麵前桌上,大背頭梳得溜光。聽了陳誠的話,他那張有些虛胖的白晰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笑。
蔣介石先是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胡宗南。因為事前委員長同他談過話,胡宗南沒有多說的,隻是表了個態,慷慨激烈的程度不亞於陳誠。
“敬之(何應欽字敬之)!”蔣介石這就看了看何應欽,特別問,“你的看法呢?”
“敬之以為!”被蔣介石點著名的何應欽站了起來,“局勢並不那樣樂觀,我們目前要做的工作很多……”在場的大員都知道,這兩個“生冤家死對頭”這會兒又較上了勁。
“我以為!”何應欽說,“共產黨今非昔比,不可小視。”他說著點了陳誠的死穴,“現在,日本人馬上就要失敗了。問題是,汪精衛那麽多訓練有素,裝備也相當不錯的十多二十萬軍隊,還有東北偽滿的軍隊、華北王克敏的軍隊……這麽多軍隊,人家送我們,我們都不要,宣布解散!而你不要,人家共產黨就正好撿了去。這不是為淵驅魚、為叢驅雀嗎?我覺得,我們目前不宜盲目樂觀,而要把工作作好作細!”
陳誠一臉通紅,馬上就要反駁何應欽。蔣介石將手一揮,製止了陳誠。他對何應欽說:“唔,敬之說得對。敬之想來有許多具體的考慮,那就煩你會後將你的設想,擬一個詳細的書麵計劃給我。”表麵上,他對老資格的何應欽總是客氣的。這不僅是蔣介石的一個手段,更因為他知道何應欽在軍事上還是很老練的。
“是!”已經坐了下來的何應欽像征性地將身子往上一蹭,答應一聲。
“諸位還有沒有什麽要說的?”在坐的人都沒有什麽說的了,都看著張群。蔣介石笑吟吟地點名,“嗯,嶽軍(張群字嶽軍)!”
眾所周知,張群在委員長中心中有非同一般的地位。出身於成都附近華陽縣(後來並入成都)的張群,是蔣介石先後讀保定軍校和日本士官學校時的同學、密友。蔣介石讀日本東京士官學校時,學的步科,張群學的是炮科,為了與蔣介石多方麵保持一致,改為了步科。張群總是在曆史關鍵時刻,被蔣介石委以重任,而且完成很好。比如,1930年蔣(介石)馮(馮玉祥)閻(錫山)大戰期間,雙方打得半斤對八兩,都把救助的目光調向關外的少帥張學良。是張群代表蔣介石爭取過來了少帥,也就爭取到了戰爭最後勝利。張群擔任過一係列國民黨上層最重要的職務。抗戰期間,蔣介石格外看重四川,認為四川從各方麵看都是“中國首省”,他在將川內諸多大員調出川與日作戰之時,破天荒地兼任四川省政府主席,委張群為省府秘書長,實際負全責。過後,又將這個他最為看重的“四川省政府主席”很快過度給了張群。張群曾經出任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國民政府外交部長,抗日戰爭爆發,出任軍事委員會秘書長……1937年11月,上海陷落,南京吃緊,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加緊進行“調停”活動時,蔣介石委張群以他的全權代表身份參加談判。1937年冬,南京陷落,國民政府遷都重慶,張群出任國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長、國民精神總動員會秘書長,1938年任國防最高委員會重慶行營主任。整個抗日戰爭中,張群都在蔣介石身邊出謀劃策。張群有“華陽相國”之稱,意思是很明顯的,“華陽”是指張群的出生地,“相國”也就是古代位極人臣的宰相。由此可見張群在國民黨上層無人可以取代的地位。
胸有成竹的張群說:“我看目前很重要的東北方麵,還是以文武兩手並用為好!” 看委員長很讚賞地頻頻點頭,張群將話展開,說得更具體了些,“政治還得要強過軍事才好!目前最好擬讓同共產黨人關係還好,在國際上也有聲望的孫科(孫中山的兒子)孫院長,以行政院的名義發表一個聲明,說東北共軍受蘇俄指使,在東北目無法紀,我們表示抗議!這樣一來,勢必引起國際上,首先是美國人的重視。夫人正好在美國治病。這樣,我們至低限度可以得到一些美援,這是毫無問題的。”
“唔,好極了、好極了。”蔣介石很高興,趕緊吩咐他的心腹文豪,侍從室副主任陳布雷:“布雷!請你下來後,立即用你的生花妙筆寫一篇關於東北問題的聲明。” 陳布雷也是蔣介石極信任的人,有“天下第一筆杆子”之稱,連陳布雷加入國民黨都是蔣介石親自介紹的。西安事變後,頗為轟動的、散發全黨全軍的“委員長西安蒙難記”,還有若幹以委員長名義下發的重要文件、講話、著述等等,其實都是出自陳布雷之手。
“好的、好的。”周年四季穿一身麻灰色中山服,麵容清臒,身量中等,也是浙江人的陳布雷是老報人出身;他行為舉止嚴謹,一年四季連穿在身上的衣服的風紀扣都扣得巴巴式式的。他在點頭答應時,想了想,給蔣介石提了一個建議,“目前我們正在同南京汪精衛偽中央政府聯係接管事宜,這事重要而火急。我看,這事,是不是交戴雨農著即負責經手進行?”
“唔,好,非常好!”委員長點了點頭。
之後,見再無人發言,蔣介石高興地說,“那麽,我們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已經是中午了,我請諸位吃頓便飯!有話我們還可以邊吃邊談。”
吃的是工作午餐。每個人一盤,盤中分別盛西餅、三明治、蛋炒飯,外加一杯清茶,這叫中餐西吃。委員長吃的與大家完全一樣,不同的是,他喝白開水。
飯後,大員們紛紛坐上自己的專車走了。自然,陳誠、何應欽這兩個冤家是分開走的。
下午四時,委員長帶著陳小姐進城,住進了他在上清寺的委員長官邸。
計已定:還美國人顏色
重慶上清寺蔣介石蔣委員長官邸坐落在嘉陵江畔。高牆環繞中的深處,是一座一樓一底高頂闊窗的法式小洋樓。小洋樓四周匠心獨運地點綴著綠得發黑的翠竹、闊葉巴蕉、海棠……其中,有一種從南川縣川黔交界處金佛山上移植過來的方竹很不一般。這種竹與一般的竹相比,葉還是那樣翠綠,枝還是那樣修長灑脫、點染得像雨後燕子斜飛剪刀似的翅膀,杆卻是方方正正的。這種竹,全世界也許就四川獨有。巴蜀大地上令人嘖嘖稱奇的地方和東西多了!比如蛙,全世界的蛙都是一樣的,而峨眉山上卻有彈琴蛙……樓前花徑兩邊,一字排列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油綠冬青,之後是修剪有致的紅花綠草。雀鳥啁啾,卻又看不到這些處處啁啾的雀鳥在哪裏。委員長官邸的規模當然不能同林園相比,但適度適中,清幽雅致。
這會兒,身著一襲玄色長衫的委員長站在窗前,背著手,身姿筆挺地眺望窗外景致。
已是黃昏時分,一輪金陽正緩緩西墜。視線所及,奔騰的嘉陵江上,有一艘巨大的載貨木船正由一串纖夫拉著吃力地逆水而上。他們幾乎全身赤祼,有的腳上穿著一雙麻草鞋,更多的人光著腳。二十來個人像是分別拴在兩根繃緊的線上的兩串螞蚱,低著頭齊聲喊著號子協力拉船。他們的腰彎得很深,頭都快要貼到了地上……雖然看不清這些川江纖夫的樣子,但完全感受得到他們肉體的痛苦和心靈的沉重。對此,委員長沒有半點的同情心理,而是感到漠然,甚至是作為一種轉移注意力而欣賞的風景。是的,拉船的纖夫們很辛苦,但他們隻是勞身,我蔣某人是勞心!我現在其實也在拉船。我拉的是一艘又舊又破,千瘡百孔的大船走上水――這就是現時的中國!他們如果拉不好,最多將他們拉的船拉翻而已,而我當委員長的,拉不好就會將這隻大船――整個中國被共產黨拿去,從而亡黨亡國呀!
“當、當、當!” 這時,他身後的自鳴鍾敲響了五下。鍾聲剛落,受過相當專業軍事訓練,聽覺非常敏銳的委員長感覺戴笠已經準時來了,就在門外;雖然這個特務頭子的腳步輕得像一片樹葉。
“是戴科長來了嗎?”委員長始終改不了口――那是戴笠的特務班子剛開張,小得不能再小時戴笠的官職。這“戴科長”三字是戴笠最討厭聽到的。當然,在委員長麵前,戴笠不敢把這種情緒表露半分。
“報告校長,戴笠奉命來見!”隻聽背後傳來的戴笠聲音非常宏亮。
“進來!”隨著委員長這一聲,戴笠進來了,他用雙腳在皮鞋上磕碰出“啪!”地一聲。委員長這才轉過身來,隻見戴笠站在門內,向著他,挺胸收腹,精精神神。軍統局長平時不著軍服,愛穿一套中山服,而這天卻是軍容嚴整,戎裝筆挺,背一副希勒式刀帶,刀帶上佩中正劍。戴笠用手端著軍帽,頭上板頭的頭發馬鬃似地又粗又硬;馬臉上,神情儼然。一副前來接受命令,領袖指哪打哪,堅決完成任務,誓死不辭的樣子。
“唔,坐吧!”委員長今天對他少有的客氣。戴笠知道,委員長有個特點,對下屬尤其是對軍人,而其中又尤其對戴笠這樣非常信任的“學生”表現得非常嚴厲,要求之高近乎荷刻,動輒厲聲訓斥,像對家奴似的。戴笠以往沒有少挨“校長”的訓,甚至是暴跳如雷的大罵,就差沒有給他擱上身,打他了。而這正是戴笠所期望的。這說明委員長對他信任、愛護、器重,就像父親對兒子似的一點都不隔心。反之,如果客客氣氣,那就可得小心了。
戴笠聽說聽教地坐到了委員長對麵的單人沙發上。他故意坐得怯怯地,不僅正襟危坐,而且半邊屁股懸在沙發上。他目不轉晴地看著“校長”,似乎隨時都要跳起來接受命令。
暮色朦朧地走近,委員長沒有讓開燈,室內光線越發暗淡起來,也許這是委員長希望保持的一種氣氛。可見對麵牆壁下擺放的一長溜中式書櫃,他知道,委員長書櫃中的書大都是中國十三史之類的典籍。其中,委員長最喜歡曾國藩的《曾文正公全集》,一天三讀。委員長對他說過,曾國藩可謂天下完人,曾國藩的煌煌巨著作中,有治國平天下,還有識人用人等等大為有用的道理、知識。正麵牆壁上,那幅張靜江書贈委員長的“寓裏帥氣”裝在鏡框裏的橫幅已快看不清了。
戴笠早有準備,他胸一挺站起來,將上午對胡宗南說過的話又說一遍,不過更具體。在報告了現在軍統在全國辦了多少個特工班,培養了多少特工人才等等的同時,著重談了準備近期在西安幫助從延安共產黨高層中“殺”出來的張國燾辦一個特殊訓練班,將那些從共產黨陣營中“殺”出來的人培養成特務,再“殺”回去等等等等。
“唔、唔!”蔣介石對戴笠的這些布置、報告不置可否。戴笠知道,委員長對他不置可否就是基本滿意。之後,委員長突然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子裏踱起步來,踱了幾步,轉身,看著戴笠霍然發問,“你的黑室破譯了日本人向美國飄汽球炸彈的極端秘密,你沒有告訴你的美國朋友梅樂斯吧?”
“沒有!”戴笠胸一挺,喊操似的說,“這麽大的機密,在沒有得到‘校長’的允許之前,雨農決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與我共事多年,處得也還好的美國朋友梅樂斯將軍。”
“美國人娘希匹的!”不置可否的委員長說到美國人突然發怒,又開始踱起步來,越踱越快,他用浙江寧波口音的北平官話罵起美國人來,聲音也變得尖銳了:“他們自高自大。當初,我好心好意告訴他們,日本人要偷襲珍珠港,嗯,他們是如何對待我們的?過後,看到我們諜報係統的能力,特別是你們軍統破譯日軍秘碼的能力,這就來了個大轉彎,千方百計來買好我們、討好我們。我們與他們才聯合成立了中美合作所?嗯,美國人無非是想分享我們破獲日本人的情報而已。美國人是功利的、實際得很。梅樂斯最近為了想得到他們海軍急需的絕密情報來求我,有段話說得好聽……”時年56歲,記憶力仍然好得驚人的委員長,竟將梅樂斯繞口令般的話,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對日本帝國主義這個敵人,由於中美特務人員的親密合作而取得戰勝它的許多條件,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巨大成績。這一成功的合作,雖然隨著對日作戰的勝利,可能暫時結束。但看目前的情況,恐怕不是很遠的將來,而是很快的明天,美國還將盡一切力量幫助中國戰勝另一個更為厲害的敵人……”
作為軍統局局長的戴笠當然知道,委員長對美國人有諸多不滿,但委員長對美國人有如此的怨恨、急欲報複,卻是他沒有想到的,他深為吃驚。不過,他也沒有把這種吃驚流露出來,而是及時拍委員長馬屁,他眼睛亮亮地做出由衷讚歎的樣子說,“校長好記性!”蔣介石沒有停頓,在戴笠麵前繼續發渠他對美國人的不滿和憤怒,“夫人這次去美國治病,代表我向羅斯福總統提出對我增加美援,以對付力量日漸增大的共黨共軍。可是,軟腳蟹羅斯福理都不理,而且,這個美國佬還引用了一句我們古人的哲言來教訓我!” 戴笠目不轉睛地看著突然暴怒的委員長,隻見咬緊牙關的委員長將羅斯福說的那話,一字一頓地說了出來:“‘天助自助者’!娘希匹!”這一下,戴笠明白了原委,同時覺得委員長罵人也有趣,把美國總統羅斯福比喻為“軟腳蟹”?羅斯福的腳是跛的,委員長用了這個形象的比喻,看來,委員長也有形象思維能力。
“懂!”戴笠又是應聲而起,胸脯一挺。
屋裏的燈亮了。戴笠知道,委員長要他來絕不僅如此說一說,肯定有要事交他辦理。不意委員長問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委員長說,聽說,你們中美合作所美方參謀長貝樂利最近有個東西被一個女人偷了?嗯,有這回事嗎?
戴笠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中美合作內這樣的小事都被委員長知道了!
“啊,是有這事。”戴笠將身板挺得筆直地向蔣介石報告,“不過案子很快就破了,是部下親自抓的。這事雖然有些離奇,但要怪不能怪別人,隻能怪貝樂利好色!”
“唔?!”委員長明顯地表現出興趣。是的,桃色事件,人人都有興趣,上至國家元首,下到鬥民百姓都是如此,這是人之本性。於是,戴笠投其所好,繪聲繪色地給委員長講述開來――
身為中美合作所美方參謀長的貝樂利,已經是個少將高級軍官了,但他仍然像很多美國軍官那樣,常常**不羈,私生活很不檢點。這個身高一米八幾,年屆五十,長得又高又胖的將軍,常常穿一套沒有徽記的美式黃卡其軍便服,就像一個來華助戰的誌願老兵一樣,一個人在重慶的大街小巷轉來轉去,說是領略陪都風土人情,其實也有獵豔的意思。有天此公轉到枇杷山下,在一條小街內東看看,西看看時,一輛黑色小轎車嘎地停在他麵前。
“蜜斯脫!”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車窗裏探出一個少婦的頭,少婦極美豔。好色的貝樂利一見如此美豔的少婦,身子頓時都酥了。貝樂利會說北平官話,可是令他吃驚的是,那個美豔的少婦卻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她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問他,你是個來華助戰的老兵吧?
貝樂利笑道,是,小姐你的眼力不錯。
美豔少婦說,我對不遠萬裏來華助戰的美國老兵表示敬意!怎麽樣,你有沒有興趣到我家裏坐坐?
“Ok!”美豔少婦的邀請讓貝樂利樂不可支。車子東繞西拐一陣後停下了,那是離儲奇門不遠處的一幢黑色大理石砌就的比較氣派的樓房。美豔少婦領著貝樂利上了五樓,到了她的家。她家客廳很大很堂皇,地上鋪著華貴的波斯地毯,一色意大利華貴家俱,落地長窗上玫瑰色的窗簾低垂。女主人對他說,我丈夫是個旅美華僑,在洛杉磯有很大的產業。最近他回美國去了,要很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我在美國住慣了,一個人住在這霧氣沉沉的重慶實在無聊得很……說時,用講究的德國飲具給他上了一杯地道的巴西咖啡。
咖啡喝完了。貝樂利說,美麗的小姐,我能請你跳一曲舞嗎?
當然可以!少婦的客廳裏有個美國高級音箱。她款款而上,擰起開關,屋內頓時響起探戈舞曲。貝樂利上前摟著大大方方的美豔少婦跳起舞來。她跳得很好,快捷的步子,令人想起林中歡快的梅花鹿。貝樂利的舞是跳得不錯的,但因為太胖,又欲火燒身,步伐越來越亂,不是合不上拍子,就是踩了她的腳……
貝樂利情不自標,一把將她摟緊,喘喘地說,親愛的,我想同你睡……
美豔少婦既不答應也不推辭,隻是笑得咯咯的。身高力大的貝樂利見有門,將她一把抱起,朝裏間的席夢思**走去……貝樂利同那個性感美豔的少婦一覺睡到天黑才爬起來,腳粑手軟地回到中美合作所。
貝樂利回去後才發現自己丟了一件最珍貴的東西――那是一根由純金項鏈拴著的腰包。金項鏈丟了無所謂,他心疼的是那個腰包。腰包裏有不少的美金,美金丟了也無所謂,問題是包裏裝著他同妻子兒女一家人在美國老家的合影照。貝樂利雖然在外經常沾花惹草,但這在美國根本算不了一回事。他本質上是一個珍惜妻兒感情,有強烈責任感的丈夫和父親,貝樂利決定第二天到儲奇門附近的美豔少婦家中去把皮包要回來。
貝樂利第二天帶一個衛兵,親自開一輛美式吉普車去到儲奇門,尋到了那幢黑色大理石砌就的洋房。上到那美豔少婦居家的五樓,卻怎麽也敲不開門。對麵的門開了,出來一個白俄老婦。貝樂利向白俄老婦問及住在對麵的美豔少婦,老婦告訴貝樂利,這幢房子是她的,根本沒有住過一個什麽從美國洛杉磯來的華僑夫婦。對麵是住過一個美豔少婦,不過據說那少婦是個舞女。昨天,她租的房子滿期,今天一早走了……白俄老婦怕他不信,打開了五樓那個房間的門,果然是人去樓空。貝樂利傻了眼,貝樂利來了牛脾氣,找到中美合作所主任戴笠,要求戴主任一定要幫他找到那個欺騙了自己的女人。
委員長抿了一口白開水,很感興趣地問,你是怎樣找到那個女人的呢?
“別人遇著這種事,我可以不管。但貝樂利的事、美國人的事我不能不管,特別他又是我們中美合作所的美方參謀長,我就更不能不管了。”戴笠說,我問了貝樂利,知道那女人身上有個特征――右邊耳背後有顆黑痣。
聽完戴笠講的這個精彩的故事,委員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意猶未竟地問,你是怎麽處理這個女人的?這女人究竟是幹什麽的?
“她確實是個從上海來的舞女,不時作些皮肉生意,別的倒沒有什麽。”戴笠說,事後我征求貝樂利的處理意見,他收回了他的寶貝皮包就了事,大大咧咧地說,算了!於是,我就把她放了。戴笠在委員長麵前隱瞞了一點,他之所以輕易地放了那個美豔少婦,美豔少婦是付出了代價的――她同他睡了覺,而且向軍統局局長保證:以後她隨叫隨到。
“你這樣做是對的。”委員長說時竟有一種憐香惜玉的表情。然後抬頭看了看鍾,戴笠會意,趕緊站起說,“如果校長沒有什麽再吩咐的,雨農告辭了?”
委員長又招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
“現在全國人民要求政府處理漢奸集團的呼聲日高。是要處理,而且要由你出麵去處理,但如何處理,這裏要分個輕重緩急。你將幾個漢奸集團作些研究,作些準備。何時出發,如何處理,你隨時聽從我的命令!”
“是!”戴笠又是應聲而起,胸脯一挺。
委員長這晚特別客氣。戴笠告辭時,委員長隨他走了兩步,一直走到門邊,好像是送了他兩步,這對戴笠是從來沒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