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這是一個罕見的沒刮風的春夜,雖然很冷,空氣卻很清新。葉楚圓獨自開車回去,又忍不住胡思亂想―在那些漫長的歲月裏,在那無數個難熬的夜晚,她曾有過多少希望、幻想、期待和憧憬嗬!後來她終於明白了,美好的事物都不在現實裏,不在生活中。那麽今晚呢?她邂逅了一個如此年輕的男人.給予她的感覺又是如此美好,那究竟是夢想,還是現實?
周末的傍晚正是出租繁忙之際,陸超在街邊截車卻不急不躁。他並不忙著回去,隻是不願讓葉楚圓送他,摸清他的底細。他與人交往一向喜歡保持距離,這次更是必須如此―如果讓她知道他為何要混進皇家俱樂部,又等了多少次才能跟她搭檔打上牌,那就糟了!
就在這一瞬他看到了她,那個亭亭玉立在街燈下的女孩,好似燈火輝煌下的一尊雕像,一件被遺棄的藝術品。她穿一件格子襯衣,一條牛仔褲,背一個小巧的牛仔背包。她皮膚異常白哲,頭發漆黑閃亮,一張小臉驚世絕豔:精致優美的五官,一對漆黑的眼睛,線條美麗的嘴。她看上去那麽無助和迷茫,似乎在尋找什麽人?她偏著頭,街燈隻能映照出她的側影。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覺得她跟一個認識的人很相似,但這不可能,她應該在上海,怎麽會來北京?
一輛輛出租車在身邊揚長而去,陸超仍然靜靜地站在街邊看那女孩,似乎自己也化成了一尊雕像。有一刻他很衝動,真想跑過去看看她是否那個人,但他還沒挪動腿,她已迅速離開。陸超好想追過去,但卻猶豫了一下,隻是在璀璨的燈光下,注視著那個俏麗的背影消逝在人群中,並且感受著那種古怪的吸引。這就是他的性格吧?如果認錯人,那就太可笑了!
他步行回家,走了整整兩小時。其間他一直對自己說,她不是他認識的人,隻:個陌生客。他笑自己太癡迷太荒唐。他一遍遍告誡自己,他認識的人不會來北‘!但那個俏麗的麵影卻一直占據著他的腦海。那是一張可愛的麵孔,讓人牢記一子的麵孔,他永遠不會忘卻。
在北京所有的大飯店中,方劍雲最喜歡天倫王朝,因而把夏啟明約到這裏。他‘愛設在幾層樓之間的大堂:玻璃天花板高得讓人不可思議,偌大的空間總是四季}春。噴水池旁的小巧舞台上.一位身穿黑絲絨演出服的女人在彈鋼琴,美妙的音.把人帶進了異國他鄉,坐在錯落有致的圓桌旁,簡直飄飄欲仙……這家飯店很歐.,很西方,也很現代,或許他跟老朋友在這裏交流,對方能給他多出一點主意,}來對付夏老爺子?兒子當然不該這麽對待父親,但夏啟明是律師啊,他們總是不:置疑地安排著一切,也讓人習慣了這種安排,而且多半會接受。
“你要讓我想個法子,叫老爺子讓步?”夏啟明哈哈大笑,“那是不可能
“但你總不能看著我陷入絕境吧?你家老爺子和我太太聯手,事實上已經槍斃’長安廣場……”方劍雲用一把精致的小勺子耐心地攪著咖啡,“你還不快給我出·好主意?”
“你知道我有多貴嗎?”夏啟明斜眼看他,“一小時500美元.不講價……”
“你就擺譜吧!”方劍雲無奈地笑笑,“好,你到我們公司來就職高級律師,;薪隨你。”
“老弟,我怎麽會給你擺譜?快把你的問題說出來吧……”夏啟明正襟危坐。
方劍雲從容不迫地講述著,夏啟明一邊聽一邊觀察他,心想這個男人在商海中:練得成熟和世故了。他的行為舉止從不露出內心的真實想法,他講話也比從前言意賅,或許這種少年老成的內斂性格,才能使公司裏的人對他這個年輕總裁懷著:仰和畏懼之心?
等他說完了,夏啟明就笑問:“你從沒想過換個搞法,讓這項目起死回生?”
“有不少人都想這麽做,包括我的頂頭上司……”方劍雲諷刺地撇撇嘴角,‘昨天他把我叫去,居然建議我把這棟樓改成科技大廈,樓層別太高,就像人民大獷堂一樣,用於科技交流活動,或召開科技大會之類的!我說這是黃金口岸呀,不:商業用途,怎能往這兒放?”
有時靈感就這樣獲得―並沒刻意尋求,也沒守株待兔,它卻自然而然冒出1,比你苦思冥想的還好。夏啟明突然有了主意,一把抓住方劍雲的手,“我想你:該那麽做:大幅度降低樓層,降到我爸他們要求的範圍,但卻擴大經營麵積,搞‘個樓群,或者說是商業群體……”
方劍雲沒反應過來,“擴大經營麵積?你想得美,這可是寸土寸金的王府井啊!”
夏啟明已經思考成熟,更加胸有成竹,“但你卻可以繞過政策的局限,改被動為主動,而且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裏……我覺得,這對你來說比什麽都重要。”
接下來他詳細闡述了自己的方案:把這個最初設想的“摩”(即廣場)改為一個商業群體,除了一個大型的購物中心,再增加一個五星級酒店和一個商務寫字樓,內設各種娛樂場所與餐飲設施,樓群之間用天橋連接,地麵則是人行道,可以搞些綠化,栽一些花草樹木……
“我保證你這麽做,還能讓喬韻滿意,她可是個樹癡。”夏啟明又補充道,
“既是黃金口岸,怎麽做都能贏利。你把它改成一個多功能的商業中心, 日後的經營額會更理想。”
方劍雲望著寬敞的大堂,一時沒說話。這主意他不是沒想過,但覺得更難。麵積若要大幅增加,地皮又從哪兒來?周圍可是牽涉到一個中型商場、一個新華書店和一個外企快餐店。眾所周知,在中國搞這類房地產項目,最令人頭痛的就是拆遷!但夏啟明又說得沒錯,這一來也繞過了政策的局限,一切盡可掌控了!他又想起在紐約的情景,直升機從一個樓群飛到另一個樓群,場麵極為壯觀……他對這種風景流連忘返,他也幻想著自己的廣場, 日後能成為一個新型的商業中心或金融中心。而這一切,隻能用一些更寶貴的東西去置換,比如金錢和精力。
他笑著舉起雙手,“好,我投降,就按你說的辦,明天我就讓他們重新做方案。”
“你算是苦盡甜來了,我還在水裏火裏呢!”夏啟明夾了一塊方糖,扔進他的咖啡杯。
方劍雲端起咖啡,笑容可掬,“我也聽你訴訴苦吧,不收一分錢……”
夏啟明很少向人訴苦,現在他卻顧不得了,**地道出了最近的甘與苦。
在國外他就知道,國內已經有人在琢磨成立證券市場的事兒。他也聽說了方劍雲和汪國強那一頓頗為傳奇的豬肚之餐,他不但跟前者是好哥兒們,跟後者也有一麵之緣。然而他回國後,卻沒主動去找他們,因為他也有認死理的時候,因此被陳亦飛罵為“一根筋”!那就是夏啟明總覺得,國內這幫人都是青年官僚,盡管也都致力於改革,對形勢很敏感.對此事也上心,但是人人都有自己的一攤子,不會為此去大費周章地張羅。這幫人也不會比他們這群海歸更明白,證券市場對當下的金融改革有多麽重要,而且他們之中誰也沒有這方麵的實踐。因此他覺得,這件事隻能靠自己來折騰。他跟陳亦飛在華爾街拿高薪, 自然有些積蓄,便都投入進去,成天寫報告、印資料,又發放到有關部門,甚至積極召開座談會,請有關人士來參加。葉楚圓回國後仍去北大教書,空餘時間也來幫忙,三個人忙得不亦樂乎,卻收效甚微……
幹起事兒來,才發現錢不夠花,熱血沸騰地跑來跑去,總要有饅頭墊肚吧?有一陣,他跟陳亦飛就每天啃幹饅頭.頂著春天的風騎自行車,奔馳在北京街頭,內》未免淒涼……
“哥!我倆是不是傻逼啊?”有一天騎著二八大車過斜坡,陳亦飛隻好下來推身走,氣喘籲籲地問夏啟明,“咱放著華爾街的高薪不拿,回來幹這個,還處處碰奢··…你怎麽想?”
“到了哪座山,再唱哪首歌!”夏啟明心裏也有些酸楚,堂堂律師何嚐如此落鬼過?但他嘴上還是不願服輸,“亦飛,這就看你怎麽想了,是要做大事兒, 還廷賺大錢?”
陳亦飛把車推上坡,迎著寒風敞開棉衣襟,高聲說:“最好是做了大事兒,又兼了大錢,那才叫一個爽!但我懷疑,咱倆是白費功夫,中國的證券市場,真是我門能推動的嗎?”
夏啟明這時才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承認自己過去太樂觀。僅憑你們幾個留筍回來的精英,就想在中國大地上刮起這場咫風,也太不自量力了吧?盡管你們這優人在自己的領域都各有造詣,對這事兒的熱心和投人也無可置疑,但畢竟是幾個1、老百姓,沒單位、沒工作,進出部委機關連介紹信都掏不出,想去找哪個領導〔報都不可能,證券市場又怎麽搞起來?夏啟明也很清楚,雖然目前有改革的大氛司,但中國仍是個關係社會,高層領導很難接受小老百姓,盡管是喝過洋墨水的小告百姓,因此一定要靠近組織。安徽鳳陽小崗村的農民搞土地承包,還要去找萬裏芝持呢!如果再不想辦法接近組織,他跟陳亦飛隻好去修自行車和賣包子了!
夏啟明於是得出跟汪國強一樣的共識:在中國成立證券市場和證券交易所,非司小可,至關重要,必須靠民間和政府一起來努力,靠各領域專業人士來共同合乍,靠多個政府部門來一道協調,而不能靠哪個人去獨力完成。因此方劍雲不來找氯啟明,夏啟明也會去找他。
方劍雲聽了這番講述,也是哈哈大笑:
“你們這些華爾街精英,居然吃了這麽多苦頭!”
夏啟明瞪他一眼,掏出一份材料交給他。“你就別再嘲笑我們了,還是看看三個臭皮匠,是怎麽頂了個諸葛亮,起草了這份給中央領導的建議書吧!”
方劍雲打開看,是一份“關於促進中國證券市場法製化與規範化的政策建義”,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內容挺豐富。文章開頭就說, 目前中國正處於一個曆趕性的轉折時期,經濟改革有一係列輝煌的成就,也有不少潛在的巫待解決的問題。而因勢利導地積極建立證券市場,設立一個合理的組織管理體係,使之真正發軍巨大作用,已成為迫在眉睫的重要任務……
這份建議書約有上萬字,從各個方麵詳細闡述了證券市場發展中會遇到的種種問題,而且提出了許多專業性的解決方案,一看便知頗有建樹,真是意氣不凡。方劍雲又翻到末頁,看了看署名,原來是夏啟明、陳亦飛和葉楚圓三人執筆,不禁由衷地笑了。
“你們這些海外學子,還真是幹了許多事兒啊!不簡單……”
夏啟明笑道:“不僅是我們三個寫的,後來參加撰稿的增加到八個人。我們在國外待久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表述?要用中國人能看懂的方式講述。為此還特別請了一個國內同行來潤色。回國後,我們又請人把這份建議書送給幾個高層官員,但卻泥牛人海無消息……”
方劍雲同情地點點頭,“是啊,這事兒誰都關心,又誰都拿不出一個好辦法來!”
他也談起自己跟汪國強等人如何商量這事兒,說大家都覺得,建立中國證券市場是個艱巨的使命,而且並不符合中國一直以來對資本主義和西方概念的批評。但矛盾的地方又在於,它或許也是深化改革和金融改革的一劑良方?雖然很多人對股票這一行還挺陌生,但他們都把此事當成自己應盡的義務,都想盡快推上去,至少要讓中央領導來重視這件事……
“你聽聽,不止你們這些海歸在熱血滔滔,我們國內這些人也在熱血滔滔。”方劍雲又說,“隻要提起證券市場,大家什麽都敢想,什麽都敢提……人人都在盡力為之呀!”
夏啟明欣慰地點點頭,“我們也挺注意,我跟陳亦飛都時時提醒自己說,跟有關部門接觸時,千萬別說我們在海外怎麽怎麽樣,而要說在當今的中國,應該怎麽怎麽樣……”
方劍雲正欲說什麽,他的移動手機突然響起來。這是一種新型的通信工具,稱之為“大哥大”,剛在香港流行起來,大陸還挺少見,辦公室就給總裁弄了一部。雖然形狀不好看,沉甸甸的,帶出去就像一塊磚頭,但是挺管用也挺好使,能讓任何人在任何地方找到他。現在它的重要作用也更加顯現出來,因為方劍雲打開接聽,發現竟是汪國強打來的。
“咱倆忙了大半年,現在終於有結果了!”這位老大哥又是笑聲朗朗。“人民銀行決定,明天在萬隆賓館召開證券市場座談會。人行將派一個副行長參加,還有其他領導……”
“太好了,我正跟一個朋友聊這事兒呢!”方劍雲驚喜地叫道,眼光一瞥,發現夏啟明正期待地望著他,突然間就有了主意,“哎,我能不能帶一個人來參加?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夏啟明?他們幾個都回國了,想好好促成這件事兒,還寫了一份建議書,想法挺多呢!”
汪國強毫不遲疑地答應了,說我們雖是官方召開的會議,但也要聽取民間意見陣!
方劍雲關了手機,興奮地對夏啟明說明情況。原來這段時間,方劍雲和汪國強一直在致力於遊說人民銀行,爭取下情上達。他倆還出謀劃策,在最高決策群及不刁範圍內,多次不同程度地醞釀如何推動這一進程;並且發起一係列座談會,商討趁立這個市場經濟頂尖標誌的可能性,還專題討論研究了在北京成立全國性證券交尋所的具體實施步驟……終於,國家體改委和人行體改辦決定,由他們出麵在萬隆葵館召開一個“金融體製改革和北京證券交易所的籌備研討會”,正式拉開了創建戶國資本市場的序幕。方劍雲還說,要爭取讓夏啟明在這個會上發言。
夏啟明高興地以拳擊掌,“太好了,我當然要去……這可是一個貼近組織的機扮啊!”
事情就這樣迅速地有了進展。方劍雲甚至覺得許多事都是這樣,通過這種可以兌是偶然的、意外的、甚至是離奇的機會,而一環又一環地向前推進著。他已經預多到中國的資本市場正在慢慢形成,並且是那麽富有詩意,猶如一個好騎手正在廣泛無際的平原上歡騰奔馳……
兩人臨分手時,才漫不經心地提到喬韻。方劍雲聽說夏啟明跟妻子見過麵,竟選得有些別扭。頭晚他們發生了一場爭執,喬韻會不會去向夏啟明訴苦?後者也有斤覺察,兩人的關係陡然間變得微妙。他倆都沒想到,此刻喬韻正在肖蒙的陪同下匡王府井大街,距他們並不遙遠。
申請長安廣場這個項目的公司,名字是被蒙住的,這是局裏的規定,為了防止立關係。喬韻便沒想到, 自己會跟丈夫跳進同一個戰壕,而且是背靠背作戰。事過匕後她想了又想,覺得自己並沒做錯,倒是方劍雲太過分了,竟然逼著她違反原山喬韻平素脾氣溫和,但生起氣來就不易化解,雖然過去了好幾天,她仍是賭氣下想理老公,夫妻倆竟然冷戰起來。
這個周末也沒過好,方劍雲一早就出去了,丟下喬韻獨自悶在家中。正逢肖蒙丁電話來,約她去王府井買春裝,她就欣然答應了。但是走在熙熙攘攘的鬧市街卜,擠進人聲鼎沸的商場,她心情仍然不好,麵對著琳琅滿目的服裝,也沒什麽心青挑選,隨便買兩件了事。
“你這件寶藍色的薄呢大衣挺漂亮!” 肖蒙親熱地摟住她肩頭,打趣說,“人束都說你是書呆子,隻會鑽在那些規劃圖裏出不來,我看你也挺會生活嘛!”
“誰說我是書呆子?”喬韻沉下臉來,“又是我們家那一位吧?”
“放心,不是他……” 肖蒙有意含糊其辭.“書呆子不好嗎?現在有種說法,大叫知性,是對女知識分子的一種敬仰,我們還巴不得有這個讚譽呢!”
喬韻知道這不是真的。在公司的一個酒會上認識了肖蒙,她就有意無意跟這位副總保持聯係,甚至把她納人了朋友圈。喬韻不想承認自己這麽做的真實理由,那就是她不放心方劍雲。是的,她必須承認這點,至少在心裏對自己暗暗承認―她生怕失去他,失去這個堪稱優秀的好丈夫。喬韻從小就有一份自卑,且被她用靦腆和矜持的性格隱藏起來,鮮有人能覺察到。或許因為她小時候就失去母親,父親又長年在野外工作,是奶奶把她養大的緣故吧?她上大學那年,奶奶溢然去世,父親隨即調回北京,從此再沒離開過她,但是父女倆的關係卻不大和諧。喬韻也沒想到,搞地質勘測的父親又做起了生意,據說買賣還挺大。但她一向不關心這個,父親賺的錢跟她沒關係,她仍是我行我素地過自己那份清貧的日子,直到遇上方劍2寫.’.’二
自從嫁給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喬韻又喜又憂:喜的是終身有靠,誰不想嫁個好男人?憂的是丈夫出類拔萃,會成為眾多女人爭奪的目標。她也時常自慚形穢,覺得自己個性木呐,不愛交際,長得也不算漂亮,實在配不上方劍雲!但人的天性就是這樣,到手的東西怎能輕易放棄?喬韻拚命工作,想用另一方麵的優秀來彌補自己,縮小與丈夫的差距。但她緊趕慢趕,還是趕不上方劍雲的進步速度,甚至想跟他比翼齊飛都挺難―這個丈夫實在太完美了!無論事業上、外形上還是性格上。她要怎麽做,才能跟上他的高度,而不至於被他甩得太遠?
喬韻一路沉思默想,不覺走進了街口的新華書店,又徑自去選書,似乎把肖蒙忘了。
肖蒙抿唇笑起來,拎過她那個裝大衣的購物袋。
“我幫你提著,你去選書……你啊,隻管鑽到書堆裏去吧.還嫌自己書讀得不多?你忘了自己是個女人,也該想點別的嘛!”
喬韻紅著臉把她拽出書店,“對不起, 肖蒙,不該把你丟在一邊……快跟我說說,公司裏最近怎麽樣?聽說發展得挺好,但你們是全國第一家風投公司,我也替你們擔心呢!”
肖蒙笑了笑,建議她們找個咖啡廳坐坐。喬韻卻說她平時久坐辦公室,隻想這麽走走。於是兩個女人便漫步街頭,享受著京城周末閑暇的氣氛,又像一對密友似的交談起來……
“喬韻,你知道的,我們公司就數劍雲年輕,可他老是端著個架子,讓人不敢跟他親近……” 肖蒙俏皮地說,“那天我給他招了一個秘書,是男的,你猜怎麽著?竟被他嚇跑了!”
“真的?”喬韻皺緊眉,終於吐出今天最想問的事兒,“長安廣場的項目沒批準,讓他很不高興吧?他跟你們談這事兒,有沒有提起我啊?他是不是怪我了?”
肖蒙把那天辦公會的情況告訴她,喬韻聽了一言不發。她寧肯方劍雲在部下麵前怪罪她,也不願他用那種諷刺的語氣談到她……那意味著他對她的一種,不尊重泊不欣賞吧?
喬韻早就感覺到,他們的生活已經不大和諧,丈夫似乎在哪方麵出了點問題?象管他在自己麵前掩飾得很好,但她仍然能洞察一切。可是除了那些規劃藍圖,她良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會發生什麽事,她又能對他說些什麽?現在麵對著好友閨蜜,以乎可以倒倒苦水?但想到肖蒙跟丈夫在一家公司,又怕說多了對劍雲不利,或者氫得他不高興,隻好緘默不語。
喬韻卻像個饒舌婦說個不停:“喬韻,你是害怕劍雲利用你們的夫妻關係,也空製你的工作,非讓你同意他的項目吧?他就有這個毛病,喜歡控製人,尤其在他當了總裁之後,總想讓所有人都聽他的。按理說有些項目,他應該下放權力,但他淚緊緊抓在自己手裏……這樣也好也不好,好的就是他能掌握全麵,洞察一切;不子就是讓人沒積極性,那你就一個人幹吧!”
“那他不就脫離群眾了?”喬韻更加擔心地問,‘他會不會犯錯誤呀?”
肖蒙撇撇嘴,“不是有句話,叫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嗎?比如長安廣場這個項習,我們公司的一個副總就不同意,覺得這不屬於風險投資……但是劍雲卻不聽他勺,還是要上!”
喬韻歎了一口氣.她交肖蒙這個朋友,就是想知道丈夫在公司的情況,方劍雲習來總是隻字不吐。可惜她對商界一竅不通,即使肖蒙透了點風,又誰知丈夫做得寸不對?但她多少也明白,在目前中國的經濟環境下,開展風險投資這件事絕對有佳度。按方劍雲的狀況來看,他已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了!倘若一個差也,他就會陷人絕境,這讓她怎麽不擔心呢?
喬韻側頭看了看肖蒙。這個中年女人的相貌很一般,但她也有一種特殊的魅勺,那就叫親和力吧?她的智力也超過了很多女人,她不是使人感到親熱,就是讓氣感到懼怕。而自己跟她呢?或許是在某個地方有契合吧,否則怎麽會成為朋友?習題就在這裏:她倆到底是同類還是天敵?她跟自己講這些,真正目的又是什麽?字韻常常惱恨自己不夠聰明,更談不上有什麽第六感覺,因此她很難窺測出別人內》的秘密……在人與人的交往中,又有多少人心裏懷著這種不願讓別人知道的秘密河? 肖蒙呢,她有沒有?如果她也有,那就真是太可怕了!
喬韻歎了口氣,表態般地說:
“不管你們公司怎麽樣,反正這項目是不會批準的!”
“那你可要有個思想準備,你回家後,劍雲肯定還會去逼你……” 肖蒙似乎很令心地說,‘他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你們夫妻倆可千萬別為這事兒傷感情呀!”
喬韻被她一語說中,不由得心慌起來,“肖大姐,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肖蒙認真地想了想,仿佛在為她出謀劃策。
“如果換了我,我就會避其鋒芒……”
避其鋒芒?似乎有理!喬韻想起丈夫總是鋒芒畢露的樣子,咬了咬嘴唇不再說話。她確實不願意方劍雲再為這事兒跟她翻臉,如果夫妻倆又上演那一出,那就太讓她傷心了!
方劍雲當晚回家,才知道喬韻搬去娘家住了。方劍雲對著空空的衣櫥很生氣,妻子帶走了春夏的服裝,好像要跟他打持久戰?他跟嶽父鮮有來往,隻知道喬立凡經商多年,家產萬貫,住在郊外的一棟別墅裏,可謂深居簡出,隻有周末才出來打橋牌。他還聽人說,喬家是暴發戶,說喬韻嫁給他是想攀附上層,躋身於京城的上流社會。方劍雲不願聽信這類流言,也從不關心嶽父做的是什麽生意,似乎跟房地產有關?喬韻更是對自己的出身和家庭諱莫如深,從沒聽她談起過娘家的事兒。現在要想讓方劍雲低頭,去登門接妻子回來.那可是比登天還難!
葉楚圓獨自住在北大的宿舍裏。她把自己那輛二手本田車停在樓下,關閉了車燈,又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坐了一會兒,再度想起那個可愛的青年……這讓她感到羞愧,她怎能為一個比自己小六歲的男孩子神魂顛倒?突然之間,她深刻地意識到一點:她很長時間沒這麽興奮了!這種感覺就像奇跡,它說明她心靈的火焰還沒熄滅,青春的**也沒枯竭,還能為什麽人而跳動,而燃燒;她仍然可以激動,可以暢想,可以談情說愛,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不錯,這正是那位年輕人給她帶來的全新感覺,他對她的心理居然起了這麽大作用,真該好好謝謝他……
她就這麽內心歡呼著打開房門,正巧聽到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她連忙扔下包,撲過去接.卻是夏啟明打來的。
“喂,你今天跑哪兒去了?我給你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找到你!”
她有些不好意思,忙說:“對不起,今天是周末,我打橋牌去了……”
“在這種時候,你可真有心情,當心,別玩物喪誌啊!”對方毫不客氣地批評說,“你也別忘了,咱回來是要幹什麽?那件大事兒還沒成呢!我們三個應該隨時保持聯係才對。”
葉楚圓皺皺眉頭,“哎,我去散散心都不行嗎?咱為那事兒跑斷了腿, 自掏腰包印的建議書發了幾百份,連個泡都沒起……我看呀,這事兒跟現行政策相違背,很難成啊!”
“就算那樣,咱也不能放棄!”夏啟明笑起來,“好了,不說這些了,報告你一個好消息:知道嗎,我今天見到了方劍雲,我們終於找到組織了!”
聽他在電話裏講了一陣,葉楚圓高興地跌坐到沙發裏,以手扶額。夏啟明說,他明天要去萬隆賓館開會,跟眾多高層人士商量此事。難道,是那個男孩子給他們帶來了好運?
萬隆賓館處於市中心,由解放初期的老賓館改建而成,環境優雅,古香古色,哥間都很寬大,天花板也挺高。會議室裏擺著一個長條桌,鋪著墨綠色台布,中間曇滿了鮮花,映襯著桌邊的每一張笑臉。這個座談會由汪國強的公司促成和發起,〔括了中國經濟界最有實權的機構.包括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計委、體改委、人r,以及財政部、外經貿部等。還有一些屬於官辦但又資本味道十足的公司,例如r劍雲所在的東方投資公司,以及名噪一時的健華公司……
方劍雲和夏啟明也在座,後者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盛會。他真沒想到,方劍雲J國後已經在幹這件事兒,而且看起來能量頗大,竟然早就聚集了這麽一群高層次J人,悄悄地鼓吹和籌劃,準備建立這資本市場。如今他們從地下轉為地上, 自己全能躋身此處真是幸運,商界精英濟濟一堂,為中國證券市場的建立搖旗呐喊,於些他神情專注地聽著人們發言。方劍雲卻眺望著窗外那片綠色,陷人了沉思。
萬隆賓館的庭院裏種著幾十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枝葉茂盛,鬱鬱蔥蔥,樹冠巨妝口華蓋,俯瞰著這棟灰色的樓房,給它增添了濃鬱的色彩。在高樓林立的京城,L得看見這樣的美景,那濃淡深淺多層次的綠色,在窗外化為了漫天的幽幽綠霧,人目眩神迷,酩配欲醉……
方劍雲突發奇想,這次會議不也類似華爾街的“梧桐樹決議”嗎?
那是1792年的一個春天,在華爾街68號的一棵梧桐樹下,眾多股票買賣經紀、聚集一處,討論了有價證券的交易條件和規則,簽署了舉世聞名的《梧桐樹決乙》 ,構建了日後紐約證券交易所的雛形。時光過去了將近兩百年,才能細細領略〔間的耐人尋味吧?如今一個劃時代的會議也悄然在這裏舉行,與會者的發言挺踴貶,氣氛也很熱烈,大有為證券市場的建立揚眉吐氣之概。方劍雲也覺得自己是幸孟的,能親眼見證這一切。
人民銀行的副行長蔡智宏來得較晚,他發言時,拿著一份過期的(人民日乏》,先讀了一段報道,大意是說紐約證券交易所的董事長凡爾霖訪華,小平同誌堯見他時曾說:你們有個紐約股票交易所,我們中國也可以試試嘛!蔡智宏又說.三汪國強和方劍雲發起,幾大信托投資公司參與起草,搞了一份“設立北京證券交鄉所”的方案,大家今天可以議一議……
方劍雲早有準備地站起來,“這個方案客觀地說,隻是個粗線條的框架,我們隻是想告訴大家,隨著金融體製改革的深化,設立北京股票交易所的時機已經成熟……”
接著,他簡略地念了一下這個方案,又說明了建立北京證券交易所的設想及其意義,還有為什麽要建在北京,並且分析了時機是否成熟,然後才請大家進行討論。
人們開始七嘴八舌,有人說:“這可怎麽討論呀?我們又不懂股票……”
還有人說:“馬克思曾經說過,如果沒有股份製,就無法想象美國南北大鐵路能建設起來……我們不妨從這個論述上,去尋找一些理論依據嘛!”
人們都哄笑起來,又有人說:“好家夥,把老祖宗都抬出來了!”
汪國強見狀,便站起來說:“這是一次金融界的盛會,這麽多政府的綜合部門和企業界人士,集中在一起討論資本市場的建立,這還是第一次。在此之前,我感到經過這兩年的金融改革, 目前真是到了黎明前的黑暗。許多問題積在那裏:大的宏觀調控體係,財政,計劃,金融,彼此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一個摩擦係數最大的階段。越是這樣,就越有可能發展,因為有需求。在這種情況下隻要方向對頭,我們應該是能幹什麽就幹什麽,不幹,你就不知道這水有多深!不下水,總在上麵做動作,沒用;但下水.就難免犧牲兩個人,多喝幾口水,要付出代價。這件事我從始至終就沒在外麵,一直在裏麵。我覺得改革嘛,有的喝幾口水能救過來,有的喝幾口水就喝過去了,不要怨天尤人,這就是現實。所以我主張,現在能幹什麽就幹什麽,隻有在幹的過程中,才能鍛煉隊伍,才能反饋信息,摸清實情,還能積累經驗……”
眾人聽了這話又交頭接耳,可能覺得此人太大膽.發言也是海闊天空。他一直在說,能幹什麽就幹什麽,可現在真能這麽幹嗎?方劍雲卻覺得,在他所有認識的人當中,具有汪國強那種敏銳的明察秋毫的目光,實在是絕無僅有。
他也站起來發言,繼續闡明自己的觀點。他說:“我是搞風險投資的,我們公司也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創投企業。中央在前幾年就指出,對於變化迅速、風險較大的高科技,可以設立創業投資給予支持。這給我國風險投資的發展提供了政策上的依據和保證。但由於資本市場沒建立,國內還沒有真正的股市,在這樣的金融體係下,缺乏大環境的配合,我們真是舉步維艱!公司成立後,也不隻是涉足創投業務,五花八門包括房地產什麽都在做,因為公司要生存嘛!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又能做出怎樣的選擇?直到今天,人們對風險投資還很陌生,理解起來也有一定難度:不是貸款付息,不是人股分紅,創投模式既源自西方的海洋文化,又是現代商業社會的產物,它的基因裏就蘊含著冒險、創新和不斷進取之精神。創投是商界精英的舞台,而它的幕後就是證券市場。所以在這曆史關口,我必然要大聲為它呼籲―證券市場的建立也不僅是為了創投業,它還將大大改變我國人民的生活!”
方劍雲說完,見夏啟明朝他豎起大拇指,又微笑著推薦說,這位是留學美國的尊士,曾在華爾街拿高薪。他們在海外就先走一步,棋高一著,寫了一份建議
請他也發個言吧?
在眾人的掌聲中,夏啟明也慨然站起來說:“毫無疑問,證券市場是金融經濟左的產物,也是商品社會發展的重要標誌,我們相信‘扣國必然要走這一步。我們言,證券市場將給中國金融業帶來巨大的活力,同時它的健康發展也將大大推動獨改革和國民經濟現代化的進程。問題是,在中國怎麽建立資本市場?我想,沒七麵的支持,沒有一把尚方寶劍是不行的!我們幾個所謂的華爾街精英,專門回涅幹這件事,但缺乏敲門磚,不得其門而人……”
汪國強微笑著打斷他,“對不起,我不太讚成你這個說法。說是沒有尚方寶,尚方寶劍有過啊,那就是小平同誌有關搞活經濟的講話,還有中央有關深化改均決議,這些都並沒失效嘛!我認為這事兒現在就可以搞,但是組織問題要解,不管怎麽樣,也得有一個向上通的正式渠道啊!去年我跟劍雲吃豬肚時,就談麽件事,後來又找很多人來聊過,但我們都有自己的一攤子,找不到專業人士來麽個。現在你們回來了,正好啊!你們就來幹這個……”
真是一語定乾坤,後來的議題便圍繞這一點來進行,討論得更加熱烈。
蔡智宏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做總結性發言:“從目前形勢來看,在中國建立股節場,這件事至少是應該研究了!但作為金融體製改革來說,這是一件非常重大事,不僅是個經濟問題,在理論上也存在障礙,因而顯得特別敏感,甚至會引起示關注。這件事也遠遠超出了我們人行的管理範疇,是否做?怎麽做? 目前隻是行性研究,進一步往前走,就需要上報中央,讓上麵來決定。我建議,應該寫一吏詳盡的報告,上報中央……”
會議最後決定,由人行牽頭和主持,責成方劍雲、夏啟明等人組成一個起草小,負責起草《中國證券市場創辦與管理的設想》。如此,這件事算是走上正軌,家都挺興奮。
會議結束後,人們走出來,又紛紛讚揚說,今天這個會開得好,汪總做事就這,風風火火,大刀闊斧,義無反顧,這樣才能成事兒呀!還有人打趣汪國強和方雲說,你倆那頓爆肚很傳奇呀,真是吃出成績來,吃出一個資本市場了……
方劍雲一本正經地糾正:“不是爆肚,是醬豬肚……”
汪國強卻隻笑了笑,拉著方劍雲走開。“到我辦公室去坐坐!”
他的公司就在這家賓館辦公,包了一層樓,總經理辦公室也在最裏頭。房間的置很簡潔,桌子和沙發都結實、寬大,色彩也挺樸素和淡雅。唯一顯眼的就是那排頂天立地的書櫃,整齊有序地擺滿了各類書籍。方劍雲常來這裏,一來就跟汪強聊很久。每次看見這幾排書櫥,他便有些慚愧,覺得自己與之比起來,書是讀得太少了。他的確忙.但汪國強也一樣啊!
“這麽厚,過去是給皇帝看的吧?我可沒時間,去看這種大部頭的書。”
汪國強在一旁笑道:“在永恒的時間麵前,一部經典的作品會完勝一位顯赫的帝王。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已化為塵土,但這些書卻一代一代地流傳下來,永垂青史。”
方劍雲把這本書放回去,又看看別的書目, “老兄,那你給我推薦一本好書吧?”
汪國強走到辦公桌旁邊,認真地說,“何謂好書啊?每個人的經驗和閱曆不同,好書的標準也不盡相同。不知你有沒有這種感覺:當你閱讀一本好書時,歸根結底是在閱讀我們本身。那些生動質樸的語言,隻是讓你去觀照和審視你所處的社會,或者去想象與感知他人的生活,認真透視那些堅韌倔強的靈魂……但在事物的運籌中, 自我隻是轉瞬即逝的一粒微塵。”
“你說得太深奧了!”方劍雲的目光仍在搜尋那些書籍,“我隻知道,一本好書會讓你變得更加睿智,也讓你的人生更加厚實,這種優勢甚至在你的工作中也能體現出來。”
“哎,這話我讚成。”汪國強舉起一隻手,“記得有一個思想家和詩人說:除了在藝術和知識上,任何人也不要再去尋求什麽優勢,能超過別人。為了這點,我要送你一套叢書。”
他拿起桌上的一套新書,遞給方劍雲。
“你瞧,這是他們剛送來的,我也是編委之一。”
方劍雲接過來看,這套叢書名叫《走向未來》,由一個地方出版社出版。他欣喜地翻了翻,“我聽說過這套叢書,好像賣得挺火?沒想到你也參與其中……”
汪國強拉他坐下,感歎地說:“那是我在國務院的一個政策研究發展中心,出版人來找我,說想出這套書……他們經費不夠,我還個人掏腰包讚助過呢!因為我覺得這套叢書的分量很重很重,我們的讀者需要,我們的社會也需要。與其說它在市場上賣得挺火,不如說它在思想界取得了巨大影響。你是知道的,如果有可能,我寧願做個文化人兒!”
方劍雲當然知道,汪國強是學曆史的,卻“不務正業”地華麗轉身於財經金融.實在很神奇!他如果去當文化人兒,搞曆史研究,估計也會是個優秀學者,或者已經著作等身?其實任何人都有一個從簡到繁的人生履曆表, 隻是汪國強的人生道路更加耐人尋味。經過了幾十年否定之否定,他的“簡曆”背後那些人情故事,提起來也極富情趣。這一番滄海桑田變化,至少說明到“廣闊天地”去“經風
見世麵”的重要性,那真是一段無悔的青春……汪國強二十歲即到革命聖地延安去插隊,三年後調人省博物館工作。村民們都牙說,這娃的普通話特別好聽,嘴皮子翻得快,說話嘎喃脆,當個解說員真是太勤也許口才好的確是汪國強的特點.而過人的特點就一定是成才的基礎了。從摹到省博算是一大跨越,隨後他又到西北大學去讀曆史係,畢業後再分回省博,司正經曆“文革”結束及社會經濟開始轉型的曆史關口。此後他又去中國社科院匕所當研究員,從此走上政治生涯。這段時間的曆練與沉澱,對他以後的工作作
多年的政策研究和協調機關的曆練,把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打造成思想成
理論精通的專業人才,他的身影也不時出現在高級官員的視線中。雖然汪國強》插柳,但領導們卻有意栽花,使之茁壯成長。而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中勺改革是以農村為中心,汪國強也有很多表現機會。 自1984年後,改革的重心又丈村轉到城市,也即企業改革、搞活“國企”,新生的股份製企業越來越多,融勺需求也逐漸迫切。汪國強恰在此時出任一個信托投資公司的總經理,所謂時勢電雄,這樣的大背景又給了他一個展現才華的舞台,讓他開始了金融實踐之旅。寸經濟發展的趨勢有很強的洞察力,他的膽識更是非同已往,他的公司也充滿了沂的活力。專業、權威、務實,是部下對他的好評。在公司的各種會議上,他都是個拿著別人講稿念的主兒,常會一個思路接一個思路地道出自己對中國與世界齊的理解。“人不自信,誰人信之?”這是他時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而一個如勻信的人,也一定會在自己的領域大展宏圖。
都說人生的關鍵時刻就那幾步路,這幾步汪國強都走對了,走得風生水起,握孰霧。他也因此積累了自己的聲望、人脈、資曆和閱曆,以及問鼎高層的政治資書能力。如今在中國的證券業即將大潮湧動之際,他又推波助瀾,甚至成了敢為天下先的弄潮兒!
還在這家信托投資公司草創之際,汪國強人主萬隆賓館不久,便發現中國雖有商業銀行卻沒有投資銀行,各類非銀行的金融機構也才剛剛起步,資本市場還沒真正形成。他與方劍雲推心置腹地談了很多次,下決心去大力促成。他在當時的金融界已有一定影響,能夠為金融改革的創新提供理論基礎,使同行們找到證券業崛起的信心源頭,因而才能促使有關部委,發起今天這個“金融體製改革和北京證券交易所的籌備研討會”。雖然後一條議題因為時機不成熟,幾乎沒怎麽去議,但前一個議題卻恰到好處地促成了一個起草“白皮書”的班子,汪國強很高興。
“放心,我輩定會不辱使命。”方劍雲詼諧地笑道,“你就等著我們的勝利消息吧!”
1988年的夏天很炎熱,各路好漢雲集一處,快馬加鞭地起草這份《中國證券市場創辦與管理的設想》, 日後為了方便,眾人都將其稱之為“白皮書”。
起草小組由八人組成:方劍雲出麵牽頭,夏啟明實際操作,此外還有人行計劃司一個司長,經貿部一個部長助理,與人行和東方公司的兩個工作人員,及一個北大教授。夏啟明把陳亦飛也拉進來了,大家均無異議,說紐約證券交易所的經紀師?請還請不來呢,真是久仰啊久仰!夏啟明還想把葉楚圓也拉進來,她卻說自己不太懂操作方麵的事,隻能參加一些方向性問題和大的定位。倘若有誰問,中國的股市姓社還是姓資?你們至少可以把我搬出來抵擋一下。夏啟明開玩笑地說,這就是你學了一肚子的馬列主義,對中國股市發展所能做的貢獻了!
夏啟明和陳亦飛回國後都沒工作,靠過去那點積蓄度日。夏啟明單身一人還好說,陳亦飛便有點兒熬不下去,他要養家糊口啊!健華公司挺欣賞他,他們正想搞個證券公司,邀請陳亦飛加盟。陳亦飛舉棋不定,葉楚圓便勸他說,如果你進了一家公司,很難站在全局角度去推動這證券市場,起點不夠高。夏啟明也說,真要幹這事,還是需要一個民間性質的自己的組織,至少都是民辦官助。看來在汪國強和方劍雲的支持下有這可能,因此他和眾人都積極投人。
汪國強和方劍雲又搞了幾次創建證券市場的研討會.參加者幾乎囊括了願意推動此事的各路將帥.計有四十餘人,他們也來參加或旁聽這白皮書的撰寫,還提過寶貴意見。葉楚圓也常去參與此事,卻從沒跟方劍雲碰過麵。具體執筆當然是夏啟明和陳亦飛,汪國強與方劍雲都有自己公司的一攤子,但也常去光顧,參與擬稿。這份“白皮書”還包括《籌建北京證券交易所的可行性報告》,《建立國家證券委員會的建議》,《建立證券管理法的基本設想》……
這一天,汪國強約著方劍雲去看望起草小組。當時的空調房還不多,為了圖涼,他們在近郊租了一處破舊的民房。兩人把車停在胡同口,步行進去,發現那是中取靜的一座清冷小院,笨重的大門因為長期風雨的侵蝕,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斑駁的院牆上掛滿了幹枯的常青藤,許多地方也露出了紅磚。院子裏光禿禿什麽都沒有,唯獨那排平房的窗下,種著一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滿樹濃蔭遮天蔽,給了院子裏一份清涼。夏啟明等人坐在樹下的小方桌旁,汗流滿麵地起草文,桌上鋪滿了亂七八糟的稿紙,茶水壺和杯子隻有放在地上。
汪國強走過去,幽默地笑道:
“說我們什麽?是不是想讓我給你們弄幾個風扇來?”
眾人都笑起來,說跟這意思差不多吧,不是讓你們雪中送炭,而是要熱中送什。汪國強帶了一個人來,便對他說.快去胡同口買幾個大西瓜,提到這兒來,管!眾人又笑起來,說汪總的腦子轉得好快,幾個西瓜就把我們打發了!
夏啟明把陳亦飛拉到汪國強麵前,“你倆還沒見過吧?汪總,這是跟我一起回的陳亦飛,他可是在紐約證券交易所幹過的中國第一人,放棄了高薪,回來跟我一起幹!”
“好啊,歡迎歡迎!”汪國強握緊陳亦飛的手,“不過,你雖然在國外幹過,華爾街幹過,但畢竟和中國的情況還有很大區別,要有個思想準備。”
陳亦飛熱情洋溢地說:“沒關係,我們不是找到組織了嗎?汪總您跟劍雲是總羅,人行也派了人來負責政策上的把關與協調。啟明在法律方麵,我在交易所的作和管理方麵,都受過專業訓練,也有一定的實踐經驗。還有這麽多來自有關部、金融體係、研究機構和方方麵麵的人參與此事,在客觀上形成了最好的組合,們一定能成功!”
夏啟明也說:“是啊,我們從專業角度,闡明了資本市場為何應該建立,和建資本市場的重大意義。因為資本市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企業製度改革、投融的體製改革、稅收體製改革、會議製度改革等等相關的改革,都會被帶動起來,包括證券監管的體製……這白皮書的完成,是多領域專家合作的成果。也是多個府部門協調的成果,更是民間和政府相結合的產物。在中國的重大改革項目中,還是第一次吧?”
其他人也紛紛說:
“好多事兒哪能做到這個程度?”
“對我們的影響也挺大……”
汪國強也肯定地說:“好啊,這種辦事的思路和方法,我們還將延續下
說話間,汪國強的手下抱著幾個西瓜進來,他就高興地招呼大家吃西瓜。夏啟明到廚房裏去拿刀和切菜板,方劍雲跟進去,發現這是幾間不大的平房,水泥地麵,陳設簡單,就跟農舍一般。幾張行軍床隨意地置放,鋪蓋淩亂,可能晚上有人就歇在這兒?
“這工作條件也太簡陋了!”他有些不安地問夏啟明,“怎麽不找個好點兒的地方?”
夏啟明笑了笑,“還是將就吧,這查資料,複印文件,寫報告……哪哪兒都需要錢啊!”
方劍雲心想,這事兒應該跟汪國強談談。他順手拿起桌上的一疊紙看下去,發現那是一段要人行交權的專論,裏麵寫道:
“……證券業跟銀行業利益不同,就爭奪社會閑散資金而言,屬於競爭對手,潛在的矛盾衝突很大。剛開始成立時,可由人行金融管理司代行職責,一侯時機成熟,就應從銀行係統分出來,而獨立於國務院領導之下……”
院子裏,人們一邊吃西瓜,一邊討論得更加熱烈,所提的問題也更加尖銳。
陳亦飛幹脆地問:“汪總,這事兒小平同誌知道嗎?他又是個什麽說法?”
汪國強也直率地回答:“我這層次還見不到他老人家……但據說有人向他匯報過。據悉,小平同誌說:你們去辦吧,辦了再看,辦了不好,我們再改嘛!”
眾人聽了都很興奮,互相交換著眼色,還有人說:“晦,這不就是一把尚方寶劍嗎?”
方劍雲走出去,笑嘻嘻地問大家:“哎,你們聽說過梧桐樹決議嗎?”
國內那幾個人挺茫然,陳亦飛卻應聲說:
“我知道這事兒,1792年,美國的股票交易還處於分散狀態,炒買炒賣的小道消息滿天飛,終於導致股價大跌……於是,紐約的24位股票經紀人聚在曼哈頓南部的一棵梧桐樹下,決定成立一個新的股票市場。”
方劍雲接著說:“是啊,我去紐約證券交易所參觀時,就看見樓前立著這麽一塊銅牌,上麵寫道:這個買賣證券的中心市場,為1792年聚集在一棵梧桐樹下的商人所建!”
他後一句說的是英語,但夏啟明已經反應過來,也會意地說:
“哎,以後中國的證券交易所成立了,咱們院子裏這棵梧桐樹,就和美國那棵梧桐樹一樣出名了!”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情緒也變得更加熱烈高漲,如同那滾滾襲來的熱浪……
汪國強和方劍雲用他們的兩輛車,載著這批人去一家高檔餐館吃飯.算是慰勞家。席間又是一陣熱議,眾人興高采烈,更讓他倆認識到此事的重大意義,值得力氣推動。聽得夏啟明說,他們過去自費掏腰包跑這事兒,為了遊說體改委、政辦,還有一些大公司,兩人各騎一輛自行車,跑東跑西,四處奔波。汪國強笑
“幸虧你們認識方劍雲,通過他又找到了我們!”夏啟明笑笑說:“我們知道業的艱難,因此都沒在美國拿綠卡, 自絕後路。”陳亦飛也說:“人往往是被預所驅使,開始想難點好,說不定以後這事兒就成了!所以我倆痛下決心,有一個貿大樓的約定。”汪國強聽了又擊節稱好,說你們還是回國貢獻大。盡管曆史是種因素的綜合,但總有一些身影在曆史遠去的時候異常清晰,你們倆也會這樣。亦飛具體負責技術操作層麵的論證,為了列舉證券市場應該具備的硬件條件,還心地畫了一張證券交易體係的程序說明圖,汪國強看了更是大加讚賞。聽說陳亦曾想去健華公司,他連連搖頭說:“別去那兒了,還是和我們一起幹吧。跟大家手後,汪國強不斷讚歎,說找到這批人真不容易,他們就是精英,就是幹才!”
“是啊,啟明和亦飛這撥人不容易,為了讓國家的錢流動起來,卻弄得自己捉見肘……”汪國強沉思著,“我們是該考慮一下,比如經費、場所,要把他們照好才行!”
“應該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方劍雲堅定地說,“你我都是國企的老總嘛,鋼要使在刀刃上,這國家的錢也該用在國家的事情上……老兄,你就來拿個主意? ”
汪國強點點頭,“好,我回去再仔細琢磨一下……”
人們打主意通常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讓它在腦海裏慢慢形成,另一種則是在別的啟發下茅塞頓開。在這一瞬間,有個念頭已經在汪國強心底冒出,但他還要再想。應該說,這個奇妙的時刻促成了中國證券業的起緣,由此日後才誕生了一個量頗大的民辦官助組織。
但在那一天,汪國強還沒想好,未考慮成熟的想法,他不會貿然端出來。
方劍雲見他沉思不語,就問起他的妻子:
“哎,三姐還好嗎?她身體怎麽樣?”
汪妻從小跟方劍雲一起長大,兩人關係挺親密,所以方劍雲對她才一直以姐”相稱。
汪國強親切地看著他,“三姐很好,她也問候過你和喬韻,讓你有空去我們家,JL,她給你包餃子吃……對了,她還說,你們年紀也不小,應該要個孩子了!”
方劍雲心裏“咯瞪”一下,心想三姐若是知道,喬韻已經回娘家,肯定要怪罪他。就在這一刻,他決定放下大丈夫的麵子,去規劃局看看妻子,順便呈上長安‘場的修改方案。
喬韻收拾好東西,正欲離開辦公室,突然發現屋內光線一暗,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她抬頭看見丈夫,既意外又欣慰―有多少次了?她一直希望方劍雲能來這兒接她回家。但今天倘若他是想找自己談項目的事兒,她卻不會更改主意.而且還希望說服丈夫,讓他改變初衷,不去建那個長安廣場,這樣就不用冒任何風險,還會使許多人都皆大歡喜。
此前方劍雲已經幾次打電話跟妻子溝通,想讓她回來住,都被她拒絕,說老爸最近身體不好,需要有人照顧,等找到一個合適的保姆再說。方劍雲知道喬家用了幾年的保姆走了,但他也明白,妻子是在有意躲避,不想跟他正麵衝突―誰給她出的鬼主意?難道是夏啟明?
“你怎麽來了?”喬韻強自鎮定,“我不是跟你說過,這段時間我不能回家嗎?”
“今天正好經過這兒……”方劍雲笑道,“一起吃晚飯行嗎?然後我送你回去。”
喬韻知道他有話跟自己講,就點點頭,任他拎起自己的包,走出辦公室。
他們默默走過植物園那一片綠地,幾棵罕見的大樹枝葉繁茂,鬱鬱蔥蔥地遮住前方的小道。方劍雲很想告訴妻子,他的修改方案中也栽上了許多梧桐樹,將使這蒼翠欲滴的綠色覆蓋王府井,點綴那著名的商業區。但他忍住沒說,不到火候不揭鍋,這已成為他的人生信條。
但今天丈夫來看她,喬韻還是很高興。當她坐上那輛深藍色的轎車,就如同乘上童話裏的飛毯。一時間容光煥發,春風滿麵。她看到車前方的天空越來越暗,而且頭頂上也開始堆積濃黑色的雲團,更加高興起來.這樣她就有理由多跟丈夫待在一起了!
“哎,快下雨了。”她有意說得漫不經心,“又正是下班塞車的時候,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吃完了飯,雨也停了,車會跑得快一些。”
他用他才具有的那種眼神看著她.思索了一會兒,才答:“好吧。”
下雨天也不好找餐館.幸虧喬韻對這一帶很熟悉,她指揮著方劍雲擠擠挨挨地乏人車陣,好不容易才把車駛到一個停車場,然後夫妻倆相跟著走進一家測羊肉的,檔餐廳。喬韻穿過擁擠的餐桌找地方時,感覺到四周的人們都在看她。她很喜歡!己身上這套寶藍色真絲襯衫裙,質地柔軟,穿著舒適,又透出某種天然與純樸,一點兒都不招搖。正是那天她與肖蒙去買的時裝。她不化妝,姿色平平,可為啥人J還是老看她?就因為她身後跟了一個氣質不凡的男人?
在侍者的指點下,他們終於找到一個靠窗的座位。菜上得很快,紅嫩新鮮切得之紙片一樣薄的羊肉,還有各種測料調味品眨眼間擺滿一桌。方劍雲開始大吃大備,似乎他今天就是個純粹的食客,不帶任務和理由,隻想跟妻子聚頓餐而已。喬J當然知道,其實並非如此。
她遲疑地拿起筷子,決心問個明白。
“劍雲,你來找我,不是為了長安廣場?”
“不完全是,但也跟這項目有關……哦,是關於你喜歡的樹!”方劍雲詼諧地色o
“樹?”喬韻更加疑惑不解,“你是指,那些大樹嗎?”
“你不是喜歡樹嗎?”方劍雲坦然說,“我記得曾問過你,喜歡花還是喜歡寸?你說花太鮮豔太招搖,你更喜歡樹,它紮根大地,又還大地以清涼濃蔭,還有〔他用途……對嗎?”
“是啊,這跟長安廣場有啥關係?”喬韻似乎明白了.不悅地說,“劍雲,你爹想使什麽花招,讓我們批準你這個項目,那也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夏老師,他原I性很強。”
他簡略地介紹了項目的更改:大幅度降低樓層,把高樓改為樓群,再種上一些子桐樹。通過一段時間的努力,調查了有關搬遷的事宜,這事兒已經成為可能……r劍雲一邊說,一邊用眼角好奇地膘著妻子,仿佛想知道她心裏的答案,知道她究氫如何看他。喬韻讀懂了丈夫的眼神,一股熱流也隨之侵人全身。如果沒有這讓人反惱的工作關係,如果她不是規劃局的工程師,或者她和他是生活在一個理想的世熟裏,抑或僅僅是在一部外國電影片中,她會立刻用各種方式來表示自己心中的愛氫,甚至還會情不自禁地去吻他那漂亮的雙唇。他們也許會如同置身夢境一般,將矛邊的一切事物拋在腦後,超越時空去感受那純真的愛與永恒·-
但現在,他們卻隻能言不由衷地談論著這件跟他們本身並無多大關係的事。趁,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不瞞你說,這還是夏啟明給我提的建議。”方劍雲又淡淡地說,“現在我們在一起合作了,還有更多事兒要做。他這個想法,你跟夏老爺子都不會反對吧?”
她歎了口氣,真想告訴他, 自己剛才心中的感受,可是又不敢。她覺得,這正是陷人情網的感覺一一的屯特別渴望跟他在一起,生怕他會離開自己身邊。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擎一笑,都會讓你感到極度的歡樂。雖然她已經嫁給他.一切關係都明確了,時間也在飛逝而過,他們已經相愛六年了!但她似乎怎麽與這個人親近都不滿足,都嫌不夠……
“把方案拿給我看看吧!”她長吐一口氣,盡量放鬆自己,“你肯定帶在身上。”
方劍雲打開公文包,把修改後的方案交給她,又一再保證說,她看了一定會滿意。喬韻不再說什麽,她已經知道丈夫來找她,仍是為了工作。她早該想到,隻會是這樣。
他們默默吃完飯。喬韻心想方劍雲已經忘記了, 自己根本不愛吃羊肉,她隻是喝了幾口湯,而那湯也帶著她所不能忍受的擅味兒。但她沒說什麽,因為她知道丈夫挺喜歡吃捌羊肉。他堅持要把她送回娘家,但卻推說自己還有事兒,不想進去看望老丈人。喬韻內心失落地看著方劍雲駕車消失在夜色裏.也消失在她的視野中,覺得自己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毫無疑問,他還在為那晚的事而生氣,且十有八九遷怒到她的父親!所以他才不肯進去,哪怕做個禮節性的拜訪。結婚後他就很少登這道門,而她現在卻無法挽留他。
喬韻痛心地想,在她幾十年的生涯中,她數不清自己曾多少次如此強烈地想要得到某件東西,卻因得不到它而痛苦萬分,但沒有一次能和她眼前的痛苦相比。因為她想要的不是東西,而是人,是活生生有思想有作為的人!她也數不清有多少次破滅的希望、幻想、美夢與期待了,她終於明白了這一點:如果一件事給你的感覺太好而不像是真的,那麽它通常就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