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著於明輝在**沉沉睡去,一旁的羅美慧不禁發起呆來。窗戶外的車水馬龍和房間內的靜謐寧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陽光的餘輝照進房間裏,在雪白的牆上投射出一抹豔麗的金黃色。此情此景讓羅美慧不禁有一絲恍惚,此情此景,曾經多少次出現在自己的夢裏,如今切切實實就在眼前時,她反而不敢相信了。她定了定神,細心地給於明輝掖了掖被角,戀戀不舍地驅車回到了保密局。

一踏進自己的辦公室,含情脈脈的女人瞬間便變得冷峻而又敏銳,她坐在桌前,邊看手中的文件,邊聽何光匯報老吳的情況。當何光說到老昊不再配合,嚷著要見她,能否給他來點硬的時,羅美慧搖搖頭說:“隻有無能的人才會使用武力征服。好吧,我去會會他。”

在怡悅茶樓的一間包廂裏,羅美慧和吳先生麵對麵坐著,桌上放著一套茶具,茶杯裏熱氣騰騰,茶的清香飄逸在整個房間裏,讓人神清氣爽。何光坐在吳先生旁邊,眼光不信任地盯著他看。

羅美慧抿口茶,率先微笑著開口說:“吳先生,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看著眼前杯中不停打轉的茶葉,吳先生一臉陰鬱,想了想,麵無表情地看著羅美慧道:“羅處長,跟聰明人不說糊塗話,直說了吧,我想加條件。”

羅美慧早已料到會是這事,不動聲色地喝著茶,依然保持微笑:“請說。”

吳先生眼一閉,心一橫:“每交易一個人,多給我加一條黃魚。撤掉我家裏的竊聽器。還有,我要配一把槍。”

羅美慧抬抬眼問:“還有嗎?”

“就這三條,缺一不可。”吳先生咬咬牙堅定地說。

羅美慧不緊不慢地回答:“第一條,沒有任何問題,如果交易的人夠級別,除了你本身的要求,我再給你多加一條小黃魚。第二條,”轉臉看著何光,“今天就撤掉竊聽器,”頓了頓對吳先生搖搖頭,“第三條,很抱歉,我不能答應。”

昊先生有些激動,聲音略有些提高:“為什麽?我跟你們這麽走下去,組織上會有多少人想幹掉我?你們有沒有替我想過?現在在我家周圍,除了你們,誰知道還有沒有別人用槍瞄著我?我告訴你,哪天去換消息的人手裏不是拿著情報,而是拿著槍,你們也別想見到我了!”

羅美慧沒有製止他,甚至沒有仔細看他,隻是安靜地等他發泄完,才不慌不忙地說:“稍安勿躁。吳先生,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必須要見我?”

昊先生脫口而出:“我聽過你的大名,想見見真人。其次,我的條件,他們做不了主。”

“交易交易,交心換易。我的條件,你又能滿足多少?”羅美慧笑了笑問。

吳先生死死盯著羅美慧:“我已經放出情報,兩天後,江邊樹林,會有兩塊肥肉出現。”

羅美慧眉梢一動,湊近吳先生:“這次的事兒要是成了,我給你配槍。”

吳先生看著她,浸滿汗水的手心在褲子上蹭了蹭端起茶杯:“但願羅處長能言而有信。”

羅美慧也微笑著端起茶杯:“一言為定。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吳先生麵無表情地一飲而盡。

從茶樓出來,羅美慧沒有著急回家,而是直奔陸軍醫院,將傷情好轉身體已有所恢複的於明輝攙扶出來散步。

臨近黃昏,寒風唆唆。醫院的院子裏冷清空曠,空無一人,唯有羅美慧和於明輝在慢悠悠地散步。於明輝似乎還沒有徹底痊愈,走得很慢,還一瘸一拐。羅美慧細心地照顧著他的步伐速度。

於明輝看看遠處的夕陽,悠悠地歎口氣說:“大戰在即,也不知道幾個月後,咱們還能不能再在這裏散步。”

對於明輝已消除疑慮的羅美慧態度明顯有所轉變,加之他舍身救她的壯舉,更讓她的感情起了質的變化,所以和他在一起時比以前自然多了。她順著於明輝的目光看過去,也輕輕地歎口氣:“我擔心的不是大戰,是人心。”

“你說的是……”於明輝不解,小心地問道。

“很多人,你我周圍,不都是這樣的人嗎?他們關心的不是黨國的命運,而是自己兜裏那幾個臭錢。”說著說著,羅美慧漸漸激動起來,她看到過太多的人在黨國麵臨危機的時刻,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臨陣逃脫,每每想到這些她就痛心不已。

於明輝拍了拍羅美慧的胳膊,安慰道:“也不盡然,一心為黨國出力的人,還是不少的。”

羅美慧收回目光,眼簾低垂,輕聲說:“有你在,我的心多少還能踏實一些。”

於明輝避開羅美慧熾熱的眼神:“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隨時需要,隨時吩咐就是了。”

羅美慧靠近於明輝,嬌填地瞥他一眼:“幹嘛跟我說話還這麽客氣啊……”

於明輝有些手足無措,隨口應付:“晦,老跟他們開會,習慣這麽說話了。”說話間沒注意腳邊有一台階,不小合一扭,口中“唉呀”一聲。

羅美慧順勢扶住他的胳膊,柔聲說:“咱們走慢點。以後跟我在一起,別那麽生分,我和跟你開會的人可不一樣啊!”說罷臉上不由得泛起紅暈。

於明輝自然聽得出弦外之音,不得不應和著她:“當然,你要和他們一樣了,那南京的日子就太無聊了。”

聽到這話,羅美慧眼裏閃爍出異樣的光彩,撒嬌道:“那你以後多找我聊聊。像這樣,多好呀!”

於明輝無法回避,隻能裝作很熱情的樣子笑笑說:“求之不得。”

羅美慧頓時像孩子般開心地笑了,其中還略帶些少有的羞澀。接著裝作生氣的樣子責怪道:“光會說,也不見你找我。”

於明輝心裏越來越能肯定哥哥於明陽和羅美慧曾經的關係非同一般,他不能不認真對待了,於是故做親熱狀:“唉,你多忙啊,找了你也沒時間。”

羅美慧當真了,小走兩步,突然調皮地擋在於明輝身前,揚起臉說:“你下次試試,看我有沒有時間。”

於明輝撓撓頭,心想隻能到此為止了,必須趕快結束這一尷尬的話題,也許趁著熱乎勁能從她嘴裏套出些什麽,於是問道:“怎麽?你們最近不抓人了啊?”

羅美慧愣了一下,然後無比感慨地說:“共產黨是抓不完的,再抓,也得一個一個來。”

於明輝裝作好奇地接著問:“你們抓人,是不是一抓就槍斃啊?”

羅美慧不由得笑了:“沒有。抓回來先得問。能多問一句,就可以多發現一串。”

於明輝神秘兮兮地伏在羅美慧的耳邊:“聽人說,你們保密局審人,嘖嘖,別說被審訊的了,看見的都能嚇死。”

羅美慧輕輕地打了一下於明輝,假裝填怒道:“誰說的啊?淨給我們臉上抹黑。”

“都這麽說呀,”於明輝一臉無辜。

羅美慧糾正道:“隻要他們肯說,我們是不會為難他們的。”

於明輝的好奇心仿佛被勾了起來,用肩膀碰了碰羅美慧:“哎,說說,最近在審什麽人?”職業的敏感和警覺戒備顯然己融人羅美慧的每一個細胞,她並沒有被感情衝昏頭腦,含糊其辭地回答於明輝:“多了。有不少呢。”

“是真的共產黨嗎?”於明輝追問。

“當然!”羅美慧肯定地答複。

於明輝沉吟了一下,繼續問:“有那種死不開口的嗎?”

羅美慧不解,她不明白於明輝怎麽老是問這個,於是不無詫異地問:“你怎麽對這些感起興趣來了?”

於明輝回答:“沒見過,當然就覺得有意思了。”

羅美慧笑笑:“共產黨都是鐵嘴鋼牙,至少大部分都是。”

於明輝想了想又問:“那你們現在審的,最難問的是誰啊?”

“說了你也不認識,”羅美慧顯然對這個話題已索然無味,打了個哈欠說。

於明輝見羅美慧守口如瓶,怕問多了問緊了引起她的懷疑,隻好暫且作罷。

江北華野總部。王司令坐在辦公桌後,饒有興致地看著一份文件,見陸明走進,招招手讓座。

王司令拍拍桌子高興地說:“中央決定以有先決條件的遷回策略同國民黨進行談判。”

陸明在王司令對麵坐下:“這樣我們就可以取得政治上主動的同時,在軍事上有準備的時間。”

“是的。但同時敵人也不會閑著。他們要求和談的主要目的就是求得喘息時間,構築長江防線。”王司令分析道。

陸明點點頭:“江南已經來電,明輝同誌順利進人江門要塞,擔任參謀長兼總工程師,而司令官是康大光,曾是明輝兄弟倆的教官。這次他能擔任司令官,明輝也起了作用,所以康大光現在很信任他。”

王司令眉毛一挑:“兄弟倆的教官?那他們是孿生兄弟的事已經不是秘密了?”

陸明喝了一口水道:“明輝機智,已經化解了這一危機。”

“好!明輝同誌的第一步已經走穩,你在這邊要做好協助工作,多給他情報支持。偽裝一個軍事專家不是容易的事情。”聽到這個消息,王司令放下心來。

陸明用讚賞的口氣道:“真沒想到,明輝同誌有勇而且有謀,這出戲他唱得不賴,超過了我們的預期!”

王司令滿臉欣慰:“我們的指戰員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軍人,隻要給他個平台,就能挖掘出最大的潛力!通知明輝同誌,盡快取得敵人的火炮位置部署情況,以便我們早作準備,現在對於我們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江南的二月,天氣明媚,陽光燦爛。於明輝因為傷還沒有全好,所以窩在國防部的招待所裏看報紙。康大光拎著一網兜禮品從門口走進。於明輝連忙站起來,熱情讓座,然後轉身朝門外喊了一聲:“小龍,給康司令泡茶。”

康大光把手裏叮當作響的網兜往桌上一頓,粗喉大嗓地說道:“明陽老弟,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來的地道美國原裝貨,給你補補身子!”

於明輝著實有些過意不去,拱拱手:“多謝康兄!我身體已無大礙,你就別操心了!要塞公事想必是一大堆,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這火可得燒旺些呀!”

康大光點上煙不屑地說:“我這第一把火,就是燒向江防司令部,讓姓譚的姓李的掉層皮!明陽,我就等著你加柴呢!”

於明輝故意疑惑地問:“你真的以為是譚公達和李長維暗中加害於您?”

“這還用說!”康大光斬釘截鐵。

這時張小龍進門送上茶水,擺放在康大光麵前的茶幾上。康大光連忙住嘴。張小龍識趣地躬身退出門。看見張小龍出去把門帶上,康大光這才往於明輝身前湊湊說:“我的明陽老弟,你怎麽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事簡直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於明輝撓撓腦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我總覺得譚公達和李長維不至於使用如此簡單拙劣的手法。”

“哼!”康大光冷笑一聲:“他們才不是簡單拙劣!首先那台火炮有多珍貴大家都知道,他們讓它壞在我的手上,等於我一上任就砸了自己吃飯的碗!其次,現在外麵都在傳我在陰謀暗算羅處長,你看看,一箭雙雕啊!如果不是你救了羅美慧,那機械故障加上人命事故,我這個要塞司令恐怕就隻有三天新鮮樓!”

於明輝皺皺眉頭:“他們應該考慮到陰謀敗露的後果。”

“後果?什麽狗屁後果?後果就是李長維取代我當上要塞司令!可惜呀,他們機關算盡卻沒料到有老弟你來給哥哥解了圍!”康大光把煙頭狠狠丟在地上,用腳使勁輾了輾,那股凶狠勁,仿佛腳下踩的不是煙頭,而是譚公達和李長維。

於明輝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您真的想把此事追查到底?”

康大光毫不遲疑地回答:“當然要查!你放心,我們不必懼怕他譚公達!有湯司令撐著,有你助陣,他們很快就會明白,我老康不是吃素的!”

於明輝想了想說:“如此一來,勢必會引起內亂,上峰不會置若周聞。一旦鬧上去,就怕後果不堪設想啊!”明為擔心,其實他這是火上加柴。

康大光果然被激得加大了嗓門:“怕個迷!理在咱們這邊,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的是他們!好啦,這事我已有安排,你不必操心!”

於明輝正要說話,感覺外麵似乎有動靜,他猛然起身朝門口走去。門外,張小龍耳朵貼著門板正在凝神偷聽,聽到裏麵的腳步聲,趕快退開。於明輝站在門裏,聽到外麵張小龍的腳步聲走遠,方才回來坐到沙發上。

康大光疑惑道:“怎麽?外麵有人偷聽?”

於明輝搖搖頭:“哦,沒有。我就是以防萬一。”

康大光往沙發上一靠:“明陽老弟,看不出來你警惕性很高嘛。”

於明輝苦笑一下:“兄弟在美國十年,經曆不可謂不坎坷啊,這都是被逼出來的。”

康大光挺挺腰身:“咱們該談正事了,你準備搬家吧!”

於明輝詫異:“搬家?搬什麽家?”

康大光豪爽地說:“我給你物色了一幢房子,環境優雅,風景秀麗,就在月牙湖邊,離要塞也近,既方便生活,又方便公務,最主要的是我家離那兒不遠,咱哥倆可以常聚聚,互相有個照應,你看如何?”

於明輝不想和康大光離得太近,婉轉地推辭:“其實我住這兒挺好的,就不勞康兄費心了!”

康大光不屑地環顧一周:“住在這兒有什麽好,門口成天站著幾根樁,想辦點私事也不方便,朋友哥們見麵都像偷人似的!就這麽定了,等你的傷好了就搬!”

於明輝試圖轉移話題:“我的傷已無大礙,搬家不急,我倒是急著開始工作!”

康大光擺擺手道:“你就別擺文人的窮酸架子了!你的辦公室已經準備好,傷好了去上班就是了!但這個家你得先給我搬過去!”

於明輝無奈:“我……我怎麽好讓大哥這麽破費!”

康大光以為於明輝是不好意思,拍著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破費什麽?咱要塞就是金山銀山,我老康就是借花獻佛!請來你這尊菩薩,我總得給你安座好廟吧!這事就這麽定了,休再推辭!”

這邊康大光心情大爽,江防司令部那邊的譚公達卻是心事重重。他焦躁不安地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李長維也垂頭喪氣地呆立不動。譚公達看了眼發呆的李長維,臉色鐵青地訓斥:“讓你把事情做得周密些、嚴謹些、幹淨些,可你最終還是偷雞不成反蝕米!你讓我怎麽給你收場?”

李長維自己也鬱悶不已,心有不甘地說:“我是遇到災星了I本來那個裝置壞了炮筒隻會朝下砸,誰也沒想到會來個橫掃,更沒想到羅美慧在旁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唉!我就不是搞這個的料,以後還是踏踏實實搞我的技術吧!”

譚公達狠狠瞪了一眼李長維,壓下火氣問:“姓馮的小子怎麽樣?是否可靠?別讓康大光幾個耳光就甩出真話來!”

李長維很有信心地說:“不會。我事前已對不良結果有所考慮,控製了他的家人,他不會不考慮老婆孩子的安危。”

譚公達這才臉色稍有緩和:“你快去把羅小姐給我請來,也許她能成為我們的福星,幫我們渡過難關!”

李長維答應一聲,轉身快步走出。

李長維離開後,譚公達懶懶地斜靠在沙發上,撫著腦門長籲短歎,為黨國的前途未來擔憂,也感慨自己遇事不公,遇人不淑。不到一灶香的工夫,就看見漂亮幹練的羅美慧一陣風似的從外麵飄進來。譚公達忙起身讓座。

羅美慧也不客氣,坐下笑笑說:“司令召見卑職,有何訓示?”

譚公達實話實說:“還不就是要塞那檔子事嗎,弄得我焦頭爛額,想請你參謀參謀出出主意,如果不妥善解決,上峰怪罪下來,就愈加被動了。”

羅美慧收收小腹:“此事其實可大可小,就看司令要做何文章了。”

譚公達憤憤不平:“這就是一次機械事故,並非人為所致。康大光太敏感,我這個江防司令還沒有怪罪他弄壞寶貴的火炮,他反而倒打一耙,胡攪蠻纏,真是讓人頭疼!”說完還使勁拍拍自己的腦門。

羅美慧冷冷地看著譚公達,慢慢地吐出一句話:“機械故障也好,人為故障也罷,這些現在似乎都不是關鍵,卑職以為,關鍵還是那位馮參謀,不知司令以為然否?”

譚公達沒想到羅美慧已洞若觀火,不由得硬住了:“這個……這個嘛!馮參謀身為軍人,不至於會信口雌黃吧?”

羅美慧敲敲沙發扶手:“其實司令比我清楚,隻要控製住馮參謀,就什麽麻煩都解決了。卑職倒有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但不知司令能否批準?”

譚公達急切地說:“你說。”

羅美慧探探身子,湊近:“徜若把我的人安排進要塞,並擔任專司調查內部和偵緝共諜的職責,一切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譚公達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安排人擔任要塞的政戰處長?”

羅美慧點點頭:“是的!擔任這個職位,我們軍統部門名正言順,隻要司令你批準,國防部的工作由我來做!”

譚公達低頭思索片刻,說道:“好吧!有沒有人選?”

羅美慧回道:“王鬆山。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對黨國忠心耿耿,也具有一定的經驗和能力,派他去完全能夠勝任,解決馮參謀的事應該不成問題。”

見羅美慧胸有成竹,譚公達心裏卻犯起了猶豫。他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和羅美慧聯手,如果真的站到一條船上,對自己到底是福還是禍?

羅美慧早已看透了譚公達的心思,於是再推一把:“其實康大光出任要塞司令,我亦認為甚是不妥,撇開能力不說,就其貪財本性也會給要塞帶來隱患,他與李長維處長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如果王鬆山去擔任政戰處長,不僅解決了馮參謀的事,還等於我們投進要塞一塊石頭,可以隨時掌握那裏的情況,成為你司令的耳目。康大光也會有所顧忌和收斂,對你畏懼三分。”

譚公達聽到這話,終於下定決心,拿起筆說:“好,我這就簽任職命令!”

羅美慧滿意地笑了。

何光此時也像他的上司羅美慧一樣在釣魚,不過他釣的不是國軍的司令官,而是真真正正的共黨分子。昊先生果然沒有說錯,在江邊樹林中,一個工人模樣的人正在繁密的樹林間溜達,手裏拿著一份當天的報紙。他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猛地回頭,看見何光戴著眼鏡,手裏也同樣拿著一份當天的報紙,於是開口道:“沒擋你路吧?”

何光回答:“不要緊,我也不急。路窄了就慢J漫過。”

“窄了可以修寬。”工人裝作心不在焉的樣子說。

何光已確定這就是和自己接頭的人,不動聲色地拿出煙,繼續對暗號:“借個火可以嗎?”

工人拿出火柴:“自己點吧,我手潮。”

何光欣喜地走過去,緊緊握住工人的手:“終於見到自己人了。”

工人笑了笑點著兩根煙,遞給何光一支:“是啊,最近氣氛緊張,我已經很久沒有組織的消息了。”

何光心中得意:“好在可以重新開始工作了。”

工人小心謹慎地問道:“局勢還不是很明朗,一會兒還有誰到?”

何光含糊回答:“我也不太清楚。”

正說著,樹林外麵進來一個戴著帽子的男子,這人就是前麵韓露在火車站接頭的地下黨員,手裏同樣拿著一份當天的報紙。工人和何光對視一眼,隨著帽子男漸漸走近,工人認出了他,激動地低聲叫了出來:“老馮!”

老馮摘下帽子,也興奮起來:“哎!老鄭!”

老鄭欣喜地走上前去,兩人緊緊握手。忽然,何光在一旁飛快地抽出一把槍,啪地一聲,打中老馮,老馮應聲倒地,倒在血泊中。老鄭大驚,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但已經來不及了,何光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冷冰冰地指指他的手:“把手拿出來。”老鄭無奈,慢慢把手挪開腰間。

何光走近道:“江北三傑,今天有幸見到其中兩位,我實在沒把握全都能帶走,所以隻能選擇開槍,請諒解。鄭老板,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吧。”

老鄭直視著他:“事已至此,我認了。但有一個事,”看看死去的老馮,強忍悲痛,“我必須把他埋了。”何光沒想到他提這個要求,有些猶豫。老鄭繼續說:“雖然你我各為其主,可死者為大,望你能成全。”沒等何光開口,老鄭主動把槍扔到一旁,走到老馮的屍體前,慢慢蹲下把他抱在懷裏,看著他,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流下,“老哥,大半年沒見,你怎麽才給了我這麽短的時間?我好些話,都沒跟你說夠呢。”

何光站在一旁警惕地看著。老鄭自言自語間,忽然頭一歪,用嘴咬向自己外套的衣領處。何光大驚,大喊一聲,撲過去製止。老鄭的喉嚨一動,已經把毒藥咽下。何光憤怒不已,用槍頂住老鄭的腦袋:“你―”

老鄭不理,抱著老馮的屍體,微笑著說:“這幾年,你也累了,等我一站路,咱哥倆結個伴,一起走吧……”接著頭一歪,和戰友死在了一起。

何光惱羞成怒,先前的喜悅瞬間消失。他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狠狠碎了一口。

今天是於明輝身體痊愈正式上崗的第一天。他從車上下來,抬頭看看江門要塞司令部的大樓,整整衣服,向樓裏走去。張小龍拎著公文包,跟在於明輝身後。

終於來到了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前。於明輝端詳著閃閃發亮的門牌,“參謀長室”四個字格外耀眼。他的心裏陡然增加了一分重量。他明白,進了這個門,他就離那個沒有硝煙的戰場更進一步了。他默默告訴自己,這裏以後就是他一個人的前線,周圍將隱匿著無數陷阱和凶險,每一張笑臉隨時都會在瞬間變得猙獰。這是一個沒有炮火卻更加驚心動魄的戰場,在這個戰場上,他並沒有必勝的把握,隻能是摸著石頭過河,試探著往前走了。而要完成任務確保自己的安全,他就必須離於明輝越來越遠,變得和哥哥一樣。可每每想到這個,他就頭皮發珠,心不由自主地便懸了起來。他努力不讓自己多想,因為再想也是徒勞,隻能正視並坦然麵對。眼下最急迫的就是拿到敵人的炮位部署圖,完成組織交給的第一項任務。他暗自琢磨著該從哪裏人手。對了,檔案室,於明輝進辦公室的時候,看見門口有個檔案室,他決定就從這裏開始找起。他吩咐張小龍到檔案室取來了要塞的有關資料,然後關在辦公室裏直翻看到深夜時分,也沒有任何收獲。他想起康大光說炮位部署是整個江防體係中最先確定的部分,但是自己為什麽找不到?如果已確定,就一定會有一份文件,可這個文件到底在哪裏?他痛苦不已。

雖然時令已進人初春,天黑得依然比較早,晚飯時刻,路上就已經行人稀少,戰爭的陰影每時每刻都籠罩在人們頭頂。在一個普通民居的門口,頭裹圍巾的韓露悄然走過來,使勁敲門,裏麵卻沒有任何動靜。她疑心自己看錯,又借著月色仔細看看門牌號,確認後繼續敲。

這時旁邊的門開了,一個鄰居老太太顫巍巍地走了出來,看見韓露不停地敲門,疑惑地看著她問:“你找誰呀?”

韓露馬上笑臉相迎:“大媽,我找一下馮老師,我是他的學生。”老太太默然片刻,然後說:“囑,找馮老師啊,他兩天沒回來啦。”韓露不死心,繼續問道:“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老太太搖搖頭。韓露沮喪地點點頭:“噢,謝謝您。”轉眼看見老太太端起放在外麵的花盆,又走過去央求,“大媽,麻煩您件事啊。要是馮老師回來,麻煩您幫我給他捎句話,就說我是他的學生,姓韋,江茜的老鄉,我先回老家啦,讓他不忙的時候也回去看看他的親戚。”老太太盯著韓露看了一會,才遲疑著低聲說:“看你這女娃挺老實的,就勸你一句吧,別再找他了,就怕他是回不來了。”韓露心中一沉,忙急切地問:“大媽,這到底是咋回事?”老太太咕味著:“昨天就被抄家了……”話未說完,人已進了院門。韓露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急急忙忙離開了。

在另一個普通得甚至有些簡陋的民居裏,吳先生一家正在吃飯。吳先生手邊放著一瓶酒,自斟自飲。飯桌上沒有人說話,氣氛顯得非常壓抑。吳先生順手給妻子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碗裏。

“別喝了,吃飯吧。”吳太太看看他,輕聲地勸道。

吳先生沒吱聲,仍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突然,外麵有人敲門。吳太太跟昊先生對視一眼,都不由自主緊張起來。吳先生歎口氣,起身過去開門。門開了,想不到來人竟是拿著屋外那串紅幹辣椒的韓露。吳先生連忙把韓露讓進屋,得知她從早上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東西,趕快給她盛了滿滿一大碗米飯。

飯桌上,韓露端著飯碗,大口大口地吃著,狼吞虎咽。吳太天抱著孩子走進裏屋。吳先生給韓露端來一碗湯,一副關心的口吻問:“情況怎麽樣?”韓露嘴裏咬著飯菜,邊吃邊說:“特務的動作很大,同誌們都不太敢輕易出來,傳遞消息比較難辦。”吳先生點點頭,把菜盤往韓露眼前又推了推:“先吃吧,吃完再說。”韓露把嘴裏的飯咽下,放下碗,慚愧地笑笑:“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見笑了。”吳先生歎口氣起身,從抽屜裏拿出一些錢,過來遞給韓露:“這些錢你先拿著用,不夠了再來找我。”韓露也不推辭,但隻拿了一半,把剩下的退回去:“足夠了。”吳先生重新放到她麵前:“自己人就不要客氣了,都拿著。”韓露喝完了湯,用手擦擦嘴:“用不了,我明天就回江北了。”

“為什麽?”吳先生萬分詫異。

韓露神色憂鬱地說:“葉先生、曾先生,都出事了。老馮也不在家。從這幾天的情況看,聯絡的線路肯定出問題了,我回去先請示一下上級,再做計劃。”

吳先生滿臉悲痛:“啊?老馮也斷消息了?他的線斷了,杭州和蘇州的線可就都斷了。”

韓露點點頭:“是,我覺得肯定有問題,保不齊有叛徒。”

吳先生不動聲色,想了想,抬起頭來:“要是有叛徒,你更不能回去。”

韓露有些奇怪,不明白吳先生何出此言,疑惑地問道:“為什麽?”

吳先生解釋道:“如果有叛徒,我們必須跟時間賽跑,晚通知到一個人,我們的一整條線就會有危險。”

聽昊先生這麽一說,韓露恍然大悟,覺得昊先生說得在理,點了點頭。

吳先生看了韓露一眼說:“你先吃飯,吃完了就在這裏將就一宿,明天我們分頭出去通知人,讓他們盡可能提高警惕,有任何情況,隻跟你和我聯係。”因為何光去忙別的事,今天沒有布置埋伏,他試圖留下韓露。

可韓露心急如焚,麵露堅毅地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必須行動!”說罷,站起身來就走。

昊先生無奈地看著韓露消失在門口。

韓露離開昊家,出現在街角的擦鞋店內。一個鞋匠帶著一個徒弟,各自做活兒。這時一雙皮鞋踩在箱子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徒弟見有客人走過來,殷勤地詢問:“小姐,打油還是去塵?”韓露甜美一笑:“這鞋根兒有點歪,我想讓你師傅看看。”鞋匠聞聲趕緊過來招呼:“來,我來。小姐,您這鞋怎麽了?”韓露扭了扭腳:“威了,您給看看,”然後看看左右,俯下身去:“停止活動,原地待命。”鞋匠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不要緊,跟兒沒斷,您再試試。”韓露又試了試,點點頭道聲謝便起身離開。

韓露這邊著急傳達暫停行動的命令,而在大行宮的皮貨店裏,趙教導員也正在忙著接收電報。空**的房間裏,清脆而有節奏的敲擊鍵盤的滴答聲在整個房間內回響。

窗外的街道上,一輛偵測車在街頭緩緩行駛。喬三民、何光坐在監視器前聚精會神地監聽,王鬆山則坐在他們身後靜靜觀察著。突然,紅色信號指示燈急跳閃爍。喬三民激動不已:“奶奶的,終於又露頭了!”後座的王鬆山吩咐:“快,向信號源移動!”偵測車悄無聲息地慢慢向皮貨店接近。

因為之前火魚曾有警告,所以趙教導員剛接收完電報,看看手腕的手表,便匆忙關閉電台。他暗自籲了口氣,展開電文紙,輕輕念出聲:“急,盡快查清火炮位置部署詳細情況。”

偵測車在離皮貨店不遠處停下。詭秘的電波再次消失。氣得喬三民在車裏大罵:“媽的,又消失了,這孫子夠滑的,每次開台都不超過三分鍾!”王鬆山也失落地探頭朝車窗外看著說:“這麽多店鋪,目標還真不好鎖定!”喬三民點了根煙,指指皮貨店說:“我覺得這家皮貨店值得懷疑!”王鬆山陡然提起了精神,問道:“能確定嗎?”喬三民點點頭說:“就我的技術和經驗判斷,應該是差不離!”王鬆山信任地看著喬三民:“那好,我們找個機會搜他一家夥!”車門外響起清脆的聲音:“不可妄動!”車裏的王鬆山和喬三民都一驚,急忙回過頭去。隻見羅美慧從車門外攀上車廂,繼續說道“既然初步鎖定目標,就不能輕舉妄動,以避免打草驚蛇!我們的目標不是這一個聯絡站,而是要查出誰和他接頭,上級是誰,下級又是誰,要沉得住氣,耐得住性子!”王鬆山、喬三民不失機會地拍馬屁:“處座英明,處座英明!”羅美慧自得地笑笑,她在監視器前坐下,察看著閃爍不定的信號燈,然後加重語氣叮囑:“要二十四小時監控,這車裏一分鍾都不能沒有人!抓住共諜,我給你們立功,賞你們每人五百大洋,再放你們長假!”羅美慧的許諾讓王鬆山、喬三民等激動起來,紛紛表決心要努力完成任務,不辜負羅處長的厚愛。羅美慧拍拍王鬆山的肩說:“走,我們下車,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王鬆山連忙起身和羅美慧走出去。

偵測車旁,羅美慧指指不遠處的皮貨店:“這個地方你要盯住,密切關注所有進出的客人,偵測車要停在隱蔽處!”

王鬆山挺挺胸回答:“是,處座!您放心,我這鼻子靈著呢,共產黨的味道我能聞得到!”

羅美慧接著道:“另外,我準備派你去要塞擔任政戰處長,你這兩天做好赴任的準備。”

“什麽?去要塞任職?這個我還從來沒想到過!”王鬆山聽到後吃驚不已,他不曉得這等肥差怎麽會落到自己的身上了。

羅美慧笑笑說:“康大光抓了馮參謀,譚公達和李長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其中緣由你應該清楚。我便以派你去要塞任職,掌管審查馮參謀為理由,讓譚公達點了頭。可真實目的,你不會不明白吧?”

王鬆山想了想,然後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控製要塞,隨時掌握他們的動向。”

羅美慧深感自己選對了人選,不無賞識地說:“對!共黨現在時時刻刻都在伺機渡江,江防要塞是黨國最後一道防線,絕對不能出問題!毛局長已接受指令,要保密局確保要塞千淨!你肩上的擔子很重!”

王鬆山“啪”地立正:“處座放心!卑職一定盡力!”

羅美慧離開不久,一條黑影攝手攝腳靠近皮貨店的後門,輕輕搖了搖門上的銅鎖。院子裏很快便響起腳步聲。黑影從懷裏抽出一個信封,插進門縫,然後快速轉身隱進夜色之中。趙教導員拿到信封,左右看看沒什麽人注意,關門回到屋裏,湊到燈下,急切地展開信紙,隻見上麵寫著:“偵測嚴密,近日切勿開啟電台,火魚。”看完紙條,趙教導員擦著火柴點燃,眼盯著閃動的火苗,眉頭漸漸聚到一起。

江門要塞的地下一層,有一個緊靠江邊修築的水牢。

此時馮參謀就被關押在這兒。他被綁在一根木樁上,刺骨冰冷的江水漫過他的腹部。嚴彪和幾個長得膀闊腰圓的軍士凶神惡煞般站在水牢的石階上。馮參謀臉色蒼白,目光驚惶地看著嚴彪。隻聽見嚴彪大聲喝問:“說!是誰指使你謀害我們司令的?”

馮參謀無奈至極,這個問題他已經回答有上百遍了,他可憐巴巴地重複著:“我冤枉啊嚴大隊長,真的是機械故障!”

嚴彪冷冷一笑:“那好,老子就給你排除排除故障!”說著,對身邊的軍士一擺頭。軍士使勁一拉滑輪,馮參謀開始緩緩下沉,水慢慢浸過他的胸脯。水壓的作用已經開始讓他感覺到有些憋悶。嚴彪繼續喊道:“想說實話時就咳嗽一聲,不然就去跟龍王爺親嘴吧!”馮參謀一聲不吭,眼看水就要浸過自己的脖頸,他拚命掙紮,但無濟於事,於是一咬牙,索性閉上了眼睛。嚴彪嘴一撇:“啃!這小子還挺硬氣的!”然後對軍士一揮手,“放!”軍士手腕一抖,放鬆滑輪上的繩索。馮參謀的頭猛地便沉人了水下,咕嘟嘟的水泡直往上翻。嚴彪又對軍士一收手,軍士再用力拉動滑輪。馮參謀的腦袋終於重新露出水麵,水流順著長長的頭發往下淌,他臉憋得通紅,劇烈地咳嗽著。嚴彪嬉皮笑臉地說道:“滋味不好受吧?要咳嗽早一點,又何必受這洋罪!說不說呀我的馮大參謀?”馮參謀氣得破口大罵:“嚴彪,我操你祖宗!你有孩子沒屁眼,出門就碰共產黨的槍子!你個小小的守備鳥隊長,竟敢對江防司令部的軍官用刑,我不會放過你個狗娘養的!”嚴彪搖頭晃腦,對身邊的軍士擠眉弄眼說:“咦,誰用刑了?這傷呢?這血呢?哈哈!”軍士們也都跟著哈哈大笑。嚴彪又惡狠狠地說道:“怎麽樣,馮大參謀,是不是還想嚐嚐跟龍王爺親嘴的滋味?”馮參謀瞪著血紅的眼:“害死老子,你姓嚴的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嚴彪眼一瞪:“你想死?沒那麽容易!你以為我沒證據,就不敢下手了是不是?那你這個江防司令部的小雞仔就不知狼外婆幾隻眼了!”說著對另一邊的軍士一擺下巴。軍士拎起鐵桶快步走到馮參謀身邊,打開桶蓋,一條條五顏六色的水蛇,鑽進水裏,然後遊向馮參謀。馮參謀魂飛天外,眼裏露出恐懼的目光。嚴彪厲聲喝問:“你到底講還是不講?”馮參謀咬緊牙關,用力地搖頭。群蛇在馮參謀周圍的水上飛快地遊動,有幾條已爬到他的身上。嚴彪在岸邊冷笑著說:“好一塊茅廁坑的臭石頭,我就不信治不服你!”群蛇在馮參謀身上爬動,在他手臂上、脖頸間、臉上遊走。馮參謀驚駭得渾身發抖,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著。嚴彪又大聲重複一遍:“還是那句老話,願意講的話就咳嗽一聲。”馮參謀被綁著無法動彈,隻能拚命地扭動身子掙紮。嚴彪美滋滋地看著水中的馮參謀驚恐至極,痛不欲生,繼續在一旁嚇唬著:“馮參謀,我勸你最好別動,這些小玩意會在你這個長著屁眼的洞洞裏鑽進鑽出,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何必呢?隻要講出實話,咱們就還是同仁朋友嘛!”馮參謀膽顫不已,但仍一言不發,牙齒緊咬嘴唇,發青的嘴唇流出縷縷鮮血。嚴彪斜眼瞅著馮參謀,抖著腿說:“媽的,癲蛤蟆墊桌腿,我看你能撐到啥時候?”馮參謀恐懼的眼神已化作憤怒絕望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嚴彪。

康大光大咧咧地問嚴彪:“怎麽樣?我們放屁都不響的馮參謀這澡泡夠了沒有?”說罷,向木樁上的馮參謀縹了一眼。

嚴彪哢地立正:“報告司令,這小子肯定當過共黨,嘴比茅坑的石頭還硬!”

嚴彪話音剛落,就聽見於明輝突然大喝一聲:“放肆!怎麽能這樣對待上級部門的馮參謀,快鬆綁!”嚴彪有些吃驚地看著於明輝,又看看康大光,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於明輝看嚴彪沒有反應,趕緊向康大光拋個眼色。

康大光會意後立即命令道:“聽參謀長的!”放蛇的軍士用手捏著嘴唇,打了個響亮的惚哨。群蛇紛紛遊向水邊,鑽進鐵桶。另一位軍士扯動滑輪,馮參謀慢慢從水中升起。兩名軍士上前給馮參謀鬆綁。馮參謀驚疑不定地看看於明輝,不知道這到底唱的哪出戲。

從水牢出來,於明輝、康大光一起回到司令部,並肩坐在沙發上。馮參謀此時已換上幹淨軍裝,抖抖索索地屁股挨著沙發半個邊坐在對麵。於明輝笑著賠罪:“馮參謀受委屈了!”康大光則翻眼橫了馮參謀一眼,鼻孔裏哼了一聲。馮參謀還驚魂未定,聽見於明輝給自己道歉,猜不透他的意圖,連忙擺手,直說:“不委屈!不委屈!”

於明輝往前傾傾身子:“其實這件事怪不得馮參謀,你也是被逼無奈,不得不充當上司的槍。據我了解,你上有老母,下有幼子,老婆還患了肺疥,是既缺錢又希望家裏平平安安,是不是呀?我說得沒錯吧?”一席話說得馮參謀眼角一熱,不由自主地揉揉鼻孔。於明輝將一切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這個事並不複雜,是人為故障還是自然故障,很容易就檢查出來了。你是留學德國的火炮專家,應該比我們明白這個基本常識。再說,即便檢查不出來,你以為能扛得住嗎?做過的事瞞是瞞不住的。你現在講出來,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如果晚了,那你就隻能等著後悔了!”馮參謀不吭氣,低頭默默思索。一旁的康大光忍不住了,厲聲嗬斥道:“我可以告訴你,誰也救不了你,隻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我康大光在軍界不是個白丁,想跟我鬥,還要惦量惦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馮參謀手撫膝蓋,不由得顫了顫。於明輝給康大光使個眼神,然後輕聲慢語道:“馮參謀,康司令的話可不是隨便說的,更不是嚇唬你,委座和湯總司令對他都是另眼高看三分。何去何從,你可要想想清楚!”馮參謀嘟嚷著:“這個……我……”說完抬眼看看康大光,又刹住了話。於明輝心裏有數,轉臉對康大光努努嘴:“司令,您不是還有軍務要忙嗎?你去忙吧,我和馮參謀單獨聊聊!”康大光馬上便明白了於明輝的意思,點點頭說:“也好,老夫有事要辦,你們慢慢聊吧!”說罷掩上門離開了。

“於先生請講,您要我怎麽做?”馮參謀聽到這麽說,眼裏閃現出一絲光亮。

於明輝直率地說道:“你據實把經過寫個東西給我,康司令那邊我來說服他不再追究!”“這……譚司令知道了,我不仍然還是難逃幹係嗎?”馮參謀猶豫起來。

於明輝馬上打消他的顧慮:“我當然不會讓譚司令知道。這事如果是由康司令調查並做出是機械故障的結論,憑他跟上麵的交情,你還有什麽幹係?明說了吧,我要你這個東西,就是為了以後牽製譚司令,免得他找要塞的麻煩。”

馮參謀低下頭,再度陷人沉思。

於明輝心裏有譜,大度地說:“這件事你再好好斟酌考慮吧,但我隻能給你三天時間,不然我不好向康司令交代,明白嗎?”

馮參謀有些茫然地點點頭。

這個夜晚注定是無眠的夜晚,此時譚公達和李長維也沒有休息,而是在一起巡視江堤工事。十幾名衛兵懷揣卡賓槍遠遠地跟在後麵。

李長維遞給譚公達一根煙,點上火,自己也點上一根,長長地抽了一口說:“總座,我總覺得羅美慧派她的人去要塞任職是另有目的!”

李長維歎了口氣:“唉,卑職無能,讓司令您如此被動!明知軍統插手有害無益,也隻能放任自流!”

譚公達安慰李長維:“對軍統那幫人我比你了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事己至此,我們也隻能跟他們合作了。但該合作的時候合作,該防的時候我會防的,你這幾天暫且不要拋頭露麵。就在這江防工事的掩體裏待著吧,等風頭過去再處置公務!”

李長維挺挺胸:“是!總座!”

第二天一大早,於明輝就趕到了司令部,向康大光報告和馮參謀談的情況。

康大光有些不甘地說:“不把這事捅上去,是不是太便宜譚公達和李長維了!”

於明輝耐心地勸導:“康兄此言差矣!我們的目光要放遠些,抓住這個把柄,就等於抓住了譚公達的命門,以後用得著。再說,你追查下去,不會有什麽結果的,最多也就是懲處一下李長維和馮參謀,委座在這種大戰在即的時候,不會讓軍內起亂的,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康大光抹了抹下巴:“嗯,你說得有道理,譚公達玩陰的,咱也不能太簡單,把柄握在手裏,想什麽時候用就什麽時候用!哈哈!對了,明陽弟,你認為新居如何?”

於明輝抱拳道謝:“是不是太豪華鋪張了些,我一個人住那麽大的房子也頗有些浪費。”

康大光不以為然:“老弟何出此言?你現在是要塞的堂堂參謀長,住得寬敞些舒適些理所應當。”

“對了,咱們要塞到底有多少個暗堡?”於明輝突然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康大光笑了:“這應該是我問你的問題,怎麽你反倒問起我來了?炮位部署和暗堡是江防體係中最早確定的部分,你現在來問我,是在考我這個要塞司令嗎!”

於明輝一驚,趕緊搪塞:“哦……咳,最近又是受傷又是馮參謀的事情,腦子亂了!亂了!其實您有所不知,我對數字什麽的特別不敏感,老是記不住!”

康大光沒有在意:“我就說你不用著急開展工作嘛,多休息幾天,你忙的日子還在後頭呢!來,咱們下棋換換腦子!”說罷,從旁邊的櫃櫥裏拿出象棋。

於明輝隻好擺起了棋子。

康大光下著棋突然感慨一句:“這人生就像下棋,一步走錯,步步都錯!”

“哦?康兄為何發出如此感慨?”於明輝不解地問。

康大光悠悠地歎口氣:“老夫我又想到了你那個弟弟,聽說就是他在福建劫持了你,真是可悲可氣又可歎啊!”

於明輝心裏一緊,裝作生氣地樣子:“人各有誌,不可強求,咱們還是別提他了吧!對了康司令,咱們司令部在檔案管理方麵可是有些沒條理啊。我昨天去檔案室調資料,發現很多東西都不全。”

於明輝頓了頓說道:“江防建設這麽大的工程,相關的資料卻少得可憐,連一個小小的檔案室都沒裝滿,可見沒人重視這一塊的工作。這塊其實非常重要的啊!炮位部署……”

康大光心裏其實也不重視,眼睛沒離開棋盤,不在意地說道:“哼!羅安邦在的時候就沒重視這一塊,他淨惦記著抓共匪,結果怎麽著,把自己一條小命給折進去了。”

於明輝應和:“是呀,在其位不謀其政。”

康大光還在糾結自己到底要不要將於明輝的馬,順嘴說道:“既然你提出來,那這塊工作就由你主持,好好抓抓。”

於明輝沒套出有用的信息,有點失望地點點頭。

康大光終於還是將了於明輝的軍,興奮地說道:“哎,你還說別人,你做好的那份炮位部署交檔案室存檔了嗎?”

於明輝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明白炮位部署哥哥已經做好了,隻是還沒交,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浮在他嘴角:“哦……酶!從一回國就諸事不順,你看我這腦子!”

康大光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你盡快交一份到檔案室秘密封存,還得給譚公達他們一份,馬上得開始著手兵力部署了,那雖然不是你的強項,但你得參加!”

正說話間,門外的衛兵一聲報告:“羅處長到!”

康大光一愣:“他來千什麽?”然後對門外喊道:“進來吧!”說著推開棋盤,起身走到辦公桌後坐下。

羅美慧和王鬆山一前一後快步走進,舉手向康大光敬禮。

康大光擺擺手:“免了免了!你們是江防司令部的人,又是保密局的大員,我小小的要塞司令豈敢受你們的禮,會折我壽的!”

羅美慧莞爾一笑:“康司令這話怎麽好像帶著刺呀?美慧可是沒有得罪您啊!如有不敬之處,還望康司令明示!”

於明輝此時收拾好棋盤,不無調侃地說:“羅小姐不要誤會了,剛才司令連輸了我兩盤棋,心裏有些不爽,請坐請坐!”

羅美慧指指旁邊的王鬆山:“卑職今天送王隊長來赴任要塞政戰處處長一職,當然,更是想當麵聆聽康司令的訓示!”

王鬆山忙向康大光躬了躬身。

康大光搖著二郎腿不以為然地說道:“任職命令我是接到了,可我並沒表態,你羅小姐這不是霸王硬上弓嘛!”

羅美慧心裏恨得直癢癢,可表麵還是很有修養地保持著笑容:“美慧心裏明白,康司令是不會拒絕我們保密局的人的!”邊說邊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康大光:“這是毛局長和湯總司令共同給您寫的推薦信,請您過目!”

康大光把信往桌上一拍:“這就對了!什麽江防司令部,什麽任職命令,在我眼裏一錢不值,我認的是你們毛局長,是湯總司令!”

於明輝和羅美慧走出司令部,在江邊漫步。

羅美慧關切地問於明輝:“你身體恢複得還好吧?”

“很好很好,謝謝你的關心和照顧啊!”於明輝彬彬有禮地答謝道。

羅美慧嬌填地看了於明輝一眼:“你是在西點軍校經受過鍛煉的,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什麽問題。”

於明輝點點頭:“也許有這方麵的原因,軍校的確對人的精神和體魄都有很大的錘煉。”

說到西點軍校,羅美慧向往不已地說:“西點軍校出了那麽多戰功卓著的名將,真是了不起!我尤其喜歡他們的校訓―國家、責任、榮譽……”

於明輝馬上糾正:“準確地說應該是:責任、榮譽、國家,你把位置顛倒了,作為軍人,責任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羅美慧見於明輝認真的模樣,“撲味”笑出了聲,說:“這可能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別,在我的心目中,國家才是第一位的。”

“國家,國家,此刻我們的國家……不說這些了!太沉重!我覺得像羅小姐這樣美麗聰慧的女子,不應和這麽沉重的話題聯係在一起。”於明輝感慨。

“大局如此,我們哪一個人能真正做到超然世外呢。我也想平平安安地生活,像其他女人一樣戀愛、結……”羅美慧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遠了,有點羞澀,“怎麽說起這些了?對了,今天是周末,每逢周末,軍人俱樂部都要舉行舞會,美慧請你晚上一起去散散心如何?”

於明輝馬上爽快地答應:“好呀I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羅美慧嫵媚地笑了……

此時在司令部辦公室裏,康大光正懶洋洋地對王鬆山說:“先別這麽忙著上班,休息幾天,我給你安排好辦公室和人手你再來也不遲!”

王鬆山皺皺眉:“可來前毛局長一再交代,要即刻到職,履行職責,不得有誤……”

康大光擺擺手:“你這不是到職了嗎?見了我就是履行了職責,到了要塞,我老康說你幹啥你就幹啥了!”

王鬆山又硬著頭皮問:“昨天炮台試射新式火炮出的事故,卑職是不是應該盡快接手?”

康大光不耐煩地說:“那些阿貓阿狗的事,哪裏用得著你們堂堂軍統過問,豈不是殺雞用牛刀了嗎?”

王鬆山小聲嘀咕:“此類案子理應由政戰處審理。”

康大光提高嗓門:“當然應由你們政戰處審理,你這不是才剛上任嗎?你放心,我審理好後就交給你,讓你揀現成的,還不樂死你呀!”

王鬆山無奈地苦笑。

康大光和於明輝送羅美慧、王鬆山出門,揮手作別。康大光待羅、王二人上車離開,轉臉對於明輝說:“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來就提出接管馮參謀的案子!”

“還用問嗎?當然是擋回去哄!”

康大光看見於明輝凝眉思索,有些擔心:“明陽,這件事你還得抓緊進行,軍統那幫家夥是很厲害的,認準的目標,是非達到不可的!一旦他們搬來毛人鳳或是湯司令,我就無能為力了!”

於明輝重重地點點頭說:“我這就再去和馮參謀談。”

於明輝隻身走進禁閉室。盤腿坐在牆角的馮參謀看見於明輝來了,連忙起身迎上。一見麵,於明輝沒有客套,直切主題:“馮參謀,別的多餘話我就不跟你說了,現在時間很緊迫,你必須馬上做出決定,也許到了明天,審你的人就不是我於某了!”

馮參謀注視著於明輝,聲音低沉:“於先生,看在同行的份上,我信你一次,但願這不是第一次,更不是最後一次!”說著從貼身處取出幾張紙,遞給於明輝,“真實的情況我都寫在上麵了,這是馮某的身家性命!”

於明輝接過紙,掃了一眼,懇切地說:“馮參謀你放心,我於某的為人你也應該有所了解,稱不上一言九鼎,也算得上出言成茂,絕不會辜負你對我的信任!”

馮參謀“撲通”跪在地上,眼含淚水說:“謝謝你於兄!我代表我老母親、妻子和年幼的女兒感謝你了!”

於明輝連忙上前拉起馮參謀。

從要塞司令部離開後,王鬆山開著一輛軍用吉普車沿著公路疾馳。他轉頭看看坐在副駕駛位置的羅美慧,惱火地說:“康大光這個老狐狸!都說他粗,我看他比誰都滑頭!”

羅美慧也很是無奈:“這種老兵痞,油鍋裏炸都不起皮,割他一刀都不見血印子,根本別指望他能隨隨便便就把人交了!”

“那怎麽辦?姓康的還說讓我休息幾天,這黃花菜不就全涼了!”王鬆山著急道。

羅美慧沉吟一下:“這件事隻能找一個人幫忙了。”

“誰?”

“於明陽。”

聽見羅美慧說出這個名字,王鬆山驚訝無比:“於明陽?”

羅美慧點點頭:“對,就是他!我發現現在於明陽和原來的於先生越來越吻合了,也許真的是我們多疑了,要及時校正我們的方向!”

王鬆山有些糊塗:“處座,你怎麽這麽快就改變了想法?”

羅美慧微微一笑:“如果是假的於明陽,他不可能記起和我相識並且有較深溝通的細節,今天他終於回憶起過去的事。”

王鬆山恍然:“噢,原來是這樣!我也認真想過,如果他是於明輝不是於明陽,這性格和行為舉止差異太大了,他就是再裝,也不可能一點破綻不露!但處座,我覺得咱們還是先別下結論,再察其言觀其行一段時間,以防萬一!”

羅美慧道:“當然要這麽做,我不是那種被一點點感情就衝昏頭腦的傻小姑娘!”

羅美慧脖子一揚,自信滿滿地說:“我已約他今天晚上去參加周末舞會。”

於明輝終於拿到了馮參謀給的供詞,有了這個,他就又多了一件牽製譚公達和李長維的秘密武器,當然,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出手的。馮參謀的事暫且可以告一段落了,他眼下急需要做的另一件大事,就是找到炮位部署圖。他快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鎖上門,開始在哥哥的東西裏進行又一輪的翻查。康大光的話提醒了他,原來哥哥就是炮位部署的設計者。真是應了那句古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目標,他很快就從皮箱的夾層中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炮位部署圖紙。他開始迅速複製圖紙、抄寫數據,琢磨著如何把情報送給趙教導員……

因為最近風聲緊,趙教導員聽從火魚的建議,為了安全起見,一連幾日都沒有打開電台。這天他邊打掃店堂,邊用眼角掃視門外,發現何光和兩個便衣正扮成小攤販在街邊吃喝,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皮貨店進出的客人,趙教導員幹脆走出大門,挺起腰身左右張望,果然看到街拐角處隱約可見的偵測車天線。裝成小販的何光見趙教導員出門,馬上停止了吃喝,緊張地觀察著。隻見趙教導員用雞毛撣子拍打身上的灰塵,轉身又若無其事地走進店堂。

不一會,一輛黑色轎車也呼嘯著駛過街頭,卷起地上的片片碎葉。於明輝、康大光並肩坐在後排座位上。康大光心滿意足地說:“一坐上這洋玩意我就不想下去了,真他媽舒服!”

於明輝微微一笑:“還有康兄更舒服的事呢!”

康大光喜形於色:“哦?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姓馮的那小子招供了吧?”

於明輝讚許地看看康大光:“司令果然料事如神!有了這玩意,你康司令就是名副其實的長江之王了!”

康大光臉上樂開了花,不停地用力拍於明輝:“有老弟你輔佐,我老康大展鴻圖的機會來了!”

於明輝尷尬地揉著被拍疼的肩膀,小聲地問道:“你看這人是不是可以交給他們了?”

康大光大手一揮:“可以。也賣個人情給軍統這幫孫子。”然後湊到於明輝耳邊,“更重要的是你送給羅小姐一份大禮,想必她不會不投桃報李吧!”

於明輝尷尬地笑笑:“康兄又開玩笑了!”

康大光碰碰於明輝:“老弟你就別猶抱琵琶半遮麵了,剛才我從窗戶裏看到你們倆在江邊粘粘糊糊的,就差滾到一塊了!”

於明輝有些急了:“康兄,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傳到我美國女朋友耳朵裏,老弟可不好交代呀!”

康大光收了收伸開的腿:“好好,不說啦,哈哈!”說著吩咐司機,“把收音機打開,聽聽新聞。”

傍晚,於明輝回到月牙湖畔的別墅時,副官張小龍正在忙碌著打掃衛生。他見於明輝走進,忙迎上前去,接過公文包和大沿帽,體貼地說道:“我去倒茶。”

於明輝擺擺手拒絕:“不喝了,我休息一會兒。”說著走進臥室,關上門,從衣服兜裏掏出馮參謀的供述紙張,沒想到帶出一個紙團來,他連忙打開,隻見上麵赫然寫著:“有人叛變,身份不明。火魚。”他呆呆地看著紙條,不由得大為詫愕,今天自己接觸的人隻有康大光、羅美慧、馮參謀、王鬆山和要塞的幾個參謀副官,火魚是怎麽把情報放進他衣兜裏的?又會是誰呢?他冥思苦想也無法探出個究竟。他立刻把紙條撕碎,走到桌子前麵,正要取火柴,又發覺抽屜被拉開一道小縫,沒有合攏。他拉開抽屜,看了看,取出筆記本,打開,翻到第一頁,找到了他夾在裏麵的一根頭發,已經移位了。他立刻便對張小龍產生了懷疑,於是雙眼一凝,沉思片刻,然後把那根頭發擺正,小心地合上筆記本,放回抽屜,又從桌上拿過一張紙和筆,在上麵記了一些數字,對門外喊道:“小龍。”

聽到呼喊的張小龍立馬跑過來,於明輝把手裏的紙條遞給他,吩咐說:“你去一趟趙氏皮貨店,幫我取一套前天訂好的衣服,這是尺寸。”張小龍應聲道:“是,我這就去。”轉身欲走,於明輝又喊住他:“一會兒幫我叫車,晚上我去一趟軍人俱樂部。”張小龍笑著問:“今天怎麽這麽有心情啊?”於明輝也衝他笑笑:“佳人有約,羅小姐請我去參加個舞會!”說完,轉身回屋。張小龍聽到這句話,盯著他的背影,眼神裏隱隱透著不快。

張小龍帶著酸溜溜的心情,陰著臉繞過街頭,走向皮貨店。躲藏在巷口牆角監控車裏麵的王鬆山和何光,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他。他前腳走進皮貨店,何光後腳便跟了過去。

趙教導員見張小龍走進,熱情地迎上去招呼道:“這不是張副官嗎?請進,請進!”

何光這時也跟著張小龍跨進門,裝作客人在店堂裏看著掛在牆上的皮貨,眼角的餘光卻一刻也沒離開張小龍和趙教導員,豎耳傾聽。

張小龍滿臉不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遞給趙教導員紙條,有些不耐煩:“我來取長官的衣服,這是尺寸。”趙教導員接過紙條,看了看說:“好好,您稍等,我這就去拿。”說罷轉身欲走進內室。何光乘趙教導員不備,一把搶過紙條。趙教導員吃了一驚,忙說:“哎,你……這是人家定做了的……”

趙教導員走進裏屋,看著紙條上的數據,很快便明白這正是於明輝遞送過來的炮位部署圖,心裏默念:“東經125。北緯38°……”

門口的偵測車上,一個紅色信號指示燈在車廂麵板上飛快地跳躍閃爍。喬三民激動地大聲呼喚車外的王鬆山:“王隊長,有信號了!有信號了!”王鬆山聞聲跨上車,忙問:“信號源在哪?”何光語氣堅定地說:“完全可以確定,是皮貨店!”喬三民也大聲說:“對,不會錯,絕對是皮貨店!”王鬆山命令:“快開車過去!”何光跳到駕駛位置,發動車子,呼嘯著衝向皮貨店。

偵測車疾馳到皮貨店門前,嘎地停住。王鬆山和喬三民沒等車停穩就從車上跳下。何光也向附近的幾個便衣打了個行動的手勢。王鬆山快步走到門前,用力砸門,嘴裏大聲喊:“開門!開門!”喬三民、何光等舉起了手中的槍,推彈上膛,時刻準備著撞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