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雨後初晴,空氣中透著陰涼的潮濕,街上的小攤小販們又重新出來擺貨,整個城市似乎還在渾沌中沒有醒來。於明輝快步穿過嘈雜的碼頭,走進要塞,匆忙地推開康大光辦公室的門。隻見康大光和副官都是一副焦慮的表情。於明輝疑惑地問道:“司令,您找我?”康大光滿臉怒火,不說話。副官也站在一邊,低著頭。於明輝心急如焚,但又不便表露出來,隻能按捺自己的不安,小心問道:“怎麽了?”康大光一指桌子上的電報:“自己看吧,有人拿刀子捅到我們頭上來了。”於明輝看了康大光一眼,快步過去,拿起電報瀏覽,隨即大驚失色:“春蘭被殺了?”他眉頭緊皺,此時此刻隻想知道韓露到底怎麽樣,於是問副宮:“這個消息,你確認過了嗎?”“確認過了。”“凶手抓住沒有?”副官搖搖頭不說話了,頭又低了下去。

一直沒開口的康大光說話了:“我們的人剛剛離開,還不到一天,就出這種事情,這是在給我康大光眼珠子裏揉沙子啊I”於明輝故作隨意地問:“龍太太……沒事吧?”康大光自嘲地笑笑:“她要是出了事,龍嘯聲怕是早就打上門來了,我們還能在這兒心平氣和地斷案?”於明輝使勁咬著牙:“保密局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吧?上次跟他們真刀真槍對上,湯總都出麵了,她們還敢這麽放肆?”康大光眉眼一橫:“毛人鳳是已經瘋了,居然敢和湯總叫板。”於明輝有些不解:“他這不是給自己找難堪嗎?”康大光點了一根煙,哼了一聲:“他有他的理由,江防危急,委員長也發話了,寧可錯殺,也不能漏掉,這就是聖旨呀I”於明輝猶豫一下,小心地問道:“龍先生那邊,遲早也會知道是保密局幹的,他應該不會遷怒我們吧。”這個問題是康大光的死穴,他歎口氣:“魚死水枯,最後上岸的恰恰是我們,能沒有關係嗎?”說著又狠狠吸了口煙,一臉無奈:“抓不到開槍的人,這一關不好過呀!姨太太剛被抓了沒幾天,貼身丫握也死了,合作,怕是到此為止了。”副官見康大光十分失落了,安慰道:“我們確實是清白的,就算真查不出來……龍家也不可能說什麽。”誰知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康大光更火大:“屁話!把你的關係都拿出來,你不是有個姑父在上海嗎?讓他幫著查一查,龍家要的是鐵一樣的證據,明白嗎?”“是,卑職這就去打電話!”副官利索地敬了個禮,快步出門。於明輝手裏拿著電報還在發愣。康大光起身走過去,一把拿過他手裏的電報,自嘲地念道:“若能查明凶手,愚兄感激不盡。這就認定是我們的責任呀!想跑?跑得了嗎?”於明輝點點頭:“龍先生說話倒是挺客氣的。”康大光狠狠德滅煙頭:“這是在諷刺我啊!”說完歎口氣,很疲憊的樣子,斜靠到沙發上。

於明輝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心煩意亂,他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拿起了電話機:“電報科嗎?我想查查那份電報的來源……查過了?是上海龍先生家裏發來的?好,我知道了。”於明輝失望地放下電話,慢慢坐回椅子上,用手捂住臉,難過之極。

此時的保密局行動處裏也是烏雲一片,氣急敗壞的羅美慧在辦公室破口大罵,自知有愧的喬三民站在一邊不敢吭氣。羅美慧指著喬三民的鼻子:“閻王沒事,小鬼送命,你的那些人,槍法夠準的呀!”喬三民自知有過,急切地解釋:“處座,最好的開槍時機在街上,當時周圍的行人太多,卑職沒敢太明目張膽……”羅美慧氣呼呼打斷:“有什麽不敢的?你的腦門上又沒寫著保密局三個字!”喬三民漲紅了臉,太陽穴附近青筋暴出:“可韓湘怡下車的地方離警備司令部太近,我擔心他們萬一聽見槍聲跑出來,攪合到裏麵,不太好收場。況且,以龍嘯聲在上海的勢力,我們要是折進去,估計一兩天是出不來的,弄不好還會連累您。”羅美慧狠狠瞪他:“怕前怕後,那我們什麽都不要做了,就在家裏坐著吧!”喬三民不敢說話了。羅美慧歎口氣,知道現在再罵也沒有用了,口氣平緩下來:“上海那邊的媒體怎麽說?”喬三民小聲答道:“還不是亂猜疑,沒什麽結果。龍家應該是使了勁,現在各大報紙頭條都在說這個事情,上海警察局壓力估計不小。”羅美慧聽完強抑住躁動:“這是塊心病。我希望你能治好它。”喬三民趕緊討好地說道:“我留了人,事情辦完才會回來的。”羅美慧厭惡地把臉轉開,想了想又囑咐道:“這個事情要麽不做,要做就做幹淨些。”喬三民餡媚地點頭說明白。羅美慧冷冷地又補上一句:“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當初我就不應該派你去。”喬三民一聽,身子不由一抖,臉刷地白了:“處座,我向您保證,這樣的問題,再也不會出現了。”

這是一處環境幽雅的住房。二樓的房間裏,韓露表情凝重地坐在沙發上。這時,有人敲門。韓露很警惕,從抽屜裏摸出一把手槍,抓在手裏,注意著門口。又是三長三短的敲門聲。韓露放鬆了些,輕輕走過去打開門。之前開車的司機進來,受傷的胳膊上纏著繃帶,臉色蒼白。韓露探頭出去瞅瞅門外,然後關上門,關切地問候:“胳膊好點了嗎?”司機輕描淡寫地說了聲沒事。看著司機的臂傷,想到春蘭的慘死,韓露憤怒地道:“肯定就是羅美慧!”司機看著她,焦急地說道:“你已經是敵人的目標,不能在上海呆下去了,我會馬上安排你離開。”韓露疑惑地問:“我不在上海,那保密局不會懷疑嗎?”司機道:“三天後,韓湘怡會和朋友在京都飯店吃午餐,之後,被服務生發現倒在衛生間裏,昏迷不醒。送到醫院搶救後,不治身亡,屍檢結果是,食物中毒。七天後,龍先生會為她舉行隆重的葬禮。到時候,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祭拜。韓湘怡人土以後,龍先生會發表講話,懷疑韓湘怡的死是國民黨保密局投毒所為,並通過保密局在上海站的負責人給南京施壓,如果十天內找不出凶手,他就撤回捐贈給國民黨的物資。”“韓湘怡人土?”韓露聽惜了,司機繼續說道:“我們會安排好的,追悼會那天,你就已經在江北了。”韓露驚訝。司機接著道:“車明天晚上就到,你連夜走。江北會來同誌接你。”韓露愣了,她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局,更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麽快離開,不禁問道:“那……南京的同誌……知不知道這個決定?”司機搖頭:“為了你,也為了整個計劃的安全,除了你和我,還有我的上級,這個事情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韓露想到了於明輝,猶豫著說:“那……那邊的同誌會擔心的。”司機笑了笑:“到勝利那天,這份擔心,會變成一個意外的驚喜。”

這天,於明輝又被康大光叫到了辦公室,桌子上散落著幾份檔案,檔案上有照片、姓名等資料。康大光笑著指指檔案:“你看看,這些人都是靠得住的。”於明輝邊看邊說:“司令,怎麽想起給我配副官來了?”康大光有些尷尬地笑笑:“你看看現在的要塞,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保密局洗了腦的,張小龍走了以後,你這邊一直空著,如果不放一個自己人,他們遲早還是會打這個主意的,我們為什麽不主動呢?”於明輝看著檔案,心裏揣測著康大光的想法,猶豫道:“這些人,您說沒問題,我肯定也是沒問題的。可現在我是很多人眼裏的沙子啊,要是身邊再來個人,我擔心他們會有所舉動。”“什麽舉動?他們難道還會跑到你的辦公室來開槍?”康大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於明輝連忙說道:“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這幾個人以前都跟我沒有工作上的交流,這麽沒頭沒腦地提上來,保密局一定會懷疑的。”康大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於明輝暗暗觀察著康大光的表情,繼續說著:“您想,我現在一個人都如履薄冰,羅美慧和王鬆山一天到晚盯著我和您的事,要是再來一個新人,不管背景多清白,他們也肯定會下手的。到時候,萬一哪個人嘴不嚴,我倒沒什麽,您的什麽事情再被保密局抓住小辮子,我們會更被動啊!”康大光仿佛有所觸動:“那你再想想吧,需要的時候,隨時跟我說。”“學生明白。”於明輝假裝十分感激,一臉釋然。

其實於明輝心裏明白,康大光要給自己配副官,這意味著他對自己是不信任的,至少,在這樣嚴峻的當口,他對自己也是有所防備的。這個外粗內細的老狐狸已經不信任任何人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警惕性還是太鬆了,從現在開始,心裏的弦,必須要更緊地繃起來,同時,必須自己物色一個副官,不能把身邊的位置留給敵人。

中午,於明輝主動約馮參謀吃飯。吃過飯,他順道去了馮參謀家,在他家書房中央的桌上攤著一張尚未完成的兵力部署圖。馮參謀和於明輝一起邊看圖邊說話。於明輝看著那張被標出問題的圖有些著急:“還差多少?都這麽長時間了!”馮參謀為難地說:“沒有想象中那麽快。我去李長維那裏,一次隻能偷看一小部分,用腦子硬記,回來再憑記憶複製出來,進度本來就快不起來。而且李長維每次都隻拿一小部分圖紙給我們,從來沒有拿過整張的圖出來!”於明輝拍拍馮參謀的肩膀:“辛苦了!我知道這事沒那麽容易,不過事關重大,你盡量加快速度吧。”馮參謀忙點頭:“您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的。”

說話間,於明輝拿出一個信封,遞給馮參謀:“你找個時間,把這個給徐參謀,讓他把這封信遞給我。記住,一定要跟他強調,這個信封裏有我需要的重要信息,不能打開。”馮參謀接過去,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您這是在……在做什麽遊戲?”於明輝坦誠道:“我得知道他靠不靠得住。”馮參謀立馬心領神會,將信封仔細地放在衣服內兜裏。

回到辦公室的於明輝看起很疲憊的樣子,歪著靠在沙發上,無精打采。徐參謀走過來,遞給於明輝一個檔案袋:“參座,這是馮參謀給您的。”於明輝接過,沒打開,順手放到一邊,指指旁邊的沙發:“坐吧。”徐參謀有些受寵若驚,趕緊察言觀色問候道:“您不舒服啊?”“失眠,好幾天了。”徐參謀見於明輝痛苦地揉著太陽穴,勸慰說:“身體為重,您得好好休息啊!”於明輝暗自觀察徐參謀的反應,故意長歎口氣:“人心比戰局都複雜,琢磨這些事情就夠累的了。”徐參謀一副被當成自己人的興奮:“有什麽事,您吩咐一聲,能辦的我去替您辦,還是要注意身體呀!”於明輝笑了:“也就是有你,我才能偷偷懶。江防上下,沒一個省油的燈,我倒是想放放權,”說著搖頭感慨,“可到哪兒去找靠得住的人啊!”徐參謀立馬抬頭挺胸:“參座,別人我不敢說,我是您的人。就是委員長來,我也還是跟著您,沒二話的。”於明輝點點頭,不無欣慰地說:“我不吃齋念佛,可緣分這事,還是要講的。”徐參謀一聽這話更激動了,趕緊奉承道:“我媽就信佛,我小時候她就找人給我算過,說我的命裏是有貴人的。”於明輝撲味笑起來:“貴人談不上,咱們白天是上下級,脫了軍服,就是朋友。”“是,是。”一旁的徐參謀已經激動得不知所措。

徐參謀離開後,於明輝對著燈光,仔細檢查檔案袋有沒有被拆開過。檢查完了,發現檔案袋的袋口沒有被拆過的痕跡。他輕鬆地打開檔案袋,裏麵是一張白紙,上麵沒有一個字。他把白紙拿出來,揉成一團,扔到廢紙簍裏。檔案袋沒有被打開過,這證明徐參謀還算靠得住。於明輝決定用他。因為在這裏,他能用的人實在是少得可憐,現在雖然不能完全信任徐參謀,但多了一個耳目,總不是壞事。

於明輝對馮參謀施加的壓力無疑起了作用,下班後,他悄悄推開李長維辦公室的門,意外發現李長維並不在,屋內空無一人。他看看外麵,沒有情況,輕輕把門虛掩上,接著繞到桌子後麵,麵對著門口、一邊觀察著外麵的情況,一邊輕輕打開一個資料袋,封麵上寫著兵力部署計劃的字樣。他一邊防著李長維回來,一邊偷偷記著圖紙。看得出,他是在用腦子硬記。

忽然,李長維仿佛從地下冒出來一樣,出現在馮參謀的背後。馮參謀對此毫無察覺。李長維大喝一聲:“你在幹什麽?”馮參謀大驚,手上的資料差點掉到地上,他猛一回頭,發現李長維站在身後,哆嗦著問:“您……您從哪兒出來的?”李長維沒有回答,而是怒氣衝衝嚷道:“我問你在幹什麽?”馮參謀趕緊解釋:“沒有,我剛才來找您,您沒在,我就在這兒等著。還是關於這個圖的事情,我做的那部分有點問題……”“什麽問題?”李長維不耐煩地打斷。馮參謀指著資料袋說道:“西線那邊的設置,現在看著還是不太合理,而且和東線有衝突,兩邊的兵力相差太懸殊了。”李長維冷冷看了他一眼:“這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你隻管把現有兵力的配置拉出來就行,其他不用你管。”馮參謀不敢多言,諾諾點頭答應,但李長維仍死盯著他,神情相當懷疑。

馮參謀離開後,李長維趕快找到了譚公達,向他報告馮參謀的事。譚公達問:“馮參謀?他有什麽不對勁?”李長維道:“倒也沒什麽實質的東西,可我就是覺得他有些問題,說不好。”譚公達有了興趣:“你發現他什麽了?”李長維猶豫一下說:“他趁我不在,翻資料。可反過來說,這好像也能說得過去。”譚公達聽完皺起眉頭:“這還能說得過去?你怎麽不動動腦子?這個人,要馬上停掉。”李長維一征:“停掉?”譚公達點點頭:“你就記住一條,小自你周圍的人,現在誰都靠不住。如果有必要,讓所有可能知道兵力圖的人暫停工作。”李長維有些詫異:“什麽意思?你說我周圍有共產黨?”譚公達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去年的秋水堂事件,轟動一時,你不會不知道吧?一個澡堂子裏泡著五個高級軍官,有三個都和共產黨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這僅僅隻是一次臨時的意外行動,居然有這樣的收獲,駭人聽聞呀!你能保證你的部門上下就沒一個長著反骨的?”李長維眯起了眼睛:“這麽說,我得提高警惕了。”譚公達小聲道:“用你的腦袋想一想吧,你手裏掌握的是什麽?炮位圖、兵力圖,哪個不是江防核心機密?這是共黨最需要的東西。”李長維想了想,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次日中午,馮參謀應召來到李長維辦公室,敬禮問道:“李處長,您找我?”李長維笑著點頭,指指旁邊的沙發:“坐。”馮參謀應聲坐下,有意無意地看著李長維椅子下麵的位置,久久不動。

李長維起身也坐到他身邊的沙發上,看著他平靜地說:“做完你手頭的那部分,先停一停吧。”聽了這話,馮參謀不由一愣:“別的……不做了?”李長維有些煩躁撓撓頭皮:“對……譚司令說先暫時不做了……”馮參謀有些疑惑:“處長,是不是我哪兒做錯了,還是沒做好?”李長維心虛,著急解釋,沒想到越著急越結巴:“這不是……不是不讓你做,是,反正先暫停一下……你別多想啊……”馮參謀睜大眼:“處長,是不是有人說我什麽了?我跟了您這麽多年,可是一心為公呀!”李長維馬上解釋:“沒有,沒有,你可別想多了……”

心神不定的馮參謀馬上找到於明輝。於明輝聽完也驚訝地合不攏嘴:“給你放假了?”馮參謀不解地點頭:“他可能發現我什麽了。”於明輝想了想:“李長維那些圖紙平常都放在哪個櫃子裏?”馮參謀撓撓頭:“不知道,反正從來沒看過完整的圖。於大哥,我有個疑問。”於明輝趕緊問道:“什麽疑問?”馮參謀回憶道:“上次我去他辦公室,他明明不在的。偷看兵力圖的時候他又忽然出現在我身後。當時我是特意麵對著門口的,不可能看不見他進來。”於明輝揣測:“這麽說,李長維的辦公室裏,還有一個密室!”“密室?”馮參謀有些意外。於明輝肯定道:“一定是密室。否則,他不會突然出現在你身後。”馮參謀甚是吃驚:“這麽複雜,他這是留了一手啊!”

晚上,於明輝一人沒事在樓道溜達,有意無意地盯著李長維辦公室那邊。遠處李長維從辦公室出來,一個恰巧走過的同事和他打招呼。“出去呀?”李長維大大咧咧笑道:“去吃飯。”說著下樓了。

於明輝乘機走到李長維辦公室的門口,看看左右沒人,慢慢蹲下身,從兜裏取出一根鐵絲,捅人鑰匙孔裏,慢慢試著。頃刻,吧嗒一聲,鎖開了。他慢慢推開門進去,然後輕輕把門關上。屋裏沒開燈,於明輝就著樓道裏投射進來的燈光,走到馮參謀所說的那個位置,敲牆壁,查看有沒有密室的人口。

這時候,突然一陣開鎖聲傳來。於明輝暗叫不好,迅速貓下腰,躲進了桌子的下麵。門開了。“啪”的一聲,耀眼的白熾燈打開了,屋裏瞬間亮了起來。蓬頭垢麵的李長維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張大餅,邊走邊吃。與此同時,於明輝注意到椅子被挪了位置,他迅速將手伸向椅子,輕輕拉回原位,李長維走到桌子前麵,翻找著資料。桌子下麵,於明輝蜷縮著一動不敢動。在他麵前,是李長維的皮鞋,他屏住呼吸,終於,那雙腳移開了。李長維找到他要看的資料,但是沒有出門,而是往沙發走去。在那個位置,隻要一轉頭,就能看到藏著的於明輝。於明輝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的手不自覺地伸向了兜裏,那裏,露著一個槍柄。

李長維邊走邊吃大餅邊看資料,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慶幸的是他在看著手裏的資料,並沒有注意到於明輝。李長維和於明輝之間,隻隔著李長維手裏的一攘資料,隻要資料一放下來,李長維就會看見於明輝。於明輝緊張地盯著李長維,手始終握著槍柄。額頭上的汗,慢慢滴落下來。

時間J漫慢過去。忽然,李長維捏著資料的手放了下來。於明輝一驚,槍舉起來,指向他,仔細一看,李長維已經閉上了眼睛。原來他是看資料看累了,坐著睡著了。於明輝鬆口氣,攝手攝腳地從藏身處爬出來,慢慢地往門口走去。李長維始終沒有醒。於明輝輕輕把門打開,出去,然後輕輕關上門,溜走了。

於明輝離開李長維辦公室後,去找徐參謀。他見了徐參謀開門見山說:“有個事兒你配合我一下。”徐參謀見於明輝主動找自己,欣喜若狂:“您盡管吩咐!”於明輝看看左右,不經意問道:“你和李長維關係怎麽樣?”徐參謀老實地搖搖頭:“幾乎沒說過話。他是個怪人,其實也不光我,整個司令部沒幾個人看他順眼的。”於明輝裝出一副猶豫的模樣:“那這事兒就有些難辦了。”徐參謀暗自觀察,小合試探道:“您想讓他怎麽……?我去想想辦法。”於明輝大咧咧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要塞司令部吧,一直和江防司令部別別扭扭的,其實,從黨國利益來看,我自己倒是挺想和李長維搞好關係的,可康司令和譚司令之間……這你也知道,所以就一直擱置著。最近有很多問題都要合作,要是一直這麽僵下去,不好弄啊!不過我和他的級別不一樣,我主動出麵找他,不合適呀!”徐參謀頓時恍然大悟:“明白了,我去找他試試。”於明輝見他上鉤,趕緊假裝阻止他:“那個人吃軟不吃硬,就這麽去找他,沒用的,他會以為是我壓他。”徐參謀一拍腦袋,意識到自己有些魯莽,低頭思忖著。“今天晚上,你看能不能先和他吃個飯。人和人就是這樣,一回生兩回熟。”聽了於明輝這個主意,徐參謀連連點頭:“我一會兒就去安排。他要是不去,我求也把他求出去。”於明輝笑了:“他是陝西人,喜歡喝羊湯。我聽說城西有一家,叫天和悅,很不錯,你們可以去那兒。另外,那裏不是很近,你把車開上,來回也方便些。”聽到徐參謀答應,於明輝又湊過去叮囑道:“一定不要蜻蜓點水,盡量多聊。要是吃完了一抹嘴就回來,這頓飯就沒意義了。”“明白,吃不到續五次湯,我不讓他走。”於明輝點頭:“能勸他喝點酒,就更好了。還有你告訴他,別老吃大餅,對身體不好!”徐參謀拍拍胸脯:“這事交給我了。”於明輝這才放心,輕描淡寫地說:“好。對了,我的副官這個位子,一直沒什麽好的人選,所以到現在還空著,以後要是有機會,我看你倒是挺合適的。今天讓你代我去找李長維,也有這個意思在裏麵。”徐參謀喜從天降,樂得嘴咧著:“參座,您要是信得過我,我一定盡心盡力!”於明輝見徐參謀眼裏都要放光了,又加了一句:“跟他約好後,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李長維正在忙活著。徐參謀敲門進來。李長維看看他,冷冷說道:“什麽事?”徐參謀趕緊堆著笑,把手裏的資料遞過去:“這是於參謀長給您的進度表。”李長維瞥都沒瞥一眼,撂下一句話:“放下吧。”就不再理睬徐參謀。

徐參謀尷尬地站著不走,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李處長,一會兒您有空嗎?”李長維口氣生硬:“幹什麽?”徐參謀彬彬有禮地笑著說:“城西開了一家羊湯館子,特別地道。我知道您是陝西人,好這個。咱們去喝一杯?”李長維看看他,輕哼了一聲:“夜貓子進宅。你是有事吧?”“您多心了,我能有什麽事呀。”徐參謀湊過去,套著近乎:“我在南京沒幾個朋友,和您一樣,都是外地人,平時多聚聚歎!”“沒空。”李長維一口回絕。徐參謀一副沒皮沒臉的樣子,笑著說道:“再忙也得吃飯嘛。”見李長維不理自己了,仍厚著臉皮堅持:“處長,您要是不去,我給您端回來?”李長維放下手中的筆,又抬頭看了他半天:“你肯定有事。”徐參謀很是誠懇地笑了:“我要是有事,就直說了。您的為人,全司令部上下都知道。我沒必要在這兒跟您演戲,我也演不好,”說著還歎了口氣,“您也清楚,現在的人際關係不是五年前了,處處都是挖了坑的陷阱呀。平時,我連說句心裏話都不敢,我和您不一樣,您雖說也是外地人,可您是處長啊,我呢?”李長維被他說動了,看著他,認真聽著。徐參謀一看有戲,繼續忽悠:“整個江防要塞上下,誰敢跟誰掏心?有什麽話,都得說一截,咽一截,”說著自己都覺得感慨不已,又歎口氣,自嘲道,“連您都覺得吃個飯都是有目的的……”聽完這席話,李長維有些內疚,走過去,拍著徐參謀的肩膀:“我誤會你了。我以為……”

於明輝推門回到自己辦公室,意外地看到羅美慧坐在裏麵,驚訝地說:“美慧?”羅美慧微微一笑道:“怎麽,看見我很意外嗎?”於明輝趕緊調整自己的狀態,笑道:“不不,我是沒想到你這個點來,那邊不忙了嗎?”說著就去拿杯子要倒水。羅美慧淡淡地說:“我不喝了,我有幾句話想問你。”“怎麽了?”於明輝放下手中的杯,關切地坐過去。羅美慧糾結地緩緩說道:“於大哥,其實好多話憋在我心裏很多天了,我是真想認你這個大哥,但是最近發生的很多事我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於明輝看著她,等著她說後麵的話。羅美慧繼續道:“韓湘怡的事情其實我不是針對她,明跟你說了,我就是針對康司令。走私從來都是見不得人的事,可康大光把它做得大搖大擺,在黨國危難之際大發橫財。而且共產黨是最懂得利用這樣的機會來傳遞情報的,所以我更不能聽之任之!手段是極端了些,於大哥你能理解嗎?”“能。”於明輝看著她堅定地回答。羅美慧有些觸動:“那我再問一句……康大光做的這些事你也有份嗎?”於明輝一愣,不吭氣。羅美慧緊接著道:“如果你說沒有,我就此告辭。”於明輝想了想,點點頭,坦白地承認:“我是幫了些小忙。”“你太讓我失望了。”羅美慧雖然對於明輝的誠實很受用,但仍不免有些難過。於明輝定定地看著她,無奈地說:“如果你是我,你要想在這裏生存下去,你會不會做?你不做,他馬上會把你調到水兵倉庫。那樣的話,你回來還有什麽意義?”羅美慧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這麽做,是為了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於明輝苦笑:“身陷沼澤,‘你掙紮得越厲害,陷得就會越深。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在南京,我如果想真的貢獻自己的能力,隻能隨波逐流,我沒有別的辦法。”羅美慧被打動了,不住歎氣:“我動不了康大光,但我……但我不希望你成為他那樣的人!”於明輝動容地看著羅美慧,發誓道:“我永遠不會成為他那樣的人,我的目標,我的信仰永遠不會變!”

這時候,電話響了。於明輝過去接聽:“我是於明陽。”話筒裏傳來徐參謀的聲音:“參座,跟李處長說好了,我們馬上就走。”於明輝淡淡回應道:“哩?很好啊!”徐參謀繼續說道:“要去的就是城西那家店,他也聽說過。酒我也買了,普沱河的。”於明輝不方便多說,叮囑道:“好的,一定要多溝通。”說完掛了電話。

羅美慧終於打開了心結,懇切地說:“於大哥,你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跟我說。”“我會的。”於明輝點點頭,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麽:“對了,我還得去跟司令部的人開個會,要不,你等等我,回來咱們再聊……”羅美慧臉上有些失望:“算了,你先忙吧,等有機會,我們再聊吧。”於明輝隨便應付著:“好,下次一定好好坐一坐。”

於明輝看著羅美慧走遠,快速走回抽屜處,拿出微型照相機,戴上手套,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可是他沒發現,羅美慧的手套忘在了沙發上。這個細節,連羅美慧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羅美慧走著走著,一直走到院子快上車了,才發現自己的手套忘記拿了,她想了想,轉身回去,走向於明輝的辦公室。樓道裏,羅美慧從於明輝辦公室的方向走過來,她沒找到於明輝,正往外走,無意中看見於明輝正在用鐵絲捅李長維辦公室的鎖。隻見他動作熟練,三兩秒鍾,鎖哢嗒一聲響,門開了。於明輝四下看看。羅美慧趕緊閃到樓梯拐角處。於明輝看四下沒人,悄悄潛進去。羅美慧不動聲色跟了過去。

李長維的屋裏照舊沒開燈。就著窗外微弱的光線,於明輝在辦公室四周的牆上敲,沒有找到夾牆。他又在地板上仔細查看,在李長維平常坐著的椅子旁,於明輝發現幾條地板其實是合在一起的一整塊木板,他用手試探著摸。不一會兒,他摸到了地板一處有一個凹口,於明輝伸手過去,慢慢一掀,嗒地一聲,地板起來了。於明輝順勢鑽了下去。

這一切,樓道外的羅美慧都在窗口看得清清楚楚。

於明輝一步步小合翼冀地走下台階。順著手電筒的光,能看到這裏的空間很大,幾乎和地麵上的辦公室差不多大。於明輝腦門沁出汗珠,著急地到處巡看。

此時羅美慧也輕輕地走進李長維辦公室,掏出佩槍,拉開保險栓,走到地道人口,用槍對著,靜靜地等著於明輝上來。

於明輝在地下室裏仔細找著。他找了半天,什麽都找不著。於明輝察看地板,都是實心的,再沒有可活動的了。於明輝仔細察看櫃子後麵,還是一無所獲。他失望地靠在牆上,大腦飛速思索,他的手無意中搭在牆上,摸到了什麽,於明輝隨即用手電筒照過去,慢慢用手摸著牆壁,一直摸到了下沿,摸到了一個布頭,揪著這個布頭往上一提,原來那是整塊布,在這塊布的下麵,是一幅地圖。正是完整的、真實的兵力部署圖。於明輝大喜,把燈打開,用微型照相機拍。拍完,於明輝將圖恢複好,放下罩布,關燈,轉身上去。

地板慢慢被抬起,於明輝從地下室輕輕鑽出,露出頭來。他頓時呆住了。羅美慧此刻正用冷冷的眼神看著他,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的腦門。

於明輝硬著頭皮出來,把手裏的手電筒、手套、鐵絲都放在桌子上。又從容不迫地走到門口開了燈,回到沙發位置,穩穩地坐下來。羅美慧一直用槍指著他,冷冷問道:“回答我,你在幹什麽?”於明輝索性坦****毫無顧忌地說道:“我在偷看他的兵力部署圖。”“繼續!”羅美慧還是沒有放下手中的槍,失望溢於言表。於明輝點點頭,氣憤地說道:“我為什麽要偷看?我作為要塞的參謀長,是不需要偷看的。之所以偷看,是因為譚公達和李長維串通一氣,拿給我的兵力部署圖是假的。”羅美慧突然想起自己跟譚公達說給假圖的事情,有些尷尬,但還是強硬地說道:“於明陽,如果是別人,我信。你說譚司令和李長維有二心,我不信。”於明輝歎口氣,做了個手勢:“你跟我下來。”羅美慧戒備地看著他。於明輝走過去,掀起地板。於明輝指指下麵:“你走我後麵,用槍頂著我,跟我下來,我會讓你看到你不相信的東西。”羅美慧想了想,走了過去。

兩人走進地下室,於明輝把燈開了,然後把蓋在圖上的布掀起來。於明輝氣憤不已:“這才是真正的長江防禦兵力部署圖。”然後又嘲諷地笑道:“李長維在會議室當著譚公達和康大光的麵正式交給我的那份和這個完全對不上!”說著指指周圍:“你看看,他們弄個密室,把真圖藏了個嚴嚴實實!是何居心?”羅美慧也不禁有些驚訝:“他們……他們這是要幹什麽?”於明輝無奈地道:“我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我也小人一回,我猜,真圖是要賣給共產黨的。”羅美慧搖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這不可能。譚公達不是那樣的人。”於明輝使勁掀了掀牆上的布,好像要把所有的氣都撒到那上麵:“當然,希望他們是在防著康大光。但我呢?誰想過我的感受?”說完又指指桌子上的一些圖紙和資料:“你看看,李長維正在按照真的兵力部署圖自己設計補給路線!與其這樣那要我千裏迢迢從美國回來幹什麽?這麽防著我,為什麽?”羅美慧一直沉默。於明輝抓著她的肩搖晃著:“其實剛才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跟你說。……黨國在我眼裏,已經無望了。整個江防司令部加上要塞司令部,有幾個人在真正為江防出力?賺黑錢、勾心鬥角、派係鬥爭。他們為了一己私利,不惜以黨國前途為代價!一個於明陽能做什麽?我現在隻是盡自己的一份力,不想讓江防計劃在我的手上出問題。否則百年後,後人會罵我的!”羅美慧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於明輝做出決心已定的樣子道:“做完補給路線,我就走,再也不回來!”“你……你要回美國?”羅美慧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於明輝疲憊地點點頭:“嗯。這裏的淤泥太多了,不走,我也會沉下去。”說著拍拍羅美慧:“走吧,李長維快回來了,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我不想讓他們知道,否則江防就徹底亂了。”說著,往階梯走去。剛上了一級台階,就聽到羅美慧叫道:“等等。”於明輝停步,迅速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剛才自己所有的言行,確認沒有紙漏,坦然回頭。就見羅美慧有些猶豫地說道:“我能搜你身嗎?”“來吧!”於明輝張開雙臂,一臉坦然,羅美慧搜身完畢,一無所獲。於明輝戲謔道:“還需要我做什麽?”羅美慧搖搖頭:“不用……不用了。”於明輝暗自舒了一口氣。其實他剛才從地下室階梯上來時,看到羅美慧的同時,用辦公桌角度的遮擋,把微型照相機扔在了辦公桌後麵的垃圾桶裏。

終於打發了羅美慧的於明輝心裏毫無把握,他不知道自己的表現和托辭,究竟能不能打消羅美慧的疑慮。但他感到欣慰的,是真實的兵力部署圖終於拿到手了。

羅美慧坐在回去的車上,也在不停思索,可以說是千頭萬緒,心亂如麻。她知道,於明陽的解釋很合理,理由也無懈可擊。但合理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剛剛獲得的信任感又在她心中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第二天,於明輝一早就來到了垃圾堆放處。遠處一個垃圾工走過來,把垃圾倒進去。等垃圾工走遠,於明輝才從一側出現,走到垃圾旁,看看左右無人,在垃圾堆裏翻著,終於,他在一堆垃圾下麵,看到了微型照相機。

於明輝剛回到辦公室,徐參謀就進來匯報:“昨晚跟李長維聊得很好,他也沒什麽惡意,其實,依卑職看,他也是很想和大家親近的,隻是自己的性格冷僻,平時也就沒多少人願意理他了。”於明輝滿意地說:“很好,這個頭一開,接下來,我們就可以更近了。工作嘛,多走動走動,自然就順了。”“那是。”徐參謀附和著。於明輝用欣賞的口吻道:“這個事情,你辦得很好。你回去馬上打個申請,調到我這裏來。”徐參謀甚是驚喜:“這麽快?”於明輝笑了:“等你的關係一到位,我就可以宣布,你榮升副官。”徐參謀感激不已:“參座,這讓我怎麽感謝您才好呢?”

傍晚,樓道裏很安靜,王鬆山迎麵走來。一個普通士兵迎著他走去。兩個人錯身瞬間,士兵把一份檔案袋遞給王鬆山。王鬆山接過,不動聲色拿在手裏。然後二人各自離開。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不一會兒,王鬆山便站在了羅美慧的辦公桌前。羅美慧一絲不苟地聽著他的報告,然後問:“於明陽又新招了一個副官?什麽背景?”王鬆山把剛才在要塞樓道裏接過的檔案袋拿出來,遞過去:“姓徐,原來就是一個基層的普通參謀。”羅美慧打開檔案,仔細看著:“別的方麵呢?”“背景沒什麽問題,不過有一點挺有意思,他和咱們的喬隊長,當年是同班同學。”羅美慧“噢”了一聲,表示出濃烈的興趣。王鬆山輕鬆地笑道:“按照我了解到的情況,兩人是一塊長大的,至少有六年的交情。當年的關係,不是一般的鐵呀!”羅美慧臉上浮起一絲笑意:“那就得勞駕喬隊長了。”

街頭,行人三三兩兩。徐參謀提著一個裝食物的紙袋子,從街道一旁走過來。他正往前走著,身後一個聲音喊:“這是徐大副官吧?”徐參謀一回頭,愣了愣,終於認了出來,驚喜不已:“喬三民?”喬三民笑吟吟地看著他,身後,還站著兩個特務。徐參謀突然覺得不對勁:“你要幹什麽?”喬三民笑道:“不幹什麽,老同學相認,總得請你回去聊聊。”

保密局行動處的密室內,漆黑陰暗。徐參謀坐在一個椅子上。他很緊張,眼神遊離,汗水把襯衫的衣領都濕透了。羅美慧和喬三民站在他旁邊。徐參謀看著羅美慧,緊張地說道:“羅處長,我可沒得罪您呀……”羅美慧看看他:“別這麽說,喬隊長沒有給你帶到話嗎?我是請你過來,一起商量個事情的。”徐參謀早就聽過羅美慧的很多傳聞,現在和她麵對麵還真是忐忑不安:“羅處長說笑了……我人微言輕的,您這麽說,是折我的壽了。”羅美慧笑笑:“你是個聰明人,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今天把你請回來,是想讓你幫個忙,不過不是幫我,是幫黨國。”徐參謀為難地表態:“隻要我能辦到的,義不容辭。隻是……”羅美慧沒等他說完就接上繼續說:“你怕影響前途吧?這個你放心,我不會擋你的路的。往後的路你該怎麽走就怎麽走,能修的地方,我也可以替你修。再說了,我這隻是個建議,怎麽選,還得你自己拿主意。”說完,羅美慧看看一旁的喬三民。喬三民會意,走過來,端著一個盤子。上麵蒙著一塊布。徐參謀非常緊張,盯著那個盤子。羅美慧把布慢慢揭開,裏麵是一把手槍,和一疊現鈔。徐參謀看著手槍,汗都下來了。羅美慧將徐參謀的表情盡收眼底,安慰道:“別誤會,兩樣都是送給你的禮物。”徐參謀嚇得一言不發,生怕說錯話。羅美慧看著他,語氣柔和地在他的耳邊道:“選吧。”徐參謀嚇得聲音顫抖著:“羅處長,您可能誤會了,我沒您想得那麽有用啊……喬三民,你替我說句話呀!”羅美慧話裏有話:“還是咱們倆先聊吧。喬隊長一會兒要送你回家,到時候,你們在路上的時間多,有什麽話,可以慢慢說個夠。”徐參謀的額頭上汗水滴答不停。羅美慧從兜裏掏出一塊手絹,過去替他擦汗。這下徐參謀更緊張了,直咽唾沫。羅美慧笑著:“別緊張,喜歡哪個,就拿哪個。”

窩在辦公室的於明輝此時正從微型照相機裏把膠卷拿出來。突然,外麵有人敲門。他一愣,趕緊把東西放好,過去開門。門開了,是臉色鐵青的康大光。於明輝忙問:“康司令?您怎麽這麽晚還沒回家?”見康大光臉色非常不好看。於明輝又關切地問:“您……怎麽了?”康大光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失望。他拿出一張電報,遞給於明輝。於明輝看著電報,表情大變,完全不敢相信,口中喃喃:“龍太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