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清晨的江門要塞,一派忙忙碌碌的情景,於明輝氣呼呼地衝到康大光辦公室,訴苦道:“兩天我找了李長維四回,他沒有一次不推脫的,說得天花亂墜,就是不肯給兵力部署圖,這活兒沒法幹了。”康大光聽後一皺眉頭:“什麽說法?”於明輝道:“說段振國的那份兵力部署圖全部都得推翻,一個細節都不能留,要重做,所以需要時間。他這全是借口,我每次去,他都在幹別的,根本就沒上心。”康大光火了:“湯總的命令也不執行,這是要翻天啊!”於明輝懇求道:“要不,您召集一次會議吧,老這麽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龍太太那邊的貨已經夠兩船了,全在碼頭壓著呢。”康大光想了想:“你馬上替我寫一份報告,就說譚公達和李長維拒不執行,兵力部署圖不到位,我們這邊的補給計劃和後續工作已經全麵停滯了。寫完我看一眼,沒問題的話,今天就給湯總辦公室送去。”

此時,神色狠瑣的鄭三正走進保密局旁邊的小飯館,他漫不經心地東張西望,看得出在找人。很快,他看到角落的一張小桌子旁坐著喬三民,桌上擺著兩個菜,一壺酒。鄭三趕緊過去,賠著笑坐下,小心翼翼招呼道:“喬隊長。”喬三民抬頭笑著說:“來,陪我喝一杯。”鄭三落座,趕緊倒上酒,二人碰杯。喝完杯中酒後,鄭三繼續倒酒,笑問道:“您今天不忙啊?”喬三民裝作滿不在乎地說道:“全局上下,都沒你忙。”“您笑話我。”鄭三有些尷尬。喬三民趕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任務是好事,證明上麵器重,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鄭三不明所以然,誠懇地說道:“我是後輩,還得您多指點。”喬三民擺手,自己喝了一杯酒:“夜明珠不比粗石頭,放在褲檔裏也會發光的。我這個人直來直去幾十年,謙虛過頭就是虛偽了,我不喜歡。”鄭三連忙起身:“喬隊長,在您麵前我不敢……”他的動作太大,驚得幾個食客紛紛轉頭看他們。喬三民掃了一眼周圍,擺手小聲說道:“哎,坐下說。”鄭三撓撓頭重新坐下。喬三民舉杯:“對嘛。這樣多好。在局裏是一回事,出來就是兄弟,隨意一點。”“是,是。”鄭三也舉杯一飲而盡。喬三民夾了一口菜放嘴裏,隨意地問道:“最近,任務不少吧?”鄭三不以為意地道:“都是跑腿的活兒。”喬三民話裏有話地說道:“羅處長現在對你很器重,這是機會。無過就是功,可別辦砸了。”鄭三聽到這,誠懇地舉杯敬了喬三民一杯:“隊長,我在處座眼裏就是個小螞蟻,這方麵的東西,還得跟著您好好學。您費心,點撥我一兩句,就夠卑職用一輩子的了。”喬三民沒理會這個馬屁,擺擺手湊近說道:“局裏有個消息,最近,要提一個副處長,這事你知道吧?”鄭三點頭:“聽人說過幾句。”喬三民笑了笑:“按資曆,也就是我和王隊長了。”鄭三立刻明白了,湊過去:“隊長,有那一天,我這票,絕對是您的。”喬三民心滿意足地笑了,但嘴上還是說道:“想多了啊。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不說能力,單論資曆,王隊長還是比我深一些的。”鄭三殷勤地繼續說道:“現在都以能力為先,誰還看資曆呀。要是論老傳統,毛局長可都得下台。”喬三民笑著搖搖頭:“喝酒,喝酒。”

心情不錯地的喬三民回到家,見一個商人早已在家等候多時。喬三民給對方倒了一杯茶水,商人笑眯眯地接過茶水,取出一些錢放在桌上推到喬三民的麵前:“這是上個月的分紅,您點點。”喬三民看了一眼:“點什麽呀,我還信不過你嗎?”商人見喬三民伸手把錢攬到一邊,心裏舒了一口氣,客套說:“能讓喬隊長如此信任,那是我們家三代積德。”喬三民聽了這話很是受用:“我認識你十年了,你這個人,恐怕你老婆也沒我了解吧。”見商人在對麵拘謹地笑著。喬三民歎口氣:“你什麽都挺好,就是有點太謹慎了。以後,步子可以邁得大一點。”說著又看著眼前的錢:“每個月才這麽點錢,你去上海打聽打聽,哪個賣煙土的是這樣的收成啊?”商人賠著笑:“有您撐著,我還怕什麽。這不是你們黨內全城都在查內部生意嗎,我是擔心有損您的前程。”喬三民得意洋洋地說道:“楊遠這條大魚一丟,羅美慧就算是不降職,也得吃一勺土了。上頭有意提拔一個副處長,要是這次能成,以後你就放心大膽地弄吧。”商人狡黯地眨眨眼:“以後得叫您喬副處長了。”喬三民翹起二郎腿,假裝謙虛地大笑:“還早了點,早了點。”

深夜時分,在一個簡陋的民居裏麵,殘破不堪的桌子上擺著一溜子彈,底朝下,頭朝上,有序地擺著。旁邊放著一個陶瓷器皿,裏麵是一些藥水。挨著器皿旁邊,是一瓶隻剩一半的藥水。瓶身上畫著一個骼骸,那是代表有毒的標誌。麵色陰鬱的張小龍拿著一支長長的鑷子,小合翼翼地從裏麵又夾出一顆浸泡好的子彈,放在桌子上,和那一排子彈放在一起,晾著。

等一切準備工作妥當,張小龍深呼一口氣,隻身在夜色地籠罩下來到了月牙湖別墅,他隱匿在一棵枯樹後麵,放眼望去,兩個持槍的衛兵在門口站崗。他慢慢接近,很快就到了衛兵的視線範圍之內,他猶豫了一下,看看左右,改變了方向,往另一側走去,那是繞到後院的方向。他攝手攝腳地走著,突然,一隻手無聲無息地拍向他的肩膀。張小龍一驚,右手下意識地舉槍,但緊接著被另一隻手撚住。他轉身一看,竟然是鄭三。隻見鄭三衝張小龍招招手,二人退到一邊。鄭三看了看周圍,誠懇勸道:“別打這兒的主意了,院子裏外全有衛兵,您隻能殺一個,殺不了那麽多。”張小龍警惕地看著他:“你怎麽會在這兒?”鄭三老實地說道:“這是我的任務。”“你的任務?”張小龍滿臉狐疑。鄭三點點頭。張小龍冷笑道:“什麽任務?監視於明陽,還是阻止我對他動手?”“都有鄭三很坦白地承認。”聞聽此言的張小龍有些激動:“既然你們懷疑他,為什麽不動手?你們不向來都是寧可錯殺,也決不放過嗎?”鄭三道:“這樣的人,死了隻是一具屍體。活著,可以從他身上挖出一百個人。”張小龍生氣:“所以你就攔著我?”鄭三沉默了一會,退後一步,把路讓出來:“我不攔著,您也沒法得手。您去看看,光後院就有三個人。上次受了驚,他不可能再鬆懈了。”張小龍慢慢平靜下來,頹然說道:“好,我知道了。”鄭三看他回心轉意,點頭勸道:“哎。咱們走吧。”張小龍慢慢收起槍,想讓鄭三先走。與此同時,張小龍把手摸向腰下,抓緊一個刀柄。鄭三很警惕,他察覺出張小龍沒有死心,悄悄地讓開路,小聲說道:“後邊危險,您先走吧。”張小龍這下徹底沒有機會了,無奈地抽出手,黯然離開。

此時在處長室裏,王鬆山正忿忿不平地坐在羅美慧對麵,麵前擺著一杯香氣沁脾的茶。羅美慧故作輕鬆,一邊品茶,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些話都是誰在傳呀?”王鬆山不無埋怨地說道:“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喬三民從上到下拉攏關係,一個人都不放過,他想當副處長這事,連食堂的趙師傅都知道了。”羅美慧點點頭:“我會調查清楚的,你比他的能力強,這個有目共睹。鬆山,你要自信一點。”王鬆山提高音調:“我王鬆山投身黨國以來,有一天算一天,我可以對燈發誓,我沒貪汙過一分錢啊。喬三民呢?處座,您可以查查他家裏有多少箱煙土,他姓喬的在黑市上早就成了名人了。”羅美慧笑笑指指王鬆山麵前的茶:“嗯,我會查的。哎,喝茶呀,新龍井,挺不錯的。”王鬆山這才拿起茶杯,勉強地喝了一口。

李長維的辦公室裏這時也是燈火通明。他正在接聽電話。於明輝無所事事地坐在一邊。隻見李長維眉頭緊皺,對著電話聽筒抱怨道:“譚司令,我已經在盡全力弄了,不是我沒抓緊,分身乏術啊……那別的工作呢?好,我知道了。”直到李長維氣呼呼地掛掉電話。於明輝才徐徐說道:“李處長,這是湯總的聖旨,兵力部署圖晚弄出來一天,你我都得擔責。”“補給路線有那麽著急嗎?非得催,我這頭發都被你們催白了。”李長維不耐煩地應付。於明輝著急起來:“幾十萬人的兵力部署,每個人都要吃喝拉撒,吃的從哪兒走、喝的往哪兒運、每個集結點要分配多少口糧,你這圖不出來,我都不知道該往哪個糧庫屯糧,後麵一大串的人都在原地待命,你說著急不著急?”李長維煩躁地揮揮手:“行了行了,我這就弄,別催了。”於明輝不依不饒:“你得給我個準確時間。”“沒有。”李長維急了,硬梆梆地扔下兩個字。於明輝也急了:“沒有也得有!這是要上報給國防部的。”李長維指著於明陽的鼻子大罵:“於明陽,別在這兒給我充上級!我這不是已經開始弄了嗎!”於明輝氣得臉都發白了:“你以為我願意每天往你這兒跑,跟你動氣啊?有這空我幹點正事行不行?我告訴你,三天之內,我必須看到兵力部署圖,否則,這事我不管了,你愛找誰找誰幹去!”

就在於明輝和李長維理論時,要塞參謀長辦公室的門被慢慢推開,高參謀悄悄隱身溜進,觀察一下屋內情況,見沒有人,他輕輕掩上門,悄悄搜看著於明輝的東西。桌子、抽屜、櫃子、沙發……高參謀逐一小自地翻看,生怕漏下一個細節。他把能翻的東西都翻了一遍,讓他失望的是一點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找到。這時,突然有腳步聲出現在門外。他忙警惕地躲在一邊,細細聽著外麵的聲音。隻聽腳步聲越來越近,到了門口,停了。高參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不己地聽著。外麵“咯瞪”響起清脆的鑰匙開門聲,高參謀大驚,來不及躲藏,就地鑽到桌子底下躲起來。

門開了,心煩意亂的於明輝走了進來。他沒有發現高參謀,自顧自走到沙發上,頹然坐下閉目養神。神色很疲憊。桌子底下的高參謀屏著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於明輝使勁揉了揉發漲的眼睛和“突突”急跳的太陽穴,側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頃刻,他晃晃脖頸伸個懶腰站起身來,走到臉盆架邊,挽起袖子拿下毛巾,浸在水裏,使勁擦了擦臉。在鏡子的反光下,他意外地看到了桌子底下有一雙腳,他認出那是高參謀的翻毛黃皮鞋。於是不動聲色地走向門口,像是要出門。桌子下麵,高參謀緊張地觀察著他的腿,內心期待著他沒有發現自己趕緊離開。忽然,於明輝本來走向門口的腿停下來,頓了頓,向桌子這邊走來。高參謀心裏暗道不妙,掏出槍來,緊張地觀察著。

於明輝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平靜如常地走到桌子前,拿起電話,假裝搖出去,他在短短的時間裏,已經想好“借雞下策”的計策,要在對方以為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好好編排一出戲。他故意讓高參謀以為自己在打電話,有些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是我。你還是得盯著我,做戲要做到底……不要緊,誰能想到,監視我的人會是我的同夥……對,記得把該送的東西都送走。”於明輝演完戲,放下電話,心裏冷笑了一下,瀟灑地離開。

夜半三更,壓抑已久的鄭三自己在家喝醉了,小桌上,放著所剩無幾的一瓶酒。他癡癡地盯著手裏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是笑容可掬的邱曼麗。他幾近癡迷地看著邱曼麗。看著看著,他把照片放在嘴邊,輕輕地吻了起來。

次日,邱曼麗提著小皮箱,從外麵走進國防招待所,雖然風塵仆仆,但仍掩不住嬌俏美麗的動人麵容。她走到自己的房間前,哼著小曲開鎖,推門進去。她進門剛走了沒兩步,門後,一隻手突然出現,捂住了她的嘴。她大驚失色,拚命掙紮。這時,冷冰冰的槍口頂到她的頭上。她不敢動了。

邱曼麗就這樣呆呆地站著,不敢亂動,眼睛驚恐地往左右看。在她身後,鄭三的腦袋慢慢歪著露出來。可以看出,鄭三也很緊張,他一聲不吭,慢慢湊近邱曼麗,輕輕親吻邱曼麗的脖頸。邱曼麗猛地一哆嗦,閉上眼,表情痛苦地扭動起來。忽然,鄭三呼吸變得急促,猛地,他緊緊抱住了邱曼麗。邱曼麗猛一回頭,看見鄭三,立馬認出了他。她頓時驚恐萬分,睜大眼睛,正要驚呼,被鄭三一下子捂住嘴。鄭三搖搖頭,著急地小聲解釋:“我就是喜歡你……睜著眼,也是你,閉上眼,也是你……”邱曼麗又驚又怕,淚水從眼裏流出,想喊也喊不出來。看見自己喜歡的女人哭了,鄭三一下子慌了,他忙給邱曼麗擦眼淚:“你別哭,別哭……求你了……別叫……我不想打死你……我就是喜歡你……”

片刻之後,邱曼麗己被捆坐在椅子上,嘴裏塞著毛巾,嚇得瑟瑟發抖。鄭三在旁邊不停地看看門外,緊張地直喘粗氣,聲音顫抖,竭力解釋:“你別怪我,我絕對不會殺你的……我……我隻想和你在一起……”邱曼麗驚恐地看著他,拚命且絕望地搖頭。鄭三情緒非常激動,繼續喃喃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我頭一次看見你,我就……你別怕,我隻想告訴你,我特別喜歡你……”在鄭三說話的過程中,邱曼麗不自覺地往後躲,手摸到了一個東西,再一摸,是照相機。邱曼麗偷偷將它拿在手裏。隻見鄭三繼續自顧自地傾訴:“……每天一閉眼,就是你……我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我要是再不來,我怕我會瘋……”說著,鄭三瘋了一樣地撕扯邱曼麗的衣服。邱曼麗驚恐無比,想叫又叫不出來。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邱曼麗和鄭三同時看過去。趁著鄭三注意電話的空,邱曼麗悄無聲息地悄悄德下照相機,拍到了鄭三的側臉。

電話一直在響。鄭三很驚慌,手足無措。邱曼麗也看著電話,眼裏滿是希望。她轉頭看鄭三,鄭三很緊張,額頭上已經冒汗了。不一會兒,電話停了。邱曼麗很絕望地低下了頭。鄭三頓時放鬆下來。很快,電話又響了。鄭三看看門外,對邱曼麗狠狠說道:“你去接,別說不該說的話,懂嗎?”邱曼麗知道這是一個機會,連忙點頭。鄭三拿出槍,頂在她腦後:“如果你喊人,我就開槍。”邱曼麗忙不迭地連連點頭。鄭三伸手扯下她嘴裏的毛巾,把電話拿起來,遞到她的耳朵邊,自己也湊近聽。

電話裏,巴裏用英語氣憤地問道:“為什麽不接電話?”邱曼麗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語氣平靜地用英語說道:“聽我說,你不要叫喊,也不要驚叫。我被挾持了……”鄭三一把捂住話筒,打斷她:“說的什麽話?”邱曼麗委屈地看著他,小聲且無奈地說道:“他隻能聽懂英文。”鄭三想了想:“告訴他,你病了,不舒服,馬上掛電話。”邱曼麗驚恐地點頭。鄭三仔細看她的表情沒問題,這才重新把話筒遞過去。邱曼麗假裝咳嗽,裝出虛弱的聲音,還是用英文說道:“對方有槍,一個人,在我房間。”說完了,邱曼麗衝鄭三點點頭,鄭三馬上掐掉電話,盯著邱曼麗。邱曼麗坦然地看著鄭三:“我是照你的吩咐說的。”鄭三不說話,繼續死死盯著她。邱曼麗急切地看了眼門口,壓低聲音說道:“你的槍口對著我,就算想亂來,我敢嗎?”鄭三這才相信了,點點頭,把她的嘴重新堵住。邱曼麗鬆口氣,順從地張開嘴,咬住毛巾。

這時,窗外忽然傳來異響。鄭三匆匆看去,隻見院子裏的幾個衛兵向這個方向跑來。邊跑邊子彈上膛。鄭三頓時變色,揚手一拳,砸中邱曼麗的後腦。邱曼麗毫無防備,一下歪倒在椅子上,暈了過去。鄭三迅速將她放在**,自己飛快地把屋裏翻得特別亂,造成一種劫財的現場。這時,院子裏,更多的衛兵往這裏跑來。鄭三把邱曼麗的坤包拿下來,迅速出門。頃刻,樓道裏傳來腳步紛亂的聲音,緊接著,門被撞開,巴裏帶人衝了進來。

江門要塞,於明輝正在仔細檢查自己的東西,抽屜裏、桌子上,一一檢查後,什麽都沒有丟。他舒了口氣。這時,門突然被推開,衛兵匆匆走了進來,向他報告:“國防部來電話,讓您馬上過去一趟。”他忙問:“怎麽回事?”衛兵立正回答:“好像是邱小姐出事了。”於明輝大驚,來不及穿外套拔腳就往外走。

就在於明輝匆匆趕往國防部招待所的時候,高參謀和王鬆山正在要塞的小飯館裏邊吃邊聊,很是開心。隻見王鬆山臉上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這個事,可靠嗎?”高參謀鄭重地點點頭說:“於明陽在我腦袋上頭打的這個電話,我聽得清清楚楚。”王鬆山放下筷子,頓時來了興趣:“具體怎麽說的?”高參謀想了想:“沒說幾句,就說要那個人繼續監視他,把戲做足。”王鬆山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語:“鄭三,城府夠深的呀!”高參謀也感慨道:“他現在很紅,上個月還端了一個共黨的地下站點。”王鬆山冷笑一聲:“這叫舍孩子套狼。共產黨要是給你一個消息,你也能端。”高參謀不住地點頭,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鄭三好像最近和喬三民走得很近。”“暖?”王鬆山饒有興趣。高參謀繼續說道:“喬三民在到處拉攏人心,聽說,隻要站他的隊,”說著神秘兮兮地伸出兩根手指頭,壓低聲音,“都給這個數的安家費。”王鬆山笑笑:“也找你了吧。”高參謀趕緊賠笑道:“全局上下都知道我是您的人,他有自知之明。”“槍打出頭鳥。喬三民這個蠢豬,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王鬆山若有所思地說。高參謀眨眨眼建議:“隊長,要不要把鄭三和於明陽的關係捅出來?”王鬆山沒有言語,點上一根煙思索起來。

傍晚,要塞的技術科燈火通明,於明輝表情嚴峻地在看一裸照片。照片上,都是鄭三的側臉。於明輝從技術人員手上接過來,一張張看,徐參謀安安靜靜地候在一邊。“人查找得怎麽樣了?”於明輝鐵青著臉問。徐參謀從沒見過於明輝發這麽大的火,諾諾回答道:“我剛打過電話,警察局還沒找著他。”

夜幕已經降臨,於明輝、康大光仍一言不發地坐在譚公達的辦公室裏,三個人麵色嚴峻地等候著。羅美慧終於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她發現氣氛有些不對,驚訝地問:“出……什麽事了?”譚公達皺著眉頭:“羅處長,你還沒聽說嗎?”羅美慧愈加疑惑:“譚司令,我剛從杭州回來,一下火車就直接過來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她瞥一眼於明輝,能看得出他很生氣。康大光咳嗽了一聲說道:“既然羅處長不知道,我來告訴你。你手下的人,搶劫、強暴、綁架美國考察團成員,美國人現在已經鬧到國防部了,連對方的外交人員都正式提出抗議了,現在是天庭震怒,我們的壓力很大啊!”羅美慧驚愕不已:“誰?誰被綁架了?”於明輝臉色鐵青,一言不發。譚公達和康大光都扭頭看向於明輝,羅美慧心裏頓時明白了,大吃一驚:。怎麽……這事怎麽弄的?,康大光道:“這麽大的事情,江防是兜不住了。之所以叫你來,是讓你出個建議。美國人還在等我們的處理結果呢!”譚公達也提醒道:“我已經跟毛局長通過話了。他現在正在國防部做解釋。”羅美慧緊張了:“能確定是我們的人嗎……”於明輝猛地站起來,把邱曼麗拍攝到的鄭三照片啪地往桌子上一摔,咆哮道:“你看吧!”羅美慧疑惑地慢慢把照片拿到手裏,頓時大吃一驚。於明輝沉聲道:“就算我有對不住你們保密局、對不住你羅處長的地方,也不能這麽公報私仇吧?”康大光幸災樂禍地在旁邊看熱鬧,一臉輕鬆地等著看羅美慧的好戲。譚公達看不過去了,趕緊拉於明輝:“明陽,有話好好說,啊,坐下,慢慢說。”羅美慧臉如死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裏的照片被她使勁地摸了起來,直至捏成一團。

羅美慧徹夜沒睡,臉色鐵青,神態焦躁地把手下召集到自己的辦公室。王鬆山和高參謀忐忑不安地候在一邊。桌子上,擺著一探邱曼麗的照片,還有一些錢。王鬆山匯報道:“值錢的東西都在。看樣子,出了事他沒回家就跑了。”羅美慧翻看著照片,不吭聲。王鬆山說完,看了一眼高參謀,高參謀會意,馬上開口:“於明陽給監視他的人打電話,讓他趕緊送情報出去,我當時就在他屋裏,聽見於明陽自己親口說的。”羅美慧放下照片,對王鬆山說道:“既然他和於明陽是一夥的,還去綁架邱曼麗,邏輯不對吧。你怎麽看?”王鬆山看著桌上的照片,表情複雜地笑道:“撬兄弟的牆角,喜歡嫂子,事情鬧大了。”羅美慧憤怒不已:“真是奇才一個。能不能找到他?”王鬆山點點頭:“我派了兩個人在門口日夜守著,他一回來就動手抓。”“敗類!”羅美慧咬著牙,拍得桌子一震。王鬆山體貼地上前關心道:“處座,出這麽大的事,您不會……”羅美慧神情沮喪地說:“難逃其咎,毛局長已經去見美國人了。”王鬆山有些著急:“那怎麽辦?”羅美慧歎口氣,頹然倒在椅子上:“能怎麽辦,洗幹淨等著挨刀子歎。”

正說著,喬三民氣喘籲籲趕到,推門進來。喬三民看見王鬆山和高參謀都在,驚訝不已。喬三民看見桌上的照片,心虛地叫道:“處座……”羅美慧沒有回話,反而抓起照片,一揚手,照片摔了喬三民滿臉:“喬三民,這就是你帶的好兵!”喬三民嚇得不知道該說什麽,簡直借了。一旁王鬆山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羅美慧終於找到了出氣筒,一腔怒火對著喬三民傾瀉而出:“煙土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又給我出這麽大的醜。軍統家規,你是怎麽教育下麵人的?”喬三民麵如土色:“卑職懇求處座懲罰……”羅美慧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厭惡地斥道:“懲罰?你還不夠格!”“是,是。”喬三民抖如篩子,忙不迭地扇自己的臉。羅美慧冷冷說道:“馬上去找。找不著鄭三,你自己打一份辭職報告上來吧!”喬三民冷汗直流,就差跪地磕頭了,顫著聲應承:“是!”

氣急敗壞的喬三民出了羅美慧的房間,轉而走進自己辦公室,他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煙,焦慮不堪,煩躁不已。這時兩個手下滿頭大汗的進來,他忙著急地問道:“找著沒有?”手下無奈地搖頭。喬三民氣得狠狠扔掉煙頭,大罵道:“蠢驢!繼續找啊!”手下正要走,喬三民又重新喊回他們:“要是實在找不著人,就給我找具屍體,拿槍把臉打爛,就說是他,”一個手下大著膽子問道:“萬一他再出現呢?”喬三民歎口氣:“先他媽找吧!”

第二天,黑著眼圈的於明輝向康大光遞過來一份報告,康大光接過來仔細看著。於明輝啞著嗓子說道:“我申請把保密局的人全部調出江防要塞司令部,包括王鬆山。”康大光點頭:“機不可失,這回有美國人壓他們,這份報告上麵肯定會批準的。”於明輝繼續說道:“李長維那邊,我也跟他下通碟了,三天之內,必須給我們兵力部署圖。”康大光想了想說道:“三天也多,你再去催。”

同樣黑著眼圈的羅美慧過得更不好,一夜沒合眼的她此時心情已經跌落到穀底,她剛想趴在辦公桌上打個噸,毛人鳳的秘書就大踏步走了進來。羅美慧強打精神,筆直地站起。秘書看了她一眼,嚴肅地說道:“毛局長口諭,羅美慧監管不力,嚴重續職,即日起,降成副處長。四個小時內準備好匯報材料,馬上到國防部做解釋。”羅美慧內心暗歎一口氣,打起精神答道:“是!”被通緝的鄭三此時正躲在一處破敗的民居裏,他宛如驚弓之鳥,神色憔悴。張小龍開門進來,拿著一些飯菜,放到桌上。鄭三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張小龍道:“全保密局的人都在找你。”鄭三半口飯菜含在嘴裏,可憐地說道:“您要是把我供出去,我可就是死路一條了!”張小龍看著他,悠悠道:“現在,你還攔著我殺於明陽嗎?”鄭三呆住,頃刻突然開口說:“要是……我替您殺了於明陽,怎麽說?”張小龍坐下來,表情認真地說:“我把你送出南京,給你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活你的下半輩子。”鄭三沒有多想,咬牙點頭:“我做。”張小龍拍了拍他的肩:“就這麽定了。”鄭三呆了呆,繼續低下頭大口吃飯。張小龍又遞過去一杯水,起身說道:“你先在這兒呆著,等外麵風頭一鬆,咱們就行動。”說罷離開了。鄭三風卷殘雲般地吃完,從兜裏掏出邱曼麗的照片端詳,表情奇怪,說不出是後悔還是迷戀。

轉眼到了下午,陽光從窗戶斜照進來,灑在地上。鄭三窩在一把椅子上,曬著不多的二手陽光,神情萎靡且沮喪。突然門開了,鄭三警惕地跳了起來,看見是張小龍,馬上又恢複了平靜。張小龍拿著幾張大餅和一個小箱子,把大餅放到鄭三麵前的桌上。接著把小箱子打開,裏麵是一柄能拆裝槍柄的步槍。鄭三過去,拿起步槍的零件,試驗,拆裝,動作嫻熟。張小龍從兜裏拿出一卡子彈,放到箱子裏,然後說:“槍和子彈都是從黑市上買來的,過去是日本人用過的,沒有登記,沒有編號,查也查不出來。”鄭三拿過子彈卡,從中拔出兩顆道:“我執行任務,從來隻用兩顆。一顆要是臭了,有另一顆也足夠了。”張小龍點點頭又拿出一些錢:“事成了,我會把剩下的錢放到你要去的地方。車、汽油、幹糧,都準備好了。”鄭三歎口氣,拿起大餅看著,狠狠咬一口:“我來南京的時間沒多久,可也十年了。這下,說走就走了。”張小龍看著他,慢悠悠地說道:“那也比埋在這兒強。”鄭三黯然,拿著大餅,第二口卻怎麽也咬下不去,張小龍看出他的鬱悶,上前安慰道:“沒什麽過不去的。我的前程不一樣全毀了,可照樣得活下去。”鄭三點頭,感慨道:“嗯。你是為了女人,我也是。”一句話說得張小龍瞳目結舌。

太陽落山,玉兔東升。月光下,一輛吉普車駛過來,在月牙湖別墅的門外停下。沒有人注意到,此時一個瞄準鏡正牢牢鎖定那輛普通的吉普車,在瞄準鏡裏,於明輝從車門裏下來,走向另一側的車門。瞄準鏡在隨著他移動,一隻手的手指慢慢叩向扳機。隻見於明輝打開門,邱曼麗走了下來,身體擋住了於明輝。叩向扳機的手指,猛地放開。持槍人正是鄭三,他正趴在別墅附近的一個製高點上,架著步槍,瞄準著大門口。鄭三看看左右,再次向瞄準鏡裏看去。瞄準鏡中,邱曼麗仍然無意地擋著於明輝。鄭三不知道是不是該扣動扳機,猶豫著,情緒很激動。正思索著,於明輝和邱曼麗兩人已相伴進了大門。鄭三失望地閉上眼,歎了口氣。

於明輝和邱曼麗一前一後走進客廳,剛一進門,邱曼麗就扔掉手裏的小皮箱,一把抱住於明輝。於明輝僵硬地站在那,尷尬地沒話找話:“保密局他們……還沒找著人,不過國防部給她們的壓力很大,遲早會找到的。”邱曼麗沒搭他的話,抱著於明輝喃喃自語:“明陽……親愛的……”於明輝背上冒汗,隻能隨口嗯了一聲。邱曼麗深情地看著他:“出事那天,要是那個人得逞了……你還會要我嗎?”於明輝有些動容,伸手抱住她:“會的。不管你怎麽樣,我都會要你的。”邱曼麗感動異常,緊緊地靠伏在他的懷裏。

夜色漸濃,邱曼麗洗完澡,脫了衣服,準備上床。於明輝坐在沙發上,從兜裏摸出一根煙,“啪”地點上。邱曼麗偶爾一回頭,異常驚訝,問道:“你怎麽抽起煙來了?”於明輝噴出一口煙,咳嗽了幾下,沒回答。邱曼麗溫柔地過來,挨著他坐下:“想什麽呢?”“沒事。”於明輝搖頭,神情有些黯然。邱曼麗頓了頓,看著他:“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天的事?那天,他沒對我做什麽,真的,明陽,我是清白的。”於明輝怔征地看著她,不說話。邱曼麗突然哭了:“你不相信我……”“不是。你想哪兒去了。”於明輝歎口氣搖搖頭。邱曼麗抹掉眼角的淚:“那你什麽意思?”於明輝把煙掐滅,下了很大的決心般站起身,走到櫃子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紙,臉色難看地遞過去。邱曼麗狐疑地看了於明輝一眼,接了過來,定睛一看,是一份醫院的檢查單。上麵赫然寫著:ED(男性生殖係統障礙)。“這……”邱曼麗傻眼了。於明輝低著腦袋,很是沮喪。邱曼麗羞惱交加,聲音頓時變得尖利起來:“這……這到底怎麽回事?”於明輝頹喪地把頭埋在手裏,聲音很低:“我也不知道。從那個拿槍的人跑了那天,就再也不行了……本來,我不敢告訴你,可……可總得有說的一天。”邱曼麗呆呆地坐到床邊。兩人陷人了沉默……

鄭三的屋裏一片狼藉。趁著月色,幾個特務在裏麵翻箱倒櫃,亂翻亂找。門簾一挑,喬三民走進來,臉色鐵青問道:“有發現嗎?”特務們都不說話,顯然一無所獲。喬三民環顧了一下四周,繼續問道:“證據沒有,那錢呢?有沒有?”特務們仍不說話。好半天後,一個特務才小合翼翼地開口:“王隊長已經帶人來過一次了。”喬三民大怒:“那你們還在這兒耽誤什麽工夫?”特務趕緊解釋道:“就是想看看有沒有漏的……”“檢漏?王鬆山卷過的地方,什麽時候能找出一根毛來?”見喬三民一臉冰霜,特務們相互看看,都不敢說話了。

牆上掛著鄭三的照片,衝著特務們微笑。喬三民走過去,摘下來,猛地摔到地上。特務們嚇得一聲不吭。喬三民怒氣衝衝喊道:“那麽大個人,又是從這兒出去的老麵孔,你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一個特務懾濡著說:“南京所有的城區,能布的點都布了,除非他躲在哪個小房子裏不出門,隻要他出門,我們就能發現。”喬三民怒斥道:“那他要是不在南京呢?有沒有這種可能性?”特務想了想:“有……不過通緝令都發了。”喬三民大光其火:“發那管個屁用,警察局那幫飯桶,你能指望他們嗎?傳我的話,郊區也要布點,人不夠就問別的行動隊去借,借不到就自己想辦法,總之,我一定要看見鄭三!”

次日清晨,江防司令部的會議室內,於明輝、譚公達和李長維各懷心事地坐在一起,李長維鄭重其事地遞給譚公達一卷圖紙。譚公達打開看了好一會兒,方才卷起圖紙,裝進牛皮紙筒裏,起身交給於明輝。於明輝也趕緊站起來,恭敬地接過。譚公達嚴肅地說道:“這張兵力部署圖是國軍幾十萬將士的生命,是南京乃至上海安全的保障,請你轉告康司令,務必保存好,千萬不要泄露。”於明輝鄭重地敬了一個禮:“譚司令,卑職很清楚此圖的重要,您放心,絕對不會從我們手裏外泄一絲一毫。”奇怪的是,李長維一改平日的風格,閉嘴不語。譚公達瞥了一眼李長維,繼續對於明輝說:“兵力部署圖完成之後,補給線的設計就看你的了。技術上有什麽需要的,你可以隨時來找李處長。”於明輝誠懇地點點頭:“卑職一定彈精竭慮,不負黨國重托。也請李處長多支持。”李長維心不在焉地敷衍著:“好,好的。”

於明輝從會議室裏出來,手裏拿著兵力部署圖,匆匆前行。在他的身後,高參謀不遠不近地跟著,如影隨形。於明輝拐過彎,消失在樓道裏。高參謀小跑兩步趕緊跟過去,但前方的樓道空無一人。高參謀來回看著,沒人,又往前走去,細細觀察。於明輝從他後麵的房間冒出,悄無聲息地跟過去,到了高參謀背後,突然咳嗽一聲,冷冷說道:“高參謀,有事嗎?”高參謀一回頭,尷尬不己,隨即笑道:“哦……於參謀長,我找馮參謀。”於明輝話裏有話:“你們倆焦不離孟,怎麽會找不著啊?”高參謀賠著笑:“各忙各的,嗬嗬,各忙各的。”於明輝點點頭,似笑非笑地離開。見於明輝走遠,高參謀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發起呆來。

於明輝拿著兵力部署圖回到辦公室,關上門,慢慢展開手裏的圖,一份完整的兵力部署出現在他麵前。他激動不已,實在難以抑製住自己內心的興奮與驚喜。最重要的機密終於到手了。為了這份圖,他等得太久了。此時此刻,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終於能回家了,而且是和最親愛的伴侶一起回去,這種刀尖上行走的日子終於結束了。事不宜遲,他迅即換上便裝,頭戴禮帽,趕到中山門下,慢慢走到牆根,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周圍,摸索著抽出空磚,把複製好的一份兵力部署圖快速放了進去。

時近中午,馮參謀、高參謀在辦公。電話響了。馮參謀走過去接了起來:“喂……”見高參謀眼睛滴溜溜地盯著自己,心裏不爽,卻沒有辦法發作出來:“找高參謀?”說著轉臉對高參謀冷冰冰道:“找你的。”高參謀疑惑:“找我?”說話間過去接起電話:“喂,我是。好的,好。三元茶館?我知道,好的。”

接完電話的高參謀收拾了一下,就匆匆趕到了三元茶館,在約定好的包間裏焦急地等著,臉上透著些許的不安。突然門開了,喬三民走了進來。高參謀趕緊站起來招呼:“喬隊長。”喬三民示意他坐下,客套道:“沒日沒夜地呆在江防司令部那個破地方,辛苦你了。”高參謀不知喬三民葫蘆裏買的什麽藥,賠著小心:“都是上峰派的任務,卑職隻能遵守。”喬三民點著一根煙,不經意地問道:“鄭三的事情,你知道吧?”高參謀點頭:“聽說了。”喬三民彈了彈煙灰:“鄭三瞎了眼,搞出這麽個事,美國人不高興,國防部的長官們就睡不好覺。局長、處長的壓力都很大,我就不用說了。這幾天我們到處找他,一樣沒日沒夜,比你也舒服不了多少。”高參謀聽出喬三民話裏有話,著急地辯解道:“喬隊長,我和鄭三都是單線任務,沒有交集呀。之前,我一次也沒見過他。”喬三民擺擺手:“不是讓你找。你的任務繁重,還是先忙你的。”高參謀有些糊塗,但還是懇切地說道:“不不,隊長,有需要用得著我的地方,您盡管開日。”喬三民撂滅了煙頭正色道:“兩碼事。我今天找你來,是有個事要跟你說。”高參謀忙彎彎腰:“您說。”喬三民笑眯眯道:“我下麵的兩個兄弟,這幾天為了找鄭三,都找瘋了,排查城東的時候,發現臥龍巷裏有一個宅子,裏頭放著多半箱煙土,本來以為沒主兒,打算交公,後來一查才知道,是兄弟你的。”高參謀大驚失色:“喬隊長,那不是我的……”喬三民擺擺手,示意自己還沒有說完:“也是,煙土上也沒刻你的名字。不過,東西不是你的,箱子裏那封信,是你的吧。”高參謀汗都流下來了,緊張萬分:“喬……喬大哥,您抬抬手,我就……”喬三民故作輕鬆地說:“啊呀,都是自己人,別緊張。我向來不喜歡攔著別人賺錢。這個,你是知道的。”高參謀忙不迭地點頭:“那是,喬隊長仁義,卑職早有耳聞。”喬三民一副開玩笑的口吻:“仁義?那跟王隊長比呢?”高參謀思索,有些拿不定主意。喬三民抽著煙,輕鬆地說道:“煙土的生意,王鬆山也不是不想沾,隻不過他沒路子,隻能圍著他那些軍火做文章。你要是想搞煙土,我們倒是可以合作。話又說回來了,他吃肉,你們能喝點湯嗎?”高參謀歎氣:“我們連味兒都聞不著。”喬三民遞給他一根煙:“所以啊,他要是上去了,你們碗裏那些稀飯,照樣沒幾粒米。”高參謀接過煙,喬三民順手給他點火,高參謀趕緊用手捂著火。喬三民繼續說道:“其實這也不算對不起他,鄭三失蹤以後,王隊長是第一個去過他家的。我隻想知道他有沒有發現了什麽,藏著不說。至於我和他關於副處長的事,要是咱們今天談得好,不管誰上去,對你都沒什麽壞處,”高參謀想清楚了,堅定地說道:“喬隊長,隻要您能替我保密,王隊長那邊的情況,我可以去打聽。”喬三民笑了:“你放心,我要是把這事捅出去,那不是搬石頭砸我自己的腳嘛。再說了,那麽多人我不找,就找你,咱倆也算是有緣嘛。”高參謀抱拳笑道:“喬隊長這是看得起我,我知道好歹。”喬三民滿意地點點頭,舉杯:“來,喝茶。”高參謀趕緊端茶一飲而盡。喬三民想了想又說道:“另外,你那邊有什麽情報,也可以先通知我。反正都是為毛局長、為軍統、為黨國做事,做了是最重要的,至於你做、我做、他做,不都一樣嘛。”高參謀恭敬地看著他:“卑職明白。”

於明輝的辦公室門窗緊閉。馮參謀還坐在沙發上,拿著兵力部署圖,仔細地看著。於明輝站在門口,注意著外麵的動靜。過了小半個鍾頭,馮參謀終於看完了,把兵力部署圖疊好。於明輝過去收起來,看他,等答案。馮參謀看著他肯定地說道:“假的。”“假的?”於明輝大吃一驚。馮參謀解釋道:“按照本來的設計時間,我們是不可能這麽快完成的,今天聽說李長維已經給您了,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至少我負責的那部分,到現在還沒做完呢。”於明輝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得出,他非常失望,頓了頓,他不甘心地開口問:“全是假的?”馮參謀搖搖頭:“也不是,真的和假的混在一起,不好說比例有多大。現在我隻能確定其中的幾個部分,起碼它都不是我們當初設計的草圖。”於明輝有些手足無措,他求助般地的看向馮參謀:“現在怎麽辦?”馮參謀想了想:“我再看看。”於明輝把兵力部署圖重新遞給他,自己走到門口,注意著外邊。馮參謀看了半天叫道:“參座。”“怎麽?”見於明輝走過來,馮參謀指指地圖:“我可以肯定,這個圖做過手腳。現在連我們沒完成的也出來了。肯定有問題。”於明輝焦急地問道:“你能改過來嗎?”馮參謀皺著眉頭答道:“應該可以,就是時間不夠。”於明輝看看外邊:“高參謀什麽時候回來?”見馮參謀搖頭,於明輝又問道:“帶他走的,是什麽人?”“說是他的朋友,但是不太像。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從來沒見過那個人。”於明輝想了想:“你抓緊看,改一點是一點。改不過來的,標出來也行。”馮參謀嗯了一聲,立刻便動筆勾劃起來。在他修改的時候,於明輝心煩意亂地在房間內不停抽煙踱步。

一灶香的時間過去,馮參謀終於把最後一個標記做好,把江防圖遞給於明輝:“我能確定的問題點,都標出來了,您看看。”於明輝接過來,皺眉看著。馮參謀歎口氣,顯出無能為力的樣子說道:“剩下的,我都沒把握。”於明輝猶豫著問:“有什麽辦法能都確定下來?”馮參謀兩手一攤:“我隻能去查。”“大概得多長時間?”馮參謀想了想:“不好說,至少得一個星期以上。”於明輝有些憂慮:“時間不短啊。”馮參謀無奈地補充一句:“這還是一切順利的話。”於明輝陷人苦苦地思索中。

這時,門外院裏響起了衛兵的聲音:“處座!”緊接著聽見羅美慧疲倦地應了一聲嗯。王鬆山馬上站起來,像一隻訓練有素的獵犬,精神抖擻地說道:“羅處長回來了。”

不一會,王鬆山、喬三民等就並排站在羅美慧辦公室裏了。羅美慧陰著臉問道:“走的時候我是怎麽說的?王鬆山!”王鬆山胸一挺:“三天之內,找到鄭三。”羅美慧又轉而叫道:“喬三民。”喬三民很緊張,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三……三天之內……找到鄭三……”羅美慧打斷他:“本來我懷疑你的腦子長在你的腳上,現在看來還在脖子裏。我說的話,你一個字也沒有忘呀。”喬三民委屈地說道:“處座,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就是……沒找著……”羅美慧冷笑道:“一個大活人,在保密局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說著用手指著桌子周圍的部屬,“這兒的人快全體出動了,三天三夜都找不著一個有名字有相貌的老同事,如果你是委員長,你會不會覺得軍統的存在是沒有必要的?”一旁不吭氣的王鬆山插了一句話:“處座,您先息怒,再大的事,也別氣壞身子。”羅美慧看了眼王鬆山,繼續罵喬三民:“說呀,會不會?”喬三民知道說“會”和“不會”都會挨罵,硬著頭皮小聲說了句:“會。”羅美慧嘲諷地說道:“很好。毛局長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也是這麽說的。那你知不知道毛局長是怎麽說的?”“不知道。”喬三民的汗都下來了,也不敢伸手擦。羅美慧越說越來氣,抓起桌子上的帽子,摔在他身上:“滿嘴屁話!”王鬆山和喬三民都嚇一跳。喬三民嚇得大氣不敢出。羅美慧喊道:“這就是毛局長的回答!”王鬆山趕緊撿起帽子,輕輕放回原處。羅美慧氣得直喘氣,坐回座位上,調整了一下,對喬三民道:“找不著人,你的辭職報告呢?”喬三民從褲兜裏取出一份寫好的報告,顫顫巍巍地呈上去。羅美慧很憤怒,展開辭職報告,到處找筆找不著。王鬆山見狀適時掏出鋼筆,遞過去:“處座。”一旁的喬三民看見,簡直要氣瘋了。羅美慧邊欲寫邊抬頭看他。喬三民憤怒地說道:“我沒能找著人,任憑您懲罰。可有些事情,我必須得說清楚。”“講!”羅美慧沒好氣地停住手中的筆。就聽喬三民抱怨道:“這事您交代下來以後,我帶著我的人三天三夜沒合過眼,把南京城都翻遍了,可王隊長非但不幫忙,我的人不夠,過去找他協調,前後加起來一共四回,他沒有一次放人的。”羅美慧轉頭看向王鬆山。王鬆山冷冷地對喬三民說:“我有沒有不支持這次的行動,我願意隨時接受調查。可你私自拉攏我的人,威逼利誘,還教他們刨我的鯉凝,抵消你這次的辦事不力,這事怎麽說?”喬三民急了:“放屁!我什麽時候幹過這事?”王鬆山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你喬隊長向來鐵嘴鋼牙,所以這次,我把人也給你預備好了。”喬三民一愣。王鬆山大步出門。羅美慧冷冷地看著門口。喬三民不知王鬆山要唱什麽戲,很緊張:“處座,您別聽他亂說,我……”

漆黑的街道,鄭三戴著帽子,提著一個小皮箱,幽靈般悄無聲息地走過,回到之前藏身的破敗民居,推開門,看見張小龍坐在裏麵。張小龍見鄭三回來很不滿意:“不是告訴你別出去嗎?外麵有無數的人在找你。”鄭三麵無表情地說道:“我要馬上離開這兒。再不走我就瘋了!”張小龍大驚:“為什麽?”鄭三認真地看著張小龍:“你放心,走之前,我會幹掉於明陽的。”張小龍頓了頓問:“什麽時候?”鄭三憤憤地吐出兩個字:“今晚。”

心煩意亂的於明輝夜裏急約火魚在中山門城牆見麵,此時的他正焦急地等著。不一會兒,火魚匆匆趕來:“什麽事這麽急?”於明輝看著他,不說話。火魚著急地催促道:“說話呀!”於明輝黯然道:“昨天我放在這兒的兵力部署圖,你收到了?”火魚點點頭:“如果一切順利,明天江北就收到了。”“沒用了。”於明輝頹然說道。火魚皺起了眉頭,他很少見到於明輝這麽頹喪,不安地問:“什麽意思?”於明輝聲音低沉:“本來,我以為我能回家了。誰知道,他們留了一手。”火魚似乎猜出了原由:“你是說……”於明輝無比沮喪地點點頭:“那個圖,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