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邱曼麗用槍頂著於明輝。這讓於明輝著實大吃一驚,他低呼道:“曼麗……”邱曼麗咬著嘴唇悲憤地說道:“你不是於明陽。”於明輝驚愕無比,她不明白身後的女人到底怎麽了:“曼麗,你為什麽要這樣?”邱曼麗冷冷地說道:“你說呢?”於明輝故做心煩意亂狀:“是不是誰跟你說什麽了?”“沒有。”邱曼麗死死盯著於明輝。

於明輝片刻後歎氣道:“你打死我吧!”邱曼麗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內心一片混亂。於明輝失望地看了眼邱曼麗,不管槍口指著自己,自顧自地走向一邊。邱曼麗反應過來,尖叫:“站住!”於明輝沒有停步,徑自走向沙發,頹然坐下。邱曼麗愣在一邊,隨即,她猛地衝過去,用槍指著於明輝,雙手顫抖,尖叫著:“你看著我!”於明輝抬頭看她,表情無奈。邱曼麗情緒激動:“你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對我?”於明輝愣愣地看著邱曼麗,慢慢說道:“曼麗,不管你聽到什麽,你就是今天斃了我,我也沒有變心。”邱曼麗淚水一下子湧出來:“你沒變心?你沒變心你怎麽對我這麽冷淡?你還是於明陽嗎?”於明輝誠懇地起身,繞過槍口,想抱邱曼麗:“我是……”“別碰我!”邱曼麗可著嗓門叫。於明輝的手僵在那兒,慢慢放下,歎口氣:“有什麽話,你為什麽不來問我?我能對你隱瞞嗎?在南京,有多少人想讓我離開,你知道嗎?”邱曼麗淚流不止:“我沒問過你嗎?可你說過實話嗎?”於明輝認真地看著邱曼麗的眼睛,伸手擦去她的眼淚:“曼麗,我承認,之前我是有過隱瞞,可那是難言之隱啊!”“說!”邱曼麗恨恨地說道,她看於明輝欲言又止,於是語氣決絕地說:“你今天不說,我們就一刀兩斷!”於明輝頓了頓,開口道:“你想知道什麽?”邱曼麗長發一甩:“一切!”於明輝又歎口氣:“嗯。我承認,我最近有心事。”邱曼麗猜測道:“是韓湘怡?”這下輪到於明輝疑惑了,但他隨即坦承:“對。”看見於明輝這麽坦然,邱曼麗擦了眼淚,放下槍,坐下,仿佛下定決心:“說吧。我什麽都能接受。”“曼麗……”邱曼麗甩開於明輝過來拉自己的手,失神地說道:“哪怕你要選她,你也要告訴我,別騙我。”於明輝定定神,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沒騙你。”

“你和她是什麽關係?”聽到邱曼麗這樣問,於明輝深吸一口氣道:“她是親共分子。我是她策反的目標。”“你說什麽?”看到邱曼麗驚愕的目光,於明輝繼續裝作艱難的樣子說道:“她告訴我,如果我向共產黨投誠,給我的東西,不會比國民黨給我的少。她們還答應,滿足我一切的政治要求。”聽到這話邱曼麗有些害怕,壓低聲音:“明陽,你知不知道你在千什麽?這要被人知道,會槍斃的!”於明輝揉揉太陽穴:“我知道。我還沒有做決定。”邱曼麗上前抓住於明輝的胳膊:“你瘋了?你之前可是堅定不移的三民主義者啊!”於明輝看了眼邱曼麗也壓低聲音:“我是堅定過,可那是我在美國的時候。你來南京也不止一天了,你都看見些什麽?這裏哪個人還相信三民主義?羅美慧嗎?康大光嗎?你知不知道,就是現在,他們的船正在往台灣和香港運家當,一船一船的金條、一船一船的文物,他們全都在修後路,隻有我一個人在這兒守著!”邱曼麗無比驚愕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於明輝沉默不語,邱曼麗也擔憂地看著他。過了一會,邱曼麗道:“你這是被共產黨洗腦了啊!”於明輝無奈地說道:“我看到的,總是沒有錯的。”邱曼麗憂心忡忡:“考察團來,也是有目的的。你覺得長江防得住嗎?”於明輝搖搖頭:“都說長江是天險,依我看,搖搖欲墜。”邱曼麗想了想,忽然堅決地站起來:“你要是投奔共產黨,我和你,就此分手。”“為什麽?”邱曼麗沒有理會於明輝詫異的目光繼續說道:“你會害死自己的。國民黨怎麽對付叛變的人,你不知道嗎?”於明輝感慨:“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邱曼麗正色問道:“你要信仰,還是要我?”於明輝看著她輕輕地說道:“我不要江山,我隻要你。”說著將邱曼麗攬人自己的懷裏。邱曼麗感動至極,蹲在他身邊:“明陽,我不管你的信仰,我隻求你不變心。”於明輝撫摸她的頭發:“那你……”邱曼麗打斷他:“正因為我不想離開你,所以,你必須和毛澤東的軍隊劃清界限。”邱曼麗怕於明輝不理解,又急切地捧著他的臉:“你明白嗎,如果你成了共產黨,我們就完了。”於明輝沉默地思索著。就聽見邱曼麗可憐兮兮地小聲說道:“求你了。”於明輝出神地想了會,道:“如果共產黨打過來,國民黨保不住了,那怎麽辦?”邱曼麗一下子抱住他,把頭埋進他的懷裏:“我不知道。我隻要你好好的。”

別墅外,鄭三正手持望遠鏡,密切監視著屋內的情況。

同一時刻,高參謀和羅美慧也在辦公室裏密謀著。高參謀畢恭畢敬地匯報:“這些天,其他人都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於明陽看見馮參謀,好像比較興奮。”羅美慧起疑:“他對馮參謀這麽上心?康大光給了他多少好處?”高參謀猶豫下說道:“處座,我要不要適當地回避一下,留點空間給他們?”“你確定馮參謀知道你的身份?”高參謀點頭:“嗯。六天前他拉我去他家裏吃羊肉,我假裝醉酒,跟他全盤說了。”羅美慧道:“寸步不離。暗箭有人防,你這次就當一杆明槍。”高參謀點頭:“明白。誰動我,誰懷裏就揣著目的,”“記住,這個事情隻有你和我兩個人知道,對其他人都要保密,包括你的直接上級。”“是。處座,有一點,我不明白。”羅美慧點點頭:“說。”高參謀吞吞吐吐道:“既然馮參謀有嫌疑,我們為什麽不……”說著做個殺人的手勢,羅薑慧竿了,“殺了楠,康士興知千陽明_還有韓湘怡會過來跟你做交易嗎?”

第二天,李長維向譚公達匯報。他滿臉不悅地說:“於明陽之前的方案完全狗屁不通。雖然做了修改,根本不上心。我看他回國的目的是撈好處,根本就不是搞設計。”譚公達擺擺手說:“於明陽雖然沒有上頭吹得那麽邪乎,也不至於草包一個。他做的方案,也不排除是在故意跟我們唱反調,十有八九是康大光的意思。”李長維驢脾氣上來了,翻翻眼:“我關心的是江防設計,別的我不管。現在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我現在向您正式提出,換人。我要的是幹活的,不是來混日子的。”“沒你說的那麽簡單。”譚公達皺皺眉道:“這裏頭的事,僅僅是不好好幹活那麽簡單嗎?你想一想……”李長維打斷:“司令,你是總指揮官,這事是不是總指揮官應該管的?”譚公達聽著有些不高興,嗬斥道:“你少逼宮!”李長維也不管不顧,大嗓門地喊道:“你今天必須得給我個明確的話!”譚公達頭疼起來:“我先想想再說。你先做好你該做的事。段振國死了,馮參謀也回來了,該是你大展拳腳的時候了,別的事你就少管些吧!”這話說得李長維有些窩火,眼一瞪:“這話啥意思?我對段振國是有意見,可他死了我也不高興!”譚公達先是一愣,也急了,拍桌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李長維忿忿不平,忽然抄起桌子上的指揮棒,啪地一撅兩半。譚公達被嚇了一跳:“李長維!你幹什麽?”李長維狠狠扔掉斷了的指揮棒:“我要是在搞派係鬥爭,下場跟它一樣!”譚公達氣急敗壞:“你是不是瘋了?我什麽時候說你搞鬥爭了?”

羅美慧正在自己的辦公室看文件,桌上的電話響起,羅美慧伸手去接:“喂。”突然臉上顯出一種異樣的表情,她頓了頓驚喜地叫道:“明陽……”

熙熙攘攘的茶館裏,羅美慧和於明輝都是身著便裝,坐在僻靜一角慢慢喝茶。精心妝飾了一番的羅美慧率先開口:“今天怎麽有空找我喝茶啊?”於明輝很焦慮的樣子道:“頭疼。在要塞呆不住,沒一刻消閑的。”羅美慧瞥一眼他:“嫂夫人來了,心煩就應該回家啊。你來找我聊天,不怕邱小姐有想法呀?”“別提了,唉―!”見於明輝歎氣,羅美慧忙問道:“怎麽,剛見麵就鬧別扭了?”於明輝心煩不已地道:“也不知道是誰跟她說了韓湘怡的事情,”說著自嘲地搖搖頭:“家裏早就雞飛狗跳了。”羅美慧怔了怔,沒想到是這件事,她假裝喝茶沒有回應。

於明輝察覺出羅美慧的異樣,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說句私下的話,康大光和韓湘怡的關係,眾人皆知啊,我隻是個跑腿的,能有什麽事情?”說著長出一口氣,感慨:“女人就是女人,什麽事情都是霧裏看花,要是石頭也分公母,我連雨花石都不能隨便**了。”羅美慧這才笑了,但是笑得很勉強。低頭繼續喝茶。於明輝看了一眼,見她茶碗裏空了,邊續茶邊問:“你怎麽不說話啊?”羅美慧想了想,攏攏長發坦誠地說:“韓湘怡的事情,是我告訴邱曼麗的。”

於明輝手一抖,幾滴水灑在桌麵上,假裝驚訝道:“是你說的?”羅美慧平靜地點點頭:“我本來……不願意說的,可邱曼麗遲早會知道,與其被誤會,還不如先讓她有個心理準備。”於明輝疑惑,注視著她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羅美慧不吭聲,沉默地低下了頭。“美慧。”羅美慧隔了好久才聽到於明輝輕輕地叫自己,抬頭看他。於明輝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道:“邱曼麗是個單純的女人,她很容易被騙的。”聽到這話,羅美慧有些不高興:“那是我複雜了。”於明輝趕緊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可如果把她的神經挑起來,她是一刻都不會平靜的。到時候,我和你吃個飯,她都會瘋起來的。”羅美慧撇撤嘴:“不瘋我也不跟你吃了,我可不願意再被人潑一臉酒。”說起那天的聚會,於明輝有些尷尬:“那天,對不起了。”羅美慧意外地看著他:“你今天是來特地道歉的嗎?”於明輝低眉垂目:“算是吧。”羅美慧頓了頓,黯然地說:“不怪你,怪我自己。誰叫我那麽不自重的。”一聽羅美慧這樣說自己,於明輝趕緊安慰道:“你別這麽說,說得我以後都沒法找你了。”“你以後還會找我?”羅美慧不敢相信地看著於明輝。隻見於明輝一臉坦**:“為什麽不?”羅美慧暗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多疑了,於是和於明輝開起了玩笑:“不怕你那位邱小姐跟著過來掀我們的桌子?”於明輝定定地看著羅美慧的眼睛:“我要是怕,今天就不給你打電話了。”羅美慧眼裏一動:“今天的確是你主動約我的,很讓我感動!”於明輝笑了:“我還怕你不出來呢。”羅美慧心裏的疙瘩終於解開了,聲音也變得輕鬆起來:“虧得是今天見麵,再過兩天,我還真沒時間。”“呢?什麽事啊?”於明輝低頭喝茶不經意地問道。羅美慧看看他,沒說話。於明輝隨即拍拍腦門笑道:“你們有你們的紀律,明白,明白。”羅美慧頓了頓:“也沒什麽,要從江北接個人過來。”於明輝有些奇怪:“江北?那不是共產黨的地盤嗎?”羅美慧看看他:“所以才得忙嘛。”於明輝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心裏卻若有所思地想起來。

夜深人靜之時,於明輝還在要塞的辦公室待著,他坐在桌子後麵,手裏疾速地寫著一張紙條。收音機開著,聲音很小。牆上的掛鍾顯示,時間已經很晚了。

隻聽收音機裏傳出新華電台播音員的聲音:“……國民黨軍大部主力已被殲滅,人民解放軍的總兵力已發展到四百萬人,士氣高昂,裝備得到進一步改善,大兵團作戰的經驗更加豐富,已完全有把握在全國範圍內戰勝國民黨軍……”

“咚、咚”,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於明輝把紙條收好,關上收音機,然後對門外道:“請進。”門開了,是捧著一抓文件的徐參謀,他躬躬身說:“於參謀長,這是今天各參謀室的材料,本來想明天給您送過來的,看您這屋的燈亮著,就給您拿過來了。”於明輝指一指桌子:“放那兒吧。”徐參謀沒有要走的意思,笑著套近乎:“您,這麽晚了還沒回家啊?”於明輝抬頭看了他一眼敷衍道:“哦,一會兒就走。”“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沒有。”“哎,那您早點休息。”徐參謀慢慢往門口走去,帶著一副沒能和參謀長好好溝通的遺憾。他正要開門,身後傳來於明輝的聲音:“你是姓徐吧?”徐參謀趕緊回身立正:“對,對,卑職姓徐,以前在外地,調來南京不久。”於明輝點點頭:“嗯,你忙你的吧,有事可以隨時來找我。”徐參謀受寵若驚:“是,您有什麽事情,隨時吩咐,卑職就在要塞住的。”於明輝笑著說了聲好。徐參謀走後,於明輝又拿出紙條,繼續寫完,然後穿好衣服,關燈出門。

此時路上已經人跡杳無,隻有呼呼的風聲和行道樹葉的刷刷聲。穿著風衣、壓低帽子的火魚快步走到中山門外的城牆處,仔細看看左右,確定沒有人才從城牆裏摳出磚塊,從中取出紙條,然後打開手電照著紙條看。隻見紙條上寫著:“幾日後,保密局有江北來客。望查清來由。另,高參謀是軍統,望鋤。”火魚看後快步離開。

從中山門回到月牙湖別墅的於明輝走進客廳,突然發現臥室裏麵的燈莫名其妙地開著。他頓生狐疑,警惕地往臥室走。一邊走,一邊抽出槍,拿在手裏,慢慢逼近臥室半開的房門。

臥室裏,邱曼麗坐在床邊,隻穿著睡衣。一個墉懶窈窕的身影投映在牆上。她正在靜靜地看書。唱片機裏,放著一些美國的藍調音樂,音樂很暖昧。

門被慢慢推開。邱曼麗頭也不抬地喊道:“回來啦。”於明輝尷尬地進來,拿著槍的手藏在背後,有些驚奇地“哎”了一聲,邊往裏走邊順手偷偷把槍放到一個花盆後麵。邱曼麗抬起頭溫柔地問:“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啊?”於明輝笑著回答:“開了個會。哎,你不是和考察團去杭州了嗎?”邱曼麗嬌嗅道:“怎麽,失望啊?”“你看,又來了,我是沒想到。”邱曼麗看於明輝一臉無奈,笑眯眯地說道:“那就是驚喜了?”於明輝看著她,裝出高興的樣子:“當然。”邱曼麗起身道:“巴裏今天有別的事,去杭州的計劃改到明天了。”說著走到於明輝麵前,替他把外套脫下來。湊近他的胸口,不動了,像是在聽他的心跳聲。於明輝很緊張,後背都有些僵直。好在邱曼麗過了一會使勁聞了聞,抱怨道:“這汗臭味!”然後捏著鼻子走開了,於明輝這才放鬆下來:“忙了一天,跑東跑西的,能不出汗嗎?”邱曼麗指指衛生間:“去,洗個澡去。”

噴頭的水嘩嘩流著。於明輝靠在牆上,苦苦思索,臉皺成了苦瓜。

別墅外,老雪悄無聲息地出現,如同鬼魅一般偷偷接近別墅。在他不遠處,蹲坑盯梢的鄭三遠遠地看到了他。老雪渾然不覺,悄然前行著。

過了大約一灶香的時間,於明輝才磨磨蹭蹭地從洗手間出來,此時邱曼麗已經睡在了**,情懶且**無比地等他。她眼神迷離,姿勢撩人。於明輝硬著頭皮過去,坐到**。邱曼麗慢慢貼過來,溫柔地說道:“今天肚子不疼了吧?”於明輝犯愁,不住地嘟嚷:“沒有,就是……”邱曼麗不高興了:“又有什麽不方便的?你也來紅了?”於明輝看看她,突然說道:“你說,我要是拒絕了韓湘怡,共產黨會不會派人來打死我?”邱曼麗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嚇了一跳:“出什麽事了?她今天又找你了?”於明輝搖頭:“沒有。可這個事一直是塊心病,解不了,我睡覺都不踏實。”邱曼麗又重新變得溫柔起來:“別想那麽多了,至少他們今天不會來的。”於明輝脫鞋,悶悶的“嗯”了一聲。邱曼麗忽然想起什麽,坐起身道:“對了,要不,我去找找羅美慧,讓她把韓湘怡抓了。”於明輝一驚,故作不快地說道:“你跟羅美慧怎麽這麽熟?”看到邱曼麗欲言又止,於明輝明白了,嚴肅地問:“之前她是不是找過你?”邱曼麗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她不是保密局嗎,我是覺得,這事她肯定特別感興趣。”於明輝認真起來:“韓湘怡無所謂,保密局抓她十個都不要緊,我呢?保密局可向來是抓著組繩牽出驢來的。”邱曼麗不以為意:“你又沒投靠共產黨,她們能牽出什麽東西?”於明輝輕哼一聲:“你太不了解那幫人了。沒問題她們也能編出來,這都是功績啊。你沒聽說過周奕明的事嗎?”邱曼麗疑惑:“周奕明?什麽事?”“美國報紙都上了,你不知道?”看見邱曼麗搖頭,於明輝坐在床邊娓娓道來:“他是國民黨的元老,就因為和身為共產黨的同學吃了一頓飯,就被保密局抓進去,出來的時候,兩條腿都沒了。見過的人說,就剩半個身子了,慘不忍睹啊!”邱曼麗聽得有些害怕,對這種事情她簡直不能理解,整起眉頭道:“他們怎麽會這樣對待自己人啊?”

這時,外麵忽然傳來一聲槍響。接著又是一聲。臥室的玻璃轟地碎了一地,同時還有衛兵大叫的聲音。於明輝和邱曼麗同時一驚。於明輝跳下床,趕忙穿鞋。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於明輝向邱曼麗做個手勢,讓她躲起來。邱曼麗急了,到處找躲藏處。於明輝貼到門背後,警惕地聽著。

衛兵焦急地在門口叫道:“參座!”於明輝大聲問:“出什麽事了?”衛兵答:“有個人在外麵,拿著槍,跑了。”於明輝對邱曼麗道:“我出去看一下。”邱曼麗驚恐地拉住他:“別去,那個人有槍。”於明輝安慰邱曼麗:“抓不著他,咱們就危險了。”邱曼麗這才放手:“那……那你小以側”“沒事,放心吧。”說著於明輝出門,小心地把門帶上,然後對門口的衛兵說道:“你守在門口,保護好邱小姐的安全。”聽到衛兵答應,於明輝繼續命令道:“叫人把後窗也守住。”衛兵說::“已經有人了,參座。”於明輝這才放心離開。臥室裏,邱曼麗跑回**,驚恐地看著窗戶和門。

康大光還不知道於明輝的別墅裏有了刺客,此時他正和韓露在客廳裏談事。韓露看上去似乎心不在焉,情緒不高。康大光給她倒茶,端過去說:“怎麽,不高興啊?”韓露憂心忡忡地道:“那麽多東西在倉庫裏壓著,上火呀!”康大光有些疑惑:“之前不是剛走了幾船貨嗎?”“走是走了,可……”韓露欲言又止。康大光問道:“到底怎麽了?”韓露這才歎口氣說:“還是有些不太順暢,差點出了問題。”“什麽地方出問題了,我怎麽不知道啊?”韓露搖搖頭:“酶,不說了。”康大光正色道:“龍太太,你不說,以後問題會越來越大的。”韓露頓了頓說道:“我想見見於明陽。”康大光愈加不解,他不明白貨運和於明陽有什麽聯係,於是不快地問道:“為什麽?”韓露抬眼看了一眼康大光,小合翼翼地說道:“我總覺得他那邊還不夠用心。”康大光道:“這個你多心了,他是我的學生,不可能有二心的。”韓露愁眉苦臉地說道:“看在您的麵上,肯定不會。可那畢竟是真金白銀呀,誰不想要。他放著美國那麽好的環境不待著,千裏迢迢頂著共產黨的炮彈回來,圖什麽?”聽韓露這麽一說,康大光也狐疑起來:“之前我給過他啊!”韓露笑道:“您給的,和我給的,不一樣呀。”康大光暗自讚賞韓露的心思細膩,笑道:“也是。那你就再辛苦一趟吧!”

夜過三更,羅美慧麵色凝重地走進辦公室,身後跟著鄭三。羅美慧剛坐下就焦急地問道:“跑的那個人是誰?”鄭三搖頭:“我怕暴露,沒敢追上去,他跑得很快,沒看清楚。”羅美慧想了想:“除了你之外,這幾天還有誰在月牙湖那邊出現過?”鄭三想了想答道:“就我一個人,沒見過別人。”羅美慧沉默了一會,看著鄭三:“你覺得會是誰?”鄭三猜測道:“以前從來沒見過。也許隻是個小偷。”羅美慧鄭重交代:“這幾天要小合點,重點是跑了的那個人。不管他是什麽人,不能讓他傷害到於明陽。明天,我也會跟於明陽打個招呼,別哪天被發現了,誤會開槍的是你。”鄭三猶豫了下問道:“如果那個人的目標是邱曼麗呢?”羅美慧想了想,不以為意地答道:“這個,我們就不要管了。我們的職責不包括保護美國記者。”鄭三有些驚訝,但軍人的天性讓他隨即答應下來:“是。”羅美慧揉了揉發漲的眼睛,有些疲憊:“就這樣吧。”待鄭三出門。羅美慧拿起電話,撥通:“江北的客人,什麽時候到?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晌午,張小龍和老雪相約在郊外見麵。兩個人邊說邊四處看,很警惕。張小龍很失望地責備道:“怎麽會被發現?”老雪有些沮喪:“衛兵太多,不好下手。我不知道牆外邊還有人。”張小龍恨恨地說道:“初一不行,還有十五。他不可能天天都在家裏窩著。”老雪看他這樣有些猶豫:“要不,我給您推薦個人。他比我更……”張小龍急了:“你是想讓全南京都知道我要殺人啊?”老雪趕緊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張小龍從兜裏又拿出一些錢,遞給他:“這些你先拿著,我等你的好消息。換人的念頭,以後不要再想了。”老雪遲疑地接過來:“我這條命,就算賣給您了。”張小龍拍拍他的肩膀:“幹完這一票,你就再不用這麽辛苦了。”老雪看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錢揣了起來。

要塞。於明輝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手裏端杯茶若有所思地往外看。遠處,馮參謀和幾個參謀一起走過去。看到高參謀和馮參謀寸步不離。於明輝不由得皺起眉來。

門開了,腳步聲傳來,伴隨著洪亮的聲音:“嗬嗬,大白天的關門,怕校長來視察呀?”於明輝抬頭,見是康大光,趕緊起身:“司令,是您呀。”康大光看著他的樣子道:“怎麽,昨晚沒睡好啊?垂頭喪氣的!”於明輝愁眉苦臉地說:“李長維跑到譚公達那裏去告狀,要換人,不跟我配合了。”康大光皺眉:“這分明是譚公達的意思。”於明輝鬱悶無比地說:“他們這是要擠我走啊!”康大光狠狠地捶捶桌子:“有我在,你讓他提一提試試!”於明輝自嘲道:“人情世故這方麵,我太小兒科了。”康大光擺擺手:“不用多心。隻要我不倒,他們不敢把你怎麽樣的。”於明輝點點頭:“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康大光沉吟一會又問道:“馮參謀那邊怎麽樣?”於明輝看看門口,壓低聲音:“那個姓高的,還是老跟著馮參謀。”康大光想了想說:“見機行事吧。越這麽明顯,越要謹慎,但不要心急。我老出頭也不合適。賺錢也不在一兩天。這幾天不光隻有龍嘯聲的貨要走,船上還有湯司令的東西。”於明輝驚訝不已:“既然是湯司令的,咱們還怕……”康大光壓低嗓門:“你我踩的是平地,湯司令是走鋼絲。他的東西一旦出了事,舉國嘩然呀!”於明輝頓時領悟:“明白,學生幼稚了。”康大光又說道:“對了,晚上你去一趟紫金山莊,替我送點東西。”於明輝一愣,隨即爽快答應:“好啊!”康大光又湊上來神秘地問道:“後院的火,滅了沒有?”於明輝尷尬地笑笑:“差不多了,女人嘛,哄一哄就好了。”康大光意味深長地笑道:“在**哄效果更好。”於明輝跟著壞笑:“對對對,還是您有經驗。”康大光往外走:“那就這樣,一會兒我讓副官過來接你。要送的東西他也會一起帶過來。”於明輝應允,目送康大光出門。

這時隻聽見門外徐參謀在恭敬地和康大光打招呼,不大一會他便抱著資料走了進來,殷勤地說:“參座,今天的材料。”於明輝點點頭。徐參謀放下材料,從兜裏掏出一塊手表,放到桌上。於明輝不明就裏,問:“這是什麽意思?”徐參謀笑笑:“一點小意思,您別見笑。”於明輝隨即明白,擺擺手:“真的不用這樣,你趕緊拿走。”徐參謀趕忙道:“參座,您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這個東西。”於明輝拿起來給他:“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之間沒有必要這樣。”徐參謀看於明輝要還給他,快步出門:“我先走了,您留步。”於明輝看看表,無奈地笑笑。

太陽落山的時候,邱曼麗走進要塞,來到參謀長室,不住地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開門。她看看表,想起了什麽,“蹬蹬蹬”就離開了。她走到要塞門口,攔住一輛人力車,吩咐車夫:“紫金山莊。”

此時在紫金山莊公寓的客廳裏,於明輝坐在沙發上,身邊放著一副卷軸。韓露熱情地招呼著。春蘭端著一壺茶過來,倒好,識趣地出門。門剛關上,於明輝和韓露就幾乎是同時迎向對方,擁抱在一起。頃刻,二人分開。韓露抑製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低聲說道:“是我讓康大光叫你來的。”於明輝點頭:“我想到了。”韓露深情地望著他:“我很想你。”於明輝也飽含深情地低聲說:“我也是。”

跟蹤於明輝的特務立馬將電話打給了羅美慧,她惱火地摔下電話機,憤憤地道:“於明陽啊於明陽,你心裏能裝多少個女人啊!”

紫金山莊,韓露和於明輝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韓露聽他介紹完目前的處境,滿眼焦急地說:“那你現在怎麽辦?”於明輝有些躊躇:“眼下……有些棘手。高參謀陰魂不散,明著又不能動他。我給火魚發了鋤奸的信號,但是也不知道能不能千掉他。”韓露挺挺胸道:“我去吧。”於明輝直搖頭:“你不能去。”“為什麽我不能去?明輝,我不願意這樣待著,十天半個月才能走一次情報,每次都把一批一批的好東西往康大光家裏送。火魚身份複雜,不方便,我去更合適。”於明輝扳起了臉:“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任務有特殊性,你在這兒,比我更重要。”韓露也來了氣:“那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給你眼前放一顆砸不彎、拔不掉的釘子?”於明輝擺擺手,認真地說道:“我可能不應該這麽說,但是,對我來說,你比江防圖更重要。如果你和江防圖我隻能選一個,我選你。”韓露語氣柔軟了,拉住他的手:“你來南京,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江防圖,拿到手,你和我就都能回去,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為了這個,我死也願意。”於明輝看著她:“我們都得好好活著。”韓露深情地望著他呢喃:“你要是死了,我絕對不會一個人活著。”於明輝情不自禁地又抱住了韓露。

約一刻鍾後,於明輝和韓露並肩從紫金山莊裏走出,於明輝走到門口,抬頭一看,愣了。韓露走在後麵,順著他的視線一看,也愣了。門口,邱曼麗靜靜地等候著,手裏拿著一件外套,表情非常平靜。於明輝過去,猶豫了一下,明顯帶著心虛:“你怎麽來了?”邱曼麗微笑著,邊給於明輝穿上外套邊柔聲說:“天冷,給你送件衣服。”於明輝很尷尬。韓露站在一邊,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話。春蘭站在院子裏,擔心地看著他們。邱曼麗轉頭看著韓露,落落大方地問於明輝:“這位是?”於明輝這才想起介紹:“這是韓小姐,康司令的朋友,讓我來送個東西給她。”邱曼麗微笑著走過去,主動伸出手:“你好。”韓露也報以微笑:“邱小姐你好……”邱曼麗打斷,加重語氣:“叫我於太太好了。”韓露心裏一陣痛楚,但表麵仍微微一笑說:“是,於太太。”於明輝站在一邊,忐忑不安地看著兩個女人。邱曼麗瞥一眼於明輝,忍不住誇讚道:“韓小姐真漂亮。”“於太太說笑了。您也很漂亮。”韓露連忙回應。“聽明陽說過幾次,今天幸會。以後有機會,去我那兒坐坐。”見邱曼麗發出邀請,韓露爽快地答應:“好呀!”邱曼麗矜持地說:“今天不早了,就不打擾了,”轉頭對於明輝說:“咱們走吧。”於明輝竭力做出平靜狀:“好。龍太太請回吧。”韓露額首點頭:“於參謀長慢走,於太太慢走。”邱曼麗禮節性地點點頭,挽住於明輝的胳膊離開。韓露臉上的微笑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糾結和難過。

於明輝和邱曼麗回到別墅後,屋裏很快就傳來了痛哭、摔東西的聲音。邱曼麗哭夠了,披頭散發地坐著,眼圈發紅。於明輝賠著小心,坐在另一邊。地上一片狼藉。邱曼麗擦擦眼淚,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問道:“剛才你說什麽?”於明輝甚是無奈:“你都沒給我解釋的機會。”“還有這個必要嗎?”邱曼麗冷冰冰地說道,於明輝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麽說。這時,電話響起。於明輝接聽:“哪裏……什麽?徐參謀和高參謀?”他匆忙掛了電話,走到邱曼麗麵前,不無歉疚地說:“那邊出事了,我得過去一趟。”邱曼麗表情平靜,不理他。於明輝誠懇地說:“你好好的,一會兒等我回來,打罵都由你。”

參謀長室裏,徐參謀和高參謀聾拉著頭,站在辦公桌前。於明輝皺眉看著他們。徐參謀忿忿不平地訴苦:“參座,我就是給馮參謀送一份文件。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啊!可他什麽都不說,直接上來就推我……”高參謀也趕緊解釋:“我沒推你,我當時是……”於明輝見高參謀說了一半不說了,厲聲問道:“是什麽?”高參謀緊張地看了於明輝一眼,繼續說道:“我就是想看看他拿的是什麽。徐參謀的脾氣也太大了,我什麽都沒說他就生氣了,上來就動手。”徐參謀聽對方把責任都推在自己身上,不由大怒:“你沒說?是誰先推我的?”二人說著說著又你一言我一句地爭吵起來。徐參謀和高參謀意外的衝突,是於明輝沒有想到的。高參謀肯定是在監視所有和馮參謀接觸的人,而徐參謀不清楚其中的情況,誤會就是從這兒產生的。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幾乎就在一瞬間,於明輝做了決定:利用這次意外的衝突,順勢隔離掉高參謀。於是他一揮手,兩邊都不說話了。他陰著臉訓斥道:“你們誰負責什麽、各自有什麽樣的工作職責我不管,現在是打架鬥毆,這麽惡劣的影響,上頭會怎麽看,你們比我更清楚。”二人低著頭不吭氣。於明輝接著大聲說道:“我宣布,從現在開始,你們兩個隔離禁閉!”聽到這話,高參謀急了:“對不起,我不能執行這個命令。”於明輝冷冷地看他一眼:“在我這兒,就得按我的規矩辦。”高參謀臉一揚:“我不是你的人,憑什麽關我?”於明輝走到他麵前,不出聲地看著他。高參謀滿臉不在乎的樣子。於明輝突然一甩手,一個耳光甩到高參謀臉上。高參謀頓時捂著臉蹲了下去。於明輝威嚴地看著他:“站起來!”高參謀趕緊直起身,驚懼地立正。於明輝拉著他的衣領:“回答我,你在跟誰說話?”高參謀忍痛挺胸:“報告,是參謀長!”於明輝嘴角上挑:“我不希望你忘記第二次。”高參謀:“是。”於明輝鬆開他對著門外喊:“來人!”門外進來兩個衛兵。“這兩個人都帶下去,隔離禁閉!”衛兵上前拉人。就在這時,王鬆山出現在門口,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高參謀,對於明輝滿臉堆笑打招呼:“於參謀長。”高參謀看見王鬆山,低下了頭。於明輝看看他,表情平靜:“王隊長啊?”王鬆山笑道:“參座,譚司令知道了今天的事,很生氣,讓我來看看。”於明輝往辦公桌後一坐:“請譚司令放心,我都處理完了。”王鬆山“哦”了一聲,看看準備離開的衛兵,問道:“這是要把他們帶到哪兒去呀?”於明輝滿臉嚴肅地道:“老規矩,關禁閉。”王鬆山頓了頓,開口說:“參座,高參謀畢竟是譚司令下麵的人,您看,是不是我們那邊內部處理會更合適些?”於明輝看看他,冷冷說道:“這是我的處理意見,你要是不同意,可以給我的上級打電話。”王鬆山湊近於明輝,賠著笑,小聲地說:“要是他被扣了,譚司令也會來。都是上級的意思,希望您能理解。”於明輝一口拒絕:“今天誰來都不行。要放人,除非是康司令的命令。”王鬆山沒有辦法,想了想,笑道:“那也好。我也在這兒等著吧,省得譚司令怪我辦事不力。”於明輝攤攤手:“好啊。你等著吧。我家裏還有點事,告辭了。”王鬆山殷勤地說:“參座慢走。”

同一時刻,羅美慧接到毛人鳳的召見。她坐在毛人鳳的對麵,正仔細地看一張照片。隻見照片上是一個很精神的中年男人。毛人鳳指指照片說:“此人就是楊立先生,他在共黨那邊的級別很高,是我們費了很大力氣才勸降的,明天一早,你親自丟車站接人,一根汗毛都不能少。”羅美慧畢恭畢敬地說:“您放心,他的住處遵照您的訓示已經安排好了,萬無一失。”毛人鳳不以為然地說道:“我最怕聽到的就是萬無一失這樣的滿話。這個人的兜裏有共黨詳細的渡江計劃和籌備情況,還掌握著很多共黨的機密信息,他如果出了事,天會塌的。”羅美慧有些疑惑:“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消息,為什麽不把他安排在國防部?那裏的保衛係統比民居裏強很多啊!”毛人鳳往前探探身子:“他向黨國投誠,連共黨自己都不知道,國防部要封鎖消息。”羅美慧隨即反應過來:“明白了。那我把街封了。”毛人鳳搖搖頭:“錯。連衛兵都不要派。”羅美慧驚訝:“這……不合常理啊!”毛人鳳意味深長地說:“就是要不合常理。如果你是共產黨,你會猜出他一個人呆在一個普通民居裏嗎?你在周圍放一個連的兵,那等於是拿著喇叭告訴別人,這裏有他們要找的東西。”羅美慧點頭:“空城計。”毛人鳳這才會意地笑道:“他離開江北不會超過三天,共黨就會知道他反水的。一旦他們知道,後果你是明白的。所以,不能大意。這個人在南京隻停留一周,國防部的人問完情況,就會安排他去台灣。所以,七天之內,你睡覺也要睜著眼。”羅美慧挺挺腰身:“是。國防部什麽時候對他進行詢問?”毛人鳳擺擺手:“你們隻管保衛,其它是別人的事。”羅美慧刷地站起,雙腳一並:“美慧明白了。”

趕回別墅的於明輝發現屋內空無一人,很是意外,於是環顧四周,喊道:“來人!”一個衛兵應聲跑進來。於明輝問道:“邱小姐人呢?”衛兵賠著小心:“走了。”於明輝急了:“為什麽不攔著?”衛兵膽怯,小聲地回話:“您沒留下話,我以為她去找您了……”“蠢貨!”於明輝還沒聽完就氣急敗壞地罵道。於明輝跑到院子裏大聲喊著“曼麗”,衛兵們也拿著手電,四散開急忙尋找著。

在別墅外的拱橋上,一摸黯淡的月光灑在橋上,照出一片靜謐。傷心欲絕的邱曼麗坐在拱橋邊,不住地抽泣,越哭越傷心。

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邱曼麗身後。邱曼麗哭累了,抽抽搭搭的歎氣。身後的人慢慢走近她。邱曼麗卻渾然不覺。突然一隻明顯有些顫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邱曼麗一回頭,頓時愣了,眼前是個陌生的麵孔。來人正是鄭三。鄭三見自己嚇到了邱曼麗,退了一步,手足無措地解釋:“邱小姐……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就是……”邱曼麗嚇壞了,連聲尖叫。鄭三被尖叫聲嚇得一顫,呆了呆,轉頭就跑。邱曼麗恐懼地看著他跑遠,趕緊起身,匆匆往別墅跑去。

邱曼麗邊慌慌張張往回跑邊不停地回頭張望,忽然,一個人出現在前麵,她嚇了一跳,又一聲尖叫。過了一會才看清楚是於明輝。於明輝氣喘籲籲道:“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你跑這麽遠,讓我去哪兒找你呀?”邱曼麗猛地撲到於明輝懷裏,委屈地哭起來。於明輝摸著她的頭發,柔聲安慰:“別哭了。以後,我全聽你的。”邱曼麗哭著捶打於明輝:“你和韓湘怡再親熱也沒關係……她就是個女人……逢場作戲,我懂……可你知道嗎,她是共產黨……”於明輝一驚,邱曼麗繼續哭道:“我隻求你……別再和共產黨在一起了……會出事的……求你了……”於明輝看著她,認真地說:“我答應你。從現在開始,我會跟她劃清界限。”邱曼麗帶著淚痕:“不是我嫉妒,我怕出事啊!”於明輝點頭:“我知道,我知道。”邱曼麗還在抽泣不已。於明輝輕輕地拍著她安慰道:“別哭了。”這時,兩個衛兵拿著手電走近,護送於明輝和邱曼麗走向別墅。他們沒有發現,在不遠處,老雪正從草叢後麵站起來,看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邱曼麗坐在**。於明輝吩咐兩個衛兵:“傳我的話,馬上調集要塞的人過來,給我撒開網找,找不到那個流氓,你們就別回來了。”待衛兵匆匆領命出門後,邱曼麗歎氣道:“算了,反正我又沒吃虧。”於明輝搖搖頭:“流氓倒不怕,就怕是別人。”邱曼麗一驚:“誰?”於明輝小聲說道:“你忘了考察團來南京的目的了?”“是國民黨?”於明輝苦笑一下:“都有可能,你怎麽沒早說?”邱曼麗又生委屈:“我還沒來得及說,沒顧得上……”於明輝忽然想起來,眼睛睜大:“咱們剛才的對話,要是別人聽見,就麻煩了。”邱曼麗也害怕起來:“對啊,你和共產黨走得近這事……”於明輝正色:“你是怎麽知道我和韓湘怡見麵的?”邱曼麗有些心虛:“有人告訴我的……”“誰?”見邱曼麗欲言又止,於明輝認真說道:“這事,關係到我的腦袋啊!”邱曼麗這才歎口氣說:“保密局的羅美慧……”於明輝皺眉,一拍大腿:“壞了!”邱曼麗也著急起來:“那怎麽辦啊?”於明輝拿槍,穿衣出門:“我必須把那個流氓找著。”邱曼麗在他身後擔心地喊道:“你小心啊!”

兩個時辰後,張小龍坐到了羅美慧對麵。羅美慧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張小龍咳嗽了一下,張口說道:“我不是來求你原諒的,我想來告訴一個事情。”羅美慧瞥他一眼:“對不起,我不想聽。”張小龍胸脯起伏:“你別把我想得那麽不要臉行嗎?”羅美慧急了,一拍桌子:“張小龍!給我出去!”張小龍看著她,氣憤難平的樣子,忽然起身,走向門口,拉開門,衝門外喊:“進來!”很快,老雪出現在了門口,有些膽怯地看著羅美慧。羅美慧疑惑地看著老雪。張小龍看了一眼老雪,眼睛死死盯住羅美慧:“把你今天晚上聽到的,再說一遍。”羅美慧瞪大眼睛聽著。

要塞,參謀長室。徐參謀推門進來,舉手向於明輝敬禮:“參座。”於明輝起身招呼道:“坐。”徐參謀忐忑地坐下。隻見於明輝到櫃子前,取出一個檔案袋,打開,取出一份文件,撕掉。徐參謀看得莫名其妙。於明輝笑笑:“王鬆山也在看著,處分必須要做做樣子,”說著把撕掉的文件扔到廢紙簍裏:“別人的,可還都在檔案裏。”徐參謀突然明白了怎麽回事,感激不已:“我懂,我懂。我不會亂說的。”於明輝感慨道:“回國之前我不太懂,現在可算是明白了,任何時候,還是自己人靠得住呀!”徐參謀來精神了:“參座,以後有什麽事兒,您一句話,卑職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於明輝點點頭:“你也知道,雖然上麵的傘夠大,但我畢竟回國沒多久,在南京的根基不深,周圍沒幾個自己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徐參謀鄭重其事地說道:“參座,以後,我就姓於了。”於明輝過去拍拍徐參謀的肩:“言重了。好好幹,江防的這些參謀裏,我覺得,也隻有你能靠得住。”徐參謀心花怒放:“我人笨,嘴裏不會開花兒,您就看我以後的表現吧。”於明輝滿意地點點頭:“高參謀這個人很陰,以後不要跟他在明麵上對著幹,他有他的楚河,我們也要有自己的漢界。”徐參謀忙點頭哈腰地問:“您的意思是?”於明輝眉頭一聳:“我不太明白他每天混在這兒,到底想幹什麽。”徐參謀笑了:“他那個小組裏有我一個同鄉,嘴也嚴實,您放心,那個姓高的就是放個屁,您也會很快知道是什麽味的。”於明輝拍拍徐參謀的肩膀,笑了。

羅美慧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時王鬆山走了進來,他見羅美慧麵色陰沉,小心地說道:“高參謀出來了,於明陽給了他一個內部處分。”羅美慧猛地瞪大眼睛:“你馬上告訴他,除了康、馮、譚,於明陽也要加強監視!”“於明陽?”王鬆山有些意外。羅美慧沉聲說道:“這個人,有問題。”王鬆山忙問:“發現新的問題了?”“有人親耳聽到他和邱曼麗的對話,這個人已經是共產黨要策反的目標了。”王鬆山還是沒聽明白:“那我們?”羅美慧一拍桌子:“查!查到清清楚楚!”

夜晚,於明輝獨自一人來到中山門城牆,從接頭處摸出字條,在昏暗的月光下仔細地看著。隻見字條上寫著:“江北沒有任何來客消息,請重新確認信息。高參謀的事我會盡力。自己小臼。火魚。”整個江防圖還在困局中,於明輝又遇到了新的問題。羅美慧所說的江北來客,到底是什麽人?既然是江北來的人,為什麽火魚不知道,組織也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人,那究竟會是什麽身份?於明輝毫無頭緒。但他很明白,江防圖要拿,這個事情,也一定要弄清楚。

第二天一早,於明輝就聲音很嚴肅地打了一個電話給羅美慧:“美慧,我是於明陽。今天有空嗎?我想約你吃個飯,有事說。……沒空?……”正說著,他無意中看到窗外邱曼麗正走過來,趕緊掛掉電話。

邱曼麗進門,瞥見於明輝匆匆掛電話,不經意的樣子問道:“給誰打電話呢?”於明輝沒回答,起身,過去把門關上。邱曼麗皺皺眉頭:“怎麽了?”於明輝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走到她麵前,很鄭重地說道:“保密局盯上我了。”邱曼麗一征,害怕起來:“是不是我哪兒做錯了……?”於明輝嚴肅地看著他:“你不能離我這麽近了。以後,我們要保持距離,你明白嗎,挨我越近,你越危險。”邱曼麗著急:“你不會有事吧……?”於明輝抱住邱曼麗:“就算是我死了,你也要活著。”邱曼麗急得眼圈都紅了:“別胡說!你不會死的!”於明輝卻仿佛沒有聽見,皺著眉嘟嚷道:“萬一……”邱曼麗趕緊捂住他的嘴:“沒有萬一!”說完頓了頓:“有人要害你,這麽大的事都沒人管嗎?”於明輝苦笑一下:“要管,也得動了手才有人管。連我們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別人更不會知道。”邱曼麗急切地問道:“那就任由這些危險分子亂來嗎?”於明輝無奈地搖搖頭:“誰是危險分子?你知道嗎?”看見邱曼麗茫然的搖頭。於明輝歎口氣:“所以要查。在我查出那個拿槍的人究竟是誰之前,你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不能讓你跟著我冒險。”“我要不在,你出了事怎麽辦?”“不會的。”看到於明輝拒絕自己,邱曼麗堅決地說:“不,絕對不行。”於明輝急了:“子彈沒有眼,打起來,不知道會飛到誰身上。那天槍響之前,那個人在哪、瞄準的是誰、帶了多少子彈,我們什麽都不知道,萬一他們的目標不是我,是你呢?考察團來中國,你知道南京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是怎麽想的嗎?你懂不懂?”一席話,說得邱曼麗不出聲了,片刻後才可憐兮兮地說道:“那你……你一個人怎麽辦啊?”於明輝認真地看著他:“我一定會沒事的。我不會拋下你一個人。”邱曼麗沒了主意,滿臉惶然。

羅美慧剛回到辦公室,就意外地看到於明輝站在門口。她略帶驚喜地叫道:“於明陽?”誰知於明輝轉過頭來,沒有了往日的和藹溫存,很嚴肅地問道:“你有空嗎?”羅美慧心裏咯瞪一下,忙道:“怎麽了?”於明輝麵無表情地向外走:“我有話問你。”

還是在上次見麵的茶館,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茶水點心,不同的是於明輝的情緒很激動。羅美慧有些驚訝:“你去韓湘怡那裏,是我告訴邱曼麗的?誰這麽說的?”於明輝不滿地看了她一眼:“是誰說的重要嗎?”羅美慧無奈地說道:“明陽,天地良心,我沒有告訴過她。我沒有這個必要……”於明輝做出痛心狀:“美慧,我一直覺得你和大多數人是不一樣的,可我沒想到你也跟我來這一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於明陽!”羅美慧有些失控地喊道。於明輝不由得一愣。羅美慧一字一句說:“聽好了,我沒說,我也不瞞著你!你去紫金山莊這事,我知道,可我沒有告訴過邱曼麗!”於明輝皺眉問道:“你跟蹤我?”羅美慧自知失言,好半天才說道:“我的人在盯著韓湘怡。我沒有跟蹤你。”於明輝歎氣,沉默。羅美慧籲了口氣,然後緩聲道:“我問你一個事情,你能跟我說實話嗎?”於明輝冷冷地說:“你說。”羅美慧注視著他:“韓湘怡是不是共產黨?”於明輝頓時一凜。他知道羅美慧不會輕易這麽問的,瞬間明白了那天在月牙湖別墅外跑掉的人,一定和羅美慧有關。至少,羅美慧是得到了那天他和邱曼麗對話的信息,才會這麽問。此時此刻,他非常清楚,如果他撒謊,羅美慧也會隨之關上自己的心扉。羅美慧看他沉默了半天,聳聳肩道:“你可以不說,我不會逼你的。”於明輝看著她鄭重地道:“她是不是共產黨,我不知道。”看到羅美慧失望的神情,他緊接著說:“但她肯定和共產黨有關係。”羅美慧猛然瞪大眼睛:“什麽意思?”於明輝猶豫一下,終於說道:“她曾勸過我,和江北的人合作。”“合作什麽?”羅美慧步步緊逼。“軍火。”“軍火?”看到羅美慧很是驚訝,於明輝重重地點頭:“對。如果我可以搞到軍火,她會賣給共黨。賺了錢,我們五五分。”羅美慧搖頭:“龍嘯聲的姨太太,這就是黨國的好朋友啊!”於明輝歎口氣:“她是生意人,和誰做生意不是做。”羅美慧又猜疑地問道:“你答應了嗎?”於明輝突然笑了:“我要是答應了,就不會在這裏跟你浪費時間了。”羅美慧這才欣慰地鬆了一口氣:“明陽,你一定要站穩了,別讓她把你拉下水。”於明輝打趣道:“我要是下水,早就下了。你放心,我不會下去的。”羅美慧動情地說道:“我……真是沒看錯你。”於明輝誠懇地說:“剛才是我不好,衝你發脾氣了。這樣,一會兒我請你吃飯吧。”羅美慧麵有難色,看看表:“一會兒我有事,明天……明天也不行,後天吧,後天可以嗎?”於明輝麵露不悅,埋怨道:“怎麽這麽忙啊?”羅美慧遲疑著說道:“有個重要任務。關係重大,實在是走不開。”“什麽任務連飯都沒時間吃?你們把劉伯承給抓了?”看到於明輝不以為然的樣子,羅美慧相信這是於明輝在心疼自己,嘟嚷道:“不是劉伯承那麽大的魚,可也不是小蝦米呀。”於明輝來了情緒,裝作不相信地擠擠眼:“哦?這麽厲害?”羅美慧卻突然岔開:“不說這個了。吃飯的事情緩緩吧,這幾天真是走不開。我得走了。”於明輝假裝不樂意地說:“那好吧。我送你。”“不用,我還得先回一趟局裏。”羅美慧破天荒地拒絕了。

國防部專員趁著天黑悄無聲息地走進了楊先生所在的民居。

客廳裏,專員嚴肅地坐著聽楊先生侃侃而談。旁邊一個書記員在記錄。楊先生悠悠地吐了口煙:“這些信息足夠你們忙一陣子了。不過……”專員忙問:“不過什麽?”楊先生想了想,徐徐說道:“有一件事,我連你們的混江龍那兒都沒透露過,關鍵時刻,這個消息是用來保平安的。出門在外,有個護身符還是好的。”“什麽消息?”專員不禁身體前傾。楊先生此時卻不著急,瞄了一眼專員,慢悠悠抽口煙:“在南京有兩個共產黨的臥底,隱藏很深,位居要職。”“是誰?”看到專員急不可待的樣子,楊先生仍然保持自己不緊不慢的節奏:“此二人的任務隻有一個―獲取你們全部江防體係設計圖紙!”專員一下站起來,連聲催促:“名字!我要名字!”楊先生不緊不慢地看著專員說道:“我走的時候太匆忙,老婆跟兩個孩子都還在那邊。我的要求也不高,你想辦法把她們接過來,安排跟我一起上飛機。什麽時候我們家人團聚,什麽時候告訴你兩個人的名字。怎麽樣?我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專員有些惱怒地瞪著楊先生,楊先生繼續悠然地抽煙。“好!你等我消息!”專員走前狠狠說道。

國防部專員從民居出來後緊接著驅車去了保密局,向羅美慧說了楊先生的信息。羅美慧聽後非常驚訝:“兩個共黨的臥底?”專員煩燥地點點頭:“目標是江防體係設計。姓楊的跟我開條件,什麽時候把他老婆孩子接來什麽時候告訴我那兩個人的名字。”羅美慧冷笑一聲:“共匪狡詐,會不會是故意誘我們接他家人過江?連混江龍都不知道的內情未必可信!”專員道:“也有這種可能,但無論如何值得我們去試一試。所以,在他說出這兩個名字之前,保衛工作絕對不能出差錯!”

城邊郊外,風和日麗,天高雲淡,一輛吉普車不起眼地停在牆根隱蔽處。這是一排廢棄的房子。張小龍從一間房子走到另一間房子,邊走邊小聲呼喚:“老雪,老雪。”但無人回應。

忽然,老雪出現在他身後,看看他,接著看看四周,才開口道:“這兒呢。”張小龍回頭愣了一下,瞪他一眼道:“嚇我一跳。”老雪看看左右,點嫌兩根煙,遞給張小龍一根。張小龍接著抽了一口,指了指旁邊的車:“給你帶飯了,在車上。大餅,豬蹄,還有一壺酒。先委屈一下,過幾天我帶你去吃頓好的。”老雪沒有動,定定地看著他問:“接下來,怎麽弄?”張小龍翻翻眼:“沒幹完的活,接著幹呀!”老雪繼續問道:“然後呢?”張小龍狠狠抽了一口:“幹掉於明陽,一得手,馬上離開南京。”老雪沒有搭話,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張小龍覺察出老雪有些異樣:“怎麽了?”老雪眯著眼,懷疑地說:“是不是我幹掉他之後,我也活不成了?”張小龍停止抽煙,認真地看著他:“隻要我在,沒人能動你。”老雪意味深長地說:“我可以把錢退給你。”張小龍皺皺眉頭:“什麽意思?”老雪將煙扔到地上,使勁踩踩:“我不想搭上命。”張小龍頓了頓,走近他:“你雖然沒老婆,可還有個孩子。時局這麽動**,你得為他的未來考慮,多賺點錢,不是什麽壞事。”老雪看著他,一言不發。頃刻,他轉身走到吉普車邊上,探手把裏麵的飯食拿了出來。就地坐下,大嚼特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