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幸福讓人煥然一新

初秋的微風已經有了涼意,殘夏的暑熱變得似乎隻在回憶中存在過。爽朗的風讓人的心情也隨之爽朗起來,鍾蕾的精神顯得格外好。

鍾蕾說她想逛逛街。

逛街對於女人來說是輕鬆愉快的休閑方式,鍾文欣很願意帶上女兒一起出去散散心。尤其是鍾蕾這樣精神受了許多剌激的女孩子,放鬆和愉快應該是最有效力的良藥。

隨同鍾文欣母女一起逛街的還有一位戴著眼鏡,舉止風趣儒雅的中年男子,鍾文欣要女兒叫他郭叔叔。郭叔叔其實是南郊汀安精神病醫院的專家,鍾文欣托人將他請來是要聽聽他的意見,對鍾蕾在心理和精神方麵的問題做做評估。此前,郭專家已經詳細詢問了鍾蕾曆次的發病情況,翻閱了有關病曆,當然,能有機會在日常生活中再實地觀察一下鍾蕾的情況,對於病情的診斷會很有價值。

女人逛街常常是從心所欲,隨興而去的。鍾文欣直到發動了淩誌車,才開口問大家:“咱們到哪兒去?”

鍾蕾張口就答:“銀河路。”

銀河路在環城快速道之外,那裏是家具批發市場。雖然規模很大,但是和市中心熙熙攘攘的的商業街比起來就冷清了許多。鍾文欣搞不懂女兒怎麽會對那個地方感興趣,她偏偏身子,又來征詢老郭的意見。“老郭,你說呢?”

對於老郭來說,不管到哪兒去都不過是醫生出診罷了,所以就無可無不可地點著腦袋說,“行啊行啊。”

鍾文欣就把車開到了銀河路家具大世界。

仿佛是胸有成竹,鍾蕾下了車就直奔主展廳而去。主展廳已經按條塊分割了,由一個個家具廠家各自布展,那情形就象一個個分封的諸候國。大致相同的麵積,各具匠心地擺放著風格不同的桌、椅,床、櫃……,人走進去,就象走進了不同國度,不同民族的臥室和客廳。

北歐家具采用著簡潔的幾何式線條,板材厚實,色澤凝重。鍾蕾徜徉其間,忽然閉上了眼睛。

“媽媽,你猜猜,我看見什麽了?”

神情是天真爛漫的,象個孩子。

鍾文欣問,“看見了什麽?”

“看到了森林,看到了峽穀,還看到了小木屋……”鍾蕾開心地笑了。

隻要女兒高興,鍾文欣就高興。於是,鍾文欣也閉上眼,湊著趣。“唔,看到了,看到了,小木屋,大森林,大峽穀。”

鍾文欣的那個樣子,就象是幼兒園裏陪小朋友做遊戲的阿姨。

郭先生在一旁望著這母女倆,自己點著了一根煙,悠悠地抽起來。

下一個展廳擺的是法式家具。獸角形的金屬家具腿,綴著飾物的黃銅床頭,在精心布置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啊,真是金碧輝煌呀,”鍾蕾感歎地拍了一下手,“真象是拿破侖的宮殿呢。”

鍾文欣趕忙附和,“象,象宮殿。”

鍾蕾忽然冒出一句,“這樣的家具,也不知道石大川喜不喜歡。”

鍾文欣愣了愣,不由得看了看郭先生。

郭先生被香煙氣籠著,看不出什麽表情。

日式的家具展廳有著大和族的嚴謹和精致,鍾蕾草草地瀏覽著,在一排矮櫃前蹲下來。

“這樣的矮櫃是配‘塌塌米’的,”鍾蕾若有所思地說,“我想石大川和我一樣,都不喜歡在木地板上睡。”

鍾文欣聽了,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

在諸多中式家具展廳裏,鍾蕾看中了一套紅木仿古家具。大雙人床是那種帶頂架的,隻要掛上蚊帳,就能封閉出一個屋中屋,房中房來。左右兩邊的木床臉雕著龍畫著鳳,刀法和用漆都很講究。

鍾蕾圍著這張床看了又看,後來索性躺了上去。

“媽媽,你看怎麽樣?”

“好,好。”鍾文欣隻有點頭。

鍾蕾意猶未盡,她要售貨小姐拿了鋼卷尺,量那張雙人床的寬和長。鍾蕾扯著卷尺的這一頭,鍾文欣幫忙扯著卷尺的那一頭,把那張床反反複複地量了又量。

鍾蕾嘴裏自言自語著,“夠了,夠了。正正好,正正好。”

鍾蕾如此這般地量著大床的時候,郭先生也在用目光量著鍾蕾。郭先生嘴唇動了動,似乎也在自言自語,卻沒有人聽到他說了些什麽。

量完了大床,鍾蕾又坐在了梳妝台前。紅木妝台也是古香古色的,與時俱進的部分隻是那麵鏡子。鏡子很大,很平整,映在裏麵的人影似乎比本人還要明亮,還要清晰。鍾蕾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然後向郭先生擺擺手說,“郭叔叔,你來,你來。”

郭先生奉命而往,鍾文欣也跟了過去。

“媽媽,這裏不要你。”鍾蕾推開母親,卻把郭先生拉進了鏡子裏。

“郭叔叔,請你把身子直一直。”鍾蕾望著鏡子裏的兩個人。

郭先生就挺直了身子,不錯,直起了身子,腦袋也沒有從鏡子裏拱出來。

“郭叔叔,請你把身子彎一彎,再彎一彎。”

郭先生就把身子矮一矮,縮一縮。這樣一來,鏡子裏的兩個人就顯得很親密,猶如照相館拍的一張雙人照。

“麻煩你了,郭先生。”鍾蕾彬彬有禮地道著謝。

“不客氣。”郭先生觀察著鍾蕾的眼睛。

鍾蕾又認真地加了一句話,“石大川比你稍稍高一點兒,沒你這麽胖。”

郭先生苦笑了一下,在自己凸起的肚皮上拍了拍。

鍾蕾這才對鍾文欣宣布道,“媽媽,你記住。我結婚就要這套家具了。”

鍾文欣點點頭,做著應承狀。

家具展廳的旁邊是廚衛和洗浴設備的展覽廳。一個又一個的樣板室,把廠家設計的廚房和衛生間的樣式展示出來,在那裏互相爭著奇,鬥著勝。

鍾蕾看中了“海爾”的一款廚房,她在熠熠閃光的不鏽鋼櫥櫃和灶具間徜徉著,那模樣就象一個喜氣洋洋的新主婦。

“媽媽,記住,這就是我結婚要的廚房。”

“好,好。”鍾文欣隻能點頭。

鍾蕾不喜歡浴缸,她看中了一套整體淋浴室。淋浴室象是一個水晶做的小房子,圍壁是磨花鋼化玻璃的,看上去象是罩著霧籠著紗。朦朧美有了,想象有了,也就有了一種令人神往的吸引力。除了頭頂的蓮花水灑之外,在四壁的不同位置,不同方向還裝了許多噴頭,這樣就能產生多側麵,全方位的噴淋效果。

鍾蕾鑽進那小玻璃房看了又看,然後從玻璃拉門旁邊探出腦袋向郭先生招招手說,“郭叔叔,你來你來。”

郭先生明白鍾蕾又要借他做試驗,便服從地來到玻璃拉門旁邊站著,隻等著鍾蕾出來之後,自己好進去一試。沒想到鍾蕾隻是在裏邊側了側身子,然後一伸手,就將他拉了進去。

兩個人擠在一起,那空間就有些局促。鍾文欣在外麵喊,“蕾蕾,你出來呀,你怎麽不出來?”

鍾蕾在裏麵不停地轉著身子,臉上喜滋滋地說,“挺好,挺好,也能兩個人一起洗哎,也能兩個人一起洗。”

郭先生就附和著說,“是,是,一個人洗可以,兩個人也行。”

好不容易折騰完了,總算要離開家具大世界。三個人來到泊車場。鍾文欣剛要開車門,鍾蕾卻忽然停下腳說,“糟糕,忘了,忘了。”

“什麽忘了。”

“忘了試試,那個整體淋浴室能不能讓兩個人一起洗呀。”

鍾文欣說,“蕾蕾,你剛才已經試過了。”

“沒有吧?”鍾蕾深思了一會,便斷然說道,“沒有。我隻是想試試來著,隻是心裏想了想。”

鍾文欣目瞪口呆地望了望郭先生。

郭先生不動聲色地問鍾蕾,“蕾蕾,你再想想,你是不是讓我進去過。”

“沒有啊,”鍾蕾自信地笑了笑,然後用寬容和理解的語調說,“算了,郭叔叔,你就不用去了,我可以讓售貨員給我幫幫忙。你和我媽媽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說完,腳下象踩著雲似的,飄飄然地去了。

鍾蕾選擇的下一個項目是去西關大街。

西關大街有一家台灣人開的“比翼鳥”婚紗攝影店,店麵布置和店裏的設備全都堪稱一流。那些準新娘們在出場前都是些毛坯房,要由店裏的專業發型師、專業化妝師,專業服裝師把她們裝修一新,然後才坐進“比翼鳥”自備的豪華大轎車,並由店裏的專業攝影師陪同前往婚禮現場。攝影師備有各種拍照預案,“標準婚紗照”、“標準慶典照”、“百年熱吻照”、“多情洞房照”、“浪漫郊野照”……,應有盡有,包你滿意。“比翼鳥”的這套現代化流水線作業法甚得年輕人的青睞,汀州城的時尚女孩大都挑選“比翼鳥”來做自己的婚儀。

鍾文欣被女兒指揮著,把車直接開到了“比翼鳥”的店門前。泊車的時候,她望了望櫥窗裏的婚紗,不禁苦笑著和郭先生交換了一個彼此會意的眼神。

鍾蕾在前,母親和郭先生在後,三人一走進去就被店家迎住了。

“小姐,是要辦婚儀吧?”

“嗯,嗯。”鍾蕾含笑點頭。

“喲,小姐真漂亮,身材真好。穿上我們店裏的婚紗就更靚了。”店家嘴甜。

“是爸爸媽媽吧?這麽漂亮的爸爸媽媽,怪不得有這麽漂亮的姑娘。”也有人來拍鍾文欣和郭先生。

鍾文欣和郭先生相視一笑,並不解釋什麽,隻管跟著鍾蕾往裏走。

裏邊的廳堂掛著各式各樣的婚紗,鍾蕾站住了。

店家順著鍾蕾的目光看過去,不失時機地在旁邊喋喋起來,“小姐,這款婚紗你穿著最適合。你的膚色好,白。這款婚紗透一點兒紅,可以讓你顯得更光彩。”

鍾蕾的目光卻移向了另一件白婚紗。

“小姐,你是喜歡白的吧?白的最大方,最灑脫。白色能夠襯出你的氣質,象冰雪一樣純潔……”

鍾蕾挑中了一件純白的曳地式紗裙。

“請問,能試一試嗎?”

“當然,當然,請到這邊來。”

鍾蕾被人領著到更衣間去換衣服,鍾文欣和郭先生就坐在廳堂的沙發上休息。

郭先生說,“看樣子,你姑娘是一門心思要結婚呐。對象是做什麽的?”

鍾文欣搖了搖頭。

“怎麽,她還沒有男朋友?”

“她覺得有了,我看還沒有。”

“噢,明白了,”郭先生很透,“就象要買一件衣服,她覺得合適,你覺得不行。”

“也可以這樣說吧。”鍾文欣的話裏透著許多無奈。

這時候,鍾蕾已經從更衣間那邊走了回來。輕薄的婚紗在她的周身飄浮著,使她看上去就象是駕著白雲的仙女。

“媽媽你看,漂亮嗎?”

“喲,是不是太薄了呀。”

紗裙無疑是漂亮的,不知道為什麽,鍾文欣卻忍不住要在話音裏帶出一些貶意。

鍾蕾轉而問郭先生。“郭叔叔,你看呢?”

“好不好,就看個人的感覺。”郭先生回答。

鍾蕾便拍板說,“行,就是這件了。”

“這款婚紗,一天的租金是三百元。”女服務生做著介紹。

“我不要租。我要做一件,就照著這款婚紗做。”鍾蕾說。

鍾文欣忽然覺得嘴唇發幹,她用舌頭舔了又舔。

店裏的服裝師忙前忙後地替鍾蕾量了尺寸,鍾文欣去刷卡交了定金,鍾蕾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逛了整整一上午,該用午餐了。鍾文欣陪女兒逛街是理所應當的,需要犒勞犒勞的是郭先生。鍾文欣就向郭先生征詢,“郭先生,不知道你喜歡哪家酒店的菜?”

郭先生說,“無所謂。今天鍾蕾當家,她說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

鍾蕾脫口道,“去‘海韻’。”

鍾文欣本想陪郭先生去一家專做餐飲的飯館吃一頓特色餐,可是女兒偏偏點的是“海韻”。這是一家集娛樂、健身、餐飲、住宿為一體的綜合大廈,中餐做主打的是淮揚菜,在汀州市算不上最出色。

當然,隻能聽鍾蕾的。就象郭先生所言,今天是鍾蕾當家。

“海韻”大廈的樓體設計的很時尚很現代,外觀是太空銀色,三個細長的樓身連體在一起,望上去猶如集束火箭。在大堂裏乘電梯的時候,一群嚷嚷叫叫的大男孩大女孩隨著鍾文欣她們一起湧進電梯間,鍾文欣不由得避讓著,脊背就靠在了電梯間的後壁上。

大男孩大女孩要上十九樓,那是健身中心。

鍾文欣向站在電梯門邊的鍾蕾喊,“咱們上三樓,三樓是中餐館。”

鍾蕾沒有答話,她伸出指頭在操縱板上點了點。她點的是最頂層的二十樓。

主樓的二十層是旋轉廳,四壁和天花板全都是用玻璃鑲嵌而成的。頭頂就是藍天白雲,身邊就是白雲藍天,大廳緩慢地轉動著,讓人恍惚間覺得自己就是茫茫宇宙中一個運行的天體。

引座小姐將鍾文欣她們領至一張靠窗的台桌邊坐下,笑容可掬地告訴他們,這裏供應西式自助餐,想用什麽,隻需自己去取就行了。

濃濃的咖啡味兒,濃濃的奶油味。鍾蕾看上去心情也很濃。

“這裏的西點很有名,”鍾文欣解釋似的對郭先生說,“很抱歉,不知道你吃慣吃不慣西餐。”

郭先生說,“還行,還行啊。”

鍾蕾指指頭頂說,“這裏是天堂啊,我想,郭叔叔會喜歡。”

三個人就笑著,起身去取各自的所需了。

鍾文欣用托盤端來了奶油蝦飯和沙拉。郭先生瞄中了嫩生生的煎牛排。鍾蕾的托盤裏隻取了咖啡,蛋糕和水果。

累了,餓了,似乎吃得都很香。

鍾蕾忽然說:“媽媽,你覺得這裏好不好?”

“好,好。”鍾文欣隨口答道。

“媽媽,我想在這裏做婚禮慶典。結婚那天我要把這裏包下來,請大家一起吃自助餐,開PARTY。”

鍾文欣聽了,手一抖,竟帶翻了麵前的奶油蝦飯。

母女倆對視著,誰也不說話。

“蕾蕾說的不錯,”郭先生說,“這兒是個好地方啊,象天堂。”

鍾蕾這才笑了,“媽媽,你的男朋友真是個好人。”

鍾文欣隻好勉強地跟著笑,然後開口對鍾蕾說,“你去打問一下吧,看看包一晚要多少錢。”

等鍾蕾一離開,鍾文欣就沉重地歎了口氣。

“你覺得這孩子很任性吧。”她說。

“不,我覺得這孩子很可憐。”郭先生語含悲憫,“你就給孩子多花點兒錢吧,畢竟是人生大事嘛。”

鍾文欣說,“隻要她幸福,隻要她愉快,錢不是什麽問題。”

“我知道了,你不是怕花錢,”郭先生往前探了探身子,“你是擔心,結婚並不能給她帶來幸福和快樂嗎?”

鍾文欣閉上眼睛,沉默了。

“看得出來,她是很認真的,”郭先生思索著,“一項一項,都仔仔細細地籌劃好了。”

“那是她的計劃,”鍾文欣終於開口道,“可這並不是一件已經定下來的事。”

“哦,是這樣,我明白了。”郭先生沉吟片刻,又探究地問道,“她平常,也是這樣花錢嗎?”

“不。”

“那就是說,她這樣不計費用,追求完美,表明她是非常在意這件事情的。”

“我想是的。”鍾文欣讚同地點點頭。

“那也就是說,她非常在意和這件事聯係在一起的那個男孩子。”

鍾文欣蹙了蹙眉。

郭先生職業性地把一個指頭抬起來,警告似的點著她,“你注意,這件事和這個男孩子,已經是鍾蕾生活的全部重心了。一幢建築如果失去重心,就會整個倒下來。一個人,也是同樣。”

鍾文欣使勁兒咬了咬嘴唇,“如果我不認可呢?”

郭先生身體向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那你就等著把她送到我們汀安醫院吧。”

聽了這句話,鍾文欣打了個寒噤,她整個臉色都變了。

“這就是說,要馬上結婚呀?這實在是,實在是——”鍾文欣喃喃自語著。

郭先生淡淡一笑。“或許,可以變通一下,先做成一個訂婚儀式吧。”

鍾文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郭先生隨後加重語氣,又說了一句,“你女兒眼下太需要這些了。這是最有效的藥物,你不能不讓她服用。”

石大川猜不出鍾文欣為什麽會召他到這幢別墅式小樓來。這裏是鍾文欣的家,這裏是鍾蕾的家,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裏,不管石大川以什麽角色出現,這裏對於他來說都是不可擅入的禁地。

鍾文欣以待客的禮遇請石大川在一樓的大客廳裏落座,梅姨送來茶點時,鍾文欣向她吩咐道,“你去忙別的事吧,不叫你,不必過來。”

梅姨喏喏地退去。

客廳裏隻剩下了鍾文欣和石大川,兩人一時無話,隻覺得四周靜得出奇。鍾文欣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不,那是兩個人的心跳,當他們兩人的**相擁在一起的時候,兩顆心就是如此呼應的。

仿佛是在歎息一樣,鍾文欣深深地吸了口氣。對方的體息頓時乘虛而入,浸潤在她的每個細胞裏。

不,不,不能這樣了,以後再不……鍾文欣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攏了攏領口。她穿的是西式套裙,上衣的領口開得有些低。

鍾文欣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石大川的眼睛,他譏誚似的在嘴角掛出一個笑。咳,有什麽好掩飾的,每一寸土地不是都已經開放過了麽,還有什麽不能旅遊的禁區?

“吭吭,”鍾文欣清了清嗓子說,“我請你來,是想對你表示謝意。這段時間鍾蕾有了你的照料,她的精神好多了。她出了醫院,能夠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唔唔唔,知道了,知道了,叫我來是要通知我,任務完成了,使命結束了,石大川心裏想著。他點點頭說,“是的,我明白。以後,我沒有必要再和鍾蕾交往了。”

石大川的臉上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裏卻一陣陣的剌疼。鍾蕾入院之後,他雖然隻是應鍾文欣的請求與鍾蕾演了一出對手戲,投入的卻是真感情。

“不,你搞錯了。我想告訴你的是從今以後,你要常到這裏來。”鍾文欣的聲音很清晰。

“你是說到這兒嗎?”石大川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這兒就是你的家。”鍾文欣加重了語氣。

“這兒,我的?”石大川滿臉驚訝。

“是的……”

鍾文欣忽然頓住了,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凝在了對方的臉上。那是酷似韓冰的臉,那是勝似韓冰的臉。尖挺的鼻子,滾圓的眼眸,象溫順的小馬一樣善良。鍾文欣的口唇曾在那一處處勝景徜徉徘徊,留連忘返。

宛如雲隨風生,對方的身體有了感應。那感應神秘地傳遞過來,於是,鍾文欣的身體便隨之**了。那是屬於兩個身體的默契,那是屬於兩個身體的歡會,它們彼此切磋著,它們互相激勵著,欲要相攜著一起達至最後的升騰。

“你不會要我在這裏做什麽事吧?很抱歉,我,我恐怕——”

就象騎手在製止嘶鳴的坐騎一樣,石大川製止了他的身體。

“請你不要誤解。”鍾文欣也及時地收束住自己的身體。她直直地向上挺了挺脖子,如此一來,那神態也就有了正襟危坐的味道。

“我知道,鍾蕾很喜歡你,你也很喜歡她。你願意和她結婚嗎?”鍾文欣認真地發問。

象是被什麽擊中了一般,石大川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當然。願意。”

“那好。你聽著,我同意你娶她為妻了。”

“真,真的?”

鍾文欣點點頭。

“……謝謝,謝謝你!”石大川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過兩天,先給你們舉行一個訂婚儀式。等鍾蕾的情況再好一些,你們再正式成婚。”

……

幸福會讓人煥然一新麽?幸福會讓人蛻變升華麽?此刻,石大川看上去真是精神煥發,光彩至極。

鍾文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凝在了石大川的胸前。

那是鍾文欣熟悉的胸膛,象太空被一樣寬大而溫暖,讓人油然生出鑽進去睡覺的舒適感。鍾文欣又想入非非了,欲望猶如野草一樣從身體裏瘋長起來。

或許,還來得及上臥室歡樂一番吧?

“蕾蕾很好,她上班挺好,今天晚上回來,你們就可以在一起玩了。隨你的便,象家一樣……。這裏的房間很多,你可以自己挑一間。”

鍾文欣心神恍惚,她不知道自己嘴裏都說了些什麽。

石大川卻變得冷靜下來。

“我想,我還是盡量少來這裏為好。我擔心我們——”

“從今天起,再也沒有‘我們’了。”鍾文欣猶如發誓一般決然地說道,“‘我們’已經成為過去,誰也不要再去翻它。”

“這是你的誓言嗎?這誓言你能做到嗎?”

“我能,為了我的女兒,我能!”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鍾文欣體味到了一種自我犧牲般的悲壯。她的眼眶變得潮濕起來,她幾乎要落淚。

石大川感動了。石大川相信了。

世間沒有什麽詞匯可以形容石大川此刻狂喜的心情,陰霾蔽空的人生長路驀然放晴了,石大川仿佛在霞光的沐浴裏脫胎重生。他覺得從此之後他將成為另一個人,開始另一種生活。那是命運將心愛的姑娘恩賜給了他,無論他怎樣向命運跪拜,都無法表達他的感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