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豪華的感傷
鍾文欣沒有想到與女兒會有如此艱難的麵對,她本來是打算將這個秘密永遠埋藏起來的。可是她現在不得不向女兒承認,伍伯的確是女兒的父親。
那是鍾文欣生活中的一個特殊階段,因此,伍伯的進入也就有些特殊了。
包養鍾文欣的台商洪開源發現了鍾文欣和她的鋼琴家教韓冰的私情,於是洪開源就雇凶挖掉了韓冰的一隻眼珠。洪開源將那隻眼珠裝在錦盒裏,做為禮物送給了鍾文欣。看到那東西,鍾文欣當即昏厥了過去。
洪開源在做了如此的報複之後,便拋棄了鍾文欣。生活的變故,精神的剌激,使鍾文欣瀕於崩潰。她整日整日地陷入在極度孤單,極度恐懼的狀態之中。女傭金嫂姨走了,男傭伍伯卻不願離開。他忠心耿耿,形影不離地照顧著鍾文欣的生活。在那些驚悸難抑的長夜裏,鍾文欣唯有躺在伍伯的懷中才能入睡。那情形就象驚魂未定的落水者抱住了一根木頭,那木頭就變得彌足珍貴,須臾難離。
當鍾文欣發現身體裏有了另一個生命的時候,欣喜很快就壓倒了猶豫。漫漫的人生長途中有一個血肉相連的生命與她相伴了,從此之後,她再也不用害怕孤單。於是,她留下了這個小生命。於是,就有了鍾蕾。
精神的創痛被時間療平,生活漸漸有了新的軌跡,與伍伯這個男人的疏離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有時候,鍾文欣回想起來自己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她和這樣的男人怎麽會有過那樣的關係?
鍾文欣不能想象她有這樣的丈夫,鍾文欣不能讓女兒有這樣的父親。鍾文欣早已從水裏來到了岸上,留下那根木頭就顯得很多餘。
你得走了,她對伍伯說,蕾蕾會長大的,蕾蕾會有記憶。
哦,哦,知,道,知——,道。伍伯結結巴巴地點著頭,他很自知,此前他早已在鍾文欣不需要他的時候,便不再接近鍾文欣的身體。
我給你一些錢,你安排好你自己的生活。鍾文欣說。
唔,唔,唔,唔。
他去收拾他的東西,他說他第二天一早離開。
從入夜開始,他就守在了蕾蕾的小床邊。小床很矮,他的個子很高,他把屁股坐在木地板上,弓著背,兩隻手在前麵撐持著,那情景看上去就象踞著一條大狗。
天亮了,該走了,他從小床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幾乎栽倒。僅僅是一夜之間,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他的眼珠凹了下去,臉上皺巴巴的象是脫了水。
嬰兒忽然哇哇地哭叫起來,小手在空中亂抓。他趕忙把臉湊上去,讓那兩隻小爪子在他的臉上抓搔。嬰兒安靜了,嬰兒笑了,他的臉上卻掛滿了淚。
我,我想留,留下來,他求告著,我,我不說我是她父親。不說,不說,不說……
唉,鍾文欣深深地歎口氣,要是有一天你說出來了呢?
那就走,我走。
……
鍾文欣記得第一次看到別人剖活魚的時候,她嘔了。血淋淋的,粘糊糊的,又那麽腥。此刻給女兒講這些往事,就象在一刀一刀地把自己剖開。她很心疼女兒,年輕輕的,心理上就要承受這些重負。
她把鍾蕾緊緊地摟在懷裏,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女兒的眼睛。
“蕾蕾,你怎麽樣?你怎麽樣啊?”
“媽媽,沒什麽。我都知道了,我懂。”
鍾蕾盡力做出輕鬆的神情,然而她的臉上卻蒼白得看不到一絲血色,眼神裏也有了許多滄桑。
“或許,媽媽不該給你講這些事。”
“不,媽媽,謝謝你。謝謝你告訴了我。”
“你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沒什麽,媽媽,”鍾蕾從母親的懷裏掙出來,“我隻是,有點兒累。想自己休息一會兒。”
鍾蕾上樓回她自己的房間去了,鍾文欣望著女兒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也隻能這樣了,這是女兒的宿命。她得自己學著適應,自己學著承受。
和女兒談完了,鍾文欣就去見伍伯。
伍伯從“都市海灣”小區那邊回來了,就呆在他的小房間裏。鍾文欣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豎起來的帶滑輪的箱子和橫陳著的旅行袋。
“我,我我,這,就走。”伍伯說。
鍾文欣點點頭。“走吧,這是咱們說好了的事。別怪我。”
“是我自,自找的。是我自,自做的。”伍伯一隻手把旅行袋掂起來,另一隻手抓住了滑輪箱的拉杆。“我,隻是擔心,那個曉雄,那個石,大川——”
鍾文欣抬抬手製止他,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說。
“這是給你的存單,上麵有五萬塊錢。你可以開個小店,賣賣炸雞,或者,賣賣盆景、盆花什麽的。”
鍾文欣親自把他送出大門。上出租車的時候,伍伯抬起頭久久地回望著,別墅樓三層的那個窗口似乎有人影在閃動,那是鍾蕾的房間。
汀州市各種各樣的洗頭洗腳桑那按摩之類的場所很多,新建的“夏威夷洗浴中心”是高居其上的“大哥大‘和“大姐大”。投資者摒棄了尋常可見的那種單一項目的經營方式,號稱將世界各個國家各個民族擦身泡澡的方法全都一鍋煮了,由此可以想見,這口鍋是何等的蔚為大觀。
石大川是陪著白太太來的,頭天晚上去“挪威森林”咖啡吧,石大川一眼就看到了這位太太。在幽暗的燈光下,這位太太的臉龐象航標燈一樣亮著,於是石大川就把她叫做了白太太。
白太太似乎是個還沒有給丈夫戴過綠帽子的處婦,石大川在她身邊坐下時她還會不安,還會忸怩。也就是讓人陪著喝喝咖啡罷了,也就是分手時讓人捏一捏手嗓音有點兒發顫罷了,當晚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石大川知道,這樣的女人需要過程,需要鋪墊。果不其然,接下來就是電話,就是要石大川陪著到“夏威夷洗浴中心”洗澡了。
坐著白太太的“尼桑陽光”車,石大川滿臉陽光地到了“夏威夷”。這裏門麵的氣派不一樣了,迎賓小姐也不一樣。腦袋上戴著花冠,臀上搖曳著草裙,身子輕輕一晃,就晃出了太平洋的氣息。
從更衣室裏出來,石大川換上了遊泳褲,白太太則是黑色的的比基尼。黑和白反差著,白太太就愈加地奶酪。真象是海濱呢,波光鱗鱗的碧水閃著,天幕是藍的,還弄了些白雲,周圍的壁畫上都是些到海濱嬉水的老外,恍然間就覺得那些老外正和大家一起誌同道合地往水裏走。
水不深,隻及腰間,熱乎乎的,也不過就是澡塘的感覺罷了。白太太拉著石大川的手,尋了一隅坐下,忽然間就出現不同了,有無數道水柱從下麵噴湧而出,托著屁股托著大腿,將人整個兒懸舉起來。哦嗬嗬——,白太太樂不可支地嬌笑著,石大川識趣地應和著,就象兩個失重的太空人。
探尋了一處勝跡,白太太挽著石大川再往旁邊走。此處別具新意,一腳踩下去,就有一股股水流對著腳掌剌來。那可不是胡亂剌的,那講究的是穴道,穴道處又癢又沉,脈門就開了,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脈道裏汩汩地流,人就象掏通了的下水溝一樣舒暢。
水裏有躺椅,是按照人體工程學原理設計的,躺上去就覺得整個後身子仿佛扒在了自己的石膏模上,合適極了,熨貼極了。一條條水柱衝出來,從腳根到後腦勺,每個穴位都能被打點到。
水中還有水傘,環狀水瀑猶如透明的傘麵將人整個罩住,人就在那水汽裏浴了肺腑;
水裏還有水錘,強大的水柱就是錘頭,哪裏肌肉疼,關節疼,可以讓它敲敲:
……
將所有的勝景和妙處一一領略了之後,石大川心裏有些發笑,這個大洗浴池想必是請了中醫針炙師做的設計吧,不然怎麽會招招都做在人體的穴位上。
白太太有意要領著他玩,從大池裏出來,又到各個特色浴點轉了轉。桑那蒸;石板烤;礦泥糊……,最後才攜著他來到藥浴房。
偌大的藥浴房裝修成了山溪水潭的模樣,八個小水潭都是用原狀山石堆砌而成,每潭都有每潭的講究。潭前豎著標牌,將潭水的功用講得很詳盡。
“防風通絡潭”,主治:外邪侵襲肌表,肌肉關節疼痛。水中用藥:石南藤,威靈仙,乳香,全蠍……:
“潤燥養膚潭”,主治:風邪進入毛孔,心鬱血燥,肌膚失養。水中用藥:白蒺藜,蒼耳草,硫黃,赤芍……;
“補氣養腎潭,主治:腎虛血虧,腰膝酸軟,頭暈耳鳴。水中用藥:熟地,杜仲,鹿茸、人參,黃芪……;
白太太拉著他將那些標牌看了,笑嘻嘻地說,你要不要補腎呐,我陪你一起補。仿佛是被“補腎”那兩個字激動著,聲兒居然都有些顫。兩人相貼著,踩著光滑的石頭往藥潭裏走,幽暗的燈光下,潭水顯得黑,顯得濃。慢慢地到了深處,雙雙靠著石壁坐下。水就在脖子下麵輕**,濃出滿鼻子中藥味兒。石大川不由自主地閉了眼,感覺一下子就有了,仿佛那些茸啊參啊什麽的正滲進皮膚,可勁兒地往身體裏邊鑽。
有東西在小腹上爬,象螃蟹。那是白太太的手。
投桃報李,石大川也讓他的手爬了過去。
白太太輕輕地呻吟,身子象大魚一樣嘩嘩地翻著水,要拖著他往深裏去。
裏邊忽然傳出“嗯,嗯”的清嗓聲,示意有人。
循聲細察,這才在幽暗裏看到一大一小兩顆腦袋。大的頂端微禿,象是露出水麵的一塊大圓石。小的黑黑烏烏,猶如傍在石邊的一團茂密的水草。
白太太即刻芙蓉出水,拉著石大川上去了。
盡頭處是美容百花潭,紅的、粉的、白的、黃的,紫的……,滿潭花瓣半沉半浮,辯不清是玫瑰,是牡丹,是芍藥,是白菊,還是丁香、茉莉什麽什麽的,隻覺得滿目繽紛,滿鼻芳香。石大川在潭水裏泡了一會兒,腦袋就被香氣熏得脹起來,白太太卻不同,微微合著雙目,輕輕舒著長氣,一副很受用的樣子。
準備活動完了,接下來就開始做動作。先是下肢運動,把腳探出去,掛住了石大川的腿之後,就往裏麵勾。那是章魚的觸角,兼具著那種軟體動物的柔韌和專橫。石大川順從地讓她把自己勾了過去。隨之而來的是上肢運動,雙臂從肩上圈過來,石大川的頸脖也就被圍緊。軟體動物般的胴體不失時機地前來纏裹,吸盤式的嘴又冷不防貼上來,沒頭沒腦地拚命吸吮。
石大川透不過氣,腦袋裏怪可笑地生出了一種要被吞沒的危機感。唔,章魚就是這樣對付食物的吧?這個白乎乎的大章魚。
過程有了,鋪墊好了,白太太順理成章地往下安排著**。她癢癢地貼著石大川的耳朵吹氣:走,咱們上去洗洗,我在客房部開了房,晚餐就讓他們送到房間裏。
石大川被她拉起來的時候,心裏有些躊躇自得:行,這單生意做成了。不知道這一夜,她肯付多少錢?
白太太似乎刻意要將她的處婦作弄得漂亮些,在淋浴部衝洗之後還安排了按摩。淋浴部是分男女的,按摩部卻在一起,隻是用薄板隔出一些小間來。兩人被服務生分別帶走時,白太太揚起手,彎彎指頭又眨了眨眼兒,表示著此時惜別,待會兒再見的情意。
石大川的身子在**躺下來,眼睛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習慣了操持她人,被她人操持又是另一種享受吧。聽覺裏有了響動,窣窣的衣裙聲,嗒嗒的木屐聲。嗅覺也有了反應,濃鬱的香氣襲來,象是打碎了香水瓶。
石大川抬抬眼皮,看到晃動的草裙幾乎就在鼻子跟前。並不濃密的草束下麵,隱現出粉紅色的底褲。露臍衫也是粉紅色的,讓那隆起的**看上去就象初熟的粉桃。粉脖子上麵是粉腮,口唇和眉眼都畫得很濃,看上去真是個濃麗的粉人兒。
莫名地生出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石大川未及細想,忽然聽到對方驚奇地“哦——”了一聲,石大川定定神看了又看,這才看出粉人兒竟然是魏彩彩。
“彩彩!——”石大川情不自禁地從按摩**坐了起來。
魏彩彩怔了怔,然後又冷冷地笑了笑。“躺好,躺好,哪有你這樣的顧客?我要開始工作了。”
石大川隻得躺下來,嘴裏卻仍舊叨叨著,“彩彩,你怎麽會在這兒?彩彩,你怎麽能在這兒?……”
“嘻嘻,怪了。我怎麽不會在這兒?我怎麽不能在這兒?”魏彩彩憤憤地反問。
“對,對,也能,也能。我還以為,隻要不是——”
“你以為我會死?”魏彩彩尖刻地說,“為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去死,那不傻死啦。”
……
魏彩彩不是沒有想過自殺,石大川帶給她的打擊讓她覺得活著已經沒有什麽意思。她當時寫下了那張紙條,然後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戴上了她最漂亮的首飾,描了眉畫了眼兒,就一頭紮進了都市的夜色裏。
活在這個世上,她還有很多好吃的沒有吃過哩,她還有很多好玩的沒有玩過哩,她要痛痛快快地吃了玩了享受了,再和這個世界告別。
想想也很可憐,她拿來款待自己的最後的晚餐隻不過是一個三明治一塊炸雞腿一袋炸薯條一紙杯可口可樂而已。她曾經一次又一次地從麥當勞大叔身邊走過,看著落地玻璃窗裏那些明亮的桌椅和興高采烈的食客。店堂裏飄出來的異國的氣味,讓她生出異樣的欽慕和向往。這一回,她終於坐進去圓夢了。
嚼著炸雞的殘渣,打著可口可樂的氣嗝,她又叫上一輛出租車,去了“巴黎影都”。這裏是出售夢的畫廊,這裏是引人進入夢境的遊戲室,魏彩彩坐在豪華小廳裏,看足了連場的劉德華、梁朝偉、張曼玉、吳君如……。待到子夜時分,她才帶著新添的豪華感傷,直奔緯九路上的“子夜酒吧”。
在電影裏,魏彩彩見過這樣的燈光這樣的吧台。她甚至沒有向幽深的店堂裏望上一眼,就象電影裏的那些人一樣,坐在了吧台邊的圓凳上。
來點兒什麽?吧台裏的人問她。
她向身邊看了看,身邊坐的是個穿黑衣的女人,手裏輕搖著放了冰塊的高腳杯。
嗯——,魏彩彩指了指黑衣女人的杯子。
於是,魏彩彩也得到了一個高腳杯,杯裏也有冰塊在酒液裏半沉半浮著。
黑衣女人自顧自地一點一點地啜著,並不拿眼看她,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魏彩彩把杯子晃了晃,象喝水似的一飲而盡。涼,苦,辣,她嗆了一下,咳個不停。
黑衣女人斜了她一眼。
再來,再來,她的手指頭敲著吧台,於是她又得到了一杯酒。
一口再灌進去的時候,覺得有火從腔子裏燒起來。燒吧燒吧,燒了好,都燒掉才好。周身都熱了,血也在燒。
再來一杯。
她把手袋放在吧台上,那裏麵裝著她所有的錢。喝吧,喝吧,就這樣一直喝,她暢快地想,能這樣一直喝死才好呢,那就不用發愁該怎麽去死了。
她記不得喝了多少,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她從圓凳頹滑到地板上,然後又扶著吧台掙紮著往上爬。
怎麽還沒有死呢,還得喝——
她拿不動杯子,杯子被旁邊的黑衣女人壓住了。她忽然轉過頭,在黑衣女人的懷裏嗚嗚嗚地哭起來。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發現她躺在黑衣女人家的大沙發上。
那女人是“夏威夷洗浴中心”的經理。
……
就象講述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一樣,魏彩彩講著她自己出走之後的情形。隔著浴巾,魏彩彩的手按壓著石大川的背脊。一節一節的脊骨都被捏擠到了,那小手很周全,很職業。那是給他送過餅子的小手,那是為他織過毛活的小手,那是他捧在臉頰上貼過,放在唇齒間咬過的小手……,石大川的心剌疼了,他忽地坐起來。
“別做了,咱倆說說話。”
魏彩彩故意瞪起眼睛,“不做還行?我得掙這份錢。”
她在氣他。那話音裏還有怨,還有恨,——也就是說,還有愛。
“我去過你的租屋,看到了紙條,還到處找過你。”石大川說。
魏彩彩苦澀地笑了笑。
“那房子,還留著……”石大川舔了舔嘴唇。話說出來,就覺得有些傻。
果然,魏彩彩譏誚地眯起了眼。“你覺得我還會回去住嗎?”
石大川歎口氣,轉了話題說,“彩彩,你覺得這份工作好嗎?”
“沒什麽不好。”
“怎麽好?”
“有機會。”
“什麽機會?”
魏彩彩笑了,她有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你看看,當初我去的那家餐館是女老板吧,鍾文欣是女經理吧,嘻嘻,我們這兒的老板也是女人。”說到這兒,魏彩彩斂起笑,認真地總結,“她們能有今天,都是因為傍上了有錢的男人。”
石大川聽了,搖著頭感歎,“彩彩,是我把你害了呀,讓你到城裏來。”
“不,是你給了我機會。或許,我也能傍上個大款呢。”
“彩彩!——”石大川痛楚地喊了一句。
魏彩彩卻很平靜。“你想想,與其嫁給你這樣的男人,還真不如做個大款的二奶。”
那話音裏或許有一點兒辛酸,更多的卻是憧憬。
深切的悲憫讓石大川心底大慟,哦,我們倆可真是同路同命的人了!
“彩彩,我想再抱抱你,最後一次。”他說。
片刻的凝視之後,魏彩彩撲進了他的懷中。那是真正的告別,從此分手,今生今世再不必相見。
……
“咳咳——”有人在旁邊清著嗓子。
石大川回過頭,看到白太太裹著浴衣,冷冷地站在那兒。
石大川放開魏彩彩,想對白太太說些什麽。那女人卻揚起手,向他說道,我想,你該走了。
石大川匆匆地換好衣服,來到前大廳。他沒有看到白太太,女人嘛,穿衣梳妝什麽的,總是比男人麻煩。
時近黃昏,大廳裏的水晶吊燈已經亮起來,讓人的心情也變得華麗變得璀璨。烹海鮮的氣味若有若無地飄來,石大川不由得吸了吸鼻子,這才覺得餓了。二層是餐廳,三層以上是客房,石大川一邊嗅著烹海鮮的氣味,一邊想象著陪白太太在客房的大**吃喝玩樂的情景,竟有些急不可耐。
比期待的時間長,比無法忍受的時間短,白太太終於出現在了大廳裏。石大川從皮沙發上站起來,向她招招手。白太太會意地點點頭,然後到服務台去結賬。
電梯間就在服務台的裏邊,石大川向那邊走過去。結了賬的白太太卻向大門外麵走。
石大川快步跟出去。
“劈劈——”“尼桑陽光”車閃了閃車燈,白太太用遙控器打開了車門。
“怎麽,就走啊?”石大川疑惑地問。
白太太沒有讓他上車的意思,她從手袋裏拿出錢夾,抽出兩張百元麵額的紙幣。
“今天就這樣吧,謝謝你陪我洗浴。我還有事,拜拜。”
“尼桑陽光”拋下他,一溜煙兒地走了。
這個女人,變卦了。這單生意,吹掉了。是魏彩彩給吹的吧?還來得及,來得及,石大川自我安慰著,去哪兒?去“秋月舫”還是去“挪威森林”?
管他呢,走哪兒算哪兒吧。石大川揮揮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