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繆

任何謀劃都隻能是與處於危機之中卻無法自救的人或是貪婪而又無能的人相謀劃。隻有這樣的人,與他討價還價才有了砝碼;隻有這樣的人,才麵對誘餌卻無力拒絕。

宮裏可有我無法出宮,把一個初生的孩子安全送出宮去怕是絕無可能。我的孩子,將在這個浩大的宮廷裏出生。這裏有無數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身份卻並不多:因為成年的皇子都已另立府邸,所以男人隻有一個,那便是天子;千千萬萬的女人,所剩無幾的先帝的女人和實際的或是名義上的今時帝王的女人;成群的奴隸,他們的性別無關緊要;剩下的就是孩子,然而他們都隻能是天子的孩子。

所以在這裏,我的孩子要生存下去,就隻能是天子的孩子,天子和他的女人的孩子,這是我肚裏孩子需要得到的身份,我不能是他的母親,這般莫大的醜聞,會把我和他一起送向死亡。

所以我要找到一個女人,天子的女人,處於危機中的女人,她需要一個孩子,她願意要我的孩子,這個孩子將永遠與她榮辱相依,她要能保守秘密,她還要尊貴的足以保護我的孩子……

宮裏可有這樣一個女人?

我的思緒從這裏開始。我的眼前晃過一張張清晰的、模糊的女人的臉,或者僅僅是想得起的名頭……

如今宮中三妃六嬪皆有所出,唯一的例外便是當朝的皇後,子高將軍的親妹。嫁給當今聖上十載有餘,卻連個公主也沒有生出來,子高將軍死後,母族勢力所剩無幾。所以,如今的皇後是在外,無家族勢力來支持;在內,無皇子來依傍,各宮妃嬪又都是虎視眈眈,想把自己的兒子立做太子,再自己取她而代之。看來,恐怕皇上立嗣的時候就是廢去她後位的時候。

於是,表麵上,貴為六宮之主,又是皇上的元配,大將軍的妹妹,實際上早已是風光不在。雖說皇上仍舊和她是夫妻和睦,每月也會去探望她一回,但私底下宮裏都知道皇後的情勢是每況愈下,早不在皇上的眼裏和心上擱著。

她,就是我要找的這個女人嗎?她會成為我孩子的母親嗎?

我知道要說服皇後不難,難的是皇上是否在合適的時間臨幸過皇後,這一切又如何在秘密中進行,且永遠變成一個真正的秘密,因為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裏,在我離開這個宮廷之後的歲月裏,今日的計劃不周,將來的任何閃失,對這個未成形的生命都是滔天大禍。我今日要生下他,以後,我還要他平安長大,一世都無災無難。

我躊躇輾轉,夜不能寐。如何才會有一個萬全的辦法,不動聲息的躺在黑暗裏的時候,手撫在小腹上,心如雷鳴,我不得不一次次對自己說:不要慌,不要慌,就有了,就有了。

我要知道皇上是否還有臨幸過皇後,是在什麽時間,這些都在女史手中的彤史上,我要看到,又不能將自己引起別人的疑心,我既不是掌管此事的女官,也不是爭寵的妃子,即便是買通女史也不夠順理成章啊。

思前想後,恐怕隻有去見皇後,先試探探她,想來唯這樣才能問明底細,將這個圓畫全吧。

身為解憂宮的女官,我無需像各宮嬪妃那樣定期拜見皇後,自然就沒有機會與皇後私底下單獨談話,但是芷嵐每個月的月初都是去見皇後的,過幾天就又是月初了。

我囑咐小韶去見公主,問問公主下月月初何時會去拜見皇後,並告之公主我一直未有機會去謁見皇後,求同去,問公主意下如何。

答複自然是好的,小韶說公主聽了頗高興,說每次去都不知如何自處,又無話可說,我陪她去真是太好了,還說到時候會叫宮女來請。

我對自己說:就安靜等上這幾日吧,願上蒼垂憐,賜我一線生機。

於是我在無比焦灼中等待著下一刻的來臨,與此同時,接下來的一步步在我腦中上演;如果皇後這一招棋走不通,可還有其他拚死一擊的餘地也不停的在我心口翻騰。興奮刺激的我一刻也睡不著,時時陷在不安的思緒當中,所幸上一個冬天我也是這麽懨懨的,又總那本書擋在魂不守舍的麵前,總算是做到了我一要求自己的不形於色,小韶和其他侍候的人也不覺有異。

我並不知道,我的生命就是如此在這一切運籌中複活了過來,暗湧在陰冷的血液之下的活力又回到身上,準備把一次次挫折前沒機會的奮爭獻給我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