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三)

意惶惑而靡寧,魂須臾而九遷

我就要離開了,卻沒想到會這樣莫名其妙的就讓人把心給偷走了。

那天,她為什麽不等餉宴結束就獨自悄悄離開了,帶著那麽不安的表情,大概是忽然見著我們這樣一群蠻人,受了驚嚇吧?

我明日就要離開這裏回到草原上去了,原本早就盼著回去,省得為了這跟我不相幹的和親,讓幾個兄弟乘著我不在又搞出什麽花樣來。

其實父汗專門派我來,也隻是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和重視,那些婚期、路線、嫁妝什麽的自有人會籌劃,也用不到我操心。除了去宮裏見了漢人的皇帝,剩下的日子本來可以到處逛逛,可醒著睡著,轉著逛著,到處都是她的影子,真是鬼迷了心竅,我都沒聽她說上半句話,就被個漂亮臉蛋勾沒了魂,這可不是我燕尹(1)會幹的事兒。

阿史那社爾定是看出來我迷上了那個女人,以為我是喜歡漢人女子,所有在行館裏設了酒宴,叫了許多聽說是都城裏最昂貴的歌姬舞伎。好像她們的頭發比那個女人還黑還密,好像她們的腰肢比那個女人還細還軟,好像她們的胸脯也比那個女人更飽滿……可為什麽我就是找不到我以前對著女人的那股勁頭,眼前總是那雙讓人捉摸不清的眸子和嘴角那似笑非笑的樣子。

雖然現在一樣是見不到,她在漢人天子的宮殿裏,但心裏藏著那點躍躍欲試,那點像有草要破土而出的滋味讓人覺得渾身躁動,渾身有使不出的勁兒。

從來沒嚐過那麽想要一樣東西可偏偏就是拿不到的味兒,明天這一走,真是連想一想她就在不遠之處的那點歡欣都沒有了。一想到從此就隔的遠的不能再遠,心就像被剛融開的冰水一滴一滴的打在腦門兒正中,生疼又沒有止境,直到男兒石頭般堅毅的身軀也被滴漏滴穿;一想到那冷冷的小美人,我這輩子就永沒有機會用我滾熱的胸膛讓她熱乎起來,就覺得又像是有好多剛剛破繭而出的蝴蝶叮在我的心口上,不停的啃噬我的心肺,直到把我吃完掏空。(2)

我從不知道喜歡一個女人可以是這樣的,我隻知道要是看見豐滿可人的女子,隻要是沒主人的,便把她抱進我的穹廬(3),壓在我的身下。從不知道,被個女人壓在心上是這樣一種說不出的惱火。

那天晚上,我把阿史那社爾硬塞到我懷裏的說是最迷人的姑娘抱到了**,我想也許這可以幫忙治好我這種不知名的心裏的病。我聽說漢人宮庭裏的女人非常流行用蠱來整治不利於自己的人,我甚至懷疑她們一定是對我動了手腳,因為父汗是軟逼硬磨的要走了她們的公主。等一回到草原上,我要請族裏的老薩滿為我驅鬼祈福。

這女人我別說得到,恐怕是見也再見不到了,一想到她的影子如果一直這樣糾纏著我,一想到我再回不到以前的我,我就從心底裏發寒。

但我想,從來就沒有老薩滿治不好的病,草原上還有最火熱的姑娘搶著要做我的女人,我很快就會忘掉這次旅行,忘掉那個冰冷的女人。

我很悲慘,因為從此這個女人就深深鑽進了我心裏,無論如何也挖不出來,等到她的樣子在我腦子裏都已經模糊的時候,那股難受的煎熬也沒少掉一星半點。

我也很幸運,當兩年後公主到達草原上的第二個早晨,我看見那個從公主隨從的帳篷了鑽出來的女人竟然就是她的時候,我從馬上跳下來,拎著馬鞭,冷笑著邁步過去,一把把她扛到了我的肩膀上。聽著周圍男人們爽朗的大笑聲,聽著她受到驚嚇得呼叫聲,我得意極了,我想你折磨我已經夠久的了,現在輪到我,我要把你從我的心裏挖出來,然後要把我深深種到你的心裏。

我實在可笑,居然會這樣得意。從見她的第一眼,事情就脫離了我的控製,而我從此直到永遠也沒有拿回對這一切的控製,而是失去的越來越多,直到連渣子也沒給自己剩下。

注:

(1)《通典 邊防典》:突厥王子燕尹,木杆可汗土門之子,又名俟斤。狀貌奇異,眼若琉璃,性剛暴而多智。西破蠕蠕、口噠,東走契丹,北並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以西,西至西海萬餘裏,南自沙漠,北至北海五六千裏,皆屬焉。

這裏隻是借用人物原型的一些體貌特征,總體上已於曆史真實無關。

(2)大學裏現代文學的教授在提及日本的能劇是說看能劇的感覺像是被水一滴滴的滴死或是被蝴蝶慢慢的叮死。這裏盜用。

(3)穹廬,即突厥人的帳篷,類似蒙古包。

順便提一下關於我的注:隻是個規矩和習慣,我用人家東西用的坦然,大家看的也清楚,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