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之事過後,似乎風淡雲清,不著痕跡。隻除了書案下被芷嵐揉作一團的薛濤箋,上麵依稀可是:“今日何日兮,山麓蜿蜒。今日何日兮 , 得與公子同路。 蒙羞被好兮, 不訾羞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 得知公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1)

花滿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來悲。(2)我從孩童起就等待一種燦若煙花的愛情,後來我明白那真的就是像煙花,隻是一時一刻的煙雲,還沒開始,已經結束。曾經的纏綿,曾經的悱惻,火樹銀花般的夢了一場,我如是,芷嵐亦如是。

隻可憐刹那竟能刻骨,此刻永無盡期。我想,等芷嵐回首遙望的時候,她埋怨的會是我,是她自己,是這森然的宮廷,還是命運?

當下芷嵐看來全不曾介懷我的僭越,反平添了幾分親近和了然,常常一並促膝閑談。然而與我的內心,卻是無比的沉,無比的痛,在被傷害和被泯滅了心中的燦爛光華之後,我不曾猶豫的就成為另一場迫害的鏈上一環。叫我這樣做的理由竟是為了讓自己和年輕的芷嵐避免隨著追尋自由就必然會來的黑暗與覆滅。我勸解自己說我隻是阻止了她撲向烈火,撲向命運在暗處布下的**。因為燃燒之後,必成灰燼。但是拒絕了燃燒,往後的她又能剩下些什麽呢?除了一顆,逐漸粗糙,逐漸碎裂,逐漸在塵埃中失去了光澤的心。(3)

我想要祈求心裏的安寧,無論是何樣一種解釋,否則沒止境的衡量,糾扯的我不知所從,像在進入地獄的門口之前,被一遍遍的質詢,一遍遍的蒸烤炸煎。我無力對自己說:我隻是不願放棄,也不曾放棄,我無可悔。但凡還有一絲向著未來的希望,我會緊緊握住。

想著過往的生活,想來恍如是沒有來世的前生,想著被我的心靈無比深刻的感知和記憶過所有,就覺得此後的一切都似乎並未真真的發生,那高座宴樂之上的華服女子隱約變的不再是我,以後那生命舞台上的女人也不再是我,我的靈魂總是能遊離體外,遠遠的看著那好戲或是鬧劇一場場上演,我總是質疑難道生命就是可以不知明宵的一天天下去嗎?然後我又想,為什麽不呢?也許生活本該如此,隻是我曾被被命運衝錯了方向,既已無歸路,何不就此忘卻前塵呢?

我的思緒就這樣沉浸在萬劫不複之中,找不到去處。然而在這樣冰冷的世界裏,又有一陣陣暖融融的熱氣在我的觸覺之間回**,我對生存和未來的希冀像一隻隻大而有力的手似乎在把我托升而起,好讓我懷著希望來對著絕望。可心似乎太重太累,帶著義無反顧地氣勢仍舊在往那深淵中衝去。我就在這樣在往來反複的激**之中彷徨蹉跎著我分不清是否還存在的生命,曾經即使在陰暗的冷宮中都是分明的世界變得混沌不堪。

恍恍惚惚間,斜倚橫塌之上,白燭紅帷之下,竟入了夢,夢裏度過那通往陰界的河川,又來到去向往生的橋上,滿眼都是觸目驚心的紅色花海,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鋪成一條似火照一般的通向幽冥之獄的黃泉路。就是彼地的那種花呀!這隻開在黃泉路上的花,變成了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

四處彌漫著那傳說裏有魔力的花香,喚起行路人諸般紅塵往事(4)。

奈何川,彼岸花,那環佩如水襟如月的帝王,溫潤之容似玉,英威燦爛,靜靜佇於橋之一端,回首淺笑雲:“朕等你似有千年。”

注:

(1)改自《越人歌》中國最早的歌謠之一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中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2)薑夔:鷓鴣天(正月十一日觀燈)

巷陌風光縱賞時。籠紗未出馬先嘶。白頭居士無嗬殿,隻有乘肩小女隨。

花滿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來悲。沙河塘上春寒淺,看了遊人緩緩歸。

(3)部分自席慕容的《在黑暗的河流上》

(4)部分改自他人原創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