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撤離死城:生命的撕裂之慟002

通過這個轉交遺物的學生,劉全老師才了解到妻子臨終前在廢墟下所發生的一切。劉老師說,大震後前兩天李佳萍老師與班裏的幾個同學都困在廢墟裏麵,他們相互之間還能說話,並且一起鼓舞堅持下去。李佳萍老師像平時一樣,以一個政治教員的身份,不時給同學們講英雄戰勝特殊困難的故事。但14日後,學生喊她就不答應了'當時救出來的那幾個同學去拉她,拉不動,她沒反應了。估計可能是失血過多已經斷了氣……她的遺物是在13日的時候交給學生的,她可能知道自己沒法逃生了,就把自己身上的手鐲和戒指摘下來,交給了_一名叫周紅的同學,叫她轉交給我。同學們後來叫不應李老師了,可大家拿著她的遺物像接受了必須活下去的命令一樣,一直堅持到有人來救她們。孩子們很勇敢!劉全老師說。

這七麵是她的血。劉全拿著妻子的遺物,雙手抖動著,說,前年,學校放暑假的時候,我們有幾個朋友,主要是幾個同事組織到西安去旅遊,我和妻子也去了,回來的時候說買個東西作紀念吧。當時她看中了一個手鐲,我說一百元,可那老板非要兩百。兩百就兩百吧!我妻子一聽就猶豫了,說要不算了。我說買吧,反正走了這麽遠的路程,買一個東西也算有個紀念。就這樣她有了一個手鐲。回到學校她一直戴在手上,很有些得意。平時我愛人不舍得花太多錢,所以很珍惜這樣東西。

戒指是我們結婚十周年時我給她買的,她非常珍惜這幾樣東西,沒想到成了她留給我的遺物……相思之物,怎不叫生者劉全悲慟!

據說,李佳萍老師被挖出來的時候,衣著整齊,麵容平靜,仿佛睡著了似的。遺體也是在倒塌的教室裏麵發現的,而不是在教室外麵,這就讜明當時她根本沒跑。而事實上在上課的教師離門口是最近的,他們最有可能逃生。她要跑的話,是一定能夠跑出來的。可李佳萍老師和許多北川中學的教師一樣,他們把活的可能留給了學生。李老師上課的那個班的生還同學回憶說,他們班共有六十個同學,三十六個跑出來了,多數是李老師將他們疏散出來的……

在5月19日四川在線上,我看到了一份北川中學學生幸存者名單,我相信這份名單除了個別可能的差錯外,基本上體現了此次大震中這個中學的死亡情況。這份名單上的北川中學幸存學生為一千三百四十二人,也就是說,有近一千人遇難。這中間,高三的五百十八人極為幸運,他們全部幸存。而初一到高二的那些班,除了當時在操場上上體育課的三個班外,所剩無幾。

其中高中一、二年級的幸存者情況是:

高一(3)班隻幸存五個;

高一(4)班隻幸存五個;

高一(5)班幸存十個;

高二(5)班幸存十四個;

高二(6)班隻幸存四個;

高二(8)班隻幸存一個女同學,叫唐繼維。

初中部學生的死亡情況我不想作統計了,他們實在叫人想起來,更可憐、更痛心。他們可都是剛10來歲的孩子,他們可都是爸爸的心肝,媽媽的寶貝啊!

有一首《孩子——快抓緊媽媽的手》的詩在災區和網絡上十分流行——孩子;快抓緊媽媽的手;去天堂的路;太黑了;媽媽怕你;碰了頭;快抓緊媽媽的手;讓媽媽陪你走;媽媽;怕天堂的路太黑;我看不見你的手;自從;倒塌的牆;把陽光奪走;我再也看不見;你柔情的眸;孩子;你走吧;前麵的路;再也沒有憂愁;沒有讀不完的課本;和爸爸的拳頭;你要記住;我和爸爸的模樣;來生還要一起走;媽媽;別擔憂;天堂的路有些擠;有很多同學朋友;我們說;不哭;哪一個人的媽媽都是我們的媽媽;哪一個孩子都是媽媽的孩子;沒有我的日子;你把愛給活著的孩子吧;媽媽;你別哭;淚光照亮不了;我們的路;讓我們自己;慢慢地走;媽媽;我會記住你和爸爸的模樣

記住我們的約定;來生一起走;

在北川中學幸存的孩子們中間也有許多他們自己寫的詩歌,同學們用自己的山和靈魂在追憶往日的小夥伴——我的中學我的北川;重新坐在這明亮的教室裏;再次來感受知識的溫暖;身邊的課桌缺少了熟悉的身影;曾經的你

音容渺然;我們在心底呼喊你的名字啊;我的兄弟

我的夥伴;在每個與你有關的日子裏;想你的時候我把紅燭點燃;每當聽到那熟悉的旋律;我帶著淚光綻出笑顏;祈盼你平安地一路走好啊;我的姐妹我的思念;你的牽掛也是我的牽掛;我的心願實現你的心願我會照顧你我的父母;也請你庇護咱們的河山;我們一定努力地重建她啊;我的故鄉

我的家園;無論你在山之北

還是水之南;不管我走過地角

旅經天邊;我都用奮鬥來為你祝福;你會因成就為我心歡;因為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守望啊;我的學校

我的北川;

悲情能出偉大的詩篇。汶川大地震再一次證明了這一規律。而現實中的悲切又哪裏是詩篇所能承載得下的!

5月12日的下午和緊接著的這一夜,對北川中學的孩子們來說是恐怖、恐懼和極度悲痛的時間。尤其是這一夜,天還下著雨,校園內的混亂與一具具同學、教師的遺體被搬來搬去、那些受傷者痛苦的叫喊聲和家長們撕裂心肝的哭號,叫在場的學生飽受悲痛與無奈、焦躁及思戀和擔心親人的痛楚,無法用語言表述。

這是永難抹去的黑色之夜!

讓孩子們繼續留在這裏太危險,也不合適。必須讓他們隨群眾一起撤離到安全地帶。縣委書記宋明和縣長經大忠都是這個意見。

那就天亮再行動。往哪兒去呢?劉校長問。

外麵一點聯係也沒有。我想既然是地震,就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像我們這裏一樣嚴重。先往安縣撤。如果那裏也不行,就再往綿陽方向撤!經大忠縣長建議。

我同意。宋明書記點頭道,並指示,要派黨員教師和一些有能力的高三同學領著。必須保證同學們在路上的安全。

是。劉校長接受撤離指令。

天,亮得很慢。上午10點鍾左右,現場仍在緊張地搶救,操場上的生還者在教師和部分高三學生的帶領下,一千一百多人開始起身,向著山外長途跋涉。

當時我們的樣子很淩亂,大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因為我們還有許多同學和老師被埋在廢墟中,他們能不能出來是大家所擔心的,另外餘震不斷,山路相當危險,我們能不能安全走出去也還是個問題,大家一路上幾乎很少說話,像一群孤獨的逃亡者……有同學回憶說。

撤離者最初的目的地是安縣的永安鎮,因為聽說那裏有個災民收容所。但趕到那裏才知道,他們的消息有誤。怎麽辦?餘震不斷,為了不逃失方向,大家商量決定,隻能繼續沿著大路走下去。隻要走下去,就能有活路!師生們都這樣想。

就這樣,第一批大震餘生的北川中學師生互相攙扶著、鼓勵著,頑強地走了五六個小時的路,來到了綿陽市的九洲體育館。而這時,龐大的九洲體育館人山人海,他們都是來自各地的災民——師生們身臨其境,也第一次嚐到了當難民的感受。然而他們又很快看到了許多袖上別著綠袖標、紅絲帶的好人,那一張張溫馨的臉,讓北川中學的孩子們感到了震後的第一絲溫暖與安全……

幾天後為保證正常上課,他們又被轉移到長虹集團的培訓中心,這裏條件比較好,能夠上課。

我與這些孩子見上麵是在5月20日之後了。十來天後的北川中學完全是另一個樣子——他們正在一個條件比較好的臨時學校學習。我去那天已是晚飯時間,同學們正在長虹培訓中心的空地上吃晚飯。我首先看到的是高三的同學,女同學居多,她們端著自助餐式的鋁飯盆,吃得很多,見我們來,臉上也掛滿了笑容。我開玩笑說,你們一個人的飯量我要吃三頓。她們便不好意思起來。指指草坪,我說我們坐下來聊聊行嗎?她們很喻快地接受了邀請。我問她們家裏的情況,她們說她們很慶幸,家裏房子塌了,但沒有死的。原來她們的家都在農村,山區的房子比較簡易,地震時塌的多,砸死的人少些。城裏就不一樣了……

說起學校大震時那一幕,女同學們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一位叫母亞蘭的女同學顯得活潑些,她說,她們幾個都是高三(4)班的,北川中學新教學樓共五層,都是高中部的學生。地震發生時他們都在上課。—二層是高一的同學,高二、高三在三四五層,特別是高三,都在五層。地震使整個教學樓全部坍塌,—二層被壓在最底下,她們在五層的感覺是當時房子—下往下墜了好幾米,等她們從廢墟裏逃出來的時候,再往教學樓看去,發現隻剩了三層。我們高三共十個班,死得不算多,高一、高二的死得特別多。不能回憶那一幕了…..總之,當時現場很亂,我們高三的男同學就去救人了我們女同學就負責看護抬出來的傷員和同學遺體……母亞蘭說。

我覺得不能再問這些心靈受過巨大悲傷的同學了。從北京出發前參加中央台的那台賑災文藝晚會現場,有三個北川中學的學生代表參加,他們在現場的訴說和眼淚,已經讓國人印象深刻了,。那神痛與悲無須再重複,每一次重複,對孩子們來說,等於是挑傷口,讓他們幼嫩的心流血……

劉亞春校長幾乎每天要接受采訪和與各種官員談話。個頭矮小的他,顯得非常疲倦,是個不愛多說話的教師。聽說我是北京來的作家,他似乎才有了_一點想說話的意思。

地震以後我們的人都很團結,學生也很堅強,大家一般都是通過眼神來傳遞信息的,或者是拍拍肩膀什麽的,很少有人用話來說,不知道說什麽。我也不太想說話。劉校長的開場白讓我意外。

我們現在都是沒有家的人,家破人亡的那種。好多教師,家裏邊都失去了好多親人,我們大家都在這挺著。有學生在,我們就得挺著。沒有學生的時候,大家在一起講的時候都會哭……校長開始有些哽咽。

你們不在學生麵前哭?我問。

很少。一般不。劉校長說,我兒子死的那天我都沒掉一滴淚,可我看見學生的遺體時我就哭,不停地哭,眼淚收不住!孩子們有的困在一起,解放軍戰士把樓板一搬開,就能發現幾個、十幾個孩子死在一起,有的孩子甚至連一點傷都沒有,他們是悶死的…--看到那種情景,我能不哭嗎?我哭一輩子都覺得對不起這些孩子!有些孩子當時被壓在下麵還不停地在喊救命、救命,喊我的名字喊校長救救我們,可我搬不開那些壓在他們上麵的樓板,幾天都搬不開,等把樓板搬開時,他們都死了……我不哭行嗎?我哭幹眼淚都沒用,我哭不出聲,哭的不是淚水,是血……

我也是家長,我一直想拚命去救自己的孩子,但我救不了他,因為有那麽多孩子在喊我、在喊救命……有一次一個小孩的遺體挖出來,我從衣服、褲子和鞋子的顏色樣式看,從背麵看,我認定那是我的孩子。我痛哭了一場,抬出來後我又去看了一下,結果發現不是,但又覺得他就是我的孩子,後來每挖出來一具遺體,我都覺得是自己的孩子,他們都是我的孩子……

劉校長的話沒有半句修飾,但句句痛徹人心。

他們都是我的孩子!…他們都是我們的孩子!搶救現場的那些分分秒秒裏,無論是誰,腦海裏都是同樣的一個念頭。

擂鼓鎮是除北川縣城之外,離北川中學最近的一個鎮。大震那一刻,這個回民居多的小鎮同樣傷亡慘重。派出所副所長李林國這一天正在與當地一家企業協調工作,不料大震將他們五個人砸在裏麵。李林國是第一個逃生者,他出來時,一隻耳朵被切掉了一半,血流滿麵。可這時他發現其餘四個被埋在裏麵沒有出來,便不顧一切地往裏衝,硬是將壓在廢墟裏的四個人搶救丁出來。這時,有人從北川縣城回來報信,說北川中學的教學樓全部塌了。李林國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兒子李王智國。他因此成了第一個趕到北川中學的民警……

他來了!他自己至今都不知道是以什麽速度趕到幾裏外的中學所在地的。

兒子!兒子你在哪兒?李林國第一眼看到的中學坍塌現場,令他每根毛發直豎:老天!兩座教學樓塌了,塌得像用千斤鐵錘砸的紙盒子……一千多個孩子埋在廢墟下,幾百個從四麵八方趕來的學生家長和幹部群眾在廢墟上麵叫喊著、搶救著……

爸爸,我在這裏——混亂中,瘋狂中,李林國突然聽到從地底下傳出的聲音。那是自己的孩子的聲音!

兒子!兒子!你爸爸來救你了!李林國憑著警察的好力氣,拚命地用雙手刨著廢墟,扔著磚塊……一邊還不停地對兒子說:堅持兒子!有爸爸在你就別怕!

救命!叔叔救救我——李林國的手遲疑了一下:他身後的樓板下,有幾個孩子在呼叫。

警察叔叔,快救我!救我——!孩子的呼救聲,撕碎了李林國的心。

我是警察?我是警察!我是人民的警察呀!李林國突然清醒過來。

警察同誌,你快救救我的孩子吧!一個家長跪在他的麵前,雙手揪著胸前的衣襟,像是要挖出自己的心肝一般。

李林國愣了一下,朝掩埋兒子的地下看了_一眼,然後轉過身子,又像瘋了似的刨了起來:快點!再快點!把孩子救出來!救出這個孩子後就可以去救自己的兒子了!快快!

一個孩子被李林國刨了出來。還活著。

這邊!這邊還有孩子!又有人來求李林國去刨另一個被埋的孩子。

李林國就又跳到另一堆廢墟上拚命地刨啊刨……雙手流出了鮮血,指甲斷裂了還在刨!刨,不能停下!停下以後就沒有時間再去救兒子了!

於是李林國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幫著別的家長刨啊刨,一直刨了_一天兩夜。經他之手,三十多個孩子被救了出來!

14日早上,他終於回過神,又刨到了兒子那個地方,在群眾的一起幫助下,他的兒子終於被刨了出來,可兒子再也不能叫他爸爸了……老天爺哪,你咋這樣對我們北川不公啊?你咋對我救出幾十個人不公啊!那一刻,鋼鐵漢子李林國對天長號了兩聲,便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他醒來時,縣委書記宋明默默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什麽話也沒說。李林國看了一眼躺在他芽邊的兒子的冰冷的身體,輕輕地用自己的衣服給兒子蓋上後,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重新走向廢墟……

正是這樣的共產黨和共產黨員影響下的人民群眾臨危不懼和英勇頑強的戰鬥,他們在災難降臨的第一時間,毫不猶豫、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先救學生,哪怕是親生骨肉就近在咫尺,僅憑一雙雙流淌著鮮血的手,在救援部隊沒趕到前,先後扒出了兩百多名活著的學生!

這是奇跡!這是凱歌!是生命的奇跡!是生命的凱歌!

26日那天,我終於到達北川中學原址。盡管十多天過去了,但現場的廢墟仍保留在那裏。當地的一位群眾告訴我:廢墟裏仍有幾百個學生埋在裏麵,不好挖了.…一望著這片深埋著沒能逃生的孩子的廢墟,我無言無語,隻能默默地彎下身子,向他們鞠了三個躬。

像見過的其他倒塌的學校一樣,我看到這個學校也有一個讓人疑惑的現象:在變成廢墟的教學樓旁邊,有棟很漂亮的學生宿舍樓沒有多少損壞地屹立在那兒。另外在校門口的幾戶農民家的舊房子,同樣沒有倒塌,這是為什麽?我弄不明白。

在那塊當時躺滿遇難者遺體的操場上,我看到一位拾荒的老太太,正在撿著到處可見的課本和裹屍的塑料袋。她身邊有一隻沒有了主人的貓在慘叫……而靠近校門的顯然是學校辦公室的房子裏,我看到到處散落著的是員工食堂的飯票一類的東西。一間屋子裏,有隻孤獨的狗躺在裏麵,沒有死,但一動不動,它的樣子令我傷感:孤獨的它也許經曆了太多的悲傷,它不想再活在這世上,它是想去陪同那些被埋在廢墟裏的夥伴?它沒有氣息兒,隻在我臨走的時候,翻動了一下眼皮,仿佛是在向我告別,向這個不幸的世界告別……

我不敢多看它一眼。我回到了現實——站在那塊寬闊的操場上。我知道,在我來之前幾天,這裏曾經舉行了_一次莊嚴的儀式,有三十四名年輕人在鮮豔的黨旗下進行了宣誓,他們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對共產主義的信仰與追求。

這是另一種讓人震撼的生命!活著總是美好的——人類總是需要有人活下去,並永遠繁衍下去……

有一個鏡頭我們不能忘記:

14日上午10時許,溫家寶總理來到了北川中學,他迅速察看了整個學校的災情,看著狼藉的校園,看著仍有數以百計的孩子被埋著的廢墟,溫家寶的眼裏充滿了淚水。

站在廢墟的一角,溫家寶握過宋明,劉亞春等人的手後,用鼓勵和期待的目光,向在場的學校師生、北川縣幹部群眾和解放軍、武警官兵大聲問道:搶救人的生命,是我們這次救災工作的重中之重,現在要抓緊時間。對於被困人員,隻要有一線生還希望,我們就要用百倍努力,把他們搶救出來。……同誌們一定要經受住嚴峻的考驗。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這氣壯山河的回應聲,振**在剛剛經曆過劫難的北川大地上。那一刻,沒有離開過搶救學生現場一分鍾的宋明書記和劉亞春校長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生命的責任

大震的第一時間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與死的廝殺和拚搏。在城外的中學搶救的同時,被困在北川縣城中上萬群眾的自救戰鬥更是驚心動魄,分秒必爭。指揮這裏戰鬥的是縣長經大忠、縣委副書記浦方方、縣委組織部長王理效、紀委書記文剛等縣委班子成員,還有縣政協主席楊應慶,縣人大黨組書記、常務副主任李春壽等領導。

縣城被毀的前幾個小時,可以說是最危險和最緊急的時刻,不僅每一分、每一秒對那些被埋的群眾是關鍵時刻,而且對隨時可能被餘震引發的山體滑坡和泥石流吞噬掉生命的幾千名死裏逃生者來說,也處在極度危險之中。

必須迅速采取措施讓所有活著的群眾轉移!幾位縣領導當即作出決定。

可現在往外麵走太危險了!有人看著四周仍在不停滾落巨石的山體,擔憂道。

這個時候每一秒鍾都極其寶貴!用我們的生命換回更多群眾的安全轉移,這是我們這些在場活著的黨員的責任!火海刀山,也必須衝出去!經大忠縣長鐵了心。

對,必須在天黑之前把在場的所有活著的群眾帶出去,否則天黑後危險會更大!組織部長王理效說。

好,我和王部長帶第一批群眾先往外轉移。浦書記和文書記,還有楊主席、李主任你們在後麵繼續組織現場搶救和後續生還者的轉移準備!經縣長立即布置道,然後命令在場幹部,馬上讓群眾分成五個人一行跟著我們走!老人、小孩和傷病員,要一個幫帶一個!現在所有的人跟我們走!

走!我們要轉移啦——

快快,大家相互幫忙,趕緊動起來!

於是,一場求生大突圍開始了!在不停的飛沙走石之中,—支浩浩****的四千餘人的生還者隊伍,在縣長經大忠和組織部長王理效等領導的帶領下,踩著廢墟,穿越飛石,攀登山道,時快時緩地朝城外大轉移。一路上,那些傷員和老人都有縣領導和共產黨員、幹部們扶著,甚至背在身上走!途中,有的領導幹部和黨員因為讓群眾躲閃飛來的滾石,幾度險象環生。

太好了!當宋明書記和經大忠縣長在北川中學會合的那一刻,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患難之中的戰友和同誌間的戰鬥情誼,使他們更加堅定了戰勝震災的決心與信心。北川縣抗震救災臨時指揮部也在大震之後的第一時間裏正式建立。

現在,抗震救災工作是全縣壓倒一切的中心工作,關鍵時刻,全縣人民期待著我們,縣委要成為全縣人民抗震救災工作最堅強的後盾,最值得依靠的主心骨。縣委書記宋明在縣抗震救災指揮部第一次會議上,向縣委和全縣黨員幹部發出了第一道抗震救災戰鬥命令。

同在第一時間裏,縣委、縣政府開始組織抗災自救,征用周圍農戶的鋼釺、鐵鍬、鋤頭、杠子,由幸存的機關和事業單位的青年黨員、基層民兵,組成青壯年搶險救災突擊隊,迅速深入到縣城各個角落搜救被埋人員,疏散安置群眾。

同在第一時間裏,縣委、縣政府組織幸存的醫護人員,緊急救護傷員,並征用客車、小貨車、摩托車等交通工具,迅速將傷員轉移到臨近的安縣和綿陽治療。

這中間,縣委一班人和黨員幹部始終站在戰鬥的第一線。縣委書記宋明連續在北川中學現場指揮搶救學生三天三夜沒合一眼。等救援的部隊到達後,他又冒著不斷的餘震,奔赴到那些被困的山區幫助群眾自救。他的兒子在大震四天後,才輾轉打聽到父親安全的消息。

縣長經大忠在大震當天與宋明書記會合後,又與組織部長王理效馬上返回縣城,當晚又從廢墟裏帶出兩千多名被困的群眾和傷員。他自己則在失去妻兒之後,又有兩位親人離他而去。

這裏我僅用很少的文字來描述縣長他們帶著生還的群眾撤離縣城,其實這過程非常艱巨而危險。當時北川縣城完全陷入了一片驚慌和逃命的紿境,大震造成的極度破壞已經使整個城市變成了廢墟不說,大量的傷亡,血淋淋的場麵,不是正常人所能接受的,然而此刻的北川人必須人人麵對這樣的慘烈場麵。有位年輕的妻子,她跟自己的丈夫正準備上班去,她坐在丈夫的自行車後座。地震來時,她和丈夫都倒在地上。當她睜開眼睛時,幾分鍾前還有說有笑的丈夫,竟然沒了身子,腦袋滾在她的身邊,嘴巴張著,似乎還想與妻子說些什麽……妻子嚇壞了,拚命地跑,可沒跑出幾步,餘震再起,一塊巨石將她的身子埋在水泥地裏,隻有一雙腳脖子露在外麵。

另一個一家三口,大震時剛從廢墟裏鑽出來,想喘口氣再往山外逃。結果身旁的樓房第二次倒塌,路過的人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家三口活活地被埋在裏麵再也沒有出來……

而另一些人是在大震第一時間裏,或自己從廢墟裏逃脫出來,或被經縣長他們組織的臨時搶救隊員救出,可由於現場沒有醫生包紮,失血過多,一兩小時後就死掉了。這一類死裏逃生後又斷送生命的在大震第一時間裏,占了不少比例。

山仍在崩塌,地仍在顫動,餘震加之下雨,這是北川縣城在大震後的第一夜最痛苦和艱難的一幕——

孩子在哭,老人在哭,找不到主人的貓狗在到處瘋跑。倒塌的樓房和斷裂的牆,仍不時發生更可咱的第二次、第三次的倒塌……

必須讓已經脫險的群眾盡可能地撤到安全地帶!縣委臨時指揮部的決定英明而正確。然而縣城裏到底還有多少人活著,還有多少人需要及時送出去,這是個大問題。

第一批撤出去的大部分是受輕傷和死裏逃生的幸運者,他們相對安全和行走方便些。但後麵再聚集到一起的大多數是受重傷和已經被埋一段時間後丟魂魄者。有一個老人任憑縣武警中隊的官兵勸說,她就是不願走,跪在廢墟前哭喊著要找小孫兒。可小孫兒被埋在深深的樓底下,已經當場死亡。我不信娃兒死了!不信……老人哭於了眼淚,還在喊。這一夜,她一直坐在廢墟前,燒著紙……第二天有人再路過那堆廢墟前,結果發現老人的身子一半露在外麵,一半陷在廢墟裏,她的頭被兩塊水泥樓板壓扁了與心愛的孫子一起進了天堂……

死人太多了!活下來的人太不容易!活下來的人就是北川未來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命根兒!那出清楚現實的北川人心存這樣一個念頭:得讓每一個活著的北川人盡可能地逃出去!活下去!

可在無援的死城裏,要想活下去談何容易。

遮個時候,人的求生本能,中國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那種堅定、堅信和組織力量,發揮了巨大作用。

西方人總喜歡在發展中國家麵前賣弄他們的所謂人權觀,他們常常指責別人不懂人權,似乎隻有他們才懂得人的生命之重要。然而這次汶川大地震中,中國人表現出的人權意識讓他們大大吃驚。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懂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中國,人的生命的意識和行為,遠遠超出了西方人的水平與能力。可以設想:如果這樣的大地震發生在另一個隻講求個人的人權重要性的國度,在如此巨大的災難麵前,失去的生命可能就要多得多。因為,在絕境之地,在死城之地,假如沒有像北川縣委、縣政府那麽迅速、果斷、堅強的組織和指揮現場,大震後的第一時間內還有那麽多毫無方向和不知所措的人就會無所適從,就會繼續讓亂石飛滾的山體崩裂和餘震困死在裏麵……而北川之所以還能夠留下數以千計的活人,這與他們及時有效地組織撤離與發揮集體的力量進行自救有著直接關係。

北川縣委和縣政府應當受到全國人民的尊敬,應當受到人類的尊敬。他們無畏無私、勇敢傑出,才使留存在死城裏的生命獲得拯救和逃脫。

看看他們當時有序和清醒的表現吧:

由於當天派往綿陽等地的報信者仍沒有回音,縣委作出決定:在自救的同時,必須用最短的時間,將北川麵臨的嚴重災情及時上報給上級。派誰去呢?書記與縣長正在商榷,已經忙了-一整夜大轉移的組織部長王理效帶著滿身傷痛,主動請纓道:我去比較合適。讓我去吧!…快去快回!宋明書記緊緊握住王理效的手說。縣長經大忠則拍一拍行將出發的王理效的肩膀,不言中寄托著無限期待。報信的路上,王理效穿越過危險狹窄的山澗河道,穿行於亂石飛奔的峭壁絕路,每時每刻都有生命危險。兩個小時後,他幸運地攔住一輛農用摩托,催促駕駛員火速駛向綿陽市委。北川嚴重的災情,從此正式上報到了省裏和北京中南海,於是救援的部隊官兵、消防隊員和各色各樣的誌願者,紛紛趕向這個被毀的孤城,為迅速抗震救災和搶救被埋人員贏得了寶貴時間。

再看看他們一班人的英勇無畏吧:

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韓貴鈞,地震發生後,不顧自身危險,馬上組織公安幹警到曲山小學東區廢墟裏搶救被掩埋的學生。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張周凱被掩埋在廢墟之下長達三天,獲救居的第二天他就帶領工作人員,翻山越嶺,深入鄉鎮查災救災。縣委常委、副縣長瞿永安正在成都開會,北川地震後,連夜趕回北川,在得知十一個親人被災難奪去生命後,他強忍悲痛,不分晝夜地搜救群眾、搶救傷員、疏通道路。在綿陽開會的縣委常委、副縣長王久華,地震後用了三十分鍾時間就乘車趕到擂鼓鎮,然後徒步趕回北川縣城,一頭紮在搶險工作之中。而最悲壯的,莫過於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楊澤森,地震發生時被埋在廢墟裏,當救援人員發現身受重傷的他後,他拒絕救助,而是用盡全身力氣說:不要管我,先去救被埋的群眾。兩天後,他長眠在縣府大樓的廢墟之中……

李躍進,北川縣公安局副局長,不屬於縣領導之列,但在大震之後,他成了縣抗震救災指揮的主將之一,他的任務是接受縣委的指令,帶領一批又一批群眾撤離死城。這個任務比平時破案一類的事要艱巨得多,因為人民的生命,北川每一條大震後餘留的生命,太寶貴了!這是北川未來的香火。香火不能斷,斷了北川人饒不了他這個公安局副局長。

大震太無情,讓北川縣城死去了_一半左右的人。他李躍進是公安局副局長,同樣沒能保護好縣城內住著的家人,他的妻子和老母親至今仍埋在廢墟裏找不到遺體,隻能算失蹤人——妻子相老母親是屬於明明知道早已在那些廢墟裏死去的失蹤人,,因為她們無法再從廢墟裏挖出來,所以暫時還被叫做失蹤人,而她們是永遠地陪葬在這座死城的幾千名失蹤者之一。

李躍進是個50多歲的漢子,在公安局幹了幾十年,平時什麽場麵沒見過?但地震這樣的大災、死傷這麽多人的場麵他沒見過。震後已經有段時間了,這位曾經是鐵骨錚錚的漢子,現在也變得非常脆弱和憔悴,眼角裏時常含著淚水……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裏播出了他的事跡後,總有記者和作家來請他談談英雄事跡,可老李不太願意談,或者隻會說一句:都是親人,那個時候誰見了都會盡力去救援和幫助的。

老李不願多談,是因為他心裏其實有太多的痛。這痛與他這樣一位公安局領導的身份好像不太相稱——人們一般的眼光裏,公安局人員都應該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漢子。

李躍進當然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漢子。但這麽大的地震麵前,他這個漢子也感到恐懼,感到了內心的乏力……

老李的家在老城,他上班的公安局大樓在新城。中間要經過一條斷水河和丁字路口。

12日午後的2點多時,他還開著車走在這條路上,一直到了丁字路口。突然,車身劇烈地搖晃起來,搖晃得有些玄乎。車胎掉了?他趕緊減速,但車子還沒有停下,他猛煞發現他和他的車子已經陷在周圍房屋的垮塌裏,旁邊的高壓線怎麽成了亂蜘蛛網似的,將他和他的車子全部罩在其中。

怎麽啦?束手待斃?哪個敵人敢這樣對他?不像是敵人!敵人沒這力量和本事,況且這兒也沒有什麽敵人嘛!是地震?這麽厲害的地震?可地震也不會這麽厲害呀!老李和許多經曆此次大地震的人在那一刻都不相信這是地震災難。

他驚恐了,甚至非常害怕:世界發生了什麽?毀滅?是毀滅!他清楚地記得第一眼看到大震時的一切:地底下的聲音就像地獄裏的大鬼小鬼從油鍋裏爬到地麵上來了'它們的能量之巨大,可以將整個縣城和周圍的群山掀來掀去,甚至能夠將地麵上的任何物體想卷到什麽地方就卷到什麽地方。你看看那石頭,跟幾座樓房似的大,卻在地魔的興風作浪下,隨意亂滾亂跑,幾棟、十幾棟樓房像紙糊的盒子,轉眼就成了廢墟……老李駭然了!驚呆了:那裏有他的家呀!那裏有他的公安局大樓啊!

那一幕的恐怖,永遠定格在老李的腦海之中,他現在不願意翻開來給別人看……那是他永生的記憶之痛。

又幾乎是同一刻,天空發出一道道令人眩暈的亮光,是藍色的,死光。李躍進趕緊借力打開被強力緊閉住的車門。走出車門的他,像一根弱小的草兒,被颶風吹倒在地,他睜不開眼。

這個時間持續了約兩分鍾——與別的幸存者講的一樣。

待老李睜開眼時,一切都變樣了:河堤崩塌了,山路掩沒了,行走的人都成了死鬼和半死鬼,僅有的幾條生命在哭喊和毫無方向地奔跑—人們已經不知怎麽回事地在發瘋和恐怖之中尋找擺脫死神之路…..老李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其實人的力量非常之可冷,根本經不起這種突如其來的死神的侵襲。

丁字路口在那一天的那一刻,也成了老李生命的十字路口。往後走,是讓死神笑話,因為它們在那裏等待著這位北川漢子的擁抱。往前走,死神明明告訴他同樣是一條不能活的路——你的城市和家已經被摧毀,你想幹什麽?

是啊,我想幹什麽?我能在此刻幹什麽?老李在半醒半昏中邁開了步子,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警服和警服上的警號仍然留在身上。033068,這是他的警號,這警服和警號是一個公安人員的生命標誌,它是與死神拚殺的力量和本錢。什麽都不怕,即使天滅地毀。老李這樣想。他這個時候也隻能這樣想:老百姓簡直不可能再像他那麽有曆思維、有所冷靜。這是可以理解的。即使他是公安人員,現在哭出聲來,趴在地上不敢動,也並不算膽小鬼。誰有本事試一試這樣的大地震!誰膽大試一試山崩地裂的恐怖!

但老李想到了自己是局裏的領導,想到了整個縣城此時此刻必須勇敢站出來與死神拚殺的應該是他和他的戰友們。於是,他邁出了搖搖晃晃的步子……

這一搖晃中,他想到了兒子,想到了同在一個縣城工作的同一公安局的兒子。兒子在哪裏?好像出差了吧?對,可能出差了!老李相信這是對的,兒子出差了,出差就不會死在這個廢墟裏。老李的心靈上豎起一道長城:他想把兒子隔離在最安全的地帶——這是唯一的可能。

有了這一心靈上的長城的慰藉,他老李便似乎有了一種特別的力量,他快步走到那些沒有了方向感的人中間大聲喊著:大家聽我說,我是警察,不要亂跑,都站到空地上來!那裏安全——陝快!驚恐的人群好像—下清醒過來,跟著他就往空地上跑,他成了人們掙脫死神糾纏的天神!

安置好一群老百姓後,他便想法去找自己的單位——公安局……

公安局大樓在哪裏?這就是我的單位公安局大樓?李躍進不信,但他必須信。因為逃出死亡廢墟的戰友們站在他麵前已經證明他找到了自己的單位。

老李看著自己的戰友心痛得很:他們有的斷了胳膊,有的沒了眼珠,有的頭部在流血,還有的甚至拖著已經沒氣的遺體——那是他和他們的戰友……

去救人吧!老李隻說了這句話。而這句話代表了一切和所有的命令內容。

於是,那些有傷的、流著血的,隻要還有一口氣的公安幹警跟著老李看見被埋的就去救——要救的人太多、太多…一他們都在喊救命、喊警察!

老李和戰友們手裏沒有任何工具,隻有雙手或者隨地撿的斷棍與木棒。能刨就刨,能撬就撬,隻要把還活著的人救出來就行!

老天無情。竟然還下起大雨,滂沱的大雨。剛才還哭喊四起的縣城,漸漸聲音少了,嗚咽聲多了。這讓老李更緊張——那些剛才還有氣的人越來越少了!

抓緊時間救!老李喊著,其實不用他喊,所有在地麵的人都在拚命地搶救他們看到的遍地都是的被埋人員…..

局長,我們必須先把已經救起的群眾迅速帶出去,否則今夜他們很危險!戰友提醒他。

把群眾聚集起來。跟我走!老李又一次帶領那些傷的傷、殘的殘,但還有寶貴生命的北川人開始了新一輪的大撤離。

半路上,有民警默默地走到他的麵前,遞給他兒子李宇肮的警官證,沒錯,是兒子的。那位民警告訴老李,說是從你兒子衣服口袋裏找到的。老李什麽話也沒有問,繼續領著脫險的群眾往山外走。

到了設在北川中學操場上的縣委臨時指揮部,李躍進告訴局長說,有人見到了他的兒子。

他說話時語氣異常平靜。局長以為老李的兒子幸存下來了便隨口說了句:你去看一看兒子吧!

是的,該去看看兒子了。到城裏的路平時隻需十幾分鍾,而這一次,老李走了近兩個小時。一路上還有那麽多剛剛從廢墟裏逃出來的傷員需要他搭一把手,肩一程路,指一條生路,甚至帶出幾處危險地。

傍晚時分,老李才走到了廢墟裏的老城,老城已不在原來的位置,它被山推移了兩三百米遠,又被山頂離地麵六七十米高,再被山掩埋住……

他有家的鑰匙,但已經沒有家門了,他知道兒子工作的派出所在這座城中的確切位置,可是,城都沒有了他參照什麽可以找到兒子呢?

晚霞剩下最後的一線餘燼了。這時候,他看到了一輛被砸扁了的警車,他認識這輛車,是局裏的一個民警開的,車號是571。他朝著這輛砸扁的車走去,離車大約有十米遠的地方,他看見了兒子的遺體!

不,他不想說那是兒子的遺體,他看見了兒子。兒子是那麽年輕,才25歲。就是因為年輕,所以他才跑得快,可是,四周全是房子,他無路可逃。他的手高舉著交叉地護著自己的頭,那是房子垮塌砸向他時的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他看見兒子的前胸全爛了腰帶也斷成了兩截,他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檢閱著兒子,最後,他的目光停在兒子英俊的臉和帶著血痂的額頭上,顱骨很深很深地陷進去了,他輕輕、輕輕地觸摸著……

他是一個人走進老城的。他無法為兒子做什麽,既沒有力量把兒子背出廢墟,也無力把兒子就地掩埋,他隻能看看他,陪他坐上一會兒,說說話兒。後來,他在地上,兒子的遺體旁寫上兒子的名字李宇航,多大了,警號是多少。最後,他把兒子的警號從胸前解下來,擦幹淨,裝進自己的口袋裏,為兒子整整警容,向兒子默立了一會,折身融進了夜的黑暗中。

自此,李躍進是真正地孑然一身融進黑暗的孤獨裏了:他的妻子,他的70多歲的老母親也都在這場大地震中永遠地長眠在了北川老城的這片廢墟中……希望小學大希望:四百八十三個孩子一個沒死

我現在擔心的是十裏外的希望小學那裏不知怎麽樣了!縣委書記宋明一邊指揮北川中學的搶救,一邊悄悄將經縣長拉到一個廢墟邊說,你看看這兒死了那麽多孩子。我實在心疼……書記說到這兒直想哭。可他沒時間哭。

我馬上派人過去看看。經縣長鐵青著臉,跑到人群裏,找到縣武警中隊的幾位同誌,讓他們馬上放下手中的活,立即趕往希望小學。

讓我們把鏡頭拉到離縣城十裏外的那所希望小學吧。

這一天的大震前一刻,希望小學的教導主任肖曉川正在操場上,他無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氣,覺得與以往一樣——半陰半陽的天,於是便準備進教室上課。14點28分,肖曉川突然覺得地麵在劇烈抖動,轉眼間四周一片劈劈啪啪的聲音。怎麽啦?肖老師回頭一看,學校周圍的民房在瞬間全部垮塌。隨即又聽到轟隆、轟隆的巨響。隻見山上的巨石像脫了韁繩的野馬,裹挾著樹木和泥流,勢不可擋地瀉往山下……刹那間,塵土飛揚,氣流衝天,肖曉川的眼睛被迷住了,難受至極。兩三分鍾後,他吃力地睜開眼睛一看,自己竟然成了一個泥人,呼吸都非常困難。

地震啦!肖曉川清醒過來的第一個反應是大喊了_一聲。他的心—下懸到嗓子眼,眼睛不由自主地投向自己學校的那棟三層教學樓。

天哪!肖曉川差點沒哭出來的是:搖搖晃晃的樓房竟然沒有倒……

孩子呢?孩子正在午休呀!肖曉川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趕緊讓學生到操場上來!快呀—肖曉川拚命地高喊。

地震啦!孩子們快出來!

快到操場上—

不要亂!要有秩序地往外走!

學校的教師和孩子們這時也都驚醒和緊張起來。整個學校一片呼喊聲,但撤離則是非常有秩序的。

快!快快!孩子們太小,二十七名教師奮勇相助,將一批批孩子從樓上的宿舍拉扯到操場。這個時間很短,短得連教師們都懷疑這是他們的速度嗎?像是部隊的一次緊急集合,像是英雄的一次衝鋒。

肖主任,九個班的學生全到了!

幼兒班和學前班的孩子都出來了嗎?

也出來了!

豫人數了嗎?

共四百八十三個。

四百八十三?

對。四百八十蘭名!

一個都沒少?

是。一個沒少!

我的老天爺!肖曉川雙手抱頭,眼淚奪眶而出,孩子竟然一個沒少!

此刻的希望小學,連同附近的幾十位老芻,共五百多人被突如其來的天災困在山穀之中。剛剛被大震驚嚇的孩子們還未擦幹眼淚,一陣又一陣強烈餘震轟轟襲個不停。孩子們清楚地看著周圍無數百姓的土房在倒塌,倒塌之後騰起的灰塵遮蔽了整個天空。

媽媽呀!…爸爸快來救我呀!…老師!老師——孩子們大的叫,小的哭,甚至有的想逃離群體。

不能在這裏待下去!這樣隨時可能受到山體滑坡的掩埋!尤其學校邊就有一條河道,一旦泥石流堵道,河水上漲,這塊操場和學校將會全部淹沒!

太危險了!我們應該馬上轉移。教師們向肖曉川建議。

我也是這樣想。肖曉川說,現在外麵的情況都不知道怎麽樣,我們隻能靠自己了!大家一定要千方百計保護好每一個孩子。我們幾個在前麵找路,後麵的教師帶著同學們跟上來。注意:一定要手拉著手!

不能有片刻猶豫。轉移立即開始!

肖曉川和幾位年輕的男教師及幾位老鄉在前麵披荊斬棘找路,後麵的師生們則手拉著手,向學校背麵的一座山體進發。然而餘震仍在繼續,山穀間不時傳來駭人的飛石倒地的轟鳴聲……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能掉隊!教師們在學生中不時傳話。幼兒班和學前班的孩子,根本走不動。他們一邊還在哭叫著要回家…要爸爸媽媽。教師們就哄他們安靜,哄他們沒事沒事。其實,那個時候連我們這些大人都嚇得渾身直哆嗦,孩子們哪見過這麽大的地動山搖?再說,當時根本不知道外麵什麽樣,我們每個人心裏還在惦念著各自家星的情況,也不知自己的親人是死是活。總之,都是魂飛魄散。但看到這麽多可冷的孩子,我們的心就收起來了,忙著照顧他們。有的孩子實在太小,根本不會走山路。我們就背著他們走……有教師事後這麽說。

大震的第一時間裏,在大山的崎嶇小路上,在隨時可以看到和聽到滾石飛舞的泥石流與山體崩裂的山穀間,希望小學的這支近五百人的隊伍,可以說是浩浩****,他們緩慢地行進著,也不知前麵的危險到底有多大,更不知能不能走出山穀,擺脫死神的追擊。

走至一處相對平坦的地方,肖曉川讓隊伍停下。隻有這個地方比較安全些。不能再走了,要不更危險!肖曉川仔細觀察了周邊的山形,對教師們說。

隻有這樣了!通知老師:就地宿營!並且要準備今晚可能出現的險情。無論發生什麽隋況,必須保證孩子們的安全!肖曉川用了少有的嚴肅口氣,叮囑他的同事。

同學們,今晚我們就在這裏宿營啦!大家要聽老師的話,不能隨便走動。更不能離開班級。現在大家按照老師的要求進行就地宿營準備!教師剛下達通知,孩子們便嚷嚷起來,有的說要尿尿,有的說要拉屎,更多的人說餓了。總之亂哄哄地吵成一片。最讓教師們痛心的是那些幼兒班的小孩子,不知哪個先帶頭說了聲要回家,於是幾十個小孩子跟著嗚嗚—地哭喊著要回家。這下可好!幼兒班的孩子哭喊之後,學前班的跟著又叫喊起來。學前班的沒叫停,—二年級的孩子又跟著哭鬧起來。三四年級的看著小弟弟小妹妹哭得傷心,於是也不由抽泣起來,到最後也跟著大哭大叫起來。五六年級的孩子本來是以大孩子自居,這回見那麽多弟弟妹妹們傷心地哭著,也忍不住地哭喊起來。

回家!我要回家!嗚嗚……

爸爸!媽媽!快來救我——

山穀間,那一刻很悲涼。幾百個孩子麵對陰灰的天空和搖晃的山巒,在孤獨和悲切地嘶號著,哭泣著,那稚嫩和沙啞的聲音,仿佛是在向蒼天乞求,在向死神求饒……那聲音,那場麵,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什麽叫悲痛與震撼!

孩子們,別怕!有老師在,大家別怕!

你們都是好孩子!勇敢的孩子!我們一定能夠走出大山,你們的爸爸媽媽會很快來接你們回家的啊!

教師們一邊安慰,一邊跟著流汨。

蒼天,你有眼嗎?你為何要對孩子如此瘋狂?

然而,蒼天並沒有回答,蒼天變得無情無意,依舊瘋狂與暴虐……

天色漸晚,四周一片慘景與死色。許多孩子害怕得自覺縮團在一起,看著孩子們可憐的樣子,肖曉川等教師十分心疼。

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夠走出大山。我們必須給孩子找些吃的,要不今晚就不能安全露宿。

哪兒弄吃的去呀?周圍的房子都塌了,再說這個時候出去弄吃的也太危險了!

為了孩子,再危險也得去!肖曉川叫來幾個黨員、團員教師,讓他們迅速到周邊那些倒塌的農民家裏尋找食品去。凡是能吃的都找來!肖曉川說。

是。

不多時,幾位教師抱來一些從廢墟裏找到的冷飯剩菜和玉米棒子之類的食物和一些棉被。食物雖兜但孩子分著吃,吃得特別香。這讓教師們有了些安慰。但教師和大一些的孩子都沒有輪到吃一點東西,此刻他們的心目中,那些低年級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大震之夜異常寂寞和漫長。害怕和疲倦中的孩子們剛入睡,天便下起瓢潑大雨。附近的一名家長正好拿來幾塊油布,肖曉川和教師們便從山腰上折來一些竹子製作成簡易帳篷,讓孩子們盡量少淋雨……

天,終於亮了!孩子卻仍然在熟睡。

不能讓他們再睡了c早一分鍾走出去,就少一分危險!肖曉川決定道。

起來吧,同學們!

同學們,起來吧!

學生們一個個被叫醒。現在重新點名!肖曉川最關心的是這個。他必須保證孩子一個都不能少。

報告主任,四百八十三名!一個沒少!

好!一個沒少。現在大家還是手拉著手,繼續出發——!肖曉川一聲命令,一支近五百人的娃兒逃生隊伍再次出現在搖晃的大山之中,他們幼小脆弱的生命,因為有教師的存在,因為手拉著手,因此變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生命長城。這生命之長城,是失去了一半以上生命的北川死城的一支永遠生生不息的生命枝權,並將在這塊死而複生的大地上創造新的偉大業績。

監獄的犯人也是人!救他們!

12日14點27貧-,即大地震的前一分鍾。北川縣武警中隊的營院裏靜悄悄的,部隊正在午休,看守所的監牆上,當班的哨兵正在全神貫注地巡視,中隊作戰值班室裏,值班員張元和值班幹部中隊長趙德清正在觀察電視監控,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窗外還不時吹來一陣涼爽的風……

轉眼間,中隊長趙德清感到大地在晃動,辦公桌上的電話機、暖水瓶被重重拋出,發出破碎的聲響。他敏感地意識到大地震發生了,拚命大呼一聲:地震了,快撤!

值班員張元快速反應,嗖的一聲第一個躥出門外,隨後他吹響了緊急集合哨。

緊急集厶不帶裝備!中隊長趙德清站在院子裏發出大震後的第一道命。

正在午睡的戰士聽到緊急集合的哨音後,快速抓起衣服衝出宿舍。就在戰士們衝出宿舍的那個瞬間,隻聽隆——的一聲巨響,戰士們回頭一看:天,營房垮塌了!

要命的事還在後頭。

這時,營房的地麵卻在劇烈地晃**著,讓人站不住……陝趴下!趙德清又一聲疾呼。

十五名訓練有素的官兵刷地全都就地臥倒。頃刻間,天旋地轉,昏天黑地,四周盡是隆隆的驚天巨響。趙德清他們不清楚外麵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他最關心的是自己的戰士和看守所的安全。

立即清點人數!

報告中隊長,除副指導員賈達國帶領十四名戰士外出執行任務和在家的一名領班員及正在執勤的兩名哨兵,其他官兵都在位,一個不少。

好!大家都看到了:這是一次非常大的地震,現在我要求…..'趙德清一邊在向官兵們提要求,一邊想著副指導員賈達國和十四名戰士現在不知怎麽樣了。賈達國他們的任務,趙德清是知道的,他們是去參加縣裏的五四青年創業表彰大會的。

現在,我們還是把目光轉回到北川縣看守所。

大地震突然來臨的那一刻,大地開始劇烈搖晃,一時間,天昏地暗,地轉天旋。地震了!正在擔負看守任務的領班員李偉迅速作出反應,高聲對一號哨兵熊毅、二號哨兵劉洋大喊:地震了趕快報警,趕快撤離!李偉邊跑邊喊,劇烈的晃動,幾次將他重重地摔倒在地。頃刻間,耳邊傳來房屋倒塌的聲音,眼前塵土飛揚,一片混沌。站在監牆哨樓上的二號哨兵劉洋感覺到哨樓晃動得越來越厲害,嗖地拿起手中的槍,快速衝出哨樓。他前腳剛邁出哨樓,身後的哨樓倒塌了李偉也跟著倒地。大約一分鍾後,李偉從地上爬起來,看到監區一片狼藉:監牆倒塌了監房倒塌了哨樓不見了,高壓電網斷裂了,看守所羈押的人犯生死不明。就在這時,劉洋也從廢墟裏爬出,手裏緊緊地抱著槍。兩個死裏逃生的戰友見麵後說的第一句話是熊毅呢,一號哨樓已經扭曲變形,門打不開了,熊毅被困在裏麵。劉洋急中生智,用槍托將一號哨樓的門砸開,將熊毅救出。

危急關頭,三名經曆過生死考驗的戰士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沒有走下哨位,沒有丟失槍支,沒有顧自逃生。領班員李偉下令:迅速按照發生自然災害處置預案行動,決不能讓一名人犯脫逃,趕快搜救人犯。熊毅負責察看險情和警戒,劉洋和我一起去監區救人,各就各位,立即行動!儼然一名氣度非凡的指揮官,麵對複雜的戰場形勢,他鎮靜自若,胸有成竹。這就是忠誠,這就是素質。監房已全部倒塌,毫無自救能力的人犯們歇斯底裏地呼喊著,仇恨的情緒集聚著,一旦將他們解救出去,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

怎麽辦?救不救他們?

還用說,他們也是人,救!

李偉毫不遲疑地衝向倒塌的廢墟,邊救人邊考慮著下一步的行動。

救救我—

大哥,快先救我!

被嚇壞了的人犯們喊著李偉。

不要擠,都會救你們的!李偉大聲說著,一邊將手伸向那些無助的人犯……

一個,兩爪,三個,人犯們一個個被救出。

輕傷的跟我上!你們也別閑著!救人要緊!李偉對那些沒有受傷的人犯一揮手,然後自己先衝到了危險的廢垃之中。

那些人犯先是愣了片刻,隨即善良的人性之火在他們的身上猛地複燃起來。他們順從地跟著李偉,自覺地加入到了救援的隊伍中。

快救我——哎喲!一名重傷的人犯被救出時,血流不止。李偉猛地撕扯下自己身上的襯衣,迅速為其包紮傷口。

裏麵的人決不行了!怎麽辦?跟著李偉搶救的幾個人犯驚恐地叫著。就在這時,支援而來的中隊官兵趕到,他們迅速與李偉等並肩戰鬥,冒著餘震和隨時可能被埋的危險,及時將所有在押人犯救了下來。經清點:二十五名在押人犯,重傷四人,死亡八人。

縣城都毀了。這裏不安全,我們必須把人犯全部轉移到安全地帶。趙德清說。

可往回哪兒轉呀?萬一路上出意外,人犯們跑了怎麽辦?有人擔心起來。

趙德清的目光掃了一眼自己的戰友,同時也掃了_一眼在場的人犯,然後堅定地說:轉移是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如果誰想這個時候逃跑,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

現場暫時一片死寂。

現在我宣布:全體在押人員,暫時在營地休息,不得走動,違者責任自負!中隊的同誌請注意:迅速組織力量探清轉移的路線,一旦可行,立即執行撤離轉移!趙德清宣布命令後,即派人前往通向綿陽的方向探路。

經縣長和公安局的同誌,已經探出一條撤離群眾的路,現在他們已經開始安排活著的人在往外撤。我們是不是馬上行動?探路的人回來報告道。

立即行動!趙德清手一揮,於是全副武裝的官兵押著十七名幸免於難的人犯開始向城外進發。

在紛亂和倉皇的撤離人群中,在押犯的這支隊伍有些引人注目,可似乎在那一刻,大家都不再仇視,平起平坐,甚至一路上有群眾主動幫助那幾個重傷的人犯翻越擋路的滾石。而幾位沒有受傷的人犯,則去幫助同行的幾個步履艱難的老人和孩子上路。他們相互之間表現的人性之菩,在大災麵前變得極其自然。

16時35分,押解人犯轉移的官兵行至北川中學門口時,聽到倒塌的校舍裏傳來陣陣哭天喊地的呼救聲。

你們快去救孩子吧!我們保證不跑!快去吧!人犯們突然停住腳步,對押著他們的武警官兵們說。

救人要緊!指導員錢永存果斷地下令留下四名戰士配合兩名公安幹警看守人犯外,自己則帶領八名官兵迅速衝進中學校園,參與第一時間的緊張搶救。

眼前的淒慘讓錢永存和戰士們大驚,甚至一時不知從何著手——太多的被埋者!太多的孩子在死亡、在呼救……

救命啊——一個清晰的求救聲從戰士們的腳底下傳出。士官班長張輝循聲蹲下身子。他使勁搬開一塊樓板,又招呼身邊的戰士王雄雄幫助,兩人接連搬開兩塊水泥板,當他們合力搬開第三塊水泥板時,一塊磚頭從頭上掉下來,正好砸在張輝的手臂上,頓時血流如注。別管我!張輝一手擋開要護救他的一名群眾,奮力與戰友扛起水泥板……那個被困的學生被指導員雙手抱起,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19時03分,剛剛完成縣委禮堂救援任務的十五名武警官兵也趕到了北川中學增援,這一夜他們與縣委書記宋明組織指揮的搶救隊伍,一起從倒塌的廢墟裏救出了被困學生四十二名……

第二天,武警官兵們重新整裝出發,押著十七名人犯,冒著一路艱險,安全地到達綿陽。

幾天後,一位外國記者在綿陽的臨時看守所看到了這群從死城中走出的人犯,奇怪地發現,他們住的地方是災區最豪華、最安全的地方。

你們沒有想過半途逃跑?外國記者問在押犯。

我們為什麽要逃跑?有武警看著我們,比哪個地方都安全。政府給了我們第二次生命,我們再跑幹啥?在押人犯們這樣回答外國記者。

後來這件事還登在了外國報紙上。悲情中的悲喜劇:2歲女孩扒拉出3歲夥伴……

13日,武警消防員在北川縣城將一名被困在幼兒園廢墟中的男孩兒救出。男孩兒傷勢較輕,眼角有擦傷。他看到武警官兵後,親切地叫著警察叔叔,望著對自己進行簡單救治的護士喊阿姨。周圍的救援人員都因孩子的樂觀而高興。這時,一位在旁邊工作的誌願者聽到男童的聲音後停下丁自己的工作,突然用哽咽的聲音叫了一聲兒子,那孩子歡欣地叫了一聲爸爸。

爸爸?這是你爸爸?在場的人無不晾奇。堤戢爸爸。孩子說。

原來,這名誌願者正是受傷男孩兒的父親。他在自己孩子生死未卜的情況下,毅然參加了救援行動。他抱住兒子,哭著訴說著:我以為自己找不到親人了'所以才作為一名誌願者留在城裏的,我一直覺得這樣會感覺自己像是跟孩子在一起,或者救了別人的孩子就等於在救我自己的孩子,哪知我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悲情中也有悲喜交加的事。

宣傳部副部長郭誌武也告訴了我一件死城裏的傳奇事:他的一個親戚的孩子也在縣城幼兒園。這個幼兒園共有五十二個孩子,由於地震造成幼兒園後麵的山體滑坡,巨大的石流將整個幼兒園瞬間推出一百多米,難以想象那一幕……所有家長都知道自己的孩子不可能活著了。然而,偏偏有幾個稚嫩的生命留了下來。其中三個孩子存活的情景令人不可思議:郭誌武的親戚在廢墟上尋找自己的孩子時,發現一堆廢墟上有一個2歲多的小女孩正在用小手刨什麽,於是飛步上前抱起那小孩子,結果發現,小女孩的身邊還有一個3歲的孩子露出了頭顱——而這正是郭誌武親戚的小寶貝。這AI3歲的孩子是那個2歲的小女孩用小手刨出來的…一奇的事還有:在幼兒園的廢墟上尋找的人在廢墟的一個不注意的地方,竟然見到了一張未損的小床,上前一看,小**竟然躺著一個熟睡的孩子!抱起來一看,小娃娃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