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激情留學與浪漫愛情

一個是美國名牌理工大學的博士畢業生,即將進入待遇很高的著名飛機製造公司工作;一個是已經成名且前程似錦又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而她所鑽研的專業又注定她未來是個受人尊敬的公眾人物。

也許上帝總是把幸福與浪漫升華為一種命運,一種需要去體味和努力創造與經曆痛苦的過程。

上頭版撕聞的西雅圖國道慘禍

清晨。美國西部。從舊金山通往西雅圖的那條長長的98號高速公路上,一對如膠似漆墜人愛河的中國年輕戀人駕駛著飛馳的跑車,時而依偎在一起親密接吻,時而共同放聲致天上的酒神樂曲(美國國歌《星每旗》曲調)。

嗅——朋友們,為我們祝福吧!

西雅圖在召喚我們!——

沒有比這一情景更叫人羨慕和受感染的了。那一輛輛迎麵而來或從身邊擦過的飛車上,友善的美國朋友們都帶著微笑向他們投來祝福的目光。

飛車冒著白煙。路上飄著雪花。東方戀人進入了忘情的那一刻

突然,飛車的輪下銀光一閑,那結成冰碴的路麵冷不防像從地心躥出的一頭猛獸,猙獰地嘶嚎一聲,頓時載著那對幸福甜蜜之中的中國青年男女的飛車如同一隻紙糊的玩具,被甩出高速公路,直向幾十米深的溝壑翻滾而去……

次日,發生在98號公路上的一對中國戀人的車禍上了當她《尤金紀事報》的頭版新聞。那警察拍下的車身毀壞的現場照片令人不寒而栗。當我在采訪中看到當時刊出的這則新聞圖片時,簡直不敢相信那輛破碎得像被大鐵吊壓過幾次的轎車下麵還能有生靈出現。

但死神確實放過了兩個生靈。

這是40年前的一幕。那起震驚美國俄勒岡州的車禍主人就是本書的主人公,後來成為美國政壇明星的李琬若女士和她的丈夫陳寶和先生。

那時陳寶和還不是李瑰若的先生,他們是一對在異國邂逅的戀人和普通留學生。

俄勒岡州境內從前一天就開始普降雨雪,零星的雪花依然飄揚著,向田野和公路撒去,雨雪間是陣陣刺骨的寒風……

寶和!寶和!——不知過了多久,被半途拋在斜坡上的琬若姑娘醒來了。她睜開眼睛,看到那混沌的天空,好像就在屋頂上麵那麽壓抑地籠罩著她的視野。再輕輕地歪過頭看了一眼:是高高的與天連接的綠色大坡頭。轉過頭又看另一側:是同樣深深的綠色斜坡頭……我這是在哪兒?在幹什麽?琬若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她抬手使勁擰了下臉頰,生疼生疼。啊,原來我還活著!臉上怎麽會有血?她突然神誌清醒起來,像從班夢中醒來,於是第一個反應是她的男友在哪兒?還有他駕的老爺車呢?

寶和,寶和!——曠無人煙的高速公路邊的那條峽穀裏,琬著使盡全身力氣喊著。但她發現嗓子冒著的是火,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她急了,一個翻騰,身子坐了起來。再重新轉過身去。

啊——她看到了:那輛她剮剛還在上麵與戀人甜蜜親熱的車子翻在了溝壑的底穀裏,車形已變得像被人踩過的一隻紙蝴蝶,隻有幾縷冒著的青煙證明它是一輛剛剛出了大禍的殘車。人呢?人在哪兒?琬若拚命地奔過去,那一刻她的衝刺可以用飛箭來形容,但卻是跌跌撞撞的飛箭。

她最終在翻了個的車門邊上見到了已經不省人事的他。

寶和,你要挺住,要挺住呀!瑰若撫摸著血肉模糊的戀人,眼淚和泣喚一起進出,如同被遺棄的狼崽在絕望地嚎鳴。

寶和一點兒也沒有知覺,隻有那魁梧的身軀使瑰若感到異常沉重。她想用自己的嬌小身子架起他,卻馬上意識到這是徒勞。上麵是五十多米高的大斜坡,即使空身一人爬上去也會喘息不止。

寶和啊,讓我怎麽辦呀?琬若不由得哭出了聲,她想喚醒戀人,以求幫助,但血肉模糊的寶和依然如死了一般。

琬若直急得兩眼猖雨紛飛。突然,她抬頭看到高速公路上掠過的車影,於是放下寶和,不顧一切地拚命爬向公路,然後毫無顧忌地站在公路邊,使勁向過路車招手示停……

也許是雨雪天,又在人煙稀少的西部,長長的高速公路上難得見到車影。她一直等呀盼呀,終於看見遠處有一輛麵包車駛來。

停車停車。琬若揮手又蹦腳。

來車戛然而止。那車上的司機看到滿臉是血的中國姑娘,立刻明白是出了車禍。但令瑰若想不到的是那司機不僅沒有下車,反而重新啟動馬達,疾馳而去。

上帝,怎麽會這樣!琬若急得快發瘋了。

她仍拚命地向空無一車的馬路中間招手,哭喊著:你們救救寶和呀!救救他吧……

不多久,從她身後相反方向又急駛而來一輛車,見有人招手,便靠邊停了車。那車上跳下的是一位牧師。他看了看琬若,又看了看翻在公路下的車,問道:打電話給911了嗎?

琬若搖搖頭。

正在這時,隻見一輛救護車閃著紅燈,已來到了他們麵前。

琬若猛然闡明白了,原來剛才那位莰有停車的司機,已經為他們打了急救電話。這就足美國式的救護方式。因為他們在為傷者爭取每一分鍾最寶貴的時間。

看到前來救助的牧師和救護車,琬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寶和?寶和!你在哪裏?昏迷中的琬若並沒有停止腦海的活躍思維。她的活躍性格連同話躍的思維重新將她拉到一次赴美留學不久的同學聚會——

那次聚會是琬若終身難忘的。當時有位長得溫文爾雅、體格健壯的小夥子就坐在她身邊。

請問您是學什麽專業的?

電機工程。

您是哪省人?口音這麽熟悉。瑰若好奇地盯著這位大同學,問。

天津。父母現在還都在那兒。

哇,太巧了,我也是從天津到台灣的呀!本來說話就愛一咋一呼的琬若,沒有想捌在他國異鄉能遇到海河畔的同鄉。她高興地驚叫起來,惹得其他同學紛紛投來目光。

於是滿屋的留學生同學哄堂大笑起來。坐在琬若旁邊的陳寶和被弄得滿臉通紅。

而當年正是小夥子——不,在李琬若眼裏是大哥哥的陳寶和這老實巴交的樣子,使她寧靜的情懷躍然跳動。

能問一下你是什麽時候離開天津到台灣的?琬若有意把話題引下去。

1948年10月。我是乘最後一班美信輪離開天津的……小夥子不經意地多說了一句,卻讓李琬若小姐驚喜地跳了起來。

天,我也是乘最後一班美信到的台灣呀!哈哈哈……太巧了,太巧了,就像小說上描寫的那樣……

琬若興奮得握起兩個小拳頭使勁地在桌子上敲了起來。真是不可思議的巧合!

琬若小姐,恐怕更多巧合的事還在後頭呀!當日參加聚會的田長霖教授(後來成為加州柏克萊大學u.c.Berkeley校長)和幾個同學應聲圍過來,把李琬若和陳寶和繪拱到了感情的火爐邊。

哇,我真感到這兒的氣候溫暖。這已經是同學聚會後的某一個日子。琬若輕輕地解去飄逸的外套。

我幫你拿著。並肩走在舊金山綠蔭大道上的陳寶和接過琬若的外套,放在自己手中。

晤——對了,我到舊金山時間還不長,今天需要到州立大學辦個注冊手續。你有事嗎?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當然可以,坐我的車去吧。

行。我們現在就走。

寶和動作敏捷地打開車門。琬若笑逐顏開地鑽進車子。

我進去啦——到了辦事的地方,琬若下車後說。

去吧,我在這兒等著。寶和說。

怎麽會這麽長時間呀!原來以為幾分鍾就能辦成的事,卻用了兩三個小時。琬若急得不知所措,而那些美國工作人員似乎在有意拖延時間。

完了,第一次約會就要泡湯了。最後,琬若帶著一副肯定失敗的心情向外走去。時間就是金錢,美國在五六十年代就已經流行這樣的名言,尤其是中國台灣來的留學生們,誰不在為自己的學業和生存與寶貴的時間賽跑?

辦好了?上車吧!當琬若剛剛走出校門口,寶和已經將車停在她跟前。

你一直在這兒等著呀?琬若驚訝地問。

嗯!你不出來我怎麽能走呢?小夥子一臉真誠。

琬若感到非常抱歉。可等她上車後,小夥子卻飛步下車跑開了。哎哎,你到哪兒去呀?琬若急得叫喊起來。

小夥子不說話,指指樓群裏的衛生間,便迅速消失在琬若的視野外。等他再回到車上時,琬若輕輕地問道:幾個小時裏,你就沒有離開過車子?

哪敢?我怕你出來找不到我著急。小夥子說得自然,但姑娘聽後心頭卻熱浪滾滾……

選一刻,琬若決定了一生最重要的選擇。

琬若還在昏迷之中。但她的臉上卻漾起甜美的笑容……

這是李琬若第一次到達美國後看到美麗如畫的夏威夷後露出的歡笑。時間是在她這不幸車禍的前兩年。

那年李琬若中學畢業後原本誌願報考的是台灣大學,但偏偏茌這個時候一位充滿魅力的成熟男人的一番動聽的話,點燃了從小有誌於公眾社會工作的少女之心。

Lily,我看你在台灣就是一個很願意為大眾服務和關心他人的好學生,你將來應該去美國攻讀社會工作專業。第一次有人用這個英文名字稱呼並跟她說這話的是畢業於哈佛大學的姐夫胡光泰。姐夫這麽誇小姨於是有道理的。1956年,大陸和香港的部分地區經曆了特大自然災害,正在台灣讀中學的李琬若因為有個當立法委的父親.所以經常能看到有關這方麵的報道。那一天,李琬若從父親看過的一疊報紙上剪下災難中的大陸和香港百姓受苦的圖片報道,自己用糨糊貼在一張硬紙板上,然後組織同校的同學排成長長的隊伍,上街為災區同胞募捐。她的義舉當時在台灣引起各界強烈反響,包括一向嚴厲教育她的父親也十分欣賞小女的行為。

既然我們都是從大陸過來的,為什麽就不能直接向正在受災的大陸同胞們給予物品支援,而非得輾轉他國,耽誤很長時間呢?一日,琬若見客廳裏的父親與台灣幾位政要在閑談如何將島上居民們募捐的物資送達香港和大陸同胞手中時,那種無計可施的窘況時,大聲插話說。

琬若,這兒有你說話的地方嗎?一向在政治上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父親,慌忙阻止女兒,然後帶著歉意向落座客廳的來賓連連表示是女兒童言無忌。其實琬若從父親的表情裏看出,她的話很得父親的欣賞。不是嗎,那次代表全島青年學生上台演講就是父親親自領著她站在鏡子麵前,一遍又一遍地對口輔導的結果嘛!

中學畢業,姐夫的一句話使骨子裏喜歡為公眾事業服務的琬若,考取了當時很少開設社會工作專業的台灣中興大學。在這裏她運氣還是那麽好,碰上了一個鋇她走進新興社會學科殿堂的導師——同樣留學美國並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工作係的葉楚生教授。葉是位年輕而充滿活力的盤教師,漂亮、嬌巧,頭發總是梳得光光的,流利的英語,說話時那種叫人激動的神情,一直都是琬若眼裏的偶像。

Lily,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美國國務院正在全世界招考一批青年領袖到美國培訓,這是我剛從美國駐台新聞處的一份內部材料上看到的,你應該爭取這個機會。據說全島可能隻招一名,他們的基本條件裏有一條是必須英語好。你的英文發音很好,完全有可能競爭到這個名額。一天,葉教授興衝衝地找到自己的學生,把這振奮人心的消息告訴了琬若。

能到美國去?那太好了!在五六十年代,台灣人特別是年輕人,簡直把美國看做天堂,幾乎所有有誌向的青年都把到美國留學和定居看做是人生最好的理想與夢想。尤其對那些女孩子,出國比穿美國襪子比用美國香水更為時髦。對美國的懂憬則是所有台灣青年們當時共同的夢想,我們的主人公也不例外。

報考,測試,比賽,琬若連連奪冠。她因此成了全島第一位參加美國國務院世界青年領袖培訓計劃的代表,前往美國社會考察體驗,那時的美國政府為了拉攏人心,選取年輕的學子到美國考察就是其中的一招。湯姆大叔想讓這些年輕人了解美國,並借他們傳播美國的理念。

大學時代的李琬若就是這樣有機會比她同齡的年輕人捷足先登到了美國。用她自己的話說,那半年的美國之旅是她所度過的最張揚個性的時光。為什麽?四十多年後的李琬若告訴我:那次我是代表青年學生去的美國,所以我特別注意表現我是一個中國人,一個中國形象的青年人。我在公共場合一直穿的是旗袍,頭發也是東方式的古典發型。我帶去了筷子,教美國人學用筷子吃飯;帶了毛筆,教他們寫方塊漢字。美國政府為了讓我回來後宣傳他們如何如何的好,所以安排我參觀和居住的家庭都是好地方,而我也沒有忘記讓美國人了解中華文化。那陣子,我用英語到處講演。在14個國家的26名代表中,我是唯一來自中國台灣而且是年紀最小的一個。也許因為我年少而愛說話,培訓團的團員們一致把我選舉為在紐約召開專題大會的主席。這使得我更加有機會表達我們東方人的心聲。後來我們被分配到各個固定地點實地考察,我就到了在密戢根州的馬丁夫人家。她待我太好了,怕我見不到中國人而感剄寂寞,便在周末特別安排我參加密西裏根大學的中國同學會聚會。這在當時是我很願意和高興的事,每次去之前我總要打扮一番,結果問題就出來了。哈哈哈……李琬若跟我說這話時,她丈夫陳寶和先生也在一旁,於是她忍不住大笑起來。

為了調節氣氛,我在旁開涮起來:陳伯伯,你年輕時那麽帥,肯定也像李琬若阿姨那樣有不少追求者吧?

從來就很少說話的陳老先生上當了。隻見他認真地看了一眼太太,然後非常明確地說:那時追我的女菝子多得很……見我們在一旁都快笑彎腰時,他又特意補充道:五六十年代到美國留學的中國學生中男女比例為七比一,而我和追求者的比例是倒過來的七比

啊哈哈哈……我和李琬若早已笑得前仰後台,陳寶和先生則站在那兒像做學術報告那樣的一臉認真。他的樣子更加惹得我們爆笑。

陳寶和先生的故事還是留在後麵再講吧。

當時身為考察學習團成員的琬若姑娘由於她赴美的身份,再加上她正值青春妙齡,那些遠離寶島的台灣男學生們見了如此一個名角兒,不免都會想人非非的。其中一個叫Ceorge的男孩子捷足先登了。

Lily,你不是很喜歡美國嗎?那你就別回台灣了,就留在這兒,我保證負責幫你辦好留學手續。我認識一個律師,他專為那些移民換成學生身份。

不行。我是美國國務院邀請來這兒的,如果不回台灣那影響有多不好?不行,我必須先回台灣後再到美國來留學。李琬若一聽就緊張起來,慌亂地擺脫George握過來的手。

也許琬若聽了這位男孩子的話以後就不會有我們文章開頭的那幕慘禍,當然也不會有本書另一位主人公陳寶和這個人了。但充滿個性的李琬若就是李琬若,所以當Ceorge這個毛頭小夥子無論怎麽想法追遍了美國大陸想逮住心中的祝英台,最後我們的琬若小姐還是按時回到了台灣。不過她內心很長時間裏一直沒有放下那段應該說是非常珍貴的牽掛。

李琬若身邊有條愛狗也叫George,這是少女時期留存在心中的一段純潔而甜蜜的記憶。

昏迷中的琬若因為還不知傷痛,所以她一直沉湎在那些甜美的往事之中。她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這是她作為考察學習團成員的兩年後,以留學生的身份正式來到美國後露出的開懷歡笑。

這時她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永遠揮之不去的高大而執著的男孩子,他就是陳寶和。

但陳寶和從來不是那種捷足先登者。

多情而叉具有明星效應的李琬若在離開台灣赴美留學前,家裏給她介紹了一個正在美國哈佛大學上學的王姓博士生。那王博士生出身豪門,在美國留學時就有一輛十分講究的豪華車。琬若從台灣到達舊金山後,王博士生幾乎每星期都要駕著豪華車來接琬若到當地的法國餐館,或者去博物館以及不斷出席上流社會的各種聚會。盡管如此,琬若始終對那王博士不來電。自從認識天津老鄉陳寶和後,琬若突然一下意識到再同王博士生整天乘著豪華車、吃著山珍海味特別乏味。

Lily,我帶著你去一個跳舞的好地方。那兒很大很大。陳寶和則完全相反,明白人都知道在那些大地方跳是不要花多少錢的。而那些燈火陰暗的小地方才是要花大錢的高級舞場哩。

心裏有數的琬若笑笑,不知咋的就跟陳寶和走了,並且兩人跳得特別開心。

琬若愛看電影,尤其是愛看悲劇故事片。每逢這樣的影片,她總是隨著主人公的悲歡離合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一旁的陳寶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那都是假的。弄得琬若不知是哭還是笑。

再這樣我就不跟你來往了!琬若沒好氣地通牒道。

小夥子立馬不敢吭聲。最後還是琬若嬌嗔地先開口說一聲傻,他才真的連聲嘿嘿傻笑起來。

琬若覺得這是一個透明而可以信賴的人。

那天,王博士又打電話約琬若到舊金山一家很著名的上海餐館吃飯,而偏偏一個多小時前陳寶和也說要帶琬若到一家上海餐館吃飯。無奈撞車,琬若向那博士生推說她有事。

可當她挽著陳寶和的胳膊走進那個上海餐館時,正迎麵看到王博士也在裏麵與幾個男同學就餐。琬若靈機一動,故意挽著寶和的胳膊,目不斜視地徑直走進餐館。

吃完飯後,陳寶和心血**,說要帶著琬若到又便宜又能聊天的海灘去玩。誰知陳寶和的老爺車半路拋錨,正當琬若滿頭大汗幫著修車對,那博士生開著漂亮的豪華車從他們身邊駛過。

哈佛博士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琬若,什麽話也沒說,從此也再沒有找過她。

來,吃這葡萄。陳寶和似乎什麽都沒有覺察一樣,到了海邊的沙灘後,他粗粗咧咧地捧來一大串葡萄,然後一個一個地剝給琬若吃,一邊剝著一邊說道:這綠的沒籽,但不是最好吃;紅的很香,可有籽,Lily你喜歡吃有籽的還是沒籽的?

琬若瞧著實心眼的陳寶和,把頭緊緊地依在他結實的胳膊上,親呢地喃喃道:是你給的我都愛吃……

陳寶和昕後先是一愣,繼而手忙腳亂地猛剝起來,然後又連連將一大申葡萄塞進琬若的嘴裏。

哎喲喲,慢點慢點嘛!

哈哈哈…一看你吃得滿嘴都是紫的,像隻鳩鳩鳥。

好啊,你敢拿我開心。瑰若跳起來,緊握起兩個拳頭,使勁地捶在那個像銅牆鐵壁般的寬闊後背上。

好舒服啊!再來幾下再來幾下!寶和痛快得仰頭高喊,琬若則癱坐在沙灘上使勁搖晃著累酸了的雙臂。

一縷晚霞映托下的金色沙灘上,這對中國年輕人熱烈地擁抱在一起,他們的身後,是拖掛在寧靜如鏡的海麵上的一個長長的倒影……

琬若在清澈的海水中看到了自己那張幸福的笑臉。

不久她寫信把陳寶和的事告訴了父親,而這次父親出乎意料地很快來信同意女兒與這位天津老鄉交往。父親說,他托熟人去問過女兒男朋友的中學和大學教師,他們都說陳寶和是個品學兼優且非常有正義感的好孩子。所以父親很放心。

好啊,我說英雄同誌,你竟然把最精彩的曆史給我毖瞞了?交待吧!英雄同誌!在瑰若的不依不饒下,小夥子講述了他的家世與他獨去台灣後蒙受不白之冤的一連串傳奇——

陳寶和的家在天津是個有名的工商家族。

父親陳潔清是紡織界的老大,任天津市紡織會長,信奉基督教,每年要把賺來的錢分出20%以上捐獻給教會。寶和的父親做善事不願讓別人知道,兒子長大後兢每次都讓寶和拿著支票交到教會。

天津解放前,國民黨政府以引誘手段鼓動有實力的工商界名人將企業遷到台灣。珠寶和的父親也列入其中。怎麽辦?陳老先生俯視著成片親手創造的家業,就是舍不得離開天津。但緊張的時局又讓他不得不考慮兒子的後路與前程,於是在美信輪最後一班離開天津時,老人家才匆匆忙忙用了十幾根金條換得一張船票,終於將兒子送上了擠得人滿為患的輪船。

孤單一人的陳寶和到台灣後沒多久,他父親委托照顧他的那個人因為賭輸了錢,卷起鋪蓋不辭而別。從此年少的陳寶和在舉目無親的台灣島靠打工度日和上學。

那時國民黨剛到台灣,整個小島上充滿了恐怖的清理隊伍運動,如果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人尤其是年輕人,那麽情報機構就會把你定為危險分子而列入另冊。陳寶和像所有從大陸過去那些沒有任何背景的人一樣,每天小心謹慎地生活著,即使這樣,仍有不少人因為一句牢騷話便被關押入獄。由於沒有家裏的經濟支持,寶和隻能長期住在一個舊倉庫的工作間裏。後來考上了台灣大學,但他仍然連一把學習用的計算尺都得向同學借,更沒有錢支付住宿費。

大二時,著名學者傅斯年來到台大當了校長,傅校長看到大陸來的多數同學非常困苦,便向當局申請免費向窮學生發放公糧和助學金。第二年傅斯年又想法為學校蓋了學生宿舍樓,像陳寶和這樣沒有家的大學生們都搬進了免費校舍。可就因為傅斯年做了這些事,在一次議會質詢會上,一個大炮議員向傅斯年發難追問。剮直不阿的傅斯年受不得別人蓄意惡毒的指責,當場心髒病發作,昏倒在會場,第二天因搶救無效而死亡。當消息傳到台大,全校師生震驚和憤怒了,他們因此發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活動。深得傅斯年校長恩澤的陳寶和是此次示威遊行的學生領袖之一。而後來事情鬧大了,國民黨台灣政府開始鎮壓,那些在示威遊行中出頭露麵的人都被特務機關列入了黑名單中。陳寶和自然是其中的螢要分子之一。但生性耿直的他並不知道當局已經在他的檔案裏塞進了黑色記錄。

大學畢業後,他同所有畢業生一樣,被送進預訓班進行為期一年的嚴酷軍訓。他努力刻苦,但到頭來總是被評為戊等兵。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找到指導員,人家看了看他,然後從鼻孔裏哼了一聲,說你沒有被關進黑牢就算便宜了你,還夢想什麽?陳寶和這才知道他在台灣已經徹底投有了前途,鄢特務機關檔案裏的記錄永遠像幽靈般盯著他日後的一舉一動。他幾乎絕望了,無數次獨自站在驚濤拍岸的海邊,遙望北方,一遍又一遍呼喊著在大陸的親人,但天不應地不應,隻有望不見邊的蒼茫大海……

後來,他找到在台灣建國中學的教務主任佟本仁先生,由於佟先生在天津中學任教時就是膿寶和的老師,對他非常了解,所以出麵擔保,才使陳寶和有了出國深造的機會。

這是青年時代的寶和心頭的一個永遠的痛。

當他原原本本講給璃若昕後,瑰若的心頭一下堵得發慌,心兒頓感陣痛……

琬若從一陣陣的心痛中醒來。

她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片白色:白的窗簾,白的牆壁,白的床單……晤,我住進了醫院?!哪個醫院?在什麽地方的醫院?她想知道,但沒有一點力氣,也沒有人幫她。看不到熟悉的麵孔,更沒有親人。

寶和呢?他在哪兒?他怎麽樣了?啊?我要知道呀!快告訴我……

她想說,但感到的隻有疼痛,那種渾身透骨的劇烈疼痛。而這疼痛使她一下叉昏迷過去,並且將她帶回到了那個疼痛的年代——

海河邊的醜小鴨有段冤情

1936年5月,海河邊的一棟破舊沒落的官宅裏,傳來一個嬰兒的啼哭。從此那條長流不息的海河邊又多了位女兒。

以教書育人為生的父親李曜林一看又是個女兒,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抹一抹嘴,對躺在**的夫人隻說句你先養幾天吧,便毫無表情地出了家門。琬若從懂事後所見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尤其是在母親麵前,沒有半點笑容,隻有冷冰冰的幾句實在不能不說的話漓出嘴邊就算是交流了。

後來琬若還知道,父親對自己的這門由祖父定下的親事始終不滿,出於孝敬,父親沒有拒絕家裏為他娶了一個小腳女人,但打心眼裏對家人安排的這樁婚事不滿意。因此成婚沒幾天,他便甩手離開天津,到了保定繼續學業,一去就足六年,等到父親見到琬若的姐姐,也就是他第一個女兒時,孩子已經六歲了。母親雖然裹著小腳,但卻仍然保持著健康體魄和淳樸善良性格。她用自己全部的心思和力量侍候著李家上上下下好幾口人,但這並沒有獲得應有的回報,可她無怨無悔。

母親在李家除了能生兒育女外,幾乎與保姆無異。在琬若出生後的第二年,又一個女兒降臨到李家時,父親在妻子麵前更加無語,或者是更加的無端暴怒。

琬若始終不理解父親為什麽對母親冷漠無情。是他祖上一直傳到琬若她們這一輩就斷了香火的緣故?不像!在琬若的眼裏和感受中,父親對她們三姐妹是很好的。她最愛父親星期天帶她到勸業場去看哈哈鏡,在忽兒高大,忽兒矮小,忽兒瘦如柴,忽兒胖如牛的形態變化中那父女間無比開心的歡笑,不正是融融親情的洋溢麽?父親愛看京戲,知道琬若唯一感興趣的是能在這時吃上一塊煎餅果子什麽的,於是便買上幾塊後帶她進了戲場,開始各盡其樂。但琬若無法原諒父親在母親麵前的那種撕破教書匠斯文麵孔的施暴行為。

父親經常把無名火燒到母親身上,也不顧幼小的琬若姐妹們萬分脆弱的神經,那整桌整桌的飯菜和碗碟一旦在父親憤怒時總是乒乒乓乓地碎裂滿地。而父親依然不依不饒,甚至變本加厲地揪住母親頭發,在母親的臉上左右開弓……

這是琬若一生中最心痛的地方。

母親因此在女兒的心靈世界裏永遠是最了不起的人,最值得愛和最值得親近與保護的人。然而在琬若的記憶之中,母親的偉大又不僅僅在以家為命,以夫為尊之上,麗是引她走上了一條創造自尊和獨立人格的道路。

李家姐妹三人,排行居中的琬若,小時候特別的不被別人看好。年長她12歲的姐姐琬如是李家三姐妹中長得最出色的一個,她的那種古典美常常能引發父親詩情畫意般的吟詠。小妹琬看長得甜美可愛,誰見誰喜歡。唯獨琬若常被李家眾多客人們懷疑和可惜。你們聽聽,又是一個老伯母衝著父親說話了:哎,曜林啊,真可惜啊,你家老大長得這麽漂亮,老三也像天仙似的,就是老二差了許多……

年幼時,琬若不知什麽是自卑,但聽到這樣的話時,她感覺自己很難為情。但每每在這時,母親的手總會緊緊地握著她的小手,圓場似的對客人們說:你們別覺得我們家老二沒她姐妹漂亮,她長得可是俏皮,衣服怎麽穿就怎麽好看,而且做事有主張,她可是我們家的兒子哩!

我是李家的兒子!母親的這句話椿深地烙在琬若的心底。所以以後再碰上客人們到她家議論誰漂亮不漂亮時,那些大叔叔大伯伯們怎麽言語她,她都不會在意,因為她心裏想的是我是李家的兒子,跟姐和妹不一樣。

兒子就該幹兒子的活吧?於是有一天琬若跑到地下室那個燒煙煤的暖氣鍋爐給即將熄滅的鍋爐加煤,誰知煤還未加上,突然火龍噗地躥起,一下撲到她的臉上。一陣熱疼後,琬若不敢吱聲,自個兒跑到樓上的鏡子裏麵一照,這下可真慘了:眉毛睫毛全都沒了,整個兒是隻醜小鴨!

若兒,快過來跟叔叔阿姨們見見麵!這時母親在另一個屋裏喚她過去。

琬若這次怎麽也不願出來。最後還是母親硬拉著她跟客人打了個照麵。而母親似乎仍不在意她家的醜小鴨沒了眉毛睫毛,一個勁地仍在客人麵前誇耀說:看看,這就是我們家的兒子。她可是我們家最了不起的一個。不但功課好,還代表全校學生向畢業班致辭呢!客人們自然跟著誇耀起來,於是璃若覺得她這個醜小鴨兒子其實也很自豪啊!

一天,她跟同學們在天津耀華小學的操場上玩遊戲,老校長坐在窗前觀看,正好此時一縷強烈的陽光照在老校長那顆光禿的腦袋上,十分搶眼。琬若不知哪來的膽子,一邊過去伸手摸摸老校長的光頭,一邊嘴裏還在嚷著你這個禿光光的頭……不等她說完,老校長氣得哭笑不得,而同學們則在一旁大笑不止。

當晚,父親知道此事後,不但沒有責怪,相反對她說:你性格外向,長大後適合做外交官。

爸爸.什麽叫外交官?琬若有些得意地間。

父親頓了頓,說:就是跟外邊的人打交道的事。

琬若對父親的話記得很深,她真的開始在等待做跟外邊的人打交道的事,然而天津已經被日本侵略者占領了。洋鬼子的鐵蹄殘暴地踐踏著海河邊的每一寸土地。

從此琬若一家進入了白色恐怖下的不安寧歲月。父親是政府的抗日地下工作者,白天以教書身份掩護,晚上便為政府搜集敵人情報,早上再想法把情報送走。

那時琬若最擔心的是兩件事:一是早上醒來不見了原來住的房子,周圍都是陌生的環境,這是困父親為了躲避日本鬼子的搜尋而時常搬家的結果。琬若在海河邊生活的十多年間,印象最淡漠的就是她記不得到底自己的家在哪兒。後來父親告訴她,在日本占領天津的幾年中,他們李家至少搬過六七個地方。每到一處,父親和母親告訴她姐妹三人,不準與鄰居多來往,也不能告訴他們父親的真實名字。第二件事是琬若最害怕半夜有人哐哐哐地敲門和木樓梯上那咚咚咚的踩踏聲。那是日本憲兵的搜捕,一次次的搜捕。琬若不明白為什麽她家老搬家後仍然逃避不了日本鬼子的追尋。有多少次突然在半夜裏她被人從被窩裏揪起來,然後趕到母親和姐姐身邊。她和妹妹總是被嚇得哇哇大哭,這時拿槍的日本鬼子就很怒惱地向同樣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母親或姐姐命令她們不準出聲,但無論如何琬若和妹妹還是嗚嗚嗚的哭聲不斷。

誰再哭,統統死了死了的!有一次由於琬若和妹妹的哭聲惹怒了日本憲兵,一個當官的抽出長長的軍刀對準她和妹妹的鼻尖大聲威嚇著,誰知這也不能阻止小琬若與她妹妹的哭聲。搜捕無果的日本憲兵們氣得直搖頭,一聲開路就走了。

這一招似乎給了母親一個提示,於是後來有人一上門搜查或詢問父親時,母親就使一下眼色,琬若和姐蛆、妹妹便大哭起來,尤其是有兒子之稱的琬若,一邊哭一邊抱住前來搜捕的日本憲兵的腿,吵著嚷嚷還我爸爸、還我爸爸。這麽一嚷,使得想抓她父親的日本憲兵半信半疑地相信了琬若的父親確實投有在家,幹是不得不空手而歸。

這般心驚肉跳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琬若怎麽也記不清。有一次她半夜突然被一陣並不太大的響聲驚醒。她偷偷起床隔著門縫看到了日夜想念的父親,於是忍不住撲過去投進了爸爸的懷裏。爸爸,今晚在家嗎?明天可是我的生日,你能帶我去海河邊買煎餅果子吃嗎?琬若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父親點點頭,然後讓琬若到房間去睡覺,自己又重新開始燒著一張張紙……

媽媽,爸爸呢?琬若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便問。

母親慌忙擦一擦眼淚,說:爸爸……他出遠門了。然後再也沒有說第二句話。

後來琬若才知道,這一次父親遇到了麻煩。他燒完文件剛想離家就被守在巷口的日本兵逮住了。父親被關進監獄後,日本憲兵隊用盡了各種酷刑,但仍然毫無收獲。於是便用幾隻特大的燈泡日夜不停地架在琬若父親的眼前,以圖用這種方法叫他開**待天津地下抗日力量的情報。然而寧死不做漢奸的琬若父親視死如歸一聲不吭。敵人無計可施,便決定槍斃琬若的父親李曜林。就在行刑的前一天晚上,當教師出身的李曜林被一個在日本憲兵隊裏當差的學生看到了。也許是盅心發現,這位給日本人賣了多年命的年輕人做出了一次冒險行動,在混水摸魚中偷偷將李曜林先生從獄中放跑了。

出獄後的父親沒有回家,而守家的母親和瑰若三姐妹卻開始了更加驚恐的生活。日本鬼子為了追捕逃跑的死囚犯,有時一個星期裏就要上琬若家搜尋幾次,而且從不分白天和夜間。日久天長,琬若的母親一聽到憲兵穿著鐵釘的皮靴咚咚敲響木樓梯時,她的頭就會神經質地跟著搖起來,從此這個病根一直痛苦地伴隨了她整整一生。

媽媽,媽媽——日本人終於投降了。海河邊重新有了中國人自己的歡樂與笑聲。可在琬若的眼裏,母親不僅沒有因為在八年抗戰的白色恐怖下為父親和那個家所做的種種犧牲而得到父親的任何尊重。相反她仿然受著不公平的待遇和暴力的摧殘。那一年琬若作為美國國務院世界青年領袖培訓計劃代表,出訪歸來剛剛踏進家門沒幾天,善良勤勞的母親便帶著對丈夫的無悔無恨和對女兒們的一片期望而永遠地離開了人世。琬若哭得極其傷心,以至當她本人也過了母親在世那個年齡再談起自己的母親時,她依然在我麵前毫不掩飾地泣不成聲道:我一輩子感到遺憾的是沒能讓母親親眼從我和美的家庭與成功的事業上看到她本人應該獲得的那份應有的尊重與收獲……

媽媽,媽媽—一琬若又一次從昏迷中醒來。

這是98號公路的一個小鎮上的醫院。牧師和一旁的護士微笑地站在她的病床前。

小姐,你可以放心了,醫生和護士會照顧好你的。不過現在你還不能見到你的男友……

琬若終於可以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了。當她聽救助她和寶和的那位牧師這樣說後不由著急地追問:我的男友在哪裏,他怎麽樣了?讓我去見見他,快快!

你現在不能去,他還在搶救之中。

一牆之間傳遞生死情書

其實,琬若牽掛的心上人就住在與她一牆之隔的病房,隻是陳寶和的傷勢相當嚴重,尤其是脖子部位被嚴重壓裂震斷,醫生正在盡全力進行縫合外部傷口。

琬若急死了。她醒來第一件事是想看一眼不知是死是活的陳寶和。而眼前的這一切對她來說發生得太突然,太意外,又太不知所措。

自從因為父親在抗戰期間的天津地下工作為政府立了大功,國民黨政府給了他一個立法委委員的頭銜後,身為李家公主的琬若就一直一帆風順。雖然留學美國是隻身一人,可這是她青春理想中最向往的前程。踏上這塊充滿**的土地後,由於她在台灣已經成名的身份和亭亭玉立的嬌美形象,她一直沉浸在別人的追求和慕戀之中。

就在昨天,當她正式決定跟著男友從舊金山遷至西雅圖的那一刻,她李琬若還興奮得跑進一座基督教堂,對上帝說了幾十聲感謝恩賜的話呢!

是的,那是太幸福和太浪漫的決定。

那天,寶和依然開著他的那輛老爺車將她拉到他們常去的海灘。小夥子一變唯唯諾諾的神態,突然將有力的雙臂擁抱住琬若,激動得很長時間說不出話。

寶和,你今天怎麽啦?琬若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忙問。

小夥子的臉漲榻通紅,後來他終於開口:Lily,我今天已經完成博士學分了,而且同時接到了在西雅圖的波音公司的招聘。你知道我拿到這兩份東西後,第一件事想的是什麽嗎?

什麽?琬若好奇地問。

我要帶休去西雅圈!

可我在舊金山州立大學的學業才剛剛開始呀!琬若頓感緊張。

是的。小夥子把琬若接得更緊。正因為我知道你剛剮開始這兒的學習,所以我才要把你帶到西雅圖去。我還知道你對社會工作專業特別有興趣,在西雅圖的美國一流學府華盛頓大學就有社會工作專業,你能在那兒接受最理想的專業教育,而我在波音公司工作,我們天天在一起,你覺得怎樣?快說!你快說行嗎?

琬若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腦海出現了空白,隻有全身的熱血在翻滾……

去吧,Lily,我要娶你為妻。跟我一起到西稚圖去吧!啊?小夥子的胸膛在不停地起伏,跟裏的愛火在熊熊燃燒。

琬若被熊熊燃燒的火焰烤灼著,漸漸地,她的眼裏流出了熱淚。

我跟你去西雅圖……

Lily,我最親愛的……

小夥子就這樣把一位驕傲的公主俘虜了。而在這車禍之前,他們絲毫沒有懷疑過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兒。

是的,一個是美國名牌理工大學的博士畢業生,又將馬上進人待遇很高的著名飛機製造公司工作;一個是已經成名且前程似錦衛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而她鑽研的專業又注定她未來一定是個受人尊敬的公眾人物。

突如其來的車禍,使青春命運一向高奏陽光與歡樂的琬若完全處在命運未卜的境地。且不說男友是死是活,搶救過來後能否恢複如常,就隻說服前的困境就令她這個在異國他鄉的孤單女孩子不寒而栗。她來美不是半年,舊金山州立大學的學業剛剮放棄,至今半途出車禍,連個棲身之地都不知在哪兒?醫院?永遠棲身和生話的日子就在這兒?昂貴的醫療費,誰出?寶和孤單一人,根本無法同遠在天津的家人聯係,即使輾轉聯係上又能支付幾個美金?

一切的一切,使這位從沒有因為錢而困惑的她,一下子被逼到了絕境。好想急電告訴台灣韻父親,但又不敢,生怕原本孤獨傷感的父親承受不了這意外事件而為她過度擔心。

寶和,你讓我怎麽辦呀?琬若想到這兒兩眼淚水頓湧。但現在令她最擔心的還不是這些,從車禍現場被人送進醫院至今的幾天裏,寶和的生命與傷勢怎麽樣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醫生,我必須要知道我的男友情況怎麽樣了。我要去看他……琬若流著淚懇求醫生和護士。

醫生搖搖頭,堅定地:NO,NO!

還是那位與琬若年齡相仿的護士小姐有同情心。她悄悄告訴琬若:你的男友全身被石膏包著,不能動彈。不過他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你可以給他寫信。

寫信?僅一牆之隔?

嗯,一牆之隔給男友寫信不是很浪攫嗎?護士小姐朝琬若聳聳肩,友好而神秘地笑笑。

謝謝。請你等一等。琬若轉身趴在床頭,刷刷刷地揮筆疾書起來。她用最短的時間將一生的企盼和全部的思戀,寫在了一張紙上:寶和:我親愛的心肝,感謝上帝,你可好嗎,告訴我你哪裏痛?哪裏傷得最厲害?腦子是否受傷?我要知道,我要看你,我要在體身邊,親著你,接著你。這兒的醫生真心狠,不準我看你。可你的Lily看不到你會發瘋的!拽臉上的傷不太重,隻是頭裏麵很痛,渾身都痛。不能動。可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沒有關係,不久就台好的。我想我們要給Boeing公司打個電話,應該告訴他們一聲。

另外如果需要錢,我可以想法盡快通知家裏。雨這一切我都想聽到你的意見。你的心肝,我在這兒每時每刻等待你的音訊。

吻你的Lily

琬若顧不上重新掃視一遍,就急急地將字條疊好折在信封裏,雙手顫抖著交給了那位護士小姐。

我真心地拜托你了!

放嶽。一定將你的情書送到羅密歐的手中。

太謝謝了。中國的朱麗葉感激著,同時又期盼著。

那時間有多長?十分鍾?一個小時?

太長久了!自護士走後,琬若坐立不安地站在病房門口焦急地等待著,真是望眼欲穿。

護士小姐,有我的信嗎?琬若早已忍不住了。

信?什麽信?護士裝出幾分驚詫反問道。

琬若好不失望。難道他還不能……

小護士突然哈哈樂了起來,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疊好的紙,在琬若麵前揚揚:這可不是你要的信。它是中國的羅密歐寫給他中國的朱麗葉的情書!

琬若的臉頓時緋紅,她一把搶過字條,然後急不可待地趴在**看起來,當她僅僅掃了一遍,兩眼就被湧出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Lily,我的心肝,你還好嗎?這是我最擔心和牽掛的,我想把所有的不幸和疼痛留給我一個人有多好,真的,你是我的心肝,我不想見我的心肝寶貝有一點點傷疼,都會要我的命的。至於我現在尚好,你不要惦記,醫生說保證我可以好的,大概現在最需要的是治療。Lily,你要忍耐、挺住,因為這需要時問。親愛的,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你和愛你。

Your Paul

這是一封特殊的情書。

這是一封從死神那兒擁抱而再生的情書!

琬若伏在床頭大哭起來,這是生死之別後的幸福淚水,這是纏綿戀情轉為刻骨銘心愛情後的淚水。淌吧,讓它淌個徹底,淌個無止

護士!護士——琬若突然發現身邊的護士走了,急得又大叫起來。

什麽亭小姐?護士緊張地折回病房。

求你再等一等。我還要給男友回封信。琬若一邊抹著淚痕,一邊抄起筆又刷刷刷地寫了起來。

小護士突然一聲尖叫,隨後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上帝,我要改行成郵差了!

琬若破涕為笑地將又一封信交給了她,並說:不會的,你永遠是天使。她給了護士一個甜美的吻。

哇——我太幸福了!小護士頓時誇張地高喊一聲。

於是,在以後的那些分分秒秒和日日夜夜裏,這座美國小鎮的醫院裏,兩間僅有一牆之隔的病房間,演繹和營造了一段感人肺腑的隋書熱流,那愛意情源時而如激流洶湧,時而如纏綿細水,把整個醫院都感染了。然而美國是個講究實際的國度。愛情和情書並不能代替有數字符號的美金美鈔。沒過幾天,醫生告訴琬若:你們必須離開這個醫院,這兒的醫療條件不行,陳的傷勢還嚴重,應該到條件好的醫院去治療,以免耽誤而造成終身遺恨。

當然,絕不能讓他留下殘疾,他還年輕,我們還沒有……琬若一聽趕緊說。

是的,但你們離開這兒前還必須預先把所有的醫療費結清。

多少錢?

醫院的財務主管拿出長長的一串單子。

琬若就差沒有嚇得昏倒。可即使昏倒了該交的錢還得交,美國是個法治國家,除非你能拿得出正式公民的保險記錄卡可免交醫藥費。但琬若和陳寶和是留學生,缺的就是這個。

醫院不是在嚇唬。

無路可走的琬若想起了寶和在舊金山的那些同學。

Lily,你先別著急,我們馬上會想法湊錢接你和寶和出院的,啊。我們馬上會到的……接電話的是隙寶和的好同學莫裕潯。當琬若把厄運告訴這些同為留學生的好朋友們後,大家立即分頭到舊金山的朋友那兒湊足了錢,當夜乘著從舊金山出發的灰狗——長途公共汽車,趕到了出事地點的醫院。到底莫裕潯他們向醫院交了多少錢,李琬若到現在都不知道。當時六神無主的琬若完全依著陳寶和的幾位同學安排,上了飛往西雅圖的飛機,而這時琬若才第一次見到了渾身上下被石膏裹得嚴嚴實實的戀人陳寶和。

寶和,你還疼嗎?快告訴我,疼嗎?琬若握著心上人的手,再瞅瞅他蒼白的臉和不能動彈的身子,心如刀絞。

寶和想搖搖頭,但脖子和整個後脊骨全部被石膏架綁著,於是他隻得用手指在琬若的手心裏輕輕寫了個不字。童21

陳先生太了不起了,他從事故現場到進醫院後這麽長時間裏就沒有說過一個疼字。醫生敬佩地告訴琬若。

到達西雅圖,瑰若第一眼先看到的是她事先通知的已在波音公司工作的寶和的另一位同學傅京蓀。

老同學見麵顧不上寒喧,傅景蓀對琬若說:走,我已經安排了最好的醫院。現在是最關鍵的時期,千萬不能耽誤了!

從機場駛出的救護車直奔當地一家著名醫院。

請靠邊一點好不好?中國人?在喧喧嚷嚷的門診大廳裏,琬若推著像植物人似的陳寶和,跟在傅京蓀後麵焦急地等待就診。而就在這時這個醫院的行政主管非常不耐煩地衝著琬若大聲說道。

我們是來住院的,他傷勢很重,請你行行方便馬上讓我們這位先生住院。琬若用流利的英語對這位醫院行政主管說。

那主管瞪了一眼琬若,然後頭也不抬地問:有保險嗎?

有。我的男友他隻要一到波音公司工作就會有的。琬若知道這是美國的規矩。

醫院主管很傲慢地:我問你現在有沒有保險?

琬若隻得實話實說:現在投有……

那有車保險嗎?

也沒有。

有存款沒有?

沒有。

那你們怎麽到這兒來住院?像他這麽嚴重的傷,又要動大手術,會需要很多錢的。走吧走吧,你們到公立福利醫院去。那兒也許可以收留你們這些沒有錢盼中國留學生。下一個……那主管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嘴臉,在琬若心底烙下一輩子的記憶。

琬若急得直跺腳,但那主管根本不理這一套。

下一個,下一個……

對不起,就請你先收了這位重傷的中國先生。早已滿臉怒色的傅京蓀把琬若拉到自己的身後,然後帶著幾分威嚴地對那主管說。

這一招也許是那位主管所料想不到的。他看看傅京蓀的信用卡和簽字,然後又加問了一句:可以請問一下先生在何處謀職?

波音(Boeing),飛機製造公司!傅京蓀回答得頓挫昂揚。

這回輪到那位主管瞪眼了:噢,Boeing?!OK,OK!誰不知道能在波音公司工作的都是些什麽人?還怕他們交不起醫療費用

請吧小姐,你的先生可以在這兒得到最好的治療。

琬若站在老大哥傅京蓀麵前,破涕為笑。

當醫生將躺在擔架上的陳寶和推向病房時,小夥子突然Lily,Lily地連叫起來。

親愛的,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你有什麽事嗎?琬若急忙上前。

隻見寶和的右手做了個寫字動作。

琬若立刻明白地點點頭:一定。然後她也做了個同樣的動作。

那是這對患難戀人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的一種傳遞愛情與思念的特殊方式……

與太空人如歌如泣的婚禮

關於琬若和寶和兩人在醫院裏寫過多少相互傾吐思戀的情書,隻有他們倆才知道。不過李琬若告訴我一個秘密:當時他們寫的情書她都完好地保存著。假如是這樣,我想這是他們夫婦兩人這輩子所擁有的最寶貴的財富了。

而世界的所有最寶貴的財富總是來之不易。

寶和總算在好同學的擔保下住進了這家著名的私人醫院。那兒的骨料醫生人很好,他向琬若透露了一個讓她直透冷氣的信息:你男友的傷勢極其嚴重,假如得不到良好和及時的治療,很有可能造成最終的腦癱瘓。

腦癱瘓是什麽概念?

就是失去正常思維功能的白癡。

我的天哪!琬若全身顫抖乞求醫生:你一定要想一切辦法給他治好,啊?

我會盡力的。醫生告訴她,在這緊要的關頭,親人的關懷和傷員自身的心理也非常重要。

琬若表示明白。

寶和開始了新方案的治療。醫生先把他全身傷口重新再縫了一遍,然後將頸部拉直,這一關特別重要,好讓受擠壓的骨骼有恢複的空間,以免敏感部位的神經損傷。這是第一步。緊接著下來是醫生在他左右太陽穴處打了兩個洞,然後用鐵釘鎖進一根鐵杆,再在寶和頸部一直順著脊梁骨打上近五十磅的石膏,使其整個身子直直地架起,以待內部骨骼和傷口慢慢愈合。這在當時是最好的治療辦法了。而這種辦法使得患者既不能坐著,又不能仰麵睡下,連脖子和手臂都不能動彈。高大而活脫脫的寶和被裹在石膏裏,活像一尊有生命的雕坦,而那時美國全國上下都在為同蘇聯競爭太空飛船而大造宣傳,普通公民對太空世界充滿了神話般的向往。當西雅圖醫院的這位渾身鎖在白色石膏之中的黃皮膚黑眼睛的東方人出現在美國人的眼裏時,大家驚奇不已,偷偷地笑傳太空人來了。

琬若趕緊安撫說:做太空人太時髦了,沒什麽不好。話雖這麽說,但她的心裏卻在流淚。琬若絕不是為自己的命運不幸,而是心疼寶和並擔憂他的身體。

那些日子裏,大家閨秀出身的琬若完全變了一個人。她每天像保姆似的給蠱和做飯喂食,換衣換褲,甚至寶和的大小便都得管。這對一個未婚女孩來說實在難為她了,可琬若似乎什麽都沒有在意,每天除了自己養傷外,便把所有的精力花在了關心寶和身上,生怕有半點不周到而影響寶和的療效。有一天琬若想起在舊金山時那次寶和發高燒,她動手做了一頓魚湯,結果寶和很快恢複了健康。於是琬若就上街買魚,結果人生地不熟,艇整跑了三四個小時才把東西購得,當她把香噴噴的魚湯一勺勺地喂進寶和的嘴裏時,看到的是從不掉眼淚的寶和眼裏閌動著無限感激的淚光……

在無依無靠的異國他鄉,這對患難戀人在醫院度過了他們人生中最艱難的日子。那樣的日子隻有經曆過後的人才能體味它的艱辛與難忍。

時過數月,寶和終於脫離了腦部神經被破壞的險境,擠裂的骨骼開始愈合,而之後的日子便是一個漫長的恢複階段。有一天醫院的醫生找來琬若,說你的男友現在可以回家療養了。

琬若喜出望外地把這一消息告訴了寶和。

家?我們哪有家呀?智力絕頂聰慧性格卻異常憨厚的寶和一聽此話,不僅沒有一點兒高興,反倒傻了眼,他呆呆地看著已經為他操勞而疲憊不堪的琬若,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我們哪有家呀?我們兩人僅僅是一對留學生,一對戀人而已。家?怎麽突然冒出個家的概念來了呢?

寶和,別擔心,我們結婚吧,結婚就有家了。

琬若,你可別太傻了呀,無論是愛情還是人道,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領受了,但是,李琬若,我不能,不能讓你嫁給我。全身被幾十斤重的石膏綁成隻能動嘴不能動身子骨的寶和急得直吐口水,他實在不忍心由於自己的不慎和命運未卜的未來而耽誤心愛的人。

琬若緊緊地握住寶和的手說:寶和,我愛你,我要給你一個家,永遠的家。寶和還要說什麽,李琬若卻不讓他說,隻是把熾熱的雙唇貼在了他的嘴上。

說來也巧,就在琬若安排租房子的時候,她接到了一位在台北女一中的老同學電話。當她得知琬若準備結婚時,脫口而出:李琉若,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可不能糊塗啊!憑你的條件什麽男人找不到呀?可你卻要嫁個窮光蛋!坯可能要終身殘疾…一

琬若放下電話,她不想聽她再講下去。她愛他,不可能離開他,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在他最需要愛,最需要照顧的時候離開他。琬若找到在西雅圖的老校友王鴻恩夫婦,向他們借了100元美金,租下了一間最便宜的月租金隻要55美元的地下室。租好房子後,琬若滿臉燦爛地高聲說道:明天我們就去登記結婚。

對啊,明天!

寶和不由憨了。對,明天我們就去登記結婚。這一點他陳寶和是了解琬若的,她是個遇到天大的事都能在幾秒鍾內決定的人。還在舊金山時,寶和的博士生同學中就有人曾經悄悄對他警示過這樣的話:李琬若可是個在台灣就很出名的女孩子,將來一定是個社會公眾人物,你書呆子一個,應該找個守家的賢惠妻子才對。李琬若對你不適合!當時寶和就十分不客氣地對同學說:你們根本不了解她,我是愛定她了。

此時此刻,寶和更覺得自己的眼力沒有錯,隻是覺得現在自己這個樣子,而且未來的命運更加不可知,如此境地實在太委屈琬若了。

我親愛的太空人,還顧慮什麽呢?明天是我們倆最神聖和最幸福的時刻,讓我們一起以歡笑迎接吧!琬若是個充滿浪漫與**的人,她總會把氣氛調節到最佳狀態。

對一個年輕人來說,也許結婚是件最重要和最繁瑣的事,但又可能是最簡單和順當的事。因為這完全是兩人可以說了就算的事。現在身處異國他鄉的琬若和寶和就是屬於這種情況。假如此事在中國國內,像琬若這樣有身份的家庭,還不前前後後準備與籌措一年半載的?然而現在是在美國,他們用不著任何世俗的左思右想了。在美國結婚登記時隻需要兩件事:一是你已滿十八周歲的身份證明,二是你沒有傳染病的驗血證明。除此就是你們自己兩個活人了。

明天?明天就要結婚了!而今天這一天可把琬若忙壞了。她沒有時間去準備女談需要的婚紗,也敉有時間去向親朋好友發請柬,更沒有時間其實也沒有必要去預訂婚宴。她忙的是給寶和與自己驗血,再者就是布置自己的新家。

這是一間真正意義上的洞房,裏麵除了能從窗戶處見得一絲光亮外,一片黑洞洞的,連張木床都沒有。琬若隻拿出了十幾元錢便從舊家具店搬回一張破床,順便買回了一床被子。

這就是這對落難留學生婚前的全部準備。

第二天,在西雅圈的一個婚姻公證處,琬若和寶和出現時,他們的裝束令在場的美國新婚男女們驚詫不已。再看看李琬若和陳寶和,也確實讓人忍俊不禁,一個是楚楚動人、身著色彩豔麗旗袍的東方美人兒,一個是直著脖子、全身架著幾十磅石膏的太空人。

這是怎麽啦?他們愛瘋了呀?

可不,結婚是大事,小夥子傷得這麽重,等身體恢複後再結婚也不遲嘛。

是啊,又一對讓人弄不懂的中國人。嘻嘻……

公證處裏聚集了不少前來登記結婚的美國年輕人,他們在竊竊私語著,並不時發出陣陣笑聲。但李琬若和陳寶和卻旁若無人地手挽著手,尤其是陳寶和,本來他個頭就高,加上全身架的石膏,那挺直的脖子、不得不仰起的頭顱,使他更顯趾高氣揚,且中無人。讓人看後不禁啞然失笑。

你願意嫁給這位先生,並一生陪伴他?威嚴的法官開始問話,本來應該是先問先生的,而今天的法官也可能感到這對中國年輕人太特殊了,因此特別調換了一下程序。法官的眼裏有一絲淡汝的疑慮,所以他這麽問跟前的這位中國美人兒。

願意。中國美人兒說。

那麽你也願意在他生病或者受難時仍然愛著他?

是的,不管他成什麽樣,我都愛著他。

法官看看陳寶和,忍不住哧地笑出了聲,隨後裝傻般吭吭了幾聲,重新問遵:那麽先生你是否願意娶這位女士為妻,並一輩子愛她、保護她?

是的,我娶她,並一輩子愛她、保護她。

那麽好吧,我現在宣布:從今天起,你們就成為合法夫妻了。

這個過程的時間其實並不長,但它卻像一部電影的重頭戲一樣抓住了在場的所有人。當李琬若和陳寶和從法官手中接過結婚證明書時,全場立即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美國的同齡男女們熱烈地向這對中國愛人表示尊敬和祝賀,一直目送他們走出很遠很遠……

當日,心中被無限幸福充實的琬若又無比浪漫地攙扶著她的太空新郎特意在西雅圖最美麗的公園遊覽了一個大半天,盡情地享受著太平洋西海岸的太陽與海風。晚上他們懷著十分莊嚴而神聖的心情,手挽手地走迸剛剛租下的地下室。一進門,琬若突然讓寶和蛄著先別動,然後自己坐到那張破木**,從衣袋掏出一塊紅布往頭上一蓋:快過來嘛……

她的一聲提醒,使站在那兒的寶和頓時明白過來。他趕緊直著身子,一步一步地艱難地向前移動著步子,然後輕輕掀開琬若頭上的紅蓋頭。

那一刻,小夥子看到了他心目中最愛的人的最美麗的容顏。

隻見琬若雙跟脈脈台情地緩緩站起,然後再雙腳站到**,這時她感覺自己的高度才可以同自己的太空人比較接近,於是她帶著火一般滾燙的唇,迅速而堅定有力地貼向另一方同樣火一般滾燙的唇……

一切都凝固了。一切都停止了。隻有兩顆心在咚咚作響。

許久,琬若極其深情地喊出了她一生再也沒有改變過的兩個字:丈夫。

這一叫就是幾十年,直到現在,琬若無論在家還是在公共場合,她依然呼陳寶和為丈夫。

有一次我好奇地問她為什麽一生都把這個身份的名詞當作了對自己先生的一種永遠稱呼呢?李琬若很認真地說:當時我同他在西雅圖結婚,是在很特殊的情形下完成的。而我從小把結婚看得很重要,這是一個女孩子一生的轉折點。以前我們戀愛時,我呼他的是英文名字保羅,或者叫他親愛的,但自從領到結婚證書後,他就不再是我的男朋友,而是我的丈夫了,同時他有北方人的身材,很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我感到無比驕傲,所以才出口便喊出了我期盼已久的這個稱呼。之後便再也改不過來了,因為我們永遠相愛。

也許是愛的力量和家的溫暖,寶和的傷愈合得比預料的快了許多.隻需走動時托著脖子就行。而此時的瑰若心頭始終有個夙願未了,於是在她精心努力下,不久他們搬到了一個月租65美元的公寓。剛安頓好,瑰若便咬牙用打工掙來的65美元工錢,從舊貨市場買回一套桌椅和一張半新的床鋪,還有四張舊椅子。又經過一番精心布置後,她將寶和在西雅圈工作的幾位同學,還有當時在98號公路上搭救他們的牧師請來,補辦了一個簡樸卻異常熱鬧的婚禮。

幾十年後,他們當年的婚禮情景在美國華裔人士中仍傳為美談。

因為在熱鬧的婚禮上,曾發生了一次大夥意想不到的地震——在接到邀請後,琬若和寶和的同學便詢問新郎新娘缺些什麽東西。琬若知道大家都是窮留學生,想了想便說你們一定要送樣東西,那就給我們買個茶幾吧。於是幾位同學就湊份子給琬若送來了一張茶幾,看樣子還是新的。婚禮開始後,由於小屋擁擠,幾位同學擠坐在那把茶幾上,結果剛剛坐下,突然一聲嘎吱,茶幾斷成兩截,男女同學們啊呀呀連呼帶叫地一齊仰天倒在地上。弄得極好麵子的新娘琬若臉更紅了。不過最好玩的還不是這,在進入**時,老同學們吵著要讓新娘和新郎共飲交杯酒,寶和當時由於脖子上還高高地架著四十斤重的大石膏,當嬌小的瑰若舉杯挽過胳膊與他共飲時,那又高又笨拙的寶和怎麽也無法喝得上那口甜美的酒,而他改不掉的趾高氣揚的樣子既顯幾分自豪,更讓人覺得滑稽可笑。交杯酒不喝是不行的。在老同學們的一片叫喊聲中,機靈的琬若,輕輕示意寶和雙膝微微下屈了一下,於是隻見她唇對唇地將口中酒,送進新郎嘴裏……

哇——快看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情呀!這是太激動人心的場麵了,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都為這對幸福的人兒歡呼起來。那時候,在琬若的眼裏,寶和確實是世界上最帥、最酷的大丈夫,她麵對來賓,無比深情地將頭依偎在寶和身上,動情地喝起了剛剛學會的那首《好一朵榮莉花》。那柔婉情深的歌聲,像曲生命讚歌,使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動得熱淚盈眶。因為大家心裏明白,正是愛情的力量,才使李琬若這位台灣立法委家的千金小姐和寶島一枝花,自編自導了這幕如歌如泣的動人愛情與帶有幾分悲壯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