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雇請的本地人約4歲,別人給他的外號叫“二佬”。
賈東亮與二偖講定了雇請的條件後,兩人就上街去。
有些認識二佬的人見狀,感到十分奇怪,便問他:“二佬,什麽時候當起老板來了”
二佬支吾著:“我……我沒當老板呀。”
熟人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二佬,發財了還怕人知道?頂多是破點費請我們到酒樓飲餐茶罷了。看,還請了個北方佬來當打工仔哩”
熟人講這話並不奇怪。因為按當時的社會現狀,廣東人要幹粗重低賤的活,大多是雇請外省的人來幹的。
二佬還在猶豫,熟人繼續說:“不過你真怪,當老板去賣東西還要自己挑雞籠鴨籠”
“我真的不是老板哩,“二佬紅著臉指著跟在後麵的賈東亮,回答說,“這個北方佬才是老板,我是被他請來幫手的。”
這次走街串巷,賈東亮確有收益:老百姓吃過他賣的雞鴨,覺得味道特別鮮美,加上賈東亮的形象很特別:老是穿著部隊的迷彩服,細問之下,便知道這些產品是八一生態農場自產自銷的走地雞,走地鴨。以後,不少當地人就直接來到他們農場,買他的產品了。
天若無情人有情“這場霜災是壞事,也是好事,它把我凍醒了。”
1999年底,賈東亮的農場創辦快兩年了,經過艱苦打拚,豐收的日子日漸逼近了。
放眼望去,滿山的香蕉樹都掛果了,長長的蕉果像一個小寶塔,一層一層的,飽滿豐碩,十分誘人。大家掂量著,每一串蕉果該有7多斤重,2多棵香蕉該是一個多大的數目!那滿山如梯田般的菠蘿尤為可愛,在海南島或雷州半島,香蕉與菠蘿早已成熟上市了。但這廣寧縣黃盆村,與它們相對來說,算是高寒山區了,所以果實成熟期相對推遲。山上,一行一行的菠蘿,長勢喜人,金黃的葉子裹著圓墩墩的果實,那些菠蘿一般有三四斤重,個頭大的應有六斤半左右。塘裏的羅非魚、蹌魚長勢也很好,每條起碼有一斤多重,並且很快就可以上市出售了。
山坡那邊的荔枝、龍眼樹也是枝繁葉茂的。
在燈下,賈東亮用計算器對即將到手的成果作了一個初步的概算,按照現在市場的價格,今年場裏的香蕉、菠蘿與塘魚出售後,幾項的收成合起來約有11萬元左右。“喲,想不到這麽快下來便可以收回投資的成本了。”賈東亮心裏樂滋滋的。平日,他幹起活來特別起勁,走起路來兩腳生風。
農場裏的工人們眼見自己的勞動汗水變成了果實,人人都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
1999年12月21日,這一天禍從天降,令全部的喜悅灰飛煙滅。
賈東亮起床後,覺得寒氣逼人,就加披了掛在牆上的軍大衣,往外走,一推開門,尖厲的北風呼嘯聲就灌進耳朵裏來,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今早好冷呀!一夜間,一股強冷空氣來得那麽快!那麽猛!
賈東亮習慣地走向屋外的水龍頭處去洗臉。他拿起盅,放到水龍頭下,擰開水掣,水龍頭卻沒有水流出來。
賈東亮喃喃自語:“奇怪。這是怎麽一回事”他想了一下,推測可能是山上的引水管爆裂了。但當他的視線落在水龍頭嘴時,見上麵掛著半透明的晶體,用手一摸,冰涼冰涼的,才知道並不是引水管爆裂,而是水管裏的水凍成冰了。
賈東亮若有所悟:“啊,南方也會結冰?難怪今天如此寒冷。”刺骨的山風呼嘯而來,吹到臉龐上,像刀子割肉一樣。賈東亮連忙將披在身上的軍大衣掖緊一些,舉步走到那邊的小坡上,放眼望看,農場山頭上上下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路邊的小草與野花也全被冰霜覆蓋了,閃著晶瑩的光彩。漫無邊際的香蕉林現在是往日見不到的奇特景象:寬大的香蕉葉上結了一層厚厚的白冰,原來的綠色天地變成了一個銀白色的世界。再往遠處望去,山下那片本是碧水綠波的魚塘現在水麵是一片白色,裏麵布滿了星星點點。原來,魚塘的水麵都結了冰,塘裏的羅非魚、鯰魚全都翻肚漂起。冷死了的魚被凍結在冰層裏麵。
“待我去看看掛在屋邊的溫度計。”賈東亮趨步往屋角走去,一眼見到銀色的水銀柱的位置變得很低,他再湊上前去,睜大眼睛細看,不由得倒抽了一冷氣:“啊,攝氏零下四度”他想不到南方的山區也會有這麽低的氣溫。
場裏的工人們陸續起來,有人搓著手,有人跺著腳,他們的耳朵都被凍得通紅。在南方這畢竟是少見的奇冷天氣,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著。
不久,太陽從青山上慢慢地爬了上來,照在農場的山頭上。無情的熱箭射了下來,冰霜慢慢地在溶化,冰水滲進香蕉葉裏,本來是翠綠如滴的香蕉葉當即變為焦黑色。山風吹來,粗大的蕉樹幹向側傾斜,轟然倒下,砸倒旁邊的香蕉樹。香蕉樹不斷倒下,也不斷砸中旁邊的香蕉樹,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哢嚓”、“哢嚓”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每聽到香蕉樹倒地的聲音,賈東亮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一下,陣陣刺痛。
兩千多棵掛有蕉蕾的香蕉樹全倒了。
將快成熟的香蕉望著這幕慘劇,場裏的工人也感到從天上驀地跌落深淵,人人都在唉聲歎氣。
殘骸遍野,真令人慘不忍睹。
以前,遇到什麽困難,賈東亮從來都是若無其事的。但是今天的賈東亮,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變白。他難受得雙腳有點兒力氣不支,斜倚在那木棚的牆壁上,緊攥著拳頭的雙手露出了如蚯蚓般的青筋,這場冰災來得太突然,也太殘酷了!
“唉,這些香蕉眼看有收成了,卻遇到這場冰災,真是到嘴邊卻進不了肚子。”農場的工人議論聲傳到賈東亮的耳裏,令他更加難受。
香蕉樹全失收了,這已成了無可挽回的鐵一般的事實。在絕望之餘,賈東亮的眼前還掠過一絲希望之光:“山上還有一大批成熟了的菠蘿。它們怎麽樣了”一想到這點,他便急步往山上奔去。
山上的同樣是一片慘象:綠中泛黃的菠蘿已到了成熟期,現在被一層厚厚的冰霜覆蓋包裹著。陽光照射後,冰霜慢慢溶化,冰水滲進了菠蘿裏麵,菠蘿在逐漸地變黑,不久,濃濃的汁液就從菠蘿的表層滲了出來,又粘又稠。
賈東亮長歎一氣:“唉,想不到菠蘿也在劫難逃。”
賈東亮還心存僥幸,再到另一座山那邊的龍眼樹林、荔枝樹林去巡查一遍,那些本來長勢甚好的果樹被冰霜侵襲後已經變色。有種植經驗的員工告訴他:這5棵龍眼樹、6多棵荔枝樹也將因凍傷遲早會枯死。人生的突變是多麽的慘酷無情!
賈東亮呆呆地在寒風中站立了許久,腦海中的“計算機”在不停地運算著。他對親手種養的東西早已心中有數:這場冰霜凍死香蕉樹2多株、菠蘿23多棵,凍壞龍眼、荔枝樹共1多棵,凍死塘魚2多尾。
賈東亮心痛得傷滴血。眼看即將到手的豐碩成果一夜之間就化為泡影,投資下去的十多萬元全都血本無歸,可以說,這些年來在廣寧這山區的投資算是全軍覆沒了。
場裏從北方來的員工忍不住大叫:“想不到南方竟然會有這麽冷的天氣”
黃盆村那些白發蒼蒼的老人屈指算過,感歎地說:“這是5年一遇的強冷天氣”
5年才一遇,卻偏偏讓剛到黃盆村創業第二年的賈東亮遇到了。
賈東亮又是感歎,又是無奈:“我是空降兵出身,想不到一場災禍竟然降到自己頭上。”
冰災的善後工作更為艱難。如果不及時將滿山那些被凍死凍壞的菠蘿、香蕉清除處理,沒有多久,它們就會腐爛發臭。整個八一生態農場就會臭氣熏天。
賈東亮安排員工到山上去,把凍壞了的菠蘿摘下來拿到市場上去叫賣。有些菠蘿尚未完全成熟,長相不大好,有些已成熟了的又流出濃濃的汁液來,賣相不好。一個菠蘿才賤賣五分錢或一毛錢。員工們叫賣到喉嚨發了炎,聲音也沙啞了,但前來購買者仍然是寥寥無幾。辛辛苦苦地忙碌了好幾天,賣出菠蘿的收還抵不上場裏員工這幾天的工資。
麵對這毀滅性的打擊,是卷起被鋪返回北方另尋出路,還是留在八一農場裏繼續奮鬥呢?
賈東亮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十多萬元的投資與一年多的辛勤勞動,在一夜之間付諸東流,這已是令人痛苦的事。如今,擺在麵前的抉擇更是令人痛苦。
賈東亮一連幾天白天黑夜都吃不好睡不好。
賈東亮咬著牙關,痛下決心:“一年的艱辛已是情過境遷,權且當作是過眼雲煙,自己還是返北方吧”但腳步剛剛邁出,又收定了。眼前的青山與綠水,每一處,曾揮灑過自己多少的汗水;每一處,曾經傾注過自己多少的深情。正是一草一木總關情。
人往往是這樣,東西到手時你可能並不覺得有什麽,但當要失去或舍棄時才覺得它的寶貴與難得!此時的賈東亮確實無法在情感上舍棄自己親手創辦起來的農場。
每當這個時候,賈東亮總要踮起腳尖,往遠處眺望。白雲之下,是如蒼龍一樣逶迤而去的青山,那一望無邊的綠波,便是廣寧的特產竹子。竹子,從古到今,多少騷人墨客都傾注了無限的深情。在廣寧的不少地方,都貼有這麽一首詠竹的詩:“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竹子隻要根植泥土,就能迎風生長,高風亮節。如果在這中國竹子之鄉碰到困難就退縮,丟盔棄甲而逃,這不是現代軍人的本質,更不是共產黨員的素質。
回到場部,賈東亮與妻子、嶽父好久都相對無言,但從他們的眼神可以看到,他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沉痛!
嶽父諶慶餘縱然飽經風霜,但在如此重大的打擊之下,也終於失望了。
吃過晚飯,諶慶餘向賈東亮問道:“東亮,至今為止,你在這裏投資了多少錢”
賈東亮回答時氣沉緩:“1萬元多一些。”
諶豔文:“這場災害,損失得叫人心胸發疼呀”
諶慶餘講話離不開他慣用的數學用語:“東亮,你的投資回報率已出現了負數。”
賈東亮仍對前景抱有希望:“這一次全軍覆沒了,已是不爭的事實。但千金散盡還複來。”
諶慶餘神色認真:“以前你在這裏辦農場當作摸索自己的人生路向,而眼前的現實證明你選擇的這個項目錯了,它並不適合於你。以前投資下去的那些錢你當作扶貧金算了。”
賈東亮:“阿爸,你的意思是”
諶慶餘:“東亮,我們立即離開這山溝,返回湖北吧。早走早著。”
賈東亮:“我回去幹什麽呢”
諶慶餘:“現在是資訊年代,憑你在總參通訊學院高材生的資曆,你該是個熱門搶手貨。你的戰友現在武漢一家電訊公司當了副老總,我臨來前他叮囑我,他可以替你在他們公司找一個高薪的職位。”
賈東亮:“你叫我回武漢去”
“唔,“諶慶餘試圖以情來打動他,“東亮,你回武漢後,你兒子上學放學有人照顧,一個孩子那麽小,缺乏照顧,缺乏父愛,可真難為了他。”
諶慶餘說的這句話是最有切身感觸的。
國家推行“一孩化”的計劃生育政策,許多小孩都是從小嬌生慣養的,成了家中諸位大人圍著他團團轉的“小皇帝”。
由於賈東亮長期在部隊裏,又是經常外勤,因此他的兒子賈一鑫長期缺乏父愛,言談舉止中往往有些逆反心理,學業為此也大受影響。
學校門外汽車往來穿梭,稍有不慎,便會釀成事故甚至會出人命。所以,孩子們的上學與放學更是成了父母或老人最為關心的事情。那些家裏條件好的,就會開著汽車去學校門接送自己的孩子。
諶豔文已從學校轉到銀行工作。公職人員,上下班的時間是很嚴的,不能隨意遲到早退。賈一鑫的上學與放學,一般由兩位老人輪流接送。
人,畢竟上年紀了,免不了大病小病的。有時,其中一位老人的病來得急了,另一位就要陪伴對方到醫院去看病。這樣,小孩子的上學放學就沒有人去接送,隻能任由他變成“獨行俠”。如果上學時天氣晴朗,到放學時下起傾盆大雨,那就麻煩了。同學們一個個都被接走了,賈一鑫冒著大雨跑回家。當他背著書包奔回家中,全身已被淋得上下通透,簡直成了個落湯雞。兩位老人與母親諶豔文見此情狀,心中很不是滋味。
每逢上學或放學,看到自己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都有汽車來學校門接送,賈一鑫打心底裏羨慕至極。自己父親以前雖然在部隊是個官,但是自己卻無法享受那種優厚的待遇,而現在父親連官也不當了,獨個兒跑到南方去當農民。小孩子的心裏確實無法得到平衡。
當兒子由於學業退步或有時不遵守學校紀律遭到投訴時,諶豔文心中十分鬱悶,便在湖北那邊通過電話向賈東亮發泄。
賈東亮每次從妻子的電話中知道兒子在學校與家中的具體情況,當晚躺在**就難於成眠。一件事總是自然地浮上眼前。
賈東亮來黃盆村承包辦農場的第二年,正值暑假,妻子帶著兒子賈一鑫前來探親。
天氣悶熱,令人心煩。
賈一鑫提出要父親教他學遊泳。
賈東亮見農場的魚塘新挖成,裏麵的水比較髒,於是,帶著賈一鑫來到不遠處的綏江。
綏江約百米寬,兩岸青竹搖曳,隨風起舞,江麵碧水如練,遊魚嬉戲。
賈東亮在水中教賈一鑫學遊泳的基本動作,然後,讓兒子套上用汽車內胎做的救生圈練習。父子倆在清涼的江中倒是十分愜意。
賈東亮心中離不開農場的發展,手把手教了一會兒後,讓兒子獨自在水中練習遊泳的基本功,自己則坐在岸上,兩眼對著青竹,凝神想著山中種下的菠蘿該如何管理。忽然,聽到了兒子喊叫的救命聲。
賈東亮循聲望去,原來,賈一鑫不知不覺遊到了江中心,一手抓著救生圈,一手亂劃著,半沉半浮地大聲呼救。江中心的水流十分湍急,已把他衝往下遊幾十米遠了。
“不好”賈東亮心頭猛地抽搐,一個箭步,竄了起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不顧一切地沿著江岸拚命奔跑,荊棘黃茅劃破了臉龐也不知道。
追了近百米,賈東亮跳進江中,奮臂狠劃,來到江中心,一把抓住了將要溺水的賈一鑫,好不容易將他拖回江岸。
賈一鑫嚇得臉色蒼白,賈東亮已筋疲力盡。
在喘氣之餘,賈東亮驀地覺得腳下十分疼痛,低頭一看,腳下鮮血如注,把青草也染紅了一大片。原來,剛才奔跑時腳底踩上了生鏽的鐵釘。
當天夜裏,賈東亮腳底疼痛加劇,渾身發起燒來。
第二天早上,賈東亮到醫院去。醫生一檢查,告知他傷已被鐵鏽感染,並替他做了個小手術。
太陽掛在中天,熱箭射得人十分難受。
當術後的賈東亮回到農場時,隻見場部前人頭擁攢,哭聲與罵聲連天震響。
賈東亮連忙上前,撥開人群,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你兒子闖下大禍了”
賈東亮一聽,耳朵嗡嗡作響,兩眼冒出金星來。
賈東亮初辦農場,為防山中的野獸,便飼養了一頭德國大狼犬。
那大狼犬近百斤重,站起來有人那般高,卻深諳人性。
賈一鑫這個一直在城裏長大的11歲孩子,乍地見到體形如此龐大的德國大狼犬覺得十分新鮮,與那大狼犬很快就混得廝熟。
賈一盡見德國大狼犬長相凶猛卻又十分聽話,便問賈東亮:“這大狼犬咬不咬人”
“我特意訓練過它,它一般是不會咬人的,除非它聽到我的令。”賈東亮回答著,隨講出了指揮它的令。
正是講者無意,聽者有心。
賈一鑫趁著賈東亮到醫院去看腳的機會,牽著德國大狼犬,威風凜凜地四處遊逛。
在山腳種地的十多位農民見到那德國大狼犬,嚇得驚叫著,將手中的農具往地裏一扔逃之夭夭。剩下一位73歲的老太婆跑得慢,見到大狼犬來到麵前更是大驚失色,渾身顫抖。賈一鑫不知父親講的令是否真實,在好奇心驅使下,便將令叫了一遍。
德國大狼犬聞聲聽令後朝老太婆猛地撲去,向她的屁股狠狠地咬了一,痛得老太婆倒地打滾,呼天搶地。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賈一鑫也懵了。
老太婆的三個兒子聞訊趕來,怒氣衝衝地趕到八一生態農場。
賈東亮聽後,怒不可遏,左手將賈一鑫往身前一拖,掄起蒲扇般的右掌,朝他的屁股猛地摑去。
賈一鑫“哇”地哭了起來。
賈東亮平生第一次這樣痛打自己的兒子。
賈東亮當即向老太婆一家深表歉意,願意承擔一切醫藥費和
9支防感染的針。老太婆屁股的傷很深,犬牙又帶有毒性,還要打消炎針。每天,賈東亮還要將燉好的補湯送到老太婆的家中,如同對待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這樣,賈東亮為此前前後後忙了4多天。老太婆三個兒子見賈東亮為人如此厚道與認真負責,反過來誇讚他。
遭到父親的當場痛打,賈一鑫雖然年幼,但卻有點負氣,以至第二年母親諶豔文要來廣寧八一生態農場探望賈東亮,他還懷恨在心,拒絕前來。
為此,賈東亮在廣寧這邊,每次聽到妻子對兒子學業或生活方麵的投訴時,心裏也極其難受。的確,作為父親,自己欠兒子實在太多了。
人非草木,焉能無情。人生的天平要取得平衡是不容易的。想到自己事業的起步,八一生態農場的發展,賈東亮咬著牙關強忍住,任由妻子將心中的不滿與苦悶向自己宣泄。隨後,他隻得在電話裏安慰妻子,感謝她與嶽父、嶽母對孩子的撫養。過去,他雖然失去對孩子的關愛,對家人的照顧,但換來的卻是即將成功的憧憬和希望,將此化作創業的動力。
現在,一場天降的冰災,令自己辦農場的事業遭到重創,嶽父又拿出孩子這話題叫自己撤兵,打道回府,確使他的心靈受到莫大的衝擊。
賈東亮的牙齒緊咬著嘴唇,良久,終於開腔了:“這些年來,一鑫的事辛苦豔文與你們兩位老人家了。說心裏話,我也覺得自己對不住一鑫,沒有盡到當父親的責任。但我覺得八一生態農場的創業才剛剛走出第一步,盡管現在遭到了天災,但我相信,憑著自己的努力,靠著各方麵的幫助,以後,在廣寧這山區裏,我是會幹出一番事業來的。”
諶慶餘苦苦地勸他:“能讓全家共享天倫之樂,何樂而不為呢?你何苦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鄉別井到這窮鄉僻壤當山大王呢!”
賈東亮沉吟片刻:“不!我已跟這青山有一份解不開的情結了。”
諶慶餘甚為不解:“難道你真的想在這荒山呆一輩子?這是鬼也不生蛋的窮地方”
“鬼不生蛋?冰雪無情人有情。我看經過再次奮鬥,這黃盆村的山頭要變成黃金盆、聚寶盆。我也相信,經過磨難的地方,必定是鳳凰生金蛋的好地方。”賈東亮的劍眉往上一拉,朗聲地說,“我的人生航向已經選定。我作為從革命大熔爐鍛煉出來的軍人並不是泥捏的,而是鋼鐵打造的。”
湛慶餘:“你聲聲說軍人!你的人生價值已經出現了變數。”
諶豔文也附和父親的觀點:“阿亮,你要明白自己現在的真正身份。你現在已複員了,已從部隊退了伍。”
賈東亮依然昂起了頭顱:“我在編製上的確退了伍,但我的軍人本色不會褪,無論空降到哪裏,我的軍人細胞也不會變。”
“東亮,你不能光是說理想與抱負,更要正視現實。從某種意義上說,你現在已傾家**產。這一仗可以說是折戟沉沙了。”諶慶餘講話的氣加重。
賈東亮點了點頭:“這一仗我的確是輸了,並且輸得很慘,但打仗並不是一次就定輸贏的。”
諶慶餘:“你還要繼續幹下去”
賈東亮:“不錯”
諶豔文:“俗語說不到黃河心不死,我看你現在是到了黃河心也不死。”
曾經傾力支持過自己的妻子在遭到重大打擊後也“變節”
了,改變了原來的態度,這回算是後院起火了。
在這“內憂外患”之際,賈東亮更顯他軍人的本色,朗聲道:“曆史上楚漢相爭,劉邦與楚項羽多次交戰,曾打了許多場敗仗,幾乎身陷絕路,但他並沒有氣餒,更沒有放棄。他靠著自強不息,垓下一仗將楚霸王逼到烏江自刎,取得了最後的勝利。昔日,我們工農紅軍在敵人的五次圍剿中不也曾多次吃過敗仗嗎?但是經過很多艱難曲折,付出了重大的代價,我們最終還是改寫了曆史。”
諶慶餘截斷了他的話柄:“那不過是已逝去了的曆史。”
“曆史是我們人生的借鑒,“賈東亮將聲調提得更高,“我知道人的一生要麵對許多場戰役。怎能憑這一仗就舉手投降,認輸離場呢?是軍人就要堅守自己的陣地。我這軍人出身的共產黨員要衝鋒向前,義無反顧。”賈東亮舉起粗大的手掌,往自己的胸膛拍了拍。
諶慶餘還在極力勸他:“你這個人,開閉都離不開打仗。人生方程式這道難題,並不是拍胸就可以破解的。”
賈東亮擺出了自己的理由:“搞農業不同於搞商業,農業有它的周期性。這次算是出師不利吧,但還不能說已定出了輸贏。”諶慶餘:“你的意思是……”
“人生的戰役要取得勝利,首先的也是最重要的是自己戰勝自己。如果這一點做不到,一切都是空話。我在這裏跌倒,就要在這裏爬起來。這一仗,我損失了十多萬元,但我堅信,憑著自己以後的努力,一定能夠在這裏挽回損失,闖出名堂來。”賈東亮的氣更為堅決,“阿爸,你來幫忙,我歡迎。若要我打退堂鼓,那麽你自己回北方去。”
“這……唉”
“阿爸,我知道你們是為我著想,我很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我也相信自己的再次判斷和選擇。”賈東亮既委婉又堅定。
諶慶餘與賈東亮多年的相處,很清楚他的性格。他一旦下了死決心,即使用九頭牛也拉他不回去的。此時叫賈東亮就此撒手不幹,空身回去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無法勸他返回北方,隻能轉過頭來,考慮如何幫他的忙了。
經過一夜的深思熟慮,翌日早餐後,湛慶餘用手輕輕地拍了拍賈東亮的肩膊,“東亮,兩年來,你在這裏投下的是資金與心血,兩者相加,其等式的結果不應該是零,更不應是負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