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鑒於整個農場沒有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賈東亮根據農場的地形地貌作了全麵的規劃:請來推土機,將山坡上的泥土推運下來填作堤壩之用。

往日荒涼沉寂的黃盆山變得機聲隆隆,一片熱鬧。

前前後後用了5個多月的時間,一條頂部寬6米、底部寬25

米、長65米的堤壩便築成了。

與此同時,山坡有兩處地方被推平:靠山腳處有2多平方米,用作以後的建設農場本部所用;山腰處約有1多平方米做養豬場,附帶有4多平方米的停車場。

賈東亮此舉,可算是一舉三得,但卻讓他花費了寶貴的3萬多元。下一步是引山溪水,就這樣,一個麵積達2多畝的山間魚塘便建成了。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喜好與特長。

賈東亮讀中學時對數理化方麵有特殊的愛好,當兵期間進軍事院校主攻的又是通訊方麵的技術。自從來到廣寧縣黃盆村承包荒山辦農場後,才初次涉足種養業這個領域。由於缺乏種養業方麵的知識,不懂得內中的規則,他在創業初期鬧的笑話可不少,虧蝕了的本錢也不少。但他一笑了之:就當交門學費吧。

有個魚販子正為塘裏屯積賣不出去的魚苗而發愁,忽然見這個粗身大漢前來采購魚苗,在對話之中,得知這位外省人是不懂養魚這一行的新兵蛋。魚販子為了一己私利,便大鼓如簧之舌,進行遊說,一方麵吹噓自己的魚苗質地如何優良,方圓十裏以他的魚苗最優;另一方麵千方百計地勸說對方要多購買他塘裏的魚苗。賈東亮以為多養必會多收,便下大成本跟魚販子成交了一大批魚苗。那魚塘麵積本來已經不大,投放下過多的魚苗在狹窄空間裏活動不夠。幾個月過去了,賈東亮見那些買回來的魚苗長不大,以為喂養不夠,便不斷投放更多的飼料,買來的是幾寸長的魚苗,春夏秋冬已作了一個輪回,它們仍然是隻有幾寸長的魚苗。幸而,那隻是發生在山坳下小魚塘裏的事。

賈東亮在栽種沙糖桔時也遭到類似的戲弄。創業初期,他帶著員工在山坡那邊平土築路,開辟了一片荒地作柑桔園。本來一畝山地種植柑桔樹的合理密度是7多棵,這樣才能讓柑桔享受充足的陽光與養份,長大之後才有夠大的舒展空間,掛的果實才會又大又甜;但他這個北方大漢從來都未曾栽種過柑桔,聽信了果苗販子的話,每畝購種了13棵樹苗,辛辛苦苦地種下去,又是施肥又是培土,那些柑桔樹苗逐漸長大,你擠我擁,密密麻麻不透風,枝條又長又瘦,病蟲害特別多。

令賈東亮更為煩惱的是:第一次買下的那批所謂沙糖桔苗,裏麵有許多不是沙糖桔品種,而是不同品種的雜桔,它們長勢高低不同,雜亂無章。粗略數了一下,雜桔竟然有2多棵。故此,一年四季那片柑桔場都有桔花開,那些雜桔結果後,摘下來一嚐,不但果細皮厚,而且苦澀得不能,與沙糖桔那冰糖一般的清甜味道簡直是霄壤之別。

賈東亮與員工無奈之際,便將那片柑桔果場戲稱為“萬桔園”。

創業初期,賈東亮這個外來人要搞好與當地村民的關係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賈東亮與黃盆村村委簽訂承包荒山合同初期,當地一些村民法律意識淡薄,總認為人家雖然承包了那些山頭與沼澤地,但這裏是自己祖祖輩輩生長居住的地方,這裏的山山水水無可爭議是屬於自己的,喜歡怎樣幹就怎樣幹。他們私自在山頭的小溪駁接了長長的引水管,將八一生態農場範圍內的水也引到自己的田地裏。不到幾天時間,已有六條引水管似長蛇出洞般從八一生態農場裏竄出,將那山溪水引了出來。

麵對“生命之源”的突然減少,以後自己農場的開發與生產會受到較大的影響,賈東亮確實是一陣陣的心痛,本想據理力爭,但想到自己是外鄉人,既然隻身來到這裏創業,就要盡量與當地的農民搞好關係。如果因引水的事情與四周村民的關係弄僵了,以後做什麽事情都不好辦。“心字頭上一把刀”,於是,賈東亮強咬牙關一一忍了。

有些村民還得寸進尺,導致矛盾激化。

黃盆村的一位村長名叫高秀榮,以前因為用水與魚塘的問題與賈東亮發生過糾紛,甚至對簿公堂打過兩場官司。

這件事由高秀榮的一位親戚高木火引發,緣由得從1998年春說起。

高木火見自己以前辛辛苦苦築壘的小魚塘現在囊括進八一生態農場的範圍內,心裏好像被插上一根刺,十分難受。畢竟,這原來是自己心愛的東西呀!現在這位外省來的承包者任由村民們在山上拉管引水,他定是軟弱可欺之輩。

高木火便獨個兒來到八一生態農場,拉著賈東亮來到山坳裏的一塊小小的魚塘旁邊,訴說他當時將山坳中的那塊爛地改造成魚塘時,工程是多麽的艱難,花費了多少的人力物力,要賈東亮額外再補5元給他。

對這無理的要求,賈東亮初時想遷就他一下,補他幾百元算了,但細細一想,覺得不行,便向他說:“我與你們村委會簽定承包合同時,已經就這些大大小小魚塘的賠償作過詳盡的討論,達礙了一致的協議,你也在那協議書上簽了名,按了自己的手指印,在我所付給村委會的承包款中已包含了你這小魚塘的賠款了。我問你,那承包款你領了沒有”

高木火不假思索地直答:“已領了。”

賈東亮耐心地解釋:“既然你已領了,就是說,我們雙方都已經履行了合同條約。須知,我與你們村委會所簽定的承包合同書已經在廣寧縣公證處作了公證,具備了法律效力。如果我私下再補錢給你,一來不符合法律約定;最難做的是,若果人人都學你,要再額外補錢,我怎有那麽多的錢去補?合同的法律效力豈不是成了一句空話”

高木火見這樣不行,便把臉一沉,來硬的:“既然你不肯再補錢給我,那麽,這個魚塘你就要歸還給我”

賈東亮責問他:“你這不是在無理取鬧嗎?”

“不管你有理也好,無理也好,總之,一句話,這魚塘是我以前挖的,今天你就要歸還給我”高木火強行向賈東亮索回那個小魚塘。

麵對高木火橫蠻無理的要求,軍人出身的賈東亮本來是不怕硬的,如果硬頂起來,便是針尖對麥芒了。他經過細思後,還是強行按捺著自己的脾氣,決定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得忍時要強忍,能退讓時盡量退讓,最後還是將那個小魚塘還給了高木火,並且也沒有向對方索還那承包款。

高木火從世俗的觀念來看,這是自己祖先耕作生息的地方,現在被外地人占了,心中甚為不忿。小魚塘到手後,他仍然對賈東亮極為不滿,在小魚塘的四周和上山的路上種上漆樹和一些會使人過敏的樹木。那些樹木也較厲害,即使在遠處聞到它的氣味,也會覺得嗆鼻。如果人有不慎,皮膚接觸到那些樹木,過敏程度更甚,極度發癢難受,到市麵去買許多種抗過敏藥來塗抹也無效,並且,皮膚很快便紅腫潰爛。

場裏的員工對此憤憤不平,說對方出爾反爾,白白占了賈東亮給的承包費;更有人說對方為人心太狠,無疑是在八一生態農場安置了“地雷”,叫賈東亮去跟他論理。

而賈東亮采取息事寧人的做法,叫員工們寧願自己辛苦點,繞路走,別招惹他,以免發生事端。

一退再退,這樣的處理,賈東亮算是仁至義盡了。

不久,一件事情爆發,促使賈東亮改變了自己那“以忍為上”的做法。

高木火不懂得養魚的科學管理,一天塘裏的魚翻了白肚,死魚浮滿了水塘。高木火從小魚塘裏撈起一條死魚,怒氣衝衝地來到八一生態農場場部,當著賈東亮的麵把死魚猛地摔在地上,再用粗大手掌一捫桌子,厲聲質問:“賈東亮,我的魚塘在你的八一生態農場範圍裏麵,現在魚突然死光了,你要向我當麵解釋。”麵對“黑臉玄壇”般的高木火,賈東亮指出了其中的原因:“你把魚苗丟進魚塘就算飼養了?要懂得對塘魚做許多防病治病的工作,而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做這方麵的工作。你不妨找專家來,掀開死魚的腮部查看一下,便明白個中原因了。”

高木火拿著死魚前來鬧事,場裏一些員工圍上來看熱鬧。他們之中,有些人在家鄉曾養過魚,都插說高木火塘裏的那些魚是病死的。

高木火哪裏聽得進賈東亮他們的話,大聲地說:“我的魚昨天還是好端端的,會一下子就病死?我看其中有鬼”

賈東亮不明所以,追問:“有啥鬼”

高木火渾身的怒火直朝賈東亮發泄,手指差點兒戳中賈東亮的鼻子:“我看是你在我的魚塘下了毒”

“我下毒?”賈東亮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他是個軍人出身,多年來在部隊受到黨的正規教育。下毒,是隻有壞人才會去做的罪惡勾當!如今,這農民當眾說自己去下毒,豈不是把自己說成是壞人?!

一股怒氣直衝腦門,賈東亮怒眼圓睜,大聲地回擊:“你別冤枉好人”

高木火卻耍潑地硬撐著,連連地用手拍桌子:“就是你下的毒”

賈東亮怒斥:“你那6畝的小魚塘在我的魚塘上遊,而我的魚塘麵積有2多畝,裏麵養的塘魚比你多了幾十倍。人人都知道水往低處流,如果我下毒,那些水豈不是要流到我的大魚塘裏,把我那些魚也毒死了?”

高木火倚仗自己是本地人,賈東亮不過是一個外省佬。

而賈東亮倚仗的是理,自己從來沒做過虧心事。

兩人大聲地爭吵起來,唇槍舌劍,短兵相接的架勢,互不相讓。旁人想攔阻也攔不住。

午飯後,高木火的老婆也來到了農場,一邊跺著腳,一邊對賈東亮大吵大鬧。她那罵人的方言,賈東亮一點也聽不懂,但從她那猙眉凸眼的神態與指天戳地的動作可推測出,她罵的是不堪耳的髒話。

“是可忍?孰不可忍”到了這個地步,即使是石佛也會發火了。

賈東亮在靜思之後,覺得一味的忍讓並不能從根本上調和自己與四周群眾的關係,決定使用法律這個武器來維護自己的基本權益,以此教育附近的村民,使他們以此為戒,避免日後更大更多的麻煩。

於是,賈東亮連夜執筆寫了狀紙,向廣寧縣人民法院提出了起訴:狀告發包的甲方沒有履行合同的責任,不但沒有協助農場搞“三通一平”,協調甲乙雙方的關係,而且還引出了魚塘的糾紛,事態越鬧越大,懇請法院調查裁定。

由於在當日簽承包合同時,高秀榮是發包的甲方法人代表,也是村民代表,因此,他成了第一被告人。

高秀榮一向以務農為生,自認安份守己,從來沒有犯過事,更沒有進過法院這些“衙門”。現在,突然被賈東亮一張狀紙傳到了廣寧縣人民法院,高秀榮心中十分惱怒。

法庭上高秀榮與賈東亮兩人怒目相對,各自陳述理由。

經過庭外調解無效後,廣寧縣人民法院經過調查與研究,查清了原因,後來下了判決:既然雙方已簽訂了具有法律效力的承包合同,高木火早已領取了賈東亮在承包時所付的應得款項,從法律的角度來說,那片小魚塘已屬於賈東亮所有。故此,高木火要馬上將小魚塘退還給賈東亮,還要賠償經濟損失1元給對方。官司訴訟費13多元由敗訴方負責,所以那筆錢也要由高秀榮他們一方承擔。

麵對如此判決,高秀榮與高木火聽到一些人的慫恿,大為不服,上訴至肇慶市中級人民法院。

肇慶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時,高秀榮那一方的律師自知勝訴無望,借故溜之大吉,不敢在法庭再露麵了。

高秀榮與高木火隻得乘車來到肇慶,親自上庭應訴。

法官方經過仔細的複查,在再次的庭外調解失敗後,維持原判,高秀榮為此還要再繳交13多元的官司費。

折騰了這麽一段日子,高秀榮與高木火耗費了時間,丟了麵子,又賠蝕了官司錢,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兩人大歎倒黴。

通過這兩場官司,黃盆村的農民也知道這個外省人的厲害,會用法律的手段來維權,也知道法律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以後他們也不敢隨意在八一生態農場為所欲為,生惹什麽事端了。

而高秀榮、高木火為此與賈東亮成了陌路人,在路上大家互不理睬,儼然似仇人,似冤家。

數個月後,賈東亮覺得事情已經過去,自己的襟懷應該寬廣一些,曾在路上幾次碰到他們,主動上前打招呼,但他們回敬的是冷眼與哼聲。

賈東亮知道:自己承包的那幾座瘦瘠的黃泥山,泥質少,含沙量大,這土壤最缺的是有機肥料。

民間有一句流行的話:“魚靠水來地靠肥。”要將瘦瘠的黃盆山變為花果山,如果不摻進帶腐殖質的有機肥來改善土質,要大搞什麽種植將農場辦好就如同一句空話。

到哪裏去弄有機肥呢?賈東亮好像偵察兵一樣在縣城這邊走走,那邊走走,到處尋覓,回到農場再作深度的思考,相互比較,終於有了目標。

一天下午,賈東亮來到位於縣城東邊的縣肉聯廠,找到了劉廠長。

麵對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劉廠長覺得他既陌生,又有點麵熟,眯著眼睛思忖了一會兒,終於有所悟,問:“你是不是在電視上介紹過來這裏承包荒山的外地人”

賈東亮點了點頭:“對,我是八一生態農場的賈東亮。”

劉廠長有點不解:“你我素不相識,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次來找我有啥事”

賈東亮直言:“我是個軍人出身,講話毋須轉彎抹角。我這次來是想要你們廠裏屠宰生豬後剩下的豬毛。”隨手指了指那邊堆著的那一大堆豬毛。

劉廠長怔了一下:“豬毛”

賈東亮解釋道:“我承包的荒山土質太差,那些黃泥沙土隻長茅草,我想要你們廠的豬毛摻進泥土裏當腐殖質,增強土壤的有機肥。”

劉廠長:“你的想法倒不錯。雖然宰豬後的豬毛很髒,不大值錢,但你知道,當今社會,沒有免費的午餐。我們一天的豬毛約有七八百斤,你打算花多少錢來買”

賈東亮:“錢?你們廠的豬毛我每天都要買,我這農場剛起步,怎有那麽多的錢”

聽到賈東亮這樣講,劉廠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堅決地擺手:“沒錢去跟鬼講。對不起,我要去安排工作,你別在這裏阻手礙腳了。”言罷就舉步要離開。

賈東亮追上前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廠長,你先別走,我不是白要你們廠的豬毛。我有一個想法。”

劉廠長:“啥想法”

賈東亮的神色十分認真:“你們肉聯廠屠宰之後,豬糞滿地,汙水橫流,四周不是很亂很髒的嗎?你們將每天屠宰後的豬毛都給我,交換條件是,我每天負責替你們將裏裏外外都打掃幹淨。”提到這一點,令劉廠長的心弦怦然一動,因為廣寧縣肉聯廠位於縣城的郊外東鄉,屠宰場又髒又臭,打掃廠區的範圍廣,工作量大,每天這麽幹,實在是太髒太累了。這幾個月,以優厚的條件先後請來過好幾個臨時雜工。應聘時那些臨時雜工都是昂首拍胸,信誓旦旦說不怕苦不怕累,會一直幹下去。來幹此髒活的人,相對來說,都是社會的底層人物,絕對不會開著小汽車前來上這樣的班。那些臨時雜工每天都要提前起床,從縣城騎自行車前來,淩晨四點鍾前就要依時到達肉聯廠,淩晨兩點肉聯廠工人就開始宰殺肉豬,肉販將豬肉運走後開始搞清潔工作,一直要幹到天將亮。那些雜工幹了幾天都先後打了退堂鼓,有的說家中有事來不了,有的說身體有病幹不成,有的幹脆不辭而別。故此,每天屠宰豬隻之後,作為廠長,他要以身作則,親自帶領廠裏的其他行政人員來大搞衛生。每天都要幹這些又髒又累的“份外事”,廠裏的人自然是怨聲載道了。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久而久之,劉廠長雖然直接或間接得知場裏幹部群眾的抱怨情緒,心中也覺得不安,但是想不到別的好辦法。

劉廠長正為這個難題發愁,現在有這隻“自來蜢”送上門來,豬毛留在廠裏又髒又臭,難於處理,現在有人要了去,還幫自己將工廠的裏裏外外打掃幹淨,真是一舉兩得,這又何樂而不為呢?便正色地說:“既然你提出這樣的條件,你有好處,我也有著數。這樣,我倒沒有什麽意見,不過有話在先。”

賈東亮見事態有了轉機,連忙趨前一步,說:“有啥話,廠長你盡管照說。”

劉廠長雙眉往上一扯,板著臉,宛若平日給下屬布置工作一樣:“你該知道,全縣那麽多人吃的豬肉都是從我們這廠出去的。我們廠每天都要殺15頭至18頭肉豬。所以你答應之後,不管天寒地凍,抑或刮風下雨,甚至你感冒發燒,你都得前來替我們廠將廠區打掃幹淨。行嗎”

賈東亮的眼睛閃射出堅毅的目光:“行!行!你們的工作時間是……”

劉廠長:“我們的工人淩晨兩點鍾就起床殺豬,幹完活出貨後該是淩晨四點鍾。然後,你要緊接著搞屠宰場裏的清潔,拂曉前將場地全部打掃完畢。行嗎”

賈東亮一拍胸:“這個絕對沒有問題。”

劉廠長嚴肅地說:“胸可不是亂拍的,最重要的是實際行動。”

賈東亮:“我們軍人講話猶如步槍射出的子彈是沒有回頭的。”

劉廠長一臉的認真:“既然你說行,那麽我們就簽一個協議吧。”

賈東亮喜上眉梢:“好。”

劉廠長叫人立即起草了一份協議,與賈東亮當場簽上名字。

從此之後,賈東亮就成了縣肉聯廠沒有編製的“編內工”。他每天淩晨三點鍾就起床,洗過臉後駕駛著那輛又破又殘的二手拖拉機,穿過夜幕,趕到肉聯廠去。等工人屠宰完豬隻之後,他獨自一人拿起掃帚水桶,又掃又衝,忙個不停地做清潔工,換回的代價是可以拉回一大車約莫七八百斤的豬毛,這對改善荒山的土質起了很大的作用。

人畢竟是肉造的,誰也免不了有時患上大病小病,鬧個身體不舒服。賈東亮雖然身體健壯,但有時也會感冒發燒。如果是在自己的農場裏幹活,要麽就休息幾天,要麽就找人頂班。但是縣肉聯廠搞清潔的活賈東亮自己最熟悉,自己得了病,是不能休息的,也無法找人去頂班,隻好帶病咬著牙關硬扛著。

賈東亮到肉聯廠幹完活、把豬毛拉回農場後,又開摩托車到幾公裏外的地方去割魚草,回來洗完澡,吃過自己煮好的早餐後,六點鍾叫醒場裏的員工,七點半開工。

賈東亮身先士卒,每天都與工人們一起大幹苦幹,開荒墾地,築路砌基,整治魚塘,種果養雞……直至繁星綴滿了夜空。

麵對種種意想不到的困難和挫折,賈東亮牢記自己是一名共產黨員,是從軍隊這個大溶爐鍛煉出來的。

賈東亮對場裏員工說的話裏常常有一句頭禪,那就是他從賈東亮正在水塘邊割魚草料部隊帶回來的:“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苦不苦,想想長征二萬五。”我們這些部隊出來的人挨慣了。部隊大熔爐出來的人真是鐵打鋼鑄的。幾個月之後,賈東亮由來時皮膚白皙的空軍軍官變成了又黑又瘦的“地道農民”。

黃盆村四周山頭大多是黃泥與沙質,能喂魚的草本已不多。賈東亮如偵察兵般四下搜尋,沒有多長的時日,附近的魚草便被他割得清光。若然每天到商店去買飼料來喂魚,自己哪裏有這麽多的錢?並且核算成本會增高,這並不是自己辦農場的初衷與思路。故此,一切都要從運作成本著想,要養好池塘裏的魚,就要想方設法去挖掘新的草源。

賈東亮每天到縣肉聯廠搞完清潔後,天尚未大亮,他開著摩托車到縣城去到處轉悠尋覓。他發現,在一些賓館旁邊的排水溝兩旁,由於肥料夠充足,野草長得特別青綠,特別豐茂與肥嫩。他割了一大把,扔進魚塘裏麵,魚兒爭搶著吃。這真令賈東亮大喜過望。於是,他又有了新的目標,隔一段時日便到縣城各家賓館旁邊的排水溝去割魚草。

賈東亮平日幹活算得上是一位“拚命三郎”,從不叫苦叫累。戴著黑色的膠皮手套,手握鐮刀,選中能喂魚的青草,一把拿住,“刷刷”幾下,就把草割了下來。他的動作快捷,有如坦克車般不斷向前推進,很快已割了一大片。此時他已是汗如雨下了。

在割草時,他偶爾抬頭用手抹汗時與進出賓館的人目光接觸對碰。一些穿金戴銀的人向他這個在水溝邊割草的“下等人”投來卑視的目光,甚至與身旁的伴侶在低聲呢喃。

人畢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賈東亮雖然聽不到他們講話的內容,但從那些人的表情他已明白了他們話語的所指,那顆心會自然地湧起異樣的感覺。每當見到人家一家老少笑著走進賓館去飲早茶,他情不自禁就會浮想聯翩,想到妻子或許現在正獨自在家中做早餐,年幼的兒子或許在路邊吃著粥與粉,往日這個時候,自己該是在空軍司令部裝有空調的房間用膳了……一幕又一幕,便會陸續地浮上眼前,兩邊的對比與反差,實在是太強烈了。到了這個時候,賈東亮隻好把牙關狠狠地一咬,什麽也不想,用力揮著鐮刀,埋頭去割他的草了。

廣寧大地上,更多的是好心人。

在開辦八一生態農場初期,賈東亮為了將山上的溪水引下來,來到南街鎮一間五金小商店裏去購買水管、水龍頭等物。

賈東亮左挑右揀,好不容易才相中了一種水龍頭。五金小商店那位姓楊的老板開價1元,賈東亮隻給他還價5元。買水管也是這樣,賈東亮以一半的價錢來砍價。

那楊老板年約3多歲,長相頗為精靈。他聽賈東亮的普通話就知道對方是個地道的北方人,便有點不耐煩,責備道:“你這個北方倍,是不是來買東西的?如果是來攪事的,就請你快點離開。如果真的是買東西,就拿出點誠意來。”

賈東亮見對方態度不好,似乎在下逐客令,便直白自己的身份:“我在黃盆村承包山頭辦農場,當然是真心實意買東西啦。”

楊老板質問他:“既然你從北方前來承包山頭辦農場,那麽大大小小算是個老板啦。我這商店賣東西曆來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在遠近聞名。你挑上的水龍頭和水管,我開的價錢已經夠便宜的了,你這個當老板的還要砍價砍得那麽厲害”

賈東亮實話直說:“在北方時,我聽聞廣東人做生意說是精靈也好,說是狡猾也好,總之,賣東西時常常把價錢抬得高高的。若然你去買東西,就要將他原定的價格砍去一大半。否則,你定然會吃大虧。”

楊老板反駁道:“你們這是以訛傳訛。我不排除廣東有個別商家會這樣做,但廣東做生意的大多數不是那種人,你不要一竹竿打死一船人。”

賈東亮是打開天窗說亮話,楊老板也是性格直率豪爽,兩人就在店子裏傾談起來。

話語投機,楊老板這才知道,這個從北方來廣寧承包荒山辦農場的“賈老板”原來在部隊也是一個“官”。

為了割魚草,賈東亮在縣城四處奔波。城郊的南坤城那裏草源比較多,他在那裏一割就是很多天。每天,他都看見五金小商店那位楊老板與老婆在那附近一起晨運,跑步後做早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