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工

遊樂場從前是充滿生機的,看看那些枯樹就知道了,去木馬場的路上就有幾棵,它們棵棵生著豐滿的枝幹,隻是無人料理或是別的原因死掉了,綠葉落盡隻剩下了枯瘦的枝幹。我在每棵樹上隻砍下一點點枝幹,是為了不讓它們受傷。它們遲早會恢複綠色的,我相信有那麽一天。

我把砍下的枝幹修理成木棍,稍做加工就能做馬腿了。剛才爬樹時沒太費力,大概像猴子一樣。

蘋果、小蠻,還有另外幾個夥伴,他們都在。其實我看不見他們,隻是感受到了他們的存在。他們卻可以清楚地看見我的到來,我聽見一個奶油味道的男孩子沒有好感地說:“他來了。”

當時,那把小鋸正在割一根彎彎曲曲的木棍。我一出現,小鋸當地掉在地上,接著我聽見小蠻問:“你們打算再搞壞多少馬腿?”

小蠻的口氣不友好。我把木棍放在地上,把斧頭放在地上,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沒有回答小蠻。這個時候,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讓他們看看我的行動吧。再說,我也真的無話可說。

蘋果的聲音比平時遠了一些,她有意疏遠了我。

蘋果說:“小當,你讓我失望,你讓我失望。”

我猜蘋果站在兩米遠的一匹木馬旁邊,這匹木馬隻剩下兩條腿了,這是小頑幹的好事,我也參與了,小頑砍掉馬腿,馬腿卻是我扛走的。

我沒跟蘋果打招呼,隻是走到這匹殘廢的木馬跟前,學小蠻的樣子先測量馬腿的長度,並在我的木棍上做下標記,然後拾起小蠻的小鋸,咯吱咯吱幹了起來,我急於讓他們知道我的誠意。蘋果不聲不響來到了我麵前,她的聲音又恢複了平時的距離,“你打算修好它們,我看出來了。”

我說:“把他們全修好,小頑砍壞多少我修好多少。”

我不想再多說一句話,砰砰地為木馬釘上木腿。很快,我的頭便流出汗來。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居然明亮了幾分,在明朗的天氣裏做個修理工真不錯。

馬上,在我周圍,馬腿啦、斧頭啦,都“自己”動了起來——小蠻他們也伸手幹起來。沒用多久,那幾匹丟失馬腿的木馬又成了完好的木馬。新安裝的木腿不如從前的好看,有點遺憾。我說出內心的不安,可蘋果說:“沒關係的,這樣的腿也好用,隻要那天它們能跑起來,不太好看也不要緊。”小蠻和別的夥伴也這樣說。我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但聽起來是發自內心的,我心裏也就安穩了。

我又回到了他們中間。

接著,我又把另外幾匹木馬也修理了一番。它們原本就有點損壞,這與小頑無關。做完這些活計,我漸漸發覺做個修理工也不賴,聽爸爸說我爺爺的爸爸還真是個修理工,挑著兩個裝滿各式工具的箱子滿大街走,靠這門手藝居然過著不錯的生活,後來他挑著箱子來到過去我上學的城市,便在那裏住了下來,還娶了妻子生了我爺爺。我爺爺繼承了那個箱子,也想學他爸爸的樣子挑上兩個箱子到處走走,但他爸爸沒客氣,拒絕了他想離家出走的浪漫念頭,我爺爺當年也是個聽話的孩子,便老老實實住下來。等到了有了我爸爸,我爸爸沒要那兩個箱子,他卻當上了修理飛機的工程師。所以爺爺說,其實爸爸跟他還算是同行。我一直沒見過那個箱子,我猜那裏麵一定裝滿了廢銅爛鐵,有生鏽的斧頭和鋼鋸,那些東西對於現在的我,是多麽的有用啊。等我回去,我一定問問爸爸,它現在究竟放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