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韃子香醫院上班兩年,黃倩倩頭一次走進A病房,室內裝潢豪華令她咂舌。外套間的那個彪形大漢在她進來時欠下屁股,全部的禮節就是欠下屁股,身子大部分在沙發上,眼睛眯縫著。

三江風雲人物蜷縮在病**,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準確說和生重病的人力車夫治療方法一樣,吸氧、導尿、監視心律、血壓、呼吸。肝髒移植後的神鹿藥業集團總裁,往日風采不在,枯萎而虛弱,睜眼都相當吃力的他,在新麵孔護士走近自己時,猛然睜大眼睛,像是在山林間行走見到一隻猛獸一樣,驚恐、惶惑。

“我是來護理你的護士……”黃倩倩介紹自己道。

“你姓黃?”

“對呀,我叫黃倩倩。”

“姓黃,黃倩倩,”賈明哲黯然下去,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黃倩倩覺得病人有什麽心事,剛見麵不便深問,她做起護理工作,查看輸液瓶,望望監視器屏幕,數字表明病情平穩,掖下掉落的一方被角,而後坐在床旁邊,身後是鮮花,病室擺滿花籃,劍蘭、雛菊、馬蹄蓮、滿天星、紫羅蘭、金魚草……

黃倩倩走進來前,賈明哲睡了一會兒,夢見一個人,他們的夢中對話:

“冷娟,你怎麽來啦?”

“來看看你。”女人說。

“有二十年我們沒見麵……”

“所以我來看看你。”女人走近,忽然掏出刀來。

“啊!你幹什麽?”

“我要看看你的心,一個拋棄他口口聲聲說愛的人的心是什麽顏色。”

賈明哲嚇醒,周圍的鮮花使他漸漸安靜下來,離開自己二十年的女人不會出現,他相信是夢。巧合的是黃倩倩走進來,從來沒見過的陌生麵孔,更湊巧的是黃倩倩酷像冷娟。

“您覺得好些吧!”黃倩倩見病人動了動,問候道。

“好些。”賈明哲回憶一個人的麵孔跟護士做比較,結論還是特像,他說,“方才說你姓黃。”

“是,有什麽問題嗎?”

“哦,沒有。”賈明哲急忙否認道。

黃倩倩為病人做些事後,再次坐到床邊的椅子上。

“我什麽時候可以坐起來?”賈明哲掩蓋住什麽後,往下談及的純粹的與病相關的事,他說,“躺著跟上刑似的,真受不了。”

“剛做完大手術,你不能坐起來。”她說。

“大約還需要多少天,我才能坐來?”

“您身體這麽好,恢複一定快。”黃倩倩寬慰病人,說,“很快,您就康複。”

醫護人員的話有時就是藥,甚至比藥還靈。賈明哲除了肝髒出了問題,其他髒器健健康康,這對術後恢複很有幫助。

“辛苦你照顧我,護理病人萬分辛苦啊!”賈明哲感激說,“你們護士心腸都好,拿病人當自己親人。”

“應該做的。”黃倩倩柔和地笑說,“南丁格爾有句名言,護士必須有一顆同情心和一雙願意工作的手。”

賈明哲下意識地望護士的手,二十幾年前他因一雙玉石工藝品一樣的手,愛上一個姑娘,至今回味起來仍然感覺出她的手像魚……

主治醫生進來,黃倩倩站起身。醫生問患者:

“賈總,感覺怎麽樣?”

“好,好。”賈明哲答道。

醫生做了些檢查,對護士說:“注意體溫,升高及時物理降溫。”

“哎!”她答應道。

“什麽是物理降溫?”醫生走後賈明哲問黃倩倩。

“用溫水兌酒精擦搽拭額頭、頸部、腋窩……”她耐心解釋道,“酒精不如酒對皮膚刺激小,酒兌水好。”

賈明哲瞅眼放在櫃子上的一瓶酒精,說:“黃護士,麻煩你叫下大曹。”

大曹?黃倩倩不知大曹是誰。

“他在外屋。”賈明哲說。

噢,黃倩倩醒悟,去叫外間的那個男人。

“老板。”曹向東站在床前聽候指令。

“你回公司一趟,到我的辦公室,取兩瓶五糧液來。”賈明哲說。

“老板,”曹向東奇怪道,“您要喝酒?”

“不,擦身子。”賈明哲轉而問護士,“低度好還是高度好?”

黃倩倩愣然,用五糧液擦身子太奢侈了吧?富豪們大概就需要這般浪費,她說:“都一樣。”

“拿68度的吧!”賈明哲說。

曹向東回公司取酒,病房剩下患者和護士。

“黃護士,五糧液降溫效果是不是差啊?不行,再換別的酒。”賈明哲問,口氣財大。

“行,太行啦。”她說。

“你會喝酒嗎?”他問。

黃倩倩不會喝酒,但是五糧液她聽說過,做護士以來第一次用這麽高檔的酒物理降溫。錢在富人手裏是什麽,什麽都不是,一把紙片子。一元五角錢一袋的散白酒,足可達到降溫效果。

賈明哲真的發起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