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花,這一段你不外出了,到櫃台上去抓藥。”徐德中說。
“山裏呢?”小花指老爺嶺上的三江抗日遊擊隊,“咋與他們聯係?”
“暫時停止。”徐德中說。即使不是大雪封山,聯絡也要停止。
成功地顛覆了軍用列車,給日軍造成重大損失,日寇必然要瘋狂報複,抗聯指示徐德中停止一切活動,隱藏起來躲過非常時期,不能引起任何懷疑,消除前一段活動的痕跡。和徐德成的聯係停止,甚至與密營的聯係也暫時停止,有重大事情抗聯會派交通員到亮子裏來。
昨天,徐夢天帶來警方的消息,根據林田數馬的安排,警察局派二十人到鴉片加工廠工地,晝夜看守。
“冬天工地停工,派人看什麽呢?”徐德中疑問道。
“最近有一批機器運進來,大概是看護機器吧。”徐夢天分析道,他說,“憲兵隊正對火車站的職工逐一進行審查,他們想找到參與顛覆軍列的內部人員。”
“有什麽人被抓嗎?”徐德中最關心樸成則的安危。
“還不清楚。”
“夢天,你注意車站動靜,有什麽消息及時告訴我。”
“哎!”徐夢天答應,說,“最近別讓小花外出了,城門加大盤查力度,別露出什麽馬腳。”
徐德中叫小花別外出,也與同徐夢天談話有關。
“從今天起,閑暇時背湯頭歌,做到滾瓜爛熟。”徐德中囑咐,藥店夥計業務要熟練,為了更好的潛伏。
徐德富一臉的喜悅神色走進來,說:“德中,成啦。”
一定是徐夢地戒煙成功,徐德中猜出長兄高興的原因。
“折騰過勁了,他喊餓要吃飯。”徐德富一來告訴戒煙成功,更主要的是問給他吃什麽,“嘔吐了十幾天,人瘦成一根刺,吃什麽補得快。”
“食補……”徐德中寫了藥膳譜,“戒煙者最該注意他的複吸……環境很關鍵,還有精神方麵……”
“看他一時,看不了他一世,這樣不行,我想給他說人兒(娶妻),拴住他的心。”徐德富來征求二弟的意見。
“行,年紀不小啦,也該成家,有家有口夢地的心自然收束。”徐德中讚成,封妻蔭子也許是個好辦法。
“過幾天我請媒人。”徐德富說。
吃了幾天藥膳,徐夢地氣色明顯好轉,臉膛紅潤起來,沒人在屋子時,他站在炕上踹櫃子一腳。戒煙過程中他罵爹時爹進來,他想得簡單,激怒的爹飛起一腳,踢碎自己的卵子,死了多痛快。然而,爹沒怒,平靜在一旁看他。爹是來找大煙的,推測屋子肯定藏有沒吸完的大煙。
“大煙放在哪兒?”爹問。
“耗子窟窿裏。”他攮噎道。
“對,耗子窟窿裏。”徐德富竟然受啟發,朝牆旮旯望去。也就在這時,櫃子裏真的有隻耗子嗑幹葫蘆瓢,便朝櫃子走去。他去嚇唬耗子,竟意外發現那幾包嗎啡。
“爹,給我留點兒呀!”老底給抄走,徐夢地徹底絕望,他幻想哪一天自由了,偷著享用它呢。
“給你留著,好好給你留著。”徐德富走了出去。
踹碎櫃子也不解恨,他罵了一陣耗子,早不嗑葫蘆瓢,晚不嗑葫蘆瓢,偏偏爹來找大煙你嗑……如今罵什麽都沒用了,也不想抽了,是不敢想了,爹的線麻繩厲害,綁你個服服帖帖。
徐鄭氏過來看兒子,說:“瞅你小臉新鮮了,你說這有多好。”
“媽……”徐夢地無限委屈道。
“夢地,告送(訴)你個好事,你爹最近要找媒人。”她說。
“找媒人幹啥?”
“瞅你,讓你爹給綁蒙了!找媒人能幹啥,給你說人,我等著抱孫子。”
娶媳婦?徐夢地這根給大煙抽麻木的神經在那一刹那蘇醒,女人好啊,女人肚皮軟乎乎的,他想起老崽子。
“夢地,說了媳婦可要有正事,正正經經過日子。”當娘的叮嚀道。
“媽你真想要孫子?”他問。
“你哥到現在也不張羅說人,給他介紹他不同意。”徐鄭氏叨咕道,夢天至今沒娶媳婦,是爹娘的一塊心病,見到隔輩人的心情相當迫切,“你讓我們早點抱孫子。”
“我有女人啦!”
徐夢地說出的話讓當娘的大吃一驚。不開化的年代向不開化的人說開化的事情,實難接受。
“啥,你說啥?”
“媽,我鑽了她的被窩。”
“啊!你那個啦?”徐鄭氏回避羞於說出口的事情。
“那個啦。”他承認得幹脆,兒子在媽麵前沒有什麽隱瞞的,“她挺好的,要娶就娶她。”
徐鄭氏問哪裏的人誰家的姑娘,年紀長相,兒子的回答閃閃爍爍,她覺出不是羞澀,而是藏掖什麽。
“夢地你得跟我說實話,到底咋回事。”兒女終身大事她非要問清楚。
“別問,反正我說了,要娶就娶她。”徐夢地迷戀老崽子,即使是七仙女也沒法和她比。
問不出子午卯酉,徐鄭氏能甘心?她搬出丈夫道:“沒個實話,叫你爹問你吧。”
一聽說爹來問,徐夢地慌了手腳,爹和線麻繩聯係在一起,線麻繩是爹的化身,他怕線麻繩,說:“媽,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下麵是母子的對話。
“姓啥,叫啥?”
“姓啥不知道,名叫老崽子。”
“家住……”
“牤牛哨屯,屯西頭,大草房,背臉房。”
“多大年歲?”
“嗚,嗚。”
“嗚啥,多大。”
“比我大八歲。”
“大八歲,歲數太大啦。”
“媽你不是常說,女大三抱金磚,照這樣算,大八抱兩塊半金磚。”
“煙是把你熏昏了,八歲,再大一大可給你當媽啦。是這次取甘草遇上的?”
“嗯哪。”
“她家還有啥人?”
“沒啥人,就一個當家的(丈夫)還死啦。”
“啊,是個寡婦。”
“女人都一樣,她好……”
徐鄭氏摔門走出兒子的屋子,邁進堂屋氣沒消,嘟囔道:“熏昏,真是熏昏啦。”
“怎麽啦,啥熏昏了?”徐德富問。
“你自己去問夢地吧,帶上繩子!”
夫人把徐德富鬧懵登(糊塗),他忽然想到兒子複吸大煙,抓起繩子就要往外跑,被她叫住:“回來,他沒犯癮。”
“那你叫我帶繩子?你一驚一炸咋回事呀?”
“你坐下,我勻乎下氣跟你詳細說。”徐鄭氏手拍胸脯,像是要把憋悶的氣拍出來,待氣喘勻乎些,“我和他說你找媒人,你猜怎麽著,他說他已經有了女人。”
“胡勒嘛,他哪來的女人。”
“他說的有鼻子有眼,不,不,有骨頭有肉的女人,叫什麽老崽子。”徐鄭氏剛喘勻乎的氣又粗糙起來,“他們有故事兒。”
“故事兒?”
“嘖嘖!夢地鑽了那女人的被窩。”
這回輪到徐德富喘氣不勻乎,拿在手裏的麻繩顫抖,兒子的事真是按下葫蘆又起了瓢,剛戒完煙,他又鑽女人被窩。他問:
“什麽樣個人啊?”
“能怎麽樣?怎麽樣的話我還不上火了呢!”
“缺彩兒(五官缺陷)?”
徐鄭氏不願說。
“瘸瞎鼻食(嚴重殘疾)?”
“大八歲,比夢地大八歲!”徐鄭氏像說一件醜事。
鑽大他八歲女人的被窩,可以想象那是個怎樣的女人,學不學壞三十開外,比夢地大八歲正好三十剛出頭。世風日下,女人為娼當妓做招待,兒子可別鑽了這種人的被窩。他問:
“煙館的招待女?”
“不是,牤牛哨屯……”
“翟扁頭一定知道這事,找翟扁頭問問。”徐德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