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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泡子一戰,一隊憲兵和縣警察大隊被消滅,關東憲兵司令部的“蓋頭計劃”失敗,滿洲朝野震驚。這是支什麽部隊,竟把訓練有素的憲兵打得如此慘。

其實,講起來沒人相信,是土匪。

“蓋頭計劃”開始實施,收編了一綹胡子成立特混騎兵隊,以毒攻毒打胡子,日本憲兵的計劃完美無缺,天狗綹子撞到日本人的槍口上,連逼迫帶引誘,順利改編了這個大綹子,但是日本人揣了心眼,利用完了就卸磨殺驢,除掉天狗綹子。

算盤有時打得如意不是好事,天狗綹子假降竟然蒙混過日本憲兵的眼睛,角山榮不是沒得到提醒。

“隊長,我看特混騎兵隊的人眼神不對。”馮八矬子來密報,他一直不停來憲兵隊報告,角山榮將他派進特混騎兵隊做副隊長,主要任務就是監視這夥胡子的動向。

“有具體的行為嗎?”角山榮不太滿意,他要聽到實質,聽到有價值的情報,眼神什麽的他不喜歡聽。

“瞪皇軍的國旗。”馮八矬子說。

東北人對人或事不滿意,眼睛瞪、睕,用白眼珠,表現惡狠狠地看。許多地區說白眼,這地方卻說用眼睛睕,或睕楞。

惡狠狠地看日本國旗,確有其事。馮八矬子對角山榮說這些不排除討好、獻媚主子的意思。再後來,馮八矬子的密報有了價值,說特混騎兵隊有人偷偷出營房,是否與外界的胡子有勾結?

角山榮不是不信馮八矬子的說法,而是沒把流賊草寇胡子太放在眼裏。往往沒被放在眼裏的東西,才是最大的隱患,小河溝容易翻了船則是這個道理。

特混騎兵隊是天狗綹子改編的,大櫃是徐德成,不過知道他是徐德成的人不多,他因槍傷毀了容,認不出來的人有死死盯著他不放的警察,也有部分徐家人,原因是他的身份特殊,當胡子——當兵——當胡子——當兵(日本人改編特混騎兵隊),真麵目露不得,假如他露了真容,要殺他的人就不止一個。

“蓋頭計劃”開始之初,徐德成隻看到日本人收編自己綹子為打胡子,二櫃草頭子頭腦一直清醒。

“大哥,角山榮不懷好意。”草頭子說。

“讓我們去打裏碼人(同行)。”徐德成也看出日本鬼子的小九九(暗算計)。

“不僅僅。”

“啥意思?”徐德成迷惑道。

“先用我們去殺其他綹子,末了再殺掉我們。”足智多謀的草頭子說,他比徐德成深一層看到日本人的詭計。

特混騎兵隊接受日本人的改編,有著特殊的原因,天狗綹子搶日本人的軍需物資,使二十個弟兄被擒獲,包括二櫃草頭子在內,為救他們才答應接受日本人的改編,迫不得已假降,徐德成留了心眼,將一部分弟兄留在外邊——匪巢,保存實力,等他們從魔窟脫身,重新為匪。

等待時機之際,徐德中代表抗聯和荒原大綹胡子藍大膽兒接觸,準備接收改編這支已經決心抗日的胡子。到四平街後,徐德中寫了封信,派同來的抗聯戰士小張去找大哥徐德富,弄些藥品送回南滿,他直接去了西大荒,隻身去藍膽兒的綹子。

在藍大膽兒那裏,徐德中見到草頭子,知道了三弟徐德成的情況,鬥爭形勢的需要,一切都不能暴露,他摘下徐家人的特別信物品——桃核護身符捎給徐德成。

“大哥,他是你二哥吧?”草頭子問。

他沒否認,得知二哥在指揮、布置如何消滅角山榮他們,心中暗喜,消滅敵人信心更足。

“二哥!”徐德成見到徐德中是戰鬥進行之中,沒法說上更多話。多年未見,有很多話要說,此情形下來不及多說。

“三弟你的臉?”徐德中還是問了一句。

“狗啃的!”徐德成說罷,衝殺進敵群。

戰鬥結束,土匪死傷二十幾人。

“大哥,藍大膽兒受傷很重。”草頭子報告說。

“叫個準成(有把握的)人,馱走他。”徐德成同時命令把傷員帶走,死去的人也帶走,找個地方掩埋他們。

胡子打掃戰場,說打掃太勉強,其實也沒那麽文明,他們拿走死者的武器,扒光衣物。

“挑!”徐德成發出命令。

胡子馬隊迅速逃進荒原。路上,徐德中驅馬到徐德成身邊,說:“三弟,你們準備到哪裏去?”

“回野狼溝。”徐德成說。

胡子的老在野狼溝。

“我說的事情……”徐德中問。在藍大膽兒的綹子上,他基本說服了胡子大當家的藍大膽兒率隊抗日,徐德成這支隊伍規模也不小,也勸他接受改編。

“改編?我實在夠(煩)了。”徐德成厭煩了改編,第一次是張大帥的安國軍改編,第二次日本人的改編,這第三次是……常言道,事不過三,折折騰騰的有什麽意思。

“三弟,這次改編不同前兩次……”

徐德中耐心做三弟的工作,效果不是怎麽太好。徐德成現出沒興趣不搭攏,他避開這個話題,問:

“二哥你回家了嗎?”

“沒有,我直接來找藍大膽兒的。”

“那家裏的事……我嫂子?”徐德成閃爍其詞道。

徐德中猜出三弟要說什麽,說自己那個沒圓房的媳婦——二嫂,他說:“她嫁給佟大板兒。”

“噢,你怎麽知道?”

“她!”徐德中朝後麵指了指,徐秀雲的身影在行進的馬隊裏突出出來,“秀雲全對我說了。”

“大哥一直惦記你。”徐德成說。

“我知道。”

“三弟,你成家了吧?”

“是的,現在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徐德成簡單地介紹了自己的情況,最後說,“我的兩個女人都死啦。”

“人生無常啊!”徐德中慨歎道。

“小闖子(夢人)跟二嫂大板兒他們過,正在四平街交通學校讀書。”徐德成說,“四鳳也當了母親。”

“這不是很好嘛。”

“夢人我倒不惦記,隻是四鳳……”

“四鳳怎麽啦?”

“她嫁給我的仇人,咱徐家的仇人。”徐德成講了陶奎元娶四鳳的經過,他遺憾地道,“可惜這次他沒來,要不就和小鬼子一勺燴啦!”

“怎麽說他也是四鳳的丈夫,還有個孩子。”徐德中勸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就是我饒他,他也不會饒過我。”徐德成說。

在一座沙坨子間埋葬了死去的胡子,攏火烤化凍土,冰天凍地墓子(墳坑)不好打(挖)。沒有棺木殮屍,現弄壽材來不及,隻好直接下葬。

“大哥”,草頭子見死去的弟兄穿戴寒酸,說,“他們這身衣服上路……”

“就地挖坑(就地取材)”,徐德成叫給死者穿上扒來的日軍、警察服,說,“用它們當裝老衣吧!”

幾個死者穿上軍裝,似乎比生前更威武,更像舞槍弄棒之人,應了那句老話,人是衣裳馬是鞍。

“弟兄們穿冤家的衣裳……”炮頭說。

“人死了都是鬼,到了那麵,誰還是誰的冤家喲!”徐德成看得更開,生時有血有肉,你爭我奪,死了剩下一把骨頭,都和平相處了,即使是皇帝,說話還有人聽嗎?憲兵隊長還管得了自己手下嗎?不能,都不能。

事實上,胡子穿著搶來的衣服花裏胡哨,接受改編,發給他們特混騎兵隊一身衣服,灰不溜秋的顏色,像耗子皮。

上墳燒香,活人眼望。胡子按照綹子規矩舉行了安葬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