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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貞子在大連下了一艘客貨混裝船,然後乘上火車往四平街趕,懷抱著一個男嬰,她不時對根本聽不懂說什麽的孩子說:

“徐徐,快見到爸爸啦!”

男孩朝她笑,母親很開心。茶花貞子被父親以看望撫養她成人的姑姑為名,將她連哄帶騙弄回國,家族按三牧政雄的旨意給她訂婚。

“姑姑,你愛我嗎?”貞子含淚問道。

“愛,永遠愛。”

“姑姑,那你幫幫我吧。”她懇求道。

“貞子,你需要姑姑怎麽幫你。”

“停止給我訂婚。”貞子說。

姑姑說這是你父親的安排,家人沒人說服得了他。

“可我有了心上人,你們都狠心拆散我們……姑姑,逼我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推我進火坑啊!”

“貞子,別傻了,你父親怎可能同意你嫁給一個中國人。”姑姑理解、同情親如女兒的侄女,她無奈道,“聽從命運的安排吧,誰讓我們是女人。”

“不,”貞子道出姑姑吃驚的秘密,“臨回國前,我和他……已經懷上孩子。”

姑姑愣然,貞子再現了自己的影子。大學裏她愛上一個留學生,因為是中國人遭到家族反對,她拒絕家人為她訂婚,獨身至今,當然後期她帶貞子,更不願嫁人。

“姑姑,你不希望我走你的路吧?”

姑姑用眼淚來回答她。

“姑姑……”

“我幫助你。”姑姑將她暫時藏起來,對家族謊說貞子失蹤,待貞子挺著大肚子出現時,家人嘩然,譴責聲起。不久三牧政雄死去消息傳來,貞子也生下一個男孩。

“我去中國!”貞子帶上孩子去中國東北,為父親掃墓,重要的和徐夢人團聚。

在四平街站上車,巧的是和四鳳同座。開始四鳳沒太注意年輕的日本媽媽,車上大多數是日本人,平民百姓坐不起日本的火車。

“謝謝大姐,請你幫抱下孩子,我去下衛生間。”茶花貞子身旁的全是男乘客,四鳳是唯一的女人,求她帶下孩子理所當然,但是這個舉動,感動了四鳳。那個充滿仇恨的時代,日本人怎會放心中國人帶她的孩子?

“好!”四鳳接過孩子,信任最能打動人。

“謝謝!”茶花貞子回來,嬰兒也醒來,她對兒子說,“徐徐,快到了,就要見到你爸爸。大姐,你去哪裏?”

“亮子裏。”

“我也去亮子裏,請您多關照!”茶花貞子禮貌道,“我沒去過亮子裏……請多關照!”她的話多了起來。

“孩子真乖。”四鳳一見這個孩子便產生親切感,這種莫名的感覺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徐徐的爸爸在亮子裏,他還沒見過爸爸呢!”茶花貞子說。

因為是日本人,無形的隔閡使四鳳想問孩子的父親做什麽的,最後作罷,看孩子幾眼後,努力移開視線。

“大姐,請問一個人您認識嗎?”茶花貞子主動和她搭話,問。

“誰?”

“夢人君,徐夢人。”

可以想象一下,四鳳聽見這樣的問話是怎樣的反應,驚訝驚異驚疑驚喜不足說明她,自己是徐夢人的什麽人啊?

“您認識他?”

“認得。”

“太好啦!”茶花貞子喜悅道,“我不認識路,下車請大姐告訴我怎麽走,謝謝關照!”

“你是他的?”

“妻子。”茶花貞子落落大方地說,“徐徐是我們的兒子。”

四鳳眼圈發紅,徐夢人和他押運的汽車遭伏擊,人已死去的消息傳來,得知夢人的屍體現場掩埋,猜到是誰殺了他。想想他和日本鬼子……死也沒什麽可惜,她將弟弟一分兩半,社會的弟弟賣身投靠日本鬼子,該殺該剮,死有餘辜;另一半親情弟弟,他才二十幾歲就死去了,多麽可惜啊!這忽然蹦出個弟媳婦,還帶著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人間的一幕悲劇上演,讓她不知所措。

“他還在憲兵隊當翻譯嗎?”茶花貞子問。

一車的日本人,也有憲兵,四鳳不好說徐夢人,要說也得下車再對她說。她支吾道:

“在,在吧。”

火車到亮子裏車站,四鳳幫助茶花貞子提東西,走出檢票口。

“貞子,我是夢人的姐姐。”四鳳說。

“姐姐?”茶花貞子確實聽夢人說過有個叫四鳳的姐姐,“您是四鳳姐姐?”

“是我。”

“姐姐!”

茶花貞子背著孩子撲到四鳳懷裏,四鳳覺得很重、很重……在大街上說夢人的事很不合適,她說:“咱們走吧。”

“姐帶我去找夢人君?”

“來,我抱孩子。”四鳳回避問話。

她們要了輛人力車,一起去了白罌粟煙館。

“貞子,有個很不幸的消息告訴你,你要挺住啊。”四鳳握住貞子的手,沉痛地說,“夢人不在啦!”

“姐,你說什麽呀?”茶花貞子驚大眼睛道。

“是真的。”

“夢人君!”茶花貞子淒厲一聲,昏厥過去。

“貞子,貞子!”

四鳳呼喚她,蔣小香也幫呼叫、掐人中,茶花貞子終於蘇醒過來,她哭了半個下午。

“貞子,為了徐徐你節哀,過度傷心要回奶的……”四鳳勸道。

“我不哭,我……”茶花貞子剛強地說,止不住眼淚刷刷地落,“我跟徐徐咋辦啊!”

“我是你姐,貞子,有姐呢!”四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