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孤獨雨季

溫暖確實在芭堤雅,數日前就在了。住在北芭堤雅的一座別墅裏,這是早年閩南商人的私宅,龍寶潤購買下來。用途隻有購買者自己清楚,現在用還是將來用?都是一個謎。當然不是送給身份小三兒的溫暖,她本人也清楚這一點。

“記得芭堤雅的別墅吧?”在國內,臨行前龍寶潤將一串鑰匙放到她的手上,“一個泰國傭人看著它,你住在那裏。”

溫暖記得北芭堤雅的別墅,龍寶潤帶她看過一次,印象最深的是整座建築顯得美觀大方,寬敞明亮,精美的花崗岩石雕……還有那個四十歲左右的泰國男人。

“我和一個陌生男人住在別墅裏?”

“空空的大房子,得有個強壯的人守護,花草需要蒔弄。”龍寶潤想得周到,說,“你再雇一個保姆,洗衣做飯跟你做伴。”如此安排,別墅裏有三個人啦。

溫暖到芭堤雅後,雇了一名保姆──來自泰國北部美塞鎮的女孩,名叫蜜蜂,顯然是小名了。泰國人人都有小名,連國王都有。父母不知為什麽給她起了這麽個名字。古代泰人迷信,最容易讓鬼叫走出生三日的孩子取個動物名騙鬼,牛、羊、雞、魚、蟹……溫暖不諳此俗,問道:

“蜜蜂?為什麽叫蜜蜂啊?”

“嗡嗡,我小時候哭聲嗡嗡叫。”女孩說。

溫暖油然想起一首歌謠:

小蜜蜂,嗡嗡嗡,飛到西來飛到東一飛飛進花叢中,采來花蜜好過冬。

泰國女孩聽得入神,她回想起童年,在睡美人①鎮的小河邊,有蝴蝶、蜜蜂自由自在翩飛。

“坤小姐,我去買菜,想吃什麽?”蜜蜂準備上街,問主人道。

“隨便。”溫暖胃口很差,沒什麽特想吃的東西,她說,“你做主吧蜜蜂。”

“炸魚餅,咖喱蟹魚咋樣?”蜜蜂問。

清淡些好,溫暖說:“香蕉沙冰,菠蘿飯吧。”

蜜蜂蹦跳著出去,中午肯定是一頓豐盛飯菜,她的烹飪技術很好,做一手地道的泰國菜。

一天跟蜜蜂在一起的時光最愉快,蜜蜂有她的工作,上街買菜、打掃衛生、做飯,暖溫有很多時間自己悶在屋子裏,好在別墅寬寬敞敞,一個人可以打撲棱(放任)呆著,滿院鮮花時有蝴蝶飛來,又不寂寞。

男傭人在修剪花樹,他光著腳,是貧窮是習慣,或二者兼而有之,他叫水牛,如他的名字,任勞任怨的老牛,整日辛勤勞作。來泰國的飛機上,她還想如何防備男傭,現在看來自己心裏有多麽陰暗。

“水牛。”

“坤小姐。”

有時溫暖尋找話題跟男傭講話,她說:“你喜歡燒烤老鼠嗎?”

“喜歡。”

“蝗蟲呢?”

“喜歡。”

水牛似乎不會說什麽,問什麽答什麽,從來不多說一個字,盡職盡責做傭人應做的事。他在院子裏,溫暖絲毫未感覺到一個人真實存在,和院子裏建築上的浮雕、平雕花鳥遊魚無區別,它們不會說話。

龍寶潤叮囑她,深居簡出。

“工地……”她問。

“什麽地方也不要去,輕易別拋頭露麵。”龍寶潤說,臨行前這樣─────① 美塞(Mae Sai)泰國最北的一個小鎮,沿途山脈的形狀像個睡美人,又被稱為睡美人。

說,到泰國後,他在國際長途電話裏也這樣說。

“異國他鄉,沒人認識我,別墅太讓人寂寞。”她在尋找得到外出允許的理由,“窗外是性感海灘。”

“……暫時不行。”

溫暖絕對聽龍寶潤的,忠誠的程度毋庸置疑,她走出別墅,遠在萬裏的指揮者不會看見,但她沒這樣做。

“再堅持一下,三兒。”龍寶潤哄道,“別老圈在屋子裏,到院子裏活動活動,看看螞蛉(蜻蜓)……”

“泰國的蜻蜓也沒什麽特別的。”溫暖故作嬌嗔地頂了他一句。

“看蝴蝶。”龍寶潤誦起她給他誦的歌謠:

蝴蝶蝴蝶落落,給你個板凳坐坐。

蝴蝶蝴蝶起起,給你個板凳倚倚。

溫暖欲阻止他,畢竟是國際長途,最終沒有阻止,吟這首童謠的記憶永遠抹不去,地點就在芭堤雅仲天海灘①,那座小木屋裏,他很紳士道:

“溫暖,你如果不願意……”

窗外是性感海灘,暹邏灣吹來的微風,令人沉醉。

“沒有如果。”

海濱的小木屋她告別了,一隻蝴蝶飛來祝賀,優美的舞姿令她想起童年,流過村前的小河,成群的蝴蝶喝水,在濕潤的沙灘上飲水後小憩,像一片盛開的花朵。

“我們村子叫蝴蝶溝。”她說。

“一定有很多的蝴蝶?”

於是她淺吟起童謠,蝴蝶蝴蝶落落。

─────① 仲天海灘 (Jomtien Beach)長6公裏,位於芭堤雅以南約4公裏,是南部數個海灘中最著名的一個。

蝴蝶起起是一個故事,蝴蝶落落也是一個故事,自己是隻蝴蝶,那麽是落是起呢?

“三兒,我時刻注意三江警察動靜……”

“他們要來泰國找我?”

“有這可能。”

“假若來了,我該怎麽辦?”她問。

一旦警察去泰國,是回避還是主動見麵?龍寶潤沒想好,他說:“我想想再說,你先呆在別墅裏。”

畫地為牢這個成語,溫暖感覺日益強烈。她說:“頌猜的家屬,好像得到了頌猜死去的消息。”

“你沒說吧?”

“沒有。”

“嗯,知道就知道吧,你別管。”他說。

中國警察如熱帶的雨無處不在無處不來,溫暖時時有被淋,潮濕的靈魂就惶然。

我可能參與了那件事。

我參與了那件事。

乘上國際航班起便從懵然到清晰,從疑問到確定,來泰國有躲避的意思了,這一點她心明鏡似的(知道很清楚)。

那件事一開始夢一樣模糊,自己被動地受到操縱,做些什麽似乎不清楚,甚至到了頌猜被人槍殺在街頭,她也沒去想此事與自己有多大關聯。大學文化決定她遇事用大腦,頌猜的死同自己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但也非毫無瓜葛。

“頌猜被人槍殺了。”出事後,她有意在龍寶潤麵前說。

“槍殺啦。”龍寶潤神情冷漠道。

合作夥伴遇害,即使不是萬分悲痛,也要兔死狐悲,龍寶潤像是死掉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如此態度,溫暖證明自己的判斷:龍寶潤殺了頌猜,是他手下的人,還是雇凶,就不清楚了。

殺人總得有個理由吧?坐在熱帶植物間,她思考不屬於或者某人不希望她思考的問題:頌猜的死因。

龍飛房地產公司同紅東方集團合作,外人眼裏是強強聯手,進行的是商業合作,溫暖自然也這麽看。請君入甕,死亡邀請是我們故事的結局,作為本故事的一個普通人物,難以看清真相不奇怪。

“三兒,有句老話你知道不?”龍寶潤婉轉問道。

“什麽?”

“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

“聽說過,怎麽啦。”

龍寶潤還是繞脖子(不直截了當),說:“狼很狡猾,弄住它得舍出孩子,要說值嗎?由捕捉這隻狼的重要性決定。”

曲折的話,讓溫暖頗費思索。他怎麽突然說起套狼,又舍孩子什麽的,肯定有目的。誰是狼,誰是孩子?對了一番號,找到孩子沒找到狼,她敏感地說:

“我是個誘餌?”

“誘餌?”

“套狼的孩子啊!”

“噢,你真聰明。”龍寶潤說。

“狼呢?”她問。

龍寶潤講得很虛幻,他說龍飛房地產公司同紅東方集團合作開發白狼山間的一塊地,建築商品房,樓盤叫山上屋。她到底沒聽出狼具體所指。

“紅東方集團老板頌猜來三江,辦公室為他準備好了。”他說。

“你說的狼,指頌猜?”她問。

“是那個意思。”

溫暖迷惑,據她知道龍寶潤跟頌猜關係密切,不然沒有兩個公司的跨國合作。在泰國她親眼目睹他們的交往,應該說很好。

“你別誤會,我怎麽會把他當成狼。”

“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啥意思啊?”

哈哈!龍寶潤說你真好玩真逗樂,把我想得那樣無情無義。他表白道:“我怎麽會把頌猜當作狼,引到家門口來呀?”

“舍孩子套狼呢?”

龍寶潤凝望著她,說:“我舍不得你。”

“用我去套狼?”

“頌猜需要一個翻譯。”

“他的漢話說得很好,”溫暖在芭堤雅聽見他用漢語和龍寶潤交談,甚至是東北方言,她說,“還用翻譯嗎?”

“不是他用,是我用。”龍寶潤說。

此話含意深刻了,龍總,不是情人龍寶潤,溫暖頓然將他一分為二,龍飛房地產公司老總,派人到頌猜身邊另有目的。

“我需要掌握頌猜的一舉一動。”他露骨道。

溫暖清楚自己的角色,眼目、線人、商業特務,在外商頌猜身邊埋伏一個自己的人。這樣做已司空見慣,她說:

“沒必要把頌猜視作狼。”

“狼,他是一條特別狼。

“特別狼?”

“色狼!”

色狼?溫暖覺得好笑,頌猜在龍寶潤眼裏是這麽一條狼,色狼比吃人狼好,傷害和害命不是同義語。

“你沒看他有三房老婆。”他說。

“能說明什麽?”

“厲害,他很厲害。”龍寶潤指**了。

溫暖帶有諷刺意味的笑,龍寶潤有三個女人,跟那兩個女人**情景她不清楚,至少跟自己日益衰敗。部位,她想到這個明礬一樣澀的詞匯。

“男人都會這麽想。”他坦白道。

溫暖說你不情願,可以另派別人去,龍飛房地產公司不缺女人,不缺美女。

“但缺信任,我信任的人難找。”龍寶潤那個下午沒說幾句假話,吐的都是肺腑之言,“溫暖,別說真的發生什麽事,就是我能想到的,我都要發瘋。”

太自私啦!溫暖將這句話換成問:“舍不得還送我進狼窩?”

“三兒,此事太重要了。”

什麽事她不便問,也不能問。有錢人不缺少女人的年代,磐石一般的地位近乎癡人說夢,他擔心色狼對自己怎麽地,已經難能可貴。他在做什麽事並不重要。

“頌猜是否肯接受我?”

“還不樂出屁來呀!”龍寶潤順出句糙話。

頌猜如期到來,龍寶潤說為他配個翻譯,說出名字時,他欣然接受了。令龍寶潤預想不到的,頌猜提出住酒店,稍稍遠離了龍寶潤的視線,心裏塞入把幹草似的紮巴拉沙(紮心),忍著,派她過去。

溫暖送回來第一個情報,她說:“頌猜背一個包出去。”

“什麽包?”

“登山的那種。”

“包裏裝的什麽?”

“登山用的東西。繩子、鉤子之類。”

第二個情報她帶回來,說:“他購買來一個鐵皮保險櫃,和一節卷櫃大小差不多。”

外商頌猜購買那麽大的保險櫃做什麽?裝現金、資料……不像,龍寶潤猜測不出來,問:

“他往裏麵裝什麽東西?”

“從來沒見他打開過,何況保險櫃放在套間他的床邊。”她說。翻譯隨便進入他的臥室不合適,去衛生間經過那裏,隻瞥眼神秘的保險櫃,“他不會當著我的麵開開它,如果裏邊裝貴重東西的話。”

“你想法打開它,看裏邊裝什麽東西。”龍寶潤指示道。

“這不可能,”溫暖說,放在頌猜的床頭,無理由接近它,別說打開它啦。他設了密碼,鑰匙帶在身上,“很難!”

情感有時靠不住,龍寶潤見她帶回來的情報沒多大價值,或者說他想知道的東西沒弄到手,保險櫃成了目標,他問:

“沒機會?”

“沒有。”她說,白天不開保險櫃,裝重要東西,定會背著人開它,大概在晚上開鎖,“開保險櫃的話,也是在我下班離開酒店的時候……”

隻有兩種辦法,盜鑰匙偷偷打開,或取得信任,他主動打開給她看。前者馬上否掉,地產項目合作之中,不能那樣幹。溫和地取得信任好,一個漂亮女子取得五十多歲男人信任,最捷徑最效果的方法兩個字:上床!她會不會同意?

“看清保險櫃裏裝什麽東西很重要?”她問。

“特別重要。”

溫暖沉默,不時抬頭望他,想的事情難以開口。微妙的心理變化,給他捉住,急忙問:

“三兒,你肯為我做出犧牲嗎?”

“犧牲?”溫暖皺下眉,已經理解犧牲大部分含意,自己不能說破,故作不懂問,“怎麽犧牲?”

“唔……算啦。”龍寶潤吞吐道。

“用我套狼?”

他一愣,她真是聰明過人,簡直不敢在她麵前想什麽,輕易就給她猜到。舍孩子套狼,也是無奈之舉,他權衡價值後,才生出這樣想法。給她看出來了,說:

“三兒,此事對我實在太重要啦。”

她看清他在稱重量,天平的一頭是情人,一頭是那件事,顯然計量者希望事件重。她說:

“我怎麽犧牲?”

“你想法住下來。”他直白道。

“住下來?”她心裏幾分蒼涼道,“那樣會傷害你。”

“顧不了許多啦!”龍寶潤為一個她不知道的事件瘋狂,為達目的,叫他舍命都不遲疑。他想到一個概念:再生功能。大不了掉塊皮,以後會長上。抉擇關口,他把情感的東西具象成舌頭、蜥蜴尾巴,等待以後再生。

那一時刻,溫暖的心裏涼颼颼的。

“辛苦你啦!”他這句客氣話,跟鋼針一樣沒區別。

怎樣的辛苦啊?溫暖精神沉落,一夜未睡,沉淪有時不是你甘不甘,她意識到在熱帶海濱小木屋沉淪就開始,“告別”成為沉淪的墓誌銘!一塊原始的土地被開墾,闖入者怎樣進入的?總之是進入了,破壞了,再破壞一次又如何呢!

下班了,溫暖仍然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桌子前。

“溫小姐,怎麽還不走。”頌猜見她未走,問道。

“頌猜先生,不希望我留下來?”

她的暗示,立馬被泰國人會意,美麗翻譯到身邊來,功能正常的男人沒國界,想入非非,不止失眠一夜。**念還要早,她跟龍寶潤在芭堤雅,他就萌生了。

近幾天,他突然發現,一向穿戴莊重的溫小姐,穿低開胸的裙子來上班,目光遊移經常跟自己相撞,對視的時間越來越長。終於有了今晚下班她不走,他認為是發展的結局。

“溫小姐,是你真實的想法嗎?”

溫暖點點頭。

桃花運、豔遇……一堆豔福的詞匯紛至遝來,頌猜幸福若驚。他探問道:

“龍寶潤他……”

溫暖頓然成為演員,要使用台詞,她說:“我們感情炸璺。”

炸璺?泰國人不好理解。

壇子一類器物上的裂痕……溫暖解釋炸璺,將一個通俗的詞匯講得更通俗。

“不能彌合?”

“情感不是壇子,炸璺永遠難以彌合。”溫暖說,她表明跟龍寶潤分開了。

“能說說原因嗎?”

溫暖搖搖頭。男女之間的事不願講,大概是難言吧?伺機者想,璺好,裂得越大越好,頌猜緊緊抓住時機。他說:

“我們出去吃飯。”

“順便買牙刷。”她說,知識女人的表達像一棵隱花植物,果實直接結出來,牙刷暗喻一種行為:過夜!

“吃什麽溫小姐?海鮮?”

三江的海鮮比之芭堤雅的稱不上海鮮,她說:“吃羊肉吧。”

“吃我?”

溫暖驚大眼睛,想到泰國人的起名風俗,幡然道:

“你叫羊?”

“羊。”頌猜說自己的小名叫羊,“你以後可以直呼我羊。”

“不,不!這怎麽可以呢!”溫暖覺得叫人家小名不禮貌,有失尊敬,“頌猜先生,這絕對不可以。”

頌猜爽朗的笑,說:“在我們泰國,公開場合隨便叫小名,是極其自然的事情。”

“中國不行隨便稱乳名。”她說,“我們換個口味。”

“NO!吃我!”頌猜幽默道。

一家叫天驕的飯店,手把羊肉很特色,頌猜風趣道:“我很好吃,食之不增體重,健美。”

一套嶄新的牙具擺在天歌酒店8088房間洗漱間內,一個故事已經開了頭。時刻關注故事發展的人,在合適的場合問她:

“看見了嗎?”

“他開了保險櫃,”溫暖將臉轉向一邊,不想讓對方發現自己的沉鬱,“在我們睡前。”

我們睡前四個字很粗糲,心給硌得疼痛。“我們睡前”當指某時間理解也行,從她的神情上看,不能當時間理解,他們一起睡。

“取藥,他用藥。”

她等於詳細說明一次“我們睡前”,是故意還是無意。假如無意,沒什麽好想的,反之呢?怨恨、責怪、故意泄憤……龍寶潤心裏酸楚,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誰也怨不著。

“我看見一個儀器。”她說。

謝天謝地她沒深入讓他備受折磨的話題,是不忍心繼續**,還是折磨累了?他問:

“什麽儀器?”

“探測器。”溫暖說。

“我用藥你不反對吧?”頌猜問。

溫暖等在雙人**,大概是昨日一句不真實的話,讓他有了今晚的行動。昨晚他說:

“我和龍寶潤誰行?”

女人擁有兩個以上男人,她自然偷偷比較,已經比較過了,頌猜比龍寶潤強。事實上誇大男情人是一種抬高自己,她隨口道:

“他更強大。”

“他用藥嗎?”

“用。”

頌猜心裏不服氣,決定用藥,也是出於禮貌問溫暖。她說:“喜歡用,你用吧。”

“謝謝。”頌猜說。

他開開保險櫃,裏邊沒太多的東西,從溫暖的視角望到的就是這些。有一個裝東西的箱子很顯眼,她見到泰文“黃金探測器”字樣……“黃金探測器?”龍寶潤驚詫道。

“是,也叫探礦器。”溫暖說,她在網上查了,國內的產品描述如下:本金屬探測器是應用先進技術製作,它具有探測度大,定位準確,分辨率強,操作簡易等顯著特點。金屬探測器主要是用於探測地下金屬物,它除用於軍事外,還廣泛運用於安全檢測,考古,探寶,草坪尋找金屬異物,沙石探金等多方位需求。諸如:曆史埋藏的金銀首飾及各種硬幣類、戰爭武器等遺留物品,金銀礦藏等。

龍寶潤尚未回過神來,頌猜用它做什麽?溫暖說他背一個包出去,派心腹悄悄跟蹤,回來向他報告:

“他在工地周圍轉悠。”

山上屋工程範圍論麵積不小,但較之整個白狼山,是小小的一塊。何況建築區域內是山林中的平坦地方,無懸崖峭壁、峰巒可供攀登。

“他都幹些什麽?”

“轉悠。”

“一直轉悠?”

跟蹤的人說:“他從背包裏取出精致的箱子,放在地上,抽出拉杆天線,然後……”頌猜絲毫未察覺有人窺視自己,將裝探測器的箱子放在石板上,打開箱子安裝,包括拉出天線……這是高科技的玩意,采用微處理器控製,近百米超深度大麵積快速掃描,探測達一公裏以上範圍,能探測出金、銀、銅、鉛、錫、寶石等。

“頌猜沒流露出他在找什麽?”龍寶潤問她。

溫暖沒聽見頌猜提過探測器,隻是在他取藥時瞥見,沒看到他如何使用。

“注意探測器用途。”他布置新任務道。

溫暖一無所獲。

龍寶潤獲得頌猜保險櫃裏藏台探測器信息,犯起思量,他用它做什麽?探測器,探測什麽?白狼山建築工地範圍內有什麽?貴重金屬金銀銅鉛錫都沒有,寶石、古墓也不可能有。

“日本人藏埋金子的事兒,您聽說過吧?”鄧學武說。

此話提醒了龍寶潤,在泰國頌猜不止一次談到白狼山,一說白狼山他眼睛放光,難道開發“山上屋”房地產另有目的?這種設想缺少理由支持,投巨資就為來尋找什麽嗎?

龍寶潤想不出所以然,就去謁見一個人,他的老板,向他請教,說:“老板,頌猜用黃金探測器在白狼山……”

“探測器?”

“也叫探礦器。”

“可能找金子。”老板說。

“那一帶會出金子?”

老板說不出金子還不會埋嗎?他說:“你們的工地,可能是第二個默克斯村。”

默克斯村在哪裏,龍寶潤一無所聞,默克斯藏寶概念更沒有。老板給他講,1945年,美軍巡邏吉普車幫助即將分娩的法國難民,路過凱瑟羅達礦井(Kaiseroda Mine)的井口時,婦女指出這就是納粹藏金子的礦井……由此發現納粹的黃金和大量財寶。

“喔,原來如此。”龍寶潤幡然道。

“寶潤啊,頌猜有來頭啊!”老板指示道,“盯緊他,一旦他發現金子,我們不能袖手旁觀。”

“哎,我明白。”龍寶潤領會老板的意思相當準確,一個無辜的人就此有了生命之憂。

默克斯村藏寶變成白狼山藏寶,龍寶潤首先要弄清頌猜的身世,再簡單地說他是泰國商人,愚蠢而可笑。頌猜的真麵目需要弄清,老板說他有來頭。他叮囑溫暖道:

“寸步不離他。”

命令歸命令,寸步不離談何容易?頌猜背起包,通常將探測器裝在裏邊,說:

“我出去了,你值班。”

“陪你去吧,頌猜先生。”溫暖主動說。

“登山,很累很累的。”頌猜婉轉拒絕道,“留下來,注意接聽我家打來的電話。”

溫暖請求未獲準,頌猜家裏經常有電話來,多在夜間,有一次趕在最忙時刻,她不得不用手遮擋他的鼻子,氣喘得粗而急促。白天泰國那邊很少打來電話。

“拒絕我陪同,沒機會跟他出去。”溫暖對龍寶潤說,“不知道他到山裏幹什麽。”

“這件事我安排人……”龍寶潤說派人盯梢,問,“你見他時常看一張圖嗎?”

“圖?”

“很舊的圖。”龍寶潤猜測應是發黃的紙、動物皮什麽的,“古老的東西,電影電視裏出現的東西。”

“聯絡圖,藏寶圖……”

“就是那東西。”龍寶潤說。

溫暖暗中觀察,頌猜在畫什麽,繪圖紙用鉛筆畫。

“畫圖?他畫一張圖?”

“是,很簡單。”她說。

好啊!龍寶潤興衝衝。一切照他推斷的出現,說:“等他畫完這張圖,你把它搞過來。”

“偷拍?”

“不管采取什麽手段,一定拿到那張圖。”他說。

不久,這張圖畫完。怎麽斷定他畫完了呢?收起這張圖,鎖在保險櫃裏,剩下的繪圖紙棄在一邊,鉛筆用完也沒再買。

“抓緊。”龍寶潤催她。

溫暖說他幾天沒開保險櫃。

“使計。”

“使計?”

“使計!”

龍寶潤麵授機宜。

“夠損的!”她心理罵道。

“累蒙他。”龍寶潤說,也就是龍寶潤能出最損的主意,民間四大損是:打瞎子,罵啞巴;踹寡婦門,挖祖墳。應加上龍寶潤的累蒙他。

龍寶潤的損計說白了疲勞對方,可稱為軟刀子,世界上最最溫柔的殺戮。她**他吃下猛藥,頌猜成為一隻雄獅,一遍又一遍的雄風……極度疲憊使他眼皮沉重,合上鐵棍撬不開了。

之前,還有兩瓶日本清酒賀茂鶴①墊底,他昏睡過去。取下鑰匙,打開保險櫃……溫暖用數碼相機拍下那張圖交給龍寶潤兩日後,頌猜被槍殺在街頭。她惶然起來,疑雲難消,問龍寶潤:

“你們殺了頌猜?”

“怎麽會呢?”龍寶潤矢口否認道。

溫暖看出他在撒謊,說:“與頌猜找什麽有關吧?”

龍寶潤始終把溫暖當成最信賴的人,不管她說什麽。派她到頌猜身邊,打算分階段告訴她真相,像解密檔案。到了這一步,對她說:“往下你什麽都不要問,你已經知道了,或者說你從到頌猜身邊那天起,就參與了……三兒,你要有個精神準備,警察肯定要找你,本著一條原則:三緘其口。”

“三緘其口?”

“頌猜已死,無法三頭對案,你就說什麽都沒幹,什麽都不知道。”龍寶潤出謀道。

“哎。”

三江刑警調查走訪開始,溫暖背誦語錄一樣背誦龍寶潤的話,做好了足夠的精神準備應對警察問話,然而事出所料,跟頌猜接觸的人基本都問過話了,卻沒找她──整日和頌猜在一起的翻譯,心裏惴惴不安,隻有兩種可能:重點嫌疑和無一點兒嫌疑。

“違背常理啊,警察沒找我。”溫暖說。

“沒找?”

“與頌猜接觸的人,可全找啦。警察啥意思?”她疑懼道。

────① 日本清酒,用大米加泉水製成,度數一般在13-15度左右,酒色透明,味道有甘、辛口之分。最常見的品牌有白鷹、月桂冠、大關、賀茂鶴、櫻正宗、千福、日本盛、白牡丹、鬆竹梅及秀蘭等。

龍寶潤手正端著高腳杯,血紅的**煜煜閃光,在他陰暗的臉龐跳躍,像幽幽鬼火,溫暖心房被一道寒光劃過,令她不寒而栗。

“三兒,據我的經驗,警方不找你,是把你列為重點。”

她頓然驚恐,臉色發白。

“不要怕,我給你安排好啦。”龍寶潤不隻是安慰,已經為她找好地方,說,“去芭堤雅吧。”

到泰國去成為溫暖的夢想,夢從那裏真正開始。盡管是在特別情形下去的,還是令她喜悅。

“住那座別墅。”龍寶潤說。

此時溫暖就在這所別墅裏,熱帶雨纏綿著。棕櫚樹的愛情在雨中發生。

“坤小姐!”蜜蜂喊她吃飯,“香蕉沙冰做好啦!”

香蕉沙冰,這個話題跟一個溫柔的夜晚水乳交融,成為她甜蜜回憶的東西。走進餐廳時她做出決定,今晚給他打電話,但是這個人不是龍寶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