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善惡對碰

1

林楚望著窗外,一棵老樹的梢頭現出隱隱綠色,兩根、或是四根黑色電纜線斜過,一切如舊。她望著,覺得缺少點什麽,清晰展現眼前的是兩年前的那個雨濛濛的下午,枯樹枝上掛著一隻斷線後的燕子風箏,深藍色的翅膀不停地抖動,情濃咖啡屋靠窗的桌子旁,黃承劍默默地坐著,望著棚頂,有無數光束閃爍、流瀉,他正想五顏六色的光束從何而來,於是便把目光朝遠處瞟去,球燈在緩緩旋轉。她開口道:“徹底了嗎?”

“我也不願這樣的結局。”他的聲音很低,目光仍然沒收回。

悠長的一聲歎息後,她說:“我並不後悔自己的輕率……”她將目光從一張稔熟的臉上移開,聲音有些顫抖。目光滯留在窗外枯樹上,那隻燕子風箏的一隻翅膀被什麽堅硬的東西戳破,哀淒地附在樹杆上,任雨水肆虐地襲擊,奄奄一息。眼淚潮湧般地漲滿她的眼眶,又無聲地滑落。

深陷席夢思裏的18歲的女孩,露出嬌羞的處女神情,羞澀地用枕巾蓋著臉蛋,雙手緊緊地抻拽。他想揭開遮擋,去欣賞那雙令自己難以抗拒的眼睛。

“別,人家不好意思。”她喃喃地說。

暴風驟雨席卷賓館客房的席夢思後,她才讓枕巾滑向一旁,杜鵑花一般鮮美的麵容,已掛滿眼淚,像青草葉上的水珠兒。她說:“我就是想哭。”

一枝勃發的、帶露的新枝在那個夜晚,纏到他心房的欄杆上,18歲,就像是北方初春的枝條,線紅色的葉芽鼓苞尚未吐發。他期待葉的綻出……倘若自己是雨,澆灌它成為一種難以阻止的事情。然而,他沒讓春雨綿綿,並非枝條不需要、不渴望春雨,而是一種使他醍醐灌頂的提醒:她還是個高中生,一個尚未成熟的純情女孩!在他期待、盼望的日子裏,發生了他不得不忍痛割愛——同她分手的事情。

“我已不是那個單純的高中生,請你想想我的情感。”她回過臉,警校校徽在胸前閃光。

“大一?你大一啦。”他嘟噥了一句,同她對接了目光。

“我們第一次……似乎太早太早。”她說,“沒熟的杏子就摘了、就吃了,結果必然很酸很澀。”

是啊,他眼前的杏子呈現成熟的豐滿,散發出甜香的味道,沉甸甸地在枝頭。假若現在品嚐一口,會更香甜。可是,在青杏時代吃了它,或許澀味更讓人經久尋味。

“我真的對不起你。”

“如果你真的這樣想,就告訴我,你為什麽不接受我的愛?”她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黃承劍不能道出實情,對林楚的愛,隱匿了,確切說被遮蓋、埋葬了。她不可能知道他所經曆和正經曆的一切,盡管她迫切想知道,他瞅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被絕情拋棄的目光,充滿迷惑和怨憤。

在僻巷這個情濃咖啡屋,黃承劍與叫林楚的大一學生告別,也就是一個未來的警察同一個剛退出警察隊伍的人分手。那一刻,咖啡很苦很苦,加糖了,依然苦。

苦一直折磨她,使她常反省自己,哪兒做錯了?以身相許,為了愛,她始終無怨無悔。兩年後,她重來情濃咖啡屋,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窗外那棵老樹那時正枝葉茂盛,蓬勃著生命,因此她把某一件事情和綠色聯想在一起。此刻,綠色盡管十分遙遠,風吹葉子的聲音清晰可聞。

對過的一家電器商店飄來歌聲:

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有緣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燦爛的季節……

林楚覺出涼絲絲的東西正通過自己的臉頰……一雙注視她許久的眼睛裏充滿驚異,待她稍平靜些——鼻尖上最後一滴亮晶晶的東西落下,才走近她。問道:“需要幫助嗎?你已在這兒坐了一個下午了。”

“謝謝,”她向老板表示感謝,準備離開咖啡屋,剛站起來,她旋即又坐下了,對老板說:“請上壺咖啡。”

林楚在站起身時,朝窗外瞅一眼,赫然見到黃承劍正從一輛轎車上下來,接著便是一位漂亮的女人,夏璐她不認識,如果現在出去,正與他們撞個正著,她不想這樣做。好在她所在的座位是個拐角,有一道塑料竹簾裝飾屏風般地遮擋,倘若不刻意看,很難發現她。

黃承劍是應夏璐之約到濃情咖啡屋的,內容仍然是調查邢懷良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呷口咖啡,說。

“可我真的受不了,要瘋啦!”她沒掩飾迫不及待的心情,“我想在我們結婚兩周年紀念日前作出是聚是散的決定。但是,我必須有充分的理由。”

“你要有耐心,證據的獲得需要時間,時間。”他用勺子攪咖啡,慢悠悠地攪動,她竟理解為他有勒索的動機,早一天獲得丈夫與柏小燕的幽會照片,她情願接受勒索。於是,她說:“我願加些錢……”

“不是錢的問題。”他擺下手,她才將拉開一半的坤包重新拉好,一疊錢鼴鼠出洞似的探出頭,立即被她塞回。他說,“我正想辦法在他們的臥室安裝錄像設備……”

“錄像?”

“對,他們**的錄像。”

這就完全超出了夏璐的想像。偷拍到丈夫**的照片,她認為是最最有力的證據。假如能錄像……她看他的眼神兒是自信的,相信他能拍到錄像。

黃承劍端詳身旁綠色假植物——竹子,他見到稍遠的一個圖案和顏色都很顯眼的背影,大約是一個背部的三分之一。但他確定是位女性。聽到夏璐的說話聲,他將目光收回到咖啡杯子上。

夕陽柔紅的光通過玻璃窗傾瀉進來,血色在杯沿上流動,他繼續回答她方才的問話:“怎樣偷拍,屬我們行業機密,恕我不能奉告。”

他們又喝了壺咖啡,一個供顧客選擇可撂下或不撂下的布簾子垂落下來,隔絕了目光。拐角處桌旁的林楚,開始懷疑布簾子裏邊有陰謀的事件發生。

“走嗎?”林楚問自己。從藏身的角落走出,就有讓他們撞見的危險,坐下去,直至他們離開。“他與一個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故意用簾子營造了一個空間——安全環境,可放心大膽地做些避人眼目的事……”她開始覺察自己麵部表情的變化:嘴唇蒼白,眼裏透出鬱悒的光。

布簾子內,在近一個小時內發生的一切,窺視者隻能自己猜想了。世間許多事情都是在無端的猜想中活靈活現,怎樣猜想是你的事,黃承劍和夏璐就是在林楚的種種猜測中走出情濃咖啡屋,被深紅色的東西載走。

林楚將身體從蜷縮中舒展一下,離開情濃咖啡屋的步子很沉,她回頭望眼仍在夕陽血浴的地方,泛著寒光的喃喃自語在黯淡暮色裏翕動,某種鳥翅膀似的盤旋。

一對看上去是情侶的男女與林楚擦肩而過,那個青蔥般的女孩瞟她一眼,林楚的自語頓住。聽到青蔥女孩喉嚨裏尖細的聲音,她挺了挺身軀,將拎在手裏的挎包,甩過肩頭,傲然朝前走去。

2

池然局長正看一封由省信訪部門轉來的上訴信,信上有國家機關信訪辦、省信辦的兩級批示,最後的批示是長嶺市主管人民群眾來信來訪的孫副市長,他指示公安局對其偵查。

信的內容是這樣:……我是桂花鎮的一名中學教師名叫彭力佳,父親彭毓鶴2002年患心髒病住進長嶺市中心醫院治療,診斷為心梗,後實行了心髒手術。雖然父親保住性命,可是一直感到心髒不適。市中心醫院對他進行診察,也未說出子午卯酉。見老父日受病痛折磨,我帶他去北京,經首都一家大醫院專家檢查,認為所用心髒導管可能有問題,但是難以確定。父親整日呻吟不止,我心如刀絞,多次找盧全章院長和主治醫生袁鳳閣,他們帶搭不理,否認心髒導管有問題。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我花錢雇用私人偵探對此事進行調查,結果發現,市中心醫院重複使用心髒導管。我父親使用的導管很可能就是這種二次利用的導管,而我們花的卻是新導管的錢。花錢多少我們認了,但父親的病情令我們擔憂,希望有關部門弄清心髒導管的真相……

放下這封信,池然略微思索了一陣。怎樣處理此事?目前立案偵查尚不成熟,隻是患者家屬的一封信,沒任何證據。但又不能不管此事,且不說省市有關部門的批示對警方的壓力,倘若來信所反映的是事實,患者身體受的傷害,生命受到威脅,警方不能冷漠視之,要管,要弄清事實真相。

“城斌嘛,”池然綽起電話,“你和天震一起來我辦公室。”

幾分鍾後,竇城斌一個人進來,池然朝他身後看,問:“天震呢?”

“有人找他。”竇城斌見池局長疑惑,進一步說明:簡愛要求見他,說談個要緊的事。

“簡愛?”

“曲忠鋒案子涉及的重要女人……”

“是不是上官靚星說的她前夫的‘二奶’?”池然問。

“正是她。”竇城斌說,“簡愛曾經是盧全章的‘二奶’,現在他們已分了手。池局,簡愛還是死者曲忠鋒的情人,我覺得曲的情人成為盧的‘二奶’過程有必要查清,說不準可獲得曲忠鋒被殺案的蛛絲馬跡。”

池然悠然又愜意地點燃支香煙,然後將香煙盒推給竇城斌,他沒客氣抽出一支,說:“天震說接觸簡愛,發覺她與曲忠鋒的關係非同尋常,談到盧全章則三緘其口,諱莫如深、小心翼翼……今天主動找天震,不會是貿然站出來,講出什麽內幕吧!”

“上官靚星、簡愛這兩個女人的線索要緊緊抓住……”池然講了些自己的想法,具體怎樣做,由負責此案的刑警支隊長竇城斌去安排,他決不幹涉。他將燃到濾嘴的香煙頭撚滅在玻璃煙灰缸裏,說:“我這有封至上而下批轉的人民群眾的來信,你先看看吧,然後我們再研究。”

竇城斌看信。

池然揪掉窗台上的一品紅的一片黃葉子,朝遠處眺望……可見一舊時代建築物的頂部,巨大的綠色鴟吻在陽光照耀下,閃著明亮的光,張著血盆大口的獬豸突在屋頂……每每望見此景物,他心裏都產生絲絲迷惘:或許,世界就是由美與醜有機地結合成的。

“池局,”竇城斌讀完信,聯想到前段社會上的風傳:市中心醫院很黑,坑害患者。風傳終歸風傳,沒確鑿的證據,更具體說沒人報案,公安無法介入。他現在說出自己讀完信的看法:“彭毓鶴的遭遇,暴露了市中心醫院的醫療黑幕……”

回到辦公桌前的池然眉頭緊鎖,醫院本是救死扶傷的地方,醫護人員被譽為白衣天使。物欲染黑白衣,天使便可墮落。亂收費、紅包、假藥、小病大治……墮落的天使比魔鬼更可怕!

“你們警隊研究一下,派人調查心髒導管的使用情況。”池然表了態,他說,“先找到寫信的彭力佳,讓他詳細講講事情的來龍去脈。”

“‘12·24’墜樓案、曲忠鋒被殺案、王淑榮死亡……還有老鼠,總之,人人有任務。”竇城斌客觀地說明刑警支隊特別忙,根本抽不出警力接新的案子,除非顧此失彼,放下某個案子。

“哪個也不能放下。”池然說,“從區分局抽掉些刑警,分擔一下你們肩頭的重量。對啦,省廳指示,讓我們接受5個警校實習的學生,全安排在你們刑警支隊。”

竇城斌苦笑一下,要說的話全在苦笑裏了。

“怎麽,他們年輕,他們嫩……”

“不是池局,帶新兵我們這些老刑警責無旁貸,隻是,眼下一個人頂兩個人用,哪有精力照料他們。”

“城斌,你就別轉彎抹角地婉言了。帶好這批學生,是政治任務,必須不折不扣地完成。”池然不想說警校學生,兩周後才到長嶺,現在談他們還是件遙遠的事情。他岔開話題,回到今天的正題上來,他說,“信中有個值得注意的地方,彭力佳說雇用了私人偵探,他懷疑醫院給自己的父親使用二次心髒導管,是私人偵探調查的結果。因此一定要找到那個私人偵探,這樣接近心髒導管線索更直接些。城斌,你想這個私人偵探會是誰?”

“在長嶺還會有誰?從彭力佳信上的時間看,那時候全市公開掛調查所的牌子,隻清明事務調查所一家。”

“哦,還是老鼠?”受竇城斌話的啟發,池然想到黃承劍,他說,“如果是他,我們也太有緣了,‘12·24’墜樓案有他,盧全章的‘二奶’是他調查出來的,現在他正受雇夏璐調查邢懷良,假若彭力佳雇用的私人偵探是他,太巧了,我們太有緣分了。”

“估計是他。”竇城斌感到能查出彭力佳父親使用舊心髒導管,非他莫屬。

老鼠在警方的秘密監視之中,池然令洪天震盯著黃承劍這隻習慣黑暗中活動的老鼠,是囿於他對本市的那個女毒販馮蕭蕭意外潛逃的疑慮……是黃承劍押解她去看守所時半路逃脫的,從此她在長嶺蒸發了。他懷疑黃承劍與馮蕭蕭有著密切的關係,甚至可以肯定他們關係密切,隻是沒有拿到確鑿證據。

“一定要剝開老鼠的畫皮。”池然決心已下。他經過深思熟慮,精心安排洪天震帶丁廣雄跟蹤調查黃承劍,以便查出他與馮蕭蕭的關係,最終抓到馮蕭蕭。

兩年過去,除發現黃承劍接手一些私人調查外,沒見他與那個神秘消失了的馮蕭蕭聯係。他兩年的行蹤,都在洪天震、丁廣雄的監視之下。

“他隱蔽很深。”池然慨歎,他說,“兩年裏我們沒掌握一點馮蕭蕭的線索,也沒見他與她聯絡。也許馮蕭蕭逃出了長嶺,隱匿外地,埋名潛藏。”

“我懷疑他當年放走的不是馮蕭蕭,說不準是個替身,而真正的馮蕭蕭深藏不露,至今仍在長嶺……”竇城斌說。他在兩年裏沒獲一點馮蕭蕭的線索,便開始懷疑黃承劍放走的馮蕭蕭是冒牌貨,是一個陰謀。

“老鼠還要盯下去。”池然對竇城斌說,“我建議你把幾個案子並在一起統籌偵破。天震的盯鼠行動仍然秘密進行……”

長嶺市公安局局長室裏,池然和剛從省廳開會趕回來的王成副局長及竇城斌對下一步破案研究到將近中午,調整了部署。

從局長室出來,竇城斌直接下樓沒回警隊,獨自駕車向東關區駛去,他和池然研究工作時接到洪天震電話,說在“369”等他一起吃午飯。“369”是小餐館名,因菜價為三元、六元、九元而得名。

3

夏璐被惡夢嚇醒,一身大汗。她拉開窗簾,讓午間的太陽光照進來,把惡夢中那片黑暗的角落照亮,才使她緩過神來,方知是一場惡夢。

惡夢出現的是一段往事,某些細節的確曾經發生過。她隻所以害怕,是因為那個死去的人活了,眼鼻錯位醜陋難看,仍然說那句話:“你害死了我!”

她想自己夢中醒來的樣子必須立馬恢複常態,說不定誰會進來請示工作。中午,帥府酒店正是最繁忙的營業時間,人來人往,作為總經理,怎可一副驚懼不安的樣子出現在人們麵前。

此刻的陽光像一把噴灑某種藥物的壺,流瀉著消除恐懼細菌的藥液。趕走心裏的霾晦,她陷入一片空洞。

她翻動抽屜,發現一瑪瑙手鏈。沉睡在抽屜裏的手鏈突然出現,暗示了一樁往事。於是,一些舊事走進空洞。

與邢懷良相識,確切說在大富豪酒店2022房間的那次上床後,她的心被偷走了,完完全全地被偷走了,剩下空空的軀殼和丈夫在一起。過去在****如火焰般的她,現在成了席夢思上的一個靜物,同枕頭、靠枕別無二致,他願怎麽搬動就怎麽搬動。

“你心有旁騖!”他在精力集中的幾分鍾裏,發現妻子忽然變成了木偶、雕像,給他帶來幸福、青春快樂的嘴唇成了幹餃子邊兒,目光凝視棚頂,臉金屬般地沒任何變化。他迷惑道:“我和木偶**嗎?”

“怎會呢!”她仍然靜如夜間**物品的一部分。

劉長林對妻子的懷疑越來越深,他推測她厭倦了自己。十幾年間,愛情耗盡了嗎?那一時刻,他正迷戀一件事——藥浴的研發,祖父傳下一個用一種野蒿子浸入熱水中洗浴的秘方,有滋陰壯陽的奇效。劉長林發現自己研究藥很有天賦,是塊料。調入泰萊藥業集團搞藥物研究,成為他的夢想,他正朝實現這個夢想努力。不久前,他說服了老同學——鑫源賓館梁經理,在他的三星級賓館試推藥浴,結果大受歡迎……“你很有才!”邢懷良聞此消息約見劉長林,談來談去,對他的評價就是有才,僅此而已。

幾位朋友同他開玩笑,竟朝他叫劉有才。有才是什麽,尤其被人稱為有才又是什麽。進得去泰萊藥業集團公司都是些什麽人?沒權沒錢,沒窗戶沒門路,不正之風如一大片烏雲籠罩在劉長林的頭上,他心裏充滿憤懣、不服氣,甚至是絕望。

在那個心灰意冷的沮喪日子裏,讀過大量文學作品的夏璐,在一個霧氣白茫茫的早晨,拉他到長嶺北郊雨霧氤氳的山林間,讀一本外國文學書上的一段話給他聽:我清楚地看見蒲公英的光暈,也看見低低落到了山後、把餘輝射到雲朵上的太陽。然而不僅僅隻是這些——我還看見在田野上拉犁的馬兒疲倦地噴出鼻息,還有,在一片冷酷無情的土地上,一個脊骨都要累斷了的漢子吃力地想把身子直起一會兒來喘一口氣。悲慘的現象被燦爛的的景色所包圍……

事後證明,劉長林沒能理解妻子的用意,為進不了泰萊藥業集團公司而深深地懊喪。

“嗨,長林你真是木頭腦袋。”一位熟人善惡摻半地出謀說,“有優勢你不發揮,夏璐長得漂亮……”

“你喝多了。”劉長林和熟人喝酒,分寸地責備他一句。

“邢總隻兩樣管用,一是錢,二是女人。”……劉長林並沒把熟人說的全當酒話,他在弄明邢懷良確實有斂錢和玩女人兩大嗜好,腦中曾閃過讓妻子同他睡一覺而達到自己目的的罪惡念頭。

或許,上帝也有喝醉出錯的時候,給劉長林創造一個求之不得的良機——夏璐正同邢懷良如膠似漆。已有美麗景色即將在他的眼前鋪展開。

**總不能像逛公園那樣坦然、公開,他們大都在賓館開房,越高級賓館越安全。因而他們溫存幾十次,劉長林卻絲毫未察覺。而妻子**的**燃盡柴禾似奄奄煙縷,他明顯地感覺到了。

“移情別戀!”劉長林用充分時間反複考慮自己的判斷。他了解夏璐,知道她倘有婚外情,就不會像風似地一陣刮過去,而是會越刮越猛烈。擺在他麵前急於想弄清的,她移情何人?這種事是問不出來的,她自己也不會說。唯一能夠采取的方法:捉奸。

他開始睜大雙眼盯著妻子,幾周裏一無所獲。從沒見妻子晚上出去過,白天又在小羽毛裁剪店裏忙碌。假定她和情夫幽會,總是需要時間。

那麽他們有無規律呢?

其實,邢懷良同夏璐幽會時間不固定,可以說隨時隨地。劉長林在一個傍午發現夏璐打車離開小羽毛裁剪店,他緊隨其後,出租車把她送到子花酒店。她走進黃色旋轉門後不久,邢懷良出現在酒店門前。

“該不該和邢總打個招呼?”躲在一涼棚裏喝冷飲作掩護偷窺夏璐行蹤的劉長林,差點沒幹出蠢事,上前去和邢懷良搭話。那樣將出現怎樣的結局?一場幽會讓他給攪了,情人多的幽會機會就多,今天不成還有明天,此次不成還有下一次。然而劉長林就沒那麽多找到妻子與情夫幽會被捉的機會。總之,他一點都沒往邢懷良身上想什麽。

邢懷良消失在黃色玻璃旋轉門裏,劉長林估摸他此刻不在大廳,於是便走了進去。

保安照店規迎接客人時,多加了一句:“劉老師您好!”

“呃?葛……”劉長林邂逅他十幾年前教的學生,一時叫不出他的名字。

“我叫葛洪軍。”保安自我介紹道。

“洪軍,你認識夏璐嗎?”他試探地問。

“認識,我師、師娘。”盡管說得拗口,保安很會說話,“高中時我們同年級,不在一個班。您教我們體育。”

“方才夏璐進來,你知道她到哪個房間嗎?”

保安搖搖頭,他一晃看見昔日同學進電梯的背影,彼此沒打招呼。

“幫我查一下……”劉長林以老師的口吻請學生幫助,顯然是不能拒絕。

保安到總台詢問,很快便回來告訴他:夏璐在8081。本店房間編號有點怪,8081不在8樓,卻在5樓。他乘電梯上去,問樓層服務員8081怎麽走?服務員朝走廊深處指指:“前邊!”

8081房間裏邊插著,球形把手上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劉長林在客房門前猶豫些許時候,最後敲門,是女人的聲音:“誰?”

“夏璐,是我,長林。”劉長林希望她立即來開門,然後向他解釋為何來此房間。但得有個前提:必須是她獨自一人在房間,如果還有一位男士……門並沒立刻打開,隔音很好,聽不見裏邊的聲音,他再次敲門:“開門,夏璐你開門!”

時間一分一秒地向後拖延著,他有些等得不耐煩了,用威嚇口氣說:“再不開,我叫保安啦。”

門開了,夏璐驚訝、緊張,臉漲彤紅。她見到丈夫一時不知說什麽,這反倒暴露出她心虛。他撥開擋路樹枝似地弄開她,徑直朝裏走去,眼前的男人令他錯愕:“是你?”

穿戴整齊的邢懷良表現出十分沉穩的樣子,他有足夠的精神準備、多種方法應付情人的丈夫:發怒、氣惱……無非如此。兩個男人在目光對峙幾分鍾後,劉長林開口,令邢懷良沒想到,他說:“對不起邢總,打擾你們了,請原諒。”然後像走錯房間的人,連聲道歉,倒退出去,並隨手關上房間的門。

房間裏的兩人會怎樣做呢?人們自然能猜想到,作為當事者夏璐,記憶猶新當時的情景。每每回憶到這個時段,最先跳出來的便是子花酒店8081房間。

4

戴紅貝克帽的簡愛一出現,引來無數雙在溫柔夜茶吧喝茶顧客的目光。洪天震已在一張桌子前等候,她徑直朝他走去。

“你自己?”簡愛時裝的襞褶裏有某種雅致的風韻,落座後,問。

她顯然在尋找另一位刑警,洪天震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丁廣雄咋沒來?她的著意打扮完全是為丁廣雄,人有時真是莫名其妙。

“他有任務,沒來。”洪天震說。

她調整一下神態,掩飾住淡淡的悵然。或許,她以為坐在自己對麵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其中一個讓人感到特別愉快。既然他沒來,算是小小的意外,這絲毫不影響她找他們的真實目的。她率直道:“我懷疑是盧全章殺了曲忠鋒。”

“啊?”洪天震為她的話吃驚。

“他們有仇。”

“什麽仇?”

“我能理解的,也是女人對男人的理解,說白了,為搶奪情人兩個男人爭風吃醋,殊死搏鬥。”

簡愛很坦率。她向洪天震敘述的往事,帶著生動的情感,他注意她的表情,激動、奔放、冷漠、悵惘,大起大落,變化急驟。

“我是被逼才投入到盧全章懷抱的。”簡愛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她與曲忠鋒在一起很開心,相互吸引。

“愛,我有種和月亮相伴的感覺。”曲忠鋒是學醫的,大學時代在詩刊發表過抒情長詩,“你通體透明,如水……”

“你可別像隻狼,對月嚎啕。”簡愛說。

在她的家鄉,那個大山深處的小村,到了夜晚,尤其是飄著浮雲的夜晚,月亮升起時,便可聽見嗚嗷——嗚嗷的悚然嚎叫。

“那是祭月,蒼狼祭月。”曲忠鋒知道蒼狼的習性,盡管它們沒有人類那麽豐富的情感,但它們懷念死去的同伴,在月亮升起時,用嚎叫的方式呼喚它們,稱之為祭月。他曾寫過蒼狼祭月的詩,她肯定沒讀過。

“如果是那樣,當我……願聽到你的……”她的話被一隻手捂在嘴裏,好像咽食物似的咽下去。

“不許你這樣說。”他無法接受她說的那種情況,“沒有月亮,我孤獨在夜晚裏幹什麽?”

她曾多次想像孤立在漆黑夜晚荒山上,尋找月亮的蒼狼,感到恐慌,這世界多麽冷酷無情,多麽空漠。她發誓今生今世不離開他,做他的情人、二奶、性夥伴,怎樣都無所謂隻要不失去他。

簡愛把人世間的事看得一碗水般地清純、見底。當曲忠鋒跪在她麵前哀求:“你離開我吧!”的時候,她聲嘶力竭地喊出:為什麽?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他說,“你真的愛我,就把身體交給盧全章,同他上床,不然,我的一切都毀了,救救我吧!”

說到這,簡愛接過洪天震遞過的紙巾擦了擦淚。她說:“他求我的事情,我會不惜一切去做的。”

洪天震看到一個女孩瘋狂愛上一個男人,為了那個男人,她什麽都不顧及了。在後來,她上了一張散發著刺鼻消毒水味的床——院長辦公室裏的床。簡愛最終離開他的原因,她對洪天震說了:“並非是盧全章老婆上官靚星發現了我們,而是,我喜歡上盧全章的司機。”

“你至今仍然愛那個司機?”

“是喜歡,仍然!”她糾正洪天震的用詞,強調是喜歡而不是愛,“我這一生不會再愛第二個男人。”

“我沒弄懂,盧全章為什麽要殺曲忠鋒呢?動機是什麽?”洪天震問。

“曲忠鋒像似知道盧全章什麽事。”簡愛說,她講她在一個夜晚,同盧全章的司機駱漢全在郊外的車上野合,然後睡在麵包車裏,他們經常這樣做。

夜半,有一束燈光朝麵包車照射,駱漢全摁下欲起身的簡愛,說,“呆在車上別動。”他說完下車,朝停在近處的一輛桑塔納轎車走去……

“從桑塔納車走下兩個人,盧全章身旁的那個人我不認得。”簡愛說,“我搖下車窗,聽不清他們三人談什麽。突然有股風刮來,斷斷續續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整殘他不就結了。’接下去是盧全章的聲音:‘不行,他把我們的事捅出去就壞了醋……’最後聽到一個鋒字。”

“你懷疑那個‘鋒’是指曲忠鋒?”

“確實是他,兩天後曲忠鋒被人砸死在街頭。”簡愛說,“我總覺得與郊外他們三人見麵有關。”

“駱漢全呢?你認為他也參與了此事?”

“我現在還不能確定,可我知道他渴望做一件事——廢了曲忠鋒,他些微露過曲忠鋒壞過他的事,是什麽事我沒弄清楚。”簡愛一副如釋重負的口氣,“說出這些,我心裏不那麽堵啦。”

他希望她說出更多的有關曲忠鋒、盧全章、駱漢全的內容,希望她把所知道的都講出來。曲忠鋒的案子,可能由此突破,這是他的預感。

“噢,”簡愛準備結束談話,說:“到了接班時間,我得走了。”一盞玫瑰色壁燈照著她,年輕的臉龐、衣服上有片片紅光,她離開桌子,紅光慢悠悠地暗淡,直至消失。

在她開門放進強光和喧鬧,又切斷光線和喧鬧,茶吧再度沉浸霏微般的空濛中,洪天震撥了竇城斌的手機,約他到三六九小餐館,把簡愛講的及時告訴他。

三六九小餐館因水管子壞了歇業,他們兩人重新選擇一家飯館,正值用餐高峰人很多,不便交談,草草吃完飯往警隊裏趕。

車上竇城斌說:“池局找我們……”他把池然同他談話的內容轉達給洪天震,最後說,“種種跡象表明,曲忠鋒的死可能與市中心醫院裏某件肮髒交易有關。”

“簡愛講的證明了你推斷的合理性。”洪天震說,車進了刑警支隊的院,他的談話中斷。

竇城斌支隊長辦公室,洪天震接續下車前的話,說,“她聽到那句‘他把我們的事捅出去壞了醋’是什麽事?一定是見不得人,違法亂紀的事。”

“是不是彭力佳說的使用舊心髒導管的事呢?”竇城斌分析道:假若有人使用舊心髒導管,牟取暴利。身為副院長的曲忠鋒,他可能很快就發現了,他的態度是同流合汙,還是堅持正義予以抵製?據我們了解的曲忠鋒,他肯定采取後者,這就是他招之殺身之禍的根源。

“簡愛說同盧全章那晚在一起的那個高個子男人,”洪天震語調有些亢奮,“顯而易見,就是殺害曲忠鋒的凶手。他個子高,手也不會小,能握住碩大水泥塊。”

順著洪天震的思路想下去,竇城斌興奮到了極點,他將手中茶杯往桌上一蹾,說:“啊哎!寧光燦就是個大個子!”

他們倆人一致認為寧光燦可能是殺死曲忠鋒的凶手,在沒弄清寧光燦與盧全章的關係前,難以斷定寧光燦殺死曲忠鋒的動機。沒怨沒仇、無緣無故殺人,有誤殺的可能。除此,受雇的殺手,也可為錢財殺人。寧光燦屬於哪一種呢?

“查寧光燦,細查寧光燦!”竇城斌決定重新調查寧光燦,弄清他同盧全章的關係,就有揭開曲忠鋒被殺之謎。他說,“那樣寧光燦自身被殺的謎也揭開了,這也許是個連環套。”

“你懷疑寧光燦死於‘買凶殺凶’?”

“對!”竇城斌說,“我想讓廣雄同小路再跑一趟興隆鎮,找寧光燦的家人,調查……”

“廣雄正盯著老鼠。”洪天震說,搭檔丁廣雄始終盯著黃承劍,“我帶小路去興隆鎮吧。”

“彭力佳是雇黃承劍調查醫院給他父親使用舊心髒導管的,因此他肯定掌握二次使用心髒導管的情況,你再找找他。”

“好吧,我去找他。”洪天震說。

5

將成為私人偵探使用的“線人”鄧繁星,是在南湖公園坐上富康轎車的,黃承劍來接他。

現在他的心思都在想著這遠離城裏是什麽地方?夜間行車,窗外隻是一片閃爍、錯落的燈光,再向前行,燈光漸漸稀少,可以斷定不是人口稠密區。大約行駛近一個小時,迎麵是巨大影壁似的山崖,摩崖——崖間懸掛著提醒司機減速的燈牌。鄧繁星才弄清他們是在往北山方向走。這石崖他熟悉,白色石板像女人光滑的脊背,因而得名玉背崖。

“黃組,咱去轉山湖吧?玉背崖。”鄧繁星朝車窗外指了指。說,“我三姨家住轉山湖。”

轉山湖是一個山間小鎮,湖水繞山而轉,隸屬長嶺市東湖區管轄。近年這裏修建了玉背花園,許多城裏有錢人在此購置住宅,黃承劍有兩套房子,今晚他們要去的隻是其中的一套。

“我不是什麽黃組。”

“呃,黃哥。”鄧繁星急忙改口,“那天你說了後,我注意觀察3號別墅,平常很少有人住。”

“進去困難嗎?”

“小菜一碟!”鄧繁星細瘦、十指纖纖的手逗留在黃承劍前麵的方向盤上,閃著微微寒光。這是一雙扒手的手,一雙撬門別鎖的手。他不懷疑這雙手的能力,說:“不能留痕跡。”

臥室樣子的房間讓鄧繁星想到女人,未撂簾子的窗口傾進月光,他朝外瞥眼湖邊夜晚絕美的景色,也許這是一個新奇而浪漫的念頭,很快被扼殺了。

黃承劍落下窗簾,把月光趕到窗外。

鄧繁星注意到主人的行動細節,先撂窗簾,然後開燈。這就有了一小段時間的黑暗,屋的一個角落裏夜明的東西在發光,圖形上看很像阿拉伯數字。

燈光照亮屋子時,黃承劍從保險鐵櫃裏取出些東西,都是鄧繁星未見過的。堆在他麵前的屬於“第三隻眼”的一部分。

“知道‘針孔’嗎?”

鄧繁星感到十分陌生的詞匯,搖搖頭:“沒聽說過。”

黃承劍說:“如今超市、商場、碼頭、學校……賓館的衛生間等都安了‘針孔’,私營老板用它來監視員工,還有時裝店的試衣間……”

“黃哥你用它?”

“偷窺,偷窺你懂嗎?”

“……”

在湖邊這間屋子裏,黃承劍手把手地教鄧繁星如何安裝‘針孔’,直到他親手操作,達到黃承劍滿意時為止。

“這麽晚回保安隊宿舍,他們會不會懷疑你?”回城的路上,黃承劍有點放心不下。“要不我給你在賓館開間房。”

“不用黃哥,歇班我們常到歌廳唱歌,還去夜總會。”鄧繁星說他經曆的神魂顛倒的事:休班,尤其發工資的當晚,保安三兩人一夥到洗頭房、泡腳屋、按摩室,找“雞”打洞。

打洞,本是某種動物的行為,借用到嫖娼宿雞上倒也形象生動。黃承劍想如何把鄧繁星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使之死心蹋地的為自己賣命。打洞,鄧繁星喜歡打洞,出錢讓他去打洞。

“給你,”黃承劍掏出兩張百元鈔票,“找個地方打洞去吧。去哪兒,我送你。”

“謝黃哥。”鄧繁星接過鈔票,一臉的興奮,“紅蛤蜊洗頭房吧,那兒有我個鐵子。”

“哪條街?”

“解放大街,太平洋保險公司左側。”

轎車裏看見太平洋保險公司的霓虹燈,鄧繁星問:“啥時動手?”

“到時候我通知你。”

紅蛤蜊洗頭房門臉不顯眼,差不多被它左右閃爍的霓虹燈牌匾所湮沒,鄧繁星樂顛顛地走向幽暗,開門的瞬間,有燈光照在他衣服的某個飾物上,使它寶石般地熠熠閃光。等閃光消失,幽暗重新回歸洗頭房門前,他自語道:“沒找錯人。”

今晚是黃承劍實施偷拍計劃的第一步,應該說進展得比較順利,鄧繁星很快掌握了安裝“針孔”的要領,幾日後便可得到所需的錄像。

車往哪裏開他沒想好。突閃一個念頭:去阿迪達克山。

阿迪達克山本是美國紐約州東北的名勝,有山峽、瀑布和許多湖泊。如今商家店名五花八門:加州牛肉麵、釜山狗肉館、富士山啤酒屋……可是長嶺林林總總的店名中,確實沒有阿迪達克山,黃承劍所稱的阿迪達克山,是一所秘密住宅,在市區某個地方,外人看來極普通的一套居民住房。然而,對他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地方,那兒住著一位神秘人物,左右他,成為他靈魂的人物。

阿迪達克山是不能隨便去的,他十分清楚這一點。除非得到允許,他才能按其規定的時間、方式去。他等待允許的時間太漫長了,差不多有3年。痛苦難熬的日子啊!

去阿迪達克山的念頭很快打消,他開車回到清明事務調查所,常給他安慰的那個女人回了鄉下,空****的房間隻剩下自己。他進了辦公室兼臥室的房間,坐在高背轉椅上,將穿著皮鞋的雙腳放在板台上,手臂交叉在胸前,望著壁畫,他喜歡這幅油畫。

一座大山,一條山穀邊緣小路朝樹叢間一座尖頂的小木屋延伸,美麗的小徑有一位披著紅披肩女孩的背影……望著望著,他感到自己離開了喧鬧、躁動、擁擠的城市,走進山林,一隻灰色椋鳥在鳴叫,小溪淌著溫柔的曲調。他抬頭望見碧藍的天空,仿佛聽見樹梢碰碎雲朵的清脆聲音。往事一一湧上心頭!一叢叢荊棘擋住行路,藍紫色小花漂亮迷人,花卉下卻是堅硬的刺,越過它談何容易?

他知道自己剛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