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鼠末日

1

那封署名“局外人”的神秘舉報信,直接寄給竇城斌,從郵戳看,寄自本市,從郵政投遞速度上推斷,大約是昨天上午9點30分之前,因為長嶺市郵筒本市開箱時間是上午9點30分、下午4點30分,如果下午這次開箱,郵件得遲一天收到。

“‘局外人’?這樣署名等於告訴我們他不是專案組的成員,甚至不是公安人員,但關注‘5·31’血案,又是知情的人,他是誰?”竇城斌將舉報信送到池然的辦公桌上,“池局,我覺得‘局外人’不簡單。”

池然重視“5·31”專案組查找牽線人、凶手,確定孟誌惠是重點的嫌疑人,又拿不到有力證據——偵破工作進入膠著狀態的時候,“局外人”舉報了孟誌惠、關立波是牽線人,而且還提供殺手重要線索——齊胖頭。舉報信是這樣寫的:“……夏璐被殺案是一樁典型的買凶殺人案,是死者的丈夫邢懷良策劃了這場暗殺,目的是除掉前妻好和情人柏小燕走到一起。但是他不是現場行凶的殺手,通過中間人即牽線人買凶。在泰萊藥業集團邢懷良心腹有兩個人,一是行政辦公室主任孟誌惠,另一個是神農藥廠副廠長關立波,兩人都受邢懷良的恩惠,為抱老板大腿,他倆攬下此活兒,並由關立波(我推測)尋找殺手,也許是孟同關一起找的。這個人就是‘肥子鋁合金裝潢店’的齊胖頭,此人係外地來嶺打工人員,喜歡摩托車,自己就有一台八成新的雅馬哈摩托車。他事先埋伏在夏璐去美體的牛鞅胡同,他用半截鐵棍子擊打受害人頭部致死,凶器被他在逃離路上扔進護城河裏,位置大約是紅房子區至光複路交匯處,在那個‘愛護樹木花草’的宣傳牌附近扔進河裏……”

“城斌你注意到了嗎,寫舉報信的人用了大量的刑偵術語,可見他對公安工作,尤其是刑偵工作相當熟悉、內行。他對‘5·31’案情相當清楚。”池然說,“‘局外人’簡直就是刑偵精英。”

“是的,如果他不親自參與此案的策劃,怎麽能如此清楚?他說的與我們偵破工作相當吻合。”竇城斌推想道:“這樣看來,‘5·31’血案除元凶邢懷良,牽線人孟誌惠、關立波,殺手齊胖頭外,還有第五個知情人,就是‘局外人’。”

“假設成立,‘局外人’舉報的目的呢?”

“或許迫於我們對此案的偵破——接近破案,為立功贖罪,舉報同夥。”

“有這種可能性,”池然提出不同看法,“但是,從策劃到行凶現場,甚至凶手使用什麽作案凶器都說得那麽具體,可見他是‘5·31’情節知道最全麵者。主謀不能與殺手直接見麵,更不能到現場目睹行凶;殺手作案後拿到酬金也不一定知道雇主是誰。隻有‘牽線人’既知道主謀為何殺妻又清楚殺手做案細節,因為必須事先預謀好現場、時間、使用作案的工具等等。”

“池局的意思‘局外人’不是孟、關兩人其中的一個,而存在第五個知情人。”

“在沒有弄清‘局外人’的真實身份前,一切都是猜測。”池然說,“幾天的調查,證明我們確定的嫌疑人沒有錯,也證實‘局外人’舉報信的真實性。可以排除作案人轉移偵查視線什麽的。對於舉報的齊胖頭立即著手調查,還有拋棄的凶器,組織人到護城河去打撈。同時對孟誌惠、關立波嚴密監控,防止他們聞風逃走。”

“專案組警力不足。天震那一組也到了攻堅階段,他正審訊馮蕭蕭,廣雄、小路明天可到家,但按市非典防治領導小組規定,返嶺人員要在家隔離兩周。”

“我和王局長研究了,準備抽調區裏的精幹警力,充實專案組……”

通向長嶺市的護城河是穿越關東大地的遼河支流的汊子,與動脈連結的毛細血管似的,雨季尚未到來,它窄窄的一條小水流,顏色黑綠,居民生活廢水排放到裏麵。在市區中心地段,河得到治理,分上下兩層流淌,即上層淌清水,下層排汙水。“局外人”說的拋凶器的地方,那段河道沒治理,黑綠的水發散出臭味。

郭楠組織幾個民工從“愛護樹木花草”宣傳牌處下水,摸魚般地在髒水中尋找。鐵管很沉,它該落入稀泥裏而不至於被水衝走。

“沒有!”

“沒有!”

穿水衩(一種用於捕魚下水穿的膠質衩褲)的民工搜摸到對岸,手在嘴上做成喇叭筒喊:“郭警察,還找不找啦?”

“找!”郭楠把搜索的範圍擴大一些,“仔細點……”

“會不會被人撿走?”小曹問。

“可能!”郭楠答。

“會不會目擊者記錯地方?”她又問。

“可能!”

“喂,郭警察,”小曹直眉瞪眼,使用上民工對他的稱謂,“拿你當老師,你卻不會說三個字,可能,可能,老是可能。”

“完不成任務挨剋的是我,不是你。”郭楠幽默道:“怎麽也不能拿你當凶器交上去。親愛的掐。”

他們在河邊掐起架來,警隊裏他倆見麵就掐。郭楠說:“我們是掐友。”小路疑問:“什麽叫掐友?詞典上都沒有這個詞兒。”他翻詞典記下一串:執友良友諍友畏友契友摯友益友難友密友盟友幕友……寫在一字條上貼在郭楠的桌子上,意思是說,沒這個詞!這裏也有另層含意:小曹是你的掐友,是我的什麽友?他們倆對小曹都有那麽點意思。

“從今天起,我正式宣布:你我解除掐友關係。”小曹嚇唬道。

這時,河裏的民工舉著一截鍍鋅鐵管:“郭警察,是它嗎?”

“撇上來!”郭楠對著河大喊,轉身向撅嘴生氣的小曹說,“單方麵解除合約無效喲。”

從河底找到的那截鍍鋅管送到市公安局檢驗科,等待技術鑒定。鍍鋅管的一頭套著三寸長短的軟塑管,引起刑警的注意。這不是一截隨意從某根管子上截下的一段,軟塑管明顯用作攥握,在工廠做過工的竇城斌見過這樣的東西——簡易工具,用來彎。他斷定:“殺手是某工種的操作工。”

他判斷的是否正確到肥子鋁合金裝潢店後得到了證實。

店老板魯雅芬尚不知齊胖頭幹的事情,竟扯著脖子上的白金項鏈說,“他給我買的。他對我特好。”

“你們認識多長時間了?”竇城斌發問。

“一年多。”她答。

“怎麽認識的?”

“店裏缺一名技術工,安裝鋁合金門窗……我表姐夫到勞務市場找來他。胖頭在老家做過門窗活兒。”

“你表姐夫是誰?”

“關廠長啊!”魯雅芬肥胖臉上的笑肉堆起坨子似的,那是自傲自負的笑,“泰萊藥業集團神農藥廠的關立波廠長啊,你們不認識他?”在她眼裏,關立波大名鼎鼎,長嶺名人你們不識得,豈不怪哉?

“齊胖頭老家在哪?”

“黑河,站在他家房頂能瞅見俄羅斯。”魯雅芬樣子寬展,說,“胖頭說躺在炕上,能聽見外國的牛叫。”

她的話引人發笑,刑警們忍住沒笑。

竇城斌問:“他人呢?”

“回家了,我給他10天假。”魯雅芬坦坦然然,自鳴得意地說,“這次他回去了斷……然後跟我過。”

“5月31日晚上,8點至9點期間,齊胖頭在哪?”竇城斌問。

“5月31號,晚上我們一起看電視。”魯雅芬回憶一下,“焦點訪談播完後他出去一趟,是出去一趟!”

“你肯定,沒記錯?”

“那當然,那天晚上,我們……”她說完他們那晚幹什麽,美絲絲的樣子,她正沉湎在一件美妙的事情中。

“他騎摩托出去的?”

“對呀,他出門離不開摩托……”她說。

“雅馬哈牌摩托?”

“是那個牌子。”她答。

“摩托呢?”

“他臨回老家前賣了,準備買台本田。”她說。

“我想看看你家的……”竇城斌突然這樣說,他比劃那截鍍鋅管的長短,趁她沒反應過來,“胖頭彎的鐵管子。”

“扳手,胖頭管它叫扳手,等著,我去找。”魯雅芬翻動工具箱,切割機、電鑽、鉗子、羅絲刀子……她叨咕道:“都在,咋就缺那個扳手呢?”

“我們拾到一個扳手,”竇城斌將護城河中找到的那截鐵管子照片拿給魯雅芬,“看,是它嗎?”

“沒錯兒,把兒上的塑料還是我親手套上去的。”魯雅芬辨認後,說。

竇城斌找到齊胖頭的頭盔、一雙皮鞋帶走。

殺手是齊胖頭確定無疑,為防止魯雅芬走漏消息,特派小曹到店裏“陪伴”她。魯雅芬表示理解,但她始終懷疑警方搞錯了,她說:“胖頭怎麽會殺人呢?你們一定……”

“立刻動身去黑河。”池然下達命令,“晝夜兼程,密捕齊胖頭!”

2

夏琪要見洪天震,連打他三次手機。第一次,第二次都被他推脫,因為那天上午他正在看守所審訊假劉稚菲,脫不開身。第三次電話,夏琪這麽說:“姐姐活著時,告訴我一件私秘的事,她囑咐我在她不在的時候告訴你。”

夏璐讓妹妹在她不在——遭不測的時候,告訴自己一定是件重要的事,而且一定與她的死有關。洪天震決定在上午審問馮蕭蕭結束後,下午找時間見夏琪。他說:“午後3點。我們在哪見麵?要麽,到警隊?”

“姐姐讓我在河邊對你講述,她具體告訴了我那一段河……”夏琪說。

“好吧,我開車接你,然後一起去河邊。”洪天震在看守所的院子裏接完電話,繼續審問馮蕭蕭。

“你不敢承認自己的真實姓名?為什麽?”洪天震單刀直入。

“我根本不叫什麽馮蕭蕭,我真名叫劉稚菲。”馮蕭蕭指著自己的臉皮,“不相信可找來熟悉馮蕭蕭的人指認我,問他們我是不是。”

“你老家到底在哪裏?”

“對你們說過了,在湖南攸縣皇圖嶺鎮。”馮蕭蕭固執道。

“通火車嗎?”洪天震突然問。

她一怔,狡辯道:“這問題與你們懷疑我持假身份證沒關係,我拒絕回答。”

“馮蕭蕭,聽我給你講講你的身世。”洪天震說,“你從內蒙古哲盟地區來,在長嶺夜總會當小姐,後結識毒販橡皮,他真名孫德寶,成為他的情人,並參與販毒……在一次緝捕中,你從警方手中脫逃,我們有足夠證據證明你是被人放走的。然後你從長嶺消失,是橡皮帶你到深圳,在一家私人整容院,修改了臉,對吧?”

“你編故事,我不認識什麽孫德寶,也沒參於販毒,更沒到南方做什麽改臉手術。”馮蕭蕭一一否認。

“你的謊撒得太不著邊際。不認識孫德寶,你現在住的就是孫德寶的房子。”洪天震說,“還是聽我把你的經曆講完。到了那個叫完美的整容院,姓譚的院長給你做的手術,他技術的確很高超,把你變成同時到該院做整容的劉稚菲的模樣,她才是真正的攸縣湘妹子,她為徹底擺脫一個舊情人的糾纏才改的臉……你們互換了身份證。後來你同孫德寶回到本市,你搖身一變,成為劉稚菲。”

馮蕭蕭冷笑予以否認。

“馮蕭蕭,實話告訴你,我們已拿到你大量的犯罪證據。一次次把坦白從寬的機會留給你,你堅持抗拒到底,我們也沒辦法。”洪天震不再盤究下去,“馮蕭蕭,我希望下次我們再見麵時,你能改變態度。”

洪天震在下午開車到藥業集團居宅樓前,夏琪早下樓等著他。她一身休閑裝,手裏捧著兩枝金色的薔薇。他一時沒弄懂她為什麽帶花,花與她要講的事情有內在的聯係嗎?

“往北大橋開……”她指路後,便陷入沉默。一雙憂鬱的眼睛隱蔽在頭巾式的帽子下,眉很長,明顯的修飾痕跡,眉梢是描長的。而她的姐姐是自然黛色的長眉。

“沿著河岸向南走。”她第二次開口,肩胛往上躥高些,基本與座椅持平,“我們有十幾年沒見麵了。”

“那時你很小。”他的記憶中夏琪是淘氣的小姑娘。

“指什麽?”她側望他一眼。

“年齡。”

“其實姐隻比我大三歲。”她聲音像在罐子裏發悶發憋,“我小時候很不懂事,成天玩呀瘋呀的,家裏的事全由姐姐做。我爸把家務活作了明確分工,刷碗、擦箱蓋的活兒是我的……我懶,都是姐姐替我。唉,”她長長地歎了口氣,“有個疼人的姐姐真好,哦,前邊,那片蒲草,到啦。”

下車後她走在前麵,自言自語道:“白沙灘,蒲草旁的白沙灘。”

白沙灘出現,很小的一塊,沙粒在午後的太陽照射下,爍爍閃光,很像月光灑在湖麵上,粼粼地**漾。

“我們坐下吧!”她背對白沙灘,麵朝那在青草間水流遲滯的小河,一隻小鳥悠悠地飛落在河畔杞柳上,墜彎了柳枝,懸垂的一團兒淺藍色羽毛,像一朵盛開的野石竹花在風中搖曳。她說:“姐說一旦她出現不測,讓我轉告你一件事。但必須在這河邊。”

夏琪的敘述飄忽過來,正穿過他的回憶,漸漸變幻成她的聲音。啊!是她,夏璐。在生長青草的河邊,夏璐傾訴,**內心的秘密:

“為小羽毛裁剪店的發展,經孟誌惠牽線我認識了邢懷良,那是兩百多套高檔服裝業務,為攬下這批活兒,我努力爭取。

邢懷良暗示,隻要我與他上床,那批活兒就給我做,而且還不止這一批,藥業集團還要加工一批廠服……我是有點奮不顧身,加之我和劉長林在情感方麵出了問題,他對我失去興趣,拚命用語言傷害我。說我像一雙穿舊的鞋稀鬆,我知道他說的稀鬆指我身體的一個部位。

他說:‘你該到整形醫院去修複、去做緊縮術,去膠粘……’特別是他動手打了我以後,我開始恨他。

情感出現真空的日子,邢懷良直白地問我願不願意同他上床。我當時賭氣,為證實自己沒鬆懈、對男人還有魅力……我承認自己很脆弱,很任性,渴望男人強有力的臂膀的擁抱。我感到邢懷良有能力,也能夠嗬護我。

和他在酒店開房,意外被劉長林捉在**。我以為他要打要鬧,結果他平靜得出奇,竟沒一點怨恨,破天荒地請我和邢懷良吃飯……生平我第一次理解什麽叫忘情。他把我當成他進入藥業集團搞藥浴開發的砝碼,隻要邢懷良答應,他非但不把我和邢懷良的事張揚出去,而且允許我們來往。一個女人背叛男人,和被一個男人出賣,是兩回事啊!

我們名存實亡的婚姻,終因他離開長嶺去南方而結束。那時候,我喜歡上了邢懷良,有點離不開他……我們盼望早一天走到一起,可是他的妻子障礙著。

邢懷良說:‘她會病死。’

我說,‘她體質那麽好,怎麽會病死。’

他說,‘她正千方百計地減肥,這倒是個好機會,這樣……’我一聽他的想法,馬上反對,‘不行,那樣做太殘忍。’

他說,‘是殘忍了點,不那樣做,王淑榮那體格能活80歲,80歲你等得了?’我是不能等那麽久,他也等不了那麽久……我按他說的去做,先是同王淑榮處感情,成為要好的姐妹,待她完全信任自己,開始向她介紹服藥減肥方法,並親自取藥給她。我從此成為殺人犯,一個到死也饒恕不了自己的罪人……從袁鳳閣那取減肥藥,途中摻入孟誌惠給我的藥,淺黃色的粉末,每次加入6毫克左右,兩個多月下來王淑榮瘦成一根刺兒,心、脾、肝、腎受到損害,直到死在醫院……我是凶手,殺人犯,毒死一個無辜的人……”

那隻石竹花一樣的藍色小鳥婉轉歌聲淹沒了河水的淙淙流淌如喑的敘述。

夏琪麵前有閃光的東西掉落,她問:“姐說的是真的嗎?”

洪天震將臉轉向一邊,他不想讓夏琪看到自己濕漉漉的眼睛。說:“她完全可以不這樣做。”

“姐太輕率了。”夏琪說。

“也許是她無望中的錯誤選擇。人畢竟不是塊石頭,愛的溪流會打動一切的。”他說,“她內心有著無法告訴他人的痛覺,惡夢般地纏著她……愧疚使她選擇了自己被殺,也許為贖罪吧。夏琪,你明白的我說的話嗎?”

“你說姐知道自己的死,而且是誰殺死她?”夏琪驚詫。

“她懷著贖罪的心理,等待著別人的殺戮——懲罰。她告訴你這些,說明她已做好了去死的思想準備。”洪天震看見兩枝薔薇在夏琪的胸前盛開,驀然明白她為什麽帶花來了。

“姐讓我將這兩枝花給你,”她將花遞給他,“她說,你要親手把花一枝扔進河裏,一枝插在白沙灘,你能做到嗎?”

他手捧薔薇轉身走向沙灘,於是一枝黃色薔薇鮮豔在潔白的沙礫間。然後他走向河邊,扔下那枝花,緩慢的河水漂走它。他望著,默默地望著。

“姐沒愛錯你。”夏琪說。

他愴然站在河邊,望著夕陽送遠的薔薇……他忽然覺得衣襟被抻一下,側臉見夏琪朝身後使眼色。他轉過身,見沙灘上有個身著素服的人直跪在那插在白沙間的薔薇花前,風吹拂黑白摻半的頭發,給人一種殘喘衰竭的感覺。“他?是他!”

“咱們走。”夏琪說,她不想見到那人。

“你先到車上去等我,琪。”洪天震走向白沙灘。

劉長林仍然跪著,捧起白沙埋向薔薇,沙堆一點點增高,已成塚形,花兒即將被埋沒。

“慢,不該埋葬它。”洪天震說。

一雙捧起沙子微微顫抖的手凝在空中,細白的沙子水似地從幹瘦的手指迅疾流下,他沒抬頭。

“當年,你就是在這裏揪掉一朵蓓蕾?”

劉長林的雙手凋敝下去,他仰起一張痛苦、淌滿淚水的臉,淒愴的目光望著洪天震,哀求道:“請你原諒我……”

“你!”洪天震語塞,迅捷地大步走開。到轎車前,開車門時他回望:一幅日薄西山蒼茫間一孤獨身影的圖景……

3

“先將孟誌惠、關立波拿下!”池然向布控的民警下達命令,他看一下表:6月16日23點整。

一小時前,郭楠向“5·31”專案組報告:齊胖頭在黑河家中被捕獲。池然命令郭楠:押解回長嶺的途中就對他進行突審,有結果即刻報告專案組。

現在孟誌惠、關立波已在刑警的嚴密監控之下,當然還有邢懷良和老鼠,如果齊胖頭供出牽線人,今夜就密捕孟誌惠、關立波。

沙漠王轎車連夜從黑河出發朝長嶺市趕,一次特殊審訊在奔馳的車子上,在近30個小時行程裏進行。兩天前,郭楠乘池局長的專車,晝夜兼程趕到中俄邊境口岸城市黑河。在當地警方的協助下,獲取了齊胖頭的詳細資料,其人曾三次被公安機關處理,一次偷盜,兩次打架鬥毆。

“齊胖頭,我們是長嶺市公安局的,知道為什麽抓你?”郭楠問。

“我可是守法公民。”齊胖頭抵賴道,“我沒幹壞事。”

“5月31日晚上8點到9點之間你在哪裏?”

“睡覺。”齊胖頭三進宮,老和公安打交道,輕易不會降服認罪,他擺噱頭,想蒙混過關,“你們看見了,肥子一天不×都不行,癮大著呢。她可以作證,你們說的時間我們在**正幹那事……”

“齊胖頭你少扯白,實話實說對你有好處。可以告訴你,我們已掌握了你犯罪的證據,不然能特意來逮你?”

齊胖頭一臉無辜的樣子:“我真沒幹什麽,你們一定抓錯了人……平白無故嘛。”

“你5月31日8點到9點,魯雅芬證明你騎雅馬哈摩托出去的,並帶走一截鍍鋅鐵管子,你叫扳手的東西。”郭楠說出一個證據,“說吧,你騎摩托到了哪裏?幹了什麽事?”

“對,我想起來了,是出去一趟,到哆來咪發廊剪頭。”齊胖頭繼續打謊。

“帶一截鐵棍子去理發。齊胖頭,你是想抵賴到底。”郭楠戳穿道,“你沒到哆來咪,你到的地方叫牛鞅胡同,等著一女人,當她走近時,你揮起鐵管子將她打死,然後你騎摩托車逃脫離現場,半路上把凶器拋至護城河……”

齊胖頭泄了皮球似地慢慢癟下去,麵如土色,額頭直冒冷汗,他再也無話可說。

“我們已在你的皮鞋和頭盔上找到血跡,與死者血型一致。齊胖頭,給你立功的機會你不要,卻負隅頑抗……”

“我想立功,我說。”齊胖頭開始交待。

齊胖頭原在黑河市一家裝潢公司打工,在給一用戶裝修時,偷了房主的手機和隨身聽,被公安機關處理。他知道自己在黑河難混下去,遊**到長嶺市,蹲在勞務市場找活兒幹。肥子魯雅芬開辦鋁合金門窗裝潢店,缺一名熟悉組裝鋁合金門窗的技術工,關立波到勞務市場去找,碰到齊胖頭,他在家裝公司幹過,正好會幹這活兒。魯雅芬雇用他,她滿意他的手藝更滿意他的體格,健壯得像頭野牛。

“店裏的活兒時常貪黑,回出租屋不方便,你如果願意就住營業室。”魯雅芬說,她眼裏暗示的東西他明白了。他豈能不樂意夜晚留住在隻有女老板一人的店裏,卷簾門一撂,與外麵世界隔斷了,兩人可隨心所欲,不受打擾。事實上,他們確實幹了人們都能想到的事。魯雅芬除齊胖頭,還有一個老情人——關立波。這位遠房的表姐夫,在她19歲芳齡時被他從鄉下弄到長嶺市,那時她身材窈窕——黑瘦,模樣也不難看,表姐夫滋潤幾年,她的身體蒸饅頭般地暄騰起來,他解釋這種現象說得很有文化似的含蓄:“**像麵肥(發麵時用來引起發酵的麵塊,內含大量酵母),使你發胖變白。”她所希望的白胖胖,**幾年後實現了。魯雅芬的審美觀念助長身體向肥腴發展,她從骨子裏瞧不起瘦身女人,覺得那樣太輕飄……關立波並不十分喜歡過於肥胖的女人。但妻子精瘦,他也不十分喜歡,這樣他像條魚,從胖遊到瘦,再從瘦遊到胖。當然,後來還有一個胖瘦適中的冷小詩。有時他來找她,兩個男人碰車,齊胖頭就知趣地躲出去。

一次下雪天,關立波來得很晚。齊胖頭躲茬兒去,大雪荒天沒處去,他就踽踽在長嶺最長的一條街上,走了大半宿直至關立波滿足後他才回到店裏,看他凍成紫茄子似的,感動了,決心幫助他。

“……這是樁掙大錢的好買賣,你做不做,給句痛快話。”關立波物色上他。

“兩萬真不少。弄殘廢行不行?”齊胖頭心知殺人要償命的。

“必須整死,不留活口。”關立波采取激將法,“我算看走眼了,原以為你是一條漢子,頂天立地,能做大事。算啦,胖頭,我找別人吧!”

“別抹套子(後悔),我幹,我幹。”齊胖頭唯恐失去兩萬元。

一天,關立波說:“今晚你到我那兒去……別讓肥子知道,女人頭發長,見識短。”

齊胖頭到關立波的一個秘密落腳點,頭一次見到孟誌惠。他問他:“過去做過大活兒(殺人)嗎?”

“做過,沒成。”齊胖頭說起當年勇,自吹自擂道:“在黑河誰不知道我齊胖頭,他們管我叫胖頭殺手……有人雇我去結果一個出租車司機,啥都準備好了,等了一夜他也沒出現,那夜他出車禍死了,所以活兒沒做成。孟哥,我敢幹,你隻管把心放進肚子裏。”

“這次活必須幹淨利索……”孟誌惠當夜向齊胖頭講明他的計劃,每一個步驟都講得清清楚楚……5月31日傍晚,孟誌惠通知關立波動手。齊胖頭騎上摩托車提前到達牛鞅胡同,埋伏在圾垃箱後麵。大約在20點20分左右,一道細亮的電筒光從胡同搖晃過來,他怕殺錯人,待她走近,他突然叫了聲:“夏總!”

夏璐無意識地答應了一聲:“哎!”他確定是目標,揚起鐵管子朝夏璐的頭砸下去……“砸倒她……然後按孟誌惠的吩咐,去撕扯她的裙子,血腥味太大,我有點惡心,沒扯掉她的裙子就逃走了。半路上趁沒人將鐵管子扔進護城河裏。我與死者無怨無仇,都是孟誌惠、關立波捅咕我幹的呀。”齊胖頭極力為自己開脫,“我不幹,怕他們弄死我。”

齊胖頭供認了受雇殺人的事實。

郭楠在車上向池然做了匯報,池然下了抓捕犯罪嫌疑人的命令。

孟誌惠在回家的路上被密捕。

關立波當晚約情人冷小詩到秘宅,見到她,檀香味的體香使他放鬆。連日來他蹴蹴不安,齊胖頭做完活兒後,拿到酬金因戀著魯雅芬遲遲沒離開長嶺,為此孟誌惠大為光火,發狠說:“不走就做了他。”關立波找到齊胖頭催他快走,宣明利害……齊胖頭給姘婦買了條白金項鏈,處理掉摩托車,唬弄她說回老家同前妻離婚去,脫身走掉了,關立波心裏才踏實些。孟誌惠一直提醒他別疏虞,做好外逃的準備,一旦警方……就逃走。夏璐死了十幾天,一點動靜都沒有,估計問題不大。冷小詩多次給他打電話,說特想特想……他告訴她,方便的時候給她打電話。晚飯後他看電視劇,一集煽情的電視劇令他坐不住了,對瘦幹的妻子扯個謊說廠裏有事便離開家,他不想到肥子那兒去,給冷小詩打電話:“小詩,你今晚過來吧,老地方。”

關立波提前到達秘宅,做起幽會前的準備——吃一片藥,它的威力能使他勇猛戰鬥……不過這片立竿見影的藥還不能吃,必須她到達後。他選擇她敲門時吃下它。

一小時、兩個小時,他等得心急,已經10點多了。他打她手機,問她為什麽還沒到?她說她做美容呢,要耽擱一會兒。他相信她的話,她說過要做羽毛式繡眉和繡全唇,今晚肯定做某一項目,等吧!

晚間11點剛過,他在焦急的等待中,聽見稔熟的腳步上樓,繼而是輕輕的叩門聲。他端起水杯吃進去那片藥,去給她開門。也就在他開門的一刹那,兩雙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刑警喝道:“關立波,你被捕了!”

“連夜突審。”池然對竇城斌說,“今夜爭取拿下孟誌惠、關立波兩人的口供……對邢懷良盯死。”

4

昨夜的突審,沒有一點進展,孟誌惠和關立波分別在刑警支隊的兩個房間裏進行審訊。沉默不語,死不開口是他們倆在實施暗殺計劃前定下的攻守同盟,有這樣一天,也是在他們預料之中的事。一直到天亮,他們兩人仍未招供。

兩個曉知內幕的黨羽沒供出主子來,這就給邢懷良一個機會,他到班上第一件事用內部電話找孟誌惠,不在,找關立波,辦公室電話沒人接。

“都不在?”他頓起疑心。

一般情況下,孟誌惠總是遵守上下班時間,很少遲到早退……過去10分鍾,他再撥電話,結果同先前一樣。

“可能出事啦。”他首先想到他們倆被逮,略顯驚慌。但他很快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一口接一口喝開水,胃裏有東西沉墜,他便平靜下來,分別給孟誌惠和關立波的老婆打電話,回答是一夜未回家,也沒往家打電話。

“抓了,他們昨夜就被抓了。”他肯定自己的判斷後,身子軟在椅子上,他要好好想想,絞盡腦汁,凝思苦想,下一步怎麽辦?

警方是從哪弄到“5·31”案件線索的呢?那個計劃很周密,執行沒出任何意外,孟誌惠做事謹慎,他一手安排,一定不會有紕漏,齊胖頭潛回黑河……除非有一雙眼睛自始至終盯著,目睹全部過程,但這人肯定不是洪天震,盡管他是夏璐的情人,可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對他的情人行凶。那麽,是誰呢?他思索,很快推翻這種揆度,沒有這樣的人。警方真的抓了孟誌惠、關立波,肯定某個細節上出了毛病……其實,真的有一雙眼睛盯著他。這不僅僅是盯,幽靈般地無所不在的眼睛,瞟著他往陷阱裏跳,一旦他猶豫,就想方設法推他一把。這個人就是黃承劍。

敘述他參與或策劃,要把時間退回去一些。黃承劍在柏小燕的生日之夜,世紀花園3號別墅度過的時光就是文學作品涉獵的那個主題——情愛故事,是不是浪漫感人且莫論,她有點愛上他……愛的種子總要發芽的,縱使它有核桃一般堅硬的外殼,也經不起情的浸泡,她開始按他的計劃——聽他的指令做事:照片恐嚇、假懷孕、簽協議書……邢懷良一點沒有警覺,沉迷使他目光發鏽,終沒看清這是個陰謀——死亡圈套。黃承劍設計了這一切,目的隻有一個,促使邢懷良殺掉夏璐,警察再逮住殺人凶手……障礙全部消除後,剩下柏小燕,他如何對待她?怎樣在馮蕭蕭和柏小燕兩人間取舍,他沒想好,那是將來的事情。當邢懷良為表明忠心向柏小燕**要除掉夏璐時,黃承劍從柏小燕口中獲得消息後,便盯上邢懷良,致使暗殺夏璐的計劃讓黃承劍破譯。他盯上孟誌惠,盯上關立波,最後盯上殺手齊胖頭。他目睹牛鞅胡同殘殺夏璐的場麵,事後想一想,怎樣冷血的人會眼看著一個人殺害另一個人而不站出來製止。然而他太需要這場暗殺成功,那樣結果是他所期望的——讓另一個人丟命。

嘟嘟,嘟嘟嘟,素日比較柔和的電話振鈴方式,此刻邢懷良聽起來心驚肉跳,手在聽筒上猶豫不決。嘟嘟——嘟!鈴聲仍然固執下去。他心神恬然些,拿起電話:“喂,哪一位?”

“邢總,齊胖頭被抓了,孟誌惠、關立波都被抓了。”黃承劍別有用意地告訴他。

“他們被逮與我何幹?”邢懷良說,口氣盡量讓對方聽出他處之泰然。

“作為朋友我提醒你,齊胖頭可能已招供,不然孟誌惠、關立波不會被捕。可是,他們兩人再招供……”黃承劍聽見對方掛斷電話的聲音。他得意、陰險地笑笑,目的達到了——敲山震虎。

束手待捉,顯然死路一條,邢懷良心裏直打鼓。狡兔有三窟,當年他偷偷在上海購一套住房時目的不是為日後逃避什麽災禍,完全是擴建神農藥廠某建築隊的饋贈,用那筆數目不小的錢在上海徐匯區購買套住宅,一方麵為消化掉那筆巨額資金,另一方麵退休後到國際大都市頤養天年。此事他做得絕密,隻他本人知道,妻子、情人他都未告訴,也算是留條後路,現在看來做對了。

逃往上海是最後的掙揣,到了險象環生的地步,也唯有這一步棋可走。晚上有班直飛上海的班機,非典時期票好買一些。他查到一家機票訂票點,撥通電話前,他想了想,是買一張還是兩張?最後他才下決心:訂兩張,一等艙的。

一天的時間總悶在總經理室裏易引起別人懷疑,他想做些坦然公眾麵前的事情。他想到一筆捐贈。幾天前他主持召開經理辦公會,作出了向戰鬥在非典第一線的白衣天使捐贈一批錢物……於是他叫上幾位副經理、財會部羽茜,一行數人,帶上錢物趕到市慈善總會。柏小燕作為總經理秘書隨來,她比別人都注意邢懷良。她還不知道邢懷良今晚決定帶自己飛往上海,他沒告訴她,怕走漏風聲,極其危險時刻,一絲風聲都不能走漏,倒不是對她不信任,女人的事多……他決定在登機前半小時告訴她。

從容不迫,是他給自己在一天中規定的必須遵守的原則,現在他完全做到了。談笑風生,應慈善總會之邀請,他在捐贈儀式做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讚揚白衣天使不顧個人安危救治病人,說到了南丁格爾那句最著名的格言——像蠟燭一樣燃燒自己照亮別人時,邢懷良動情,用手帕揩眼角……中午,本市新聞欄目播出泰萊藥業的捐贈實況。麵對熒屏,具體說麵對邢懷良講話的圖像,坐在轉山湖別墅裏的沙發上,邊吃東西邊看電視的黃承劍,手指蘸著高腳杯中白葡萄酒,在講話的邢懷良頭部打個叉兒,像被槍斃者名字上那道紅“×”。很快鏡頭移到柏小燕,那道叉兒落在在她的臉上,他急忙用手擦掉。他可不想廢掉她。“我們歡樂的日子即將來臨,燕。”他迷戀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臉上,伸出手指在她鼻子尖兒上刮一下,然後會心地笑了。

十幾分鍾的本市新聞過後,他關閉了電視機。走進二樓臥室,在衣櫥裏發現一件肉色的女人睡衣,哦,是馮蕭蕭的。近日忙於跟蹤孟誌惠、關立波,幕後指揮柏小燕如何對付邢懷良……體力不支,精神疲憊,差不多一周沒給馮蕭蕭打電話,她也沒給他打電話,他想問候問候她。

他仄歪**給她打電話,通了沒人接。或許她正在洗澡,或是下樓購食品。他覺得眼皮鉛沉,扔下手機,很快便睡去……柏小燕在晚6點鍾接到邢懷良的電話,他告訴她,他在她樓下,讓她馬上下樓,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問。她到那個朝街的窗子前,窗簾欠個縫兒,發現他的白色保時捷轎車。她似乎猜到他的動機了,給他打電話,故意說:“我找不到別墅的鑰匙,你帶了嗎?”

“快下樓吧!”他的聲音很急,催促道。

柏小燕下樓前撥了一個電話,簡單說了幾句,便匆匆下樓來。上車後,她說:“鑰匙找不到了,下午我洗桑拿……”

“我不明白。”她試探問,“咱們不回世紀花園?”

“去飛機場,”他說,“小燕,往下的時間裏,你最好保持沉默,等到上海,你說呀唱呀都行。”

柏小燕這才知道,他要帶她飛上海。

5

今天是“5·31”專案組最忙的一天,審訊組繼續審訊本案的牽線人孟誌惠、關立波;抓捕組的刑警集結待命。

“王局,孟誌惠一時半會兒開不了口,唯一有希望的是關立波。”竇城斌向王成副局長匯報一天一夜的審訊情況。

“在關立波身上打開缺口……”王成副局長改變訊問策略,“我親自審他。”

主管刑偵的副局長王成,也是刑警出身,他細想了一下,決定這樣開頭,由小曹向關立波介紹說:“這是王局長,他要親自問你幾個問題。”

關立波一直由一名副隊長審訊,現在換了這麽高職務的人來審自己,問題是否嚴重了呢?

“關立波,我們有足夠證據證明你隻是一個牽線人,並不是雇凶殺人案件的主要策劃者。但你拿不出證據證明你隻是牽線人,寧願承擔主謀的罪名。那好,你在口供上簽字吧。”王成說,“你可想清楚。關立波,你知道清朝刑法對雇凶殺人的主謀怎樣懲罰嗎?”

“不知道。”關立波答。

“淩遲處死。”王成說,“雇凶殺人從古到今都要受到嚴厲懲罰的,我國刑法……”

“我是不是死罪?”關立波矍然失容,他想到承擔主謀的可怕後果。他淺聲問:“孟誌惠他、他?”

“他當然比你聰明。”王成說。

“我現在說,還晚不晚?”關立波問。

“看你的態度了。”

“我說……”關立波開始交待……幾乎就在關立波開口供述的同時,羈押袁鳳閣的看守所給專案組打來電話,說袁鳳閣要求見竇支隊長,說要交待一起命案的真相。

“他終於熬不住了。”池然對竇城斌說,“派人把袁鳳閣帶到專案組來,一勺燴吧。”

袁鳳閣交待出王淑榮死亡真相。

“……孟誌惠和我女兒桔子戀愛過,後因孟誌惠父母嫌桔子是化肥廠工人,拆散了他們。但我對孟誌惠的印象一直很好,他們各自成家後,孟誌惠逢年過節還帶禮品來看我……兩年前的一天,他來找我,問我怎能使一個人體質變得越來越差,直至死亡,有沒有這種藥。一聽要害人,我說什麽也不願摻和……桔子的化肥廠停產,她待業在家,又被丈夫拋棄。孟誌惠說:‘如果你肯幫我,我保證把桔子調進藥業集團。’我真動了心,藥業集團是保證開資的好企業,桔子要是能……孟誌惠說,‘你隻給指點用什麽藥就行,別的事不用你做。那人正要吃減肥藥……’後來,就有個漂亮女人來取藥。再後來,一個叫王淑榮的女人被送來住院,孟誌惠說就是她,但不能給治療。說良心話,我真不忍心。拖延治療,王淑榮的病情急劇惡化……孟誌惠找我,要在死亡證明上做些手腳。我給開具了王淑榮死於心肌梗死的證明。”

“哦,他這是要逃。”池然意識到邢懷良要帶柏小燕逃走,他立即接通監視邢懷良的丁廣雄的電話,“跟上他,不能……”他停頓一下,王成和竇城斌出現在門口,他們臉上掛著欣慰的笑,他明白了,以鏗鏘有力地聲音道:“廣雄,我命令你,將邢懷良拿下!”

“關立波全交待了,與我們最初的判斷完全一致。”王成說,他將疲倦的身體塞進沙發椅裏。

“袁鳳閣也交待了,是邢懷良指使孟誌惠用慢性毒藥,致他前妻死亡,夏璐也參與了……”竇城斌說。

池然已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他說:“我看,老鼠也一起拿下吧!”

……黃承劍是被人按在**才醒來的,他戴著手銬目光在熟悉和不熟悉的麵孔中尋找。他沒有找到他極想見到的人。

“首先感謝你用‘局外人’的名字,為我們提供了‘5·31’案件的重大線索……”池然局長說,“但是,你必須講明三件事,講清你與毒販馮蕭蕭的關係,這是一;其二是你在‘5·31’案件中充當的角色;第三,就是你究竟向潘光明提供了怎樣的調查結果,導致他抱著戀人跳下6樓。”

黃承劍像遭秋霜打青苗似的蔫萎、頹敗下去。低沉道:“終歸我栽在一個人的手裏了。”

“誰?”

“洪天震!”黃承劍脫口說出,他繼續蔫頹下去,近乎哀求地說,“池局,我請求您批準,讓洪天震審問我。唉!我非常熱愛偵探這一行……”

“我答應你。刑警林楚也將參加對你的審訊。”池然局長鏗鏘有力地說,“不錯,你栽在洪天震手裏。但是,準確的說,你栽在法治社會裏。你的私人偵探生涯與你的‘清明事務調查所’徹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