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韓鐵子還窩在被窩裏。他原本是個十分勤快的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幹活。這幾年自己當了自己的老板,便懶散了,隨心所欲。

有人敲門,他沒有動窩。

敲門聲不屈不撓。他這才起身,舒緩地伸長胳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隨口念出古代一位偉人的名句:“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敲門聲沒有停,且越來越急。他不耐煩了,說了聲:“來了!”披上衣服,趿拉著鞋去開門。

拉開門,春光裏亭亭玉立著一位妙齡女郎,一頭流行的披肩發,臉上化了濃妝,眉毛描成了月芽形,嘴唇塗著猩紅的唇膏,十分的性感;穿一條白色牛仔褲,配一件西洋紅的真絲襯衫,胸部高傲地挺著,**的雪白的脖子上帶著一條精巧的鉑金項鏈。鐵子把女郎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皺了一下眉,說:“你敲錯了門。”隨手就要關門。

女郎急忙攔住他:“你是韓先生吧?”

鐵子一怔,隨即明白自己就是“韓先生”,點了一下頭。

女郎嫣然一笑:“是韓先生就沒錯。你租房住?這地方還真不好找呢。”說著不請自進。

鐵子有點不高興了,沉著臉說:“我還沒穿衣服哩。”顯然,他不歡迎這位不速之客。

女郎卻滿不在乎:“我不會影響你穿衣服的。不著急,慢慢穿,我等你。”她環目四顧打量著屋子。

單身男人的宿舍用三個字可以概括:髒亂差。女郎卻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這一切。鐵子感到自己的隱私被人偷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有火卻發不出來。有道是,有理不打上門客,何況是位漂亮的小姐。他默然地穿衣服。

桌上擺著一摞書,女郎順手拿起一本,封麵赫然寫著《二十年目睹之怪現象》。她不禁一怔,隨後認真地翻看那摞書,《古文觀止》、《上下五千年》、《唐詩三百首評注》、《宋詞三百首評注》,都是一些古典書籍,還有一本精裝《史記》。她訝然道:“你讀這些書?”

鐵子斜覷了她一眼:“你以為我看啥書?《上海寶貝》、《安妮寶貝》?哼!”口氣很是不屑。

女郎對他不屑的口氣不但沒有反感,反而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他受不了那目光,扭過臉去。女郎咯咯地笑了:“沒想到韓先生一個偉丈夫,還怕人看。”

鐵子漲紅了臉。他弄不明白女郎怎麽會找到這地方來,她到底是什麽人?找他有啥事?

女郎笑道:“韓先生那晚在遍地風流酒樓大長了中國人的誌氣,你的英名這幾天傳遍了這一帶的大街小巷。”

鐵子明白了,風快地穿好衣服,扭臉問:“你找我有啥事?”

女郎從肩挎的鱷魚皮小坤包夾出一張香味撲鼻的名片遞給鐵子。他接過一看,幾個燙金字映入眼簾:金翡翠商城總經理楊玉環。

他抬眼又認真看了看麵前的女郎,覺著“楊玉環”這個名字十分的熟悉。稍頃,他想起來了,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中的一位叫這個名。他喜歡讀書,書上說唐朝那位貴妃美女楊玉環長得十分漂亮,一次去後花園賞花,花園盛開的花朵看到她的美麗都羞愧地合上了花瓣。不知唐朝那個“楊玉環”美得過麵前這位“楊玉環”?麵前這位女郎美則美矣,可他覺得有點豔俗,品位不怎麽高。他皺了一下眉,說:“楊經理,有啥事你就說吧。”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吧。”

鐵子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屋子,也覺得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問道:“上哪兒去說?”

“上我們那兒吧。”

鐵子答應了。出了門,他看見門前停著一輛紅色寶馬車。女郎上前打開車門,優雅地一伸手:“韓先生,請。”他不客氣地上了車,女郎猛地關上車門,隨後坐上了駕駛位,擰了一下鑰匙,一踩油門,“寶馬”風馳電掣地飛馳起來。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一種被人劫持綁架的感覺。

到了說話的地方,鐵子才明白過來,“劫持綁架”他的人不是總經理楊玉環。真正的楊玉環坐在大板台後邊的真皮轉動椅上。她非常漂亮,年齡在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年輕漂亮女人的年齡他看不準,高級化妝品和華貴的衣服迷惑住他的眼睛,讓他分辨不清。不過,眼前這位年輕漂亮的女人似乎沒有化過妝,或者隻是輕施粉黛,總之看不出化妝的痕跡,秀發在腦後很隨便的綰了個髻,頭上脖子上不見飾物,著一襲鵝黃色套裙,風姿綽約。顯得卓爾不群。她手拿一枝鉛筆正在寫什麽,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俏麗的臉上溢著微笑:“韓先生來了,請坐。”

鐵子在沙發上落了坐,心裏罵自個:真是混賬,在外邊混了這麽長時間,竟然認不出人來。“劫持綁架”他的那位小姐原來是楊玉環的秘書,這時送上一包“軟中華”香煙,衝他嫵媚地一笑:“請抽煙。”

鐵子欠身一擺手:“謝謝,我不會。”不由得重新打量了她一番,並在心裏把她與楊玉環比較了一下。秘書比老板顯得更青春更陽光,容貌也差不到哪兒去,隻是讓化妝品和衣著打扮把品位降低了許多,落了俗。

楊玉環莞爾一笑:“韓先生喝點什麽?×0?茅台?還是啤酒?”

鐵子說:“我不喝酒。”

楊玉環便對秘書說:“小舒,給韓先生沏一杯龍井。”

小舒剛要走,鐵子攔住了她:“我隻喝白開水。”

楊玉環和小舒聞言都是一怔,麵麵相視。少頃,楊玉環醒過神來,嗬斥秘書:“還不快給韓先生倒杯水來。”

寫字間沒備這東西,小舒急忙去找白開水。鐵子坐直身子,輕咳一聲,問道:“楊總經理,找我有啥事?”

楊玉環站起身來:“韓先生還沒用過早餐吧?咱們去餐廳,邊吃邊談吧。”

鐵子攔住她:“我有個習慣,先談事後吃飯。”

楊玉環輕笑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隻好依韓先生的習慣辦事了。”她坐下了身,“是這麽回事,我們商城有一筆外債,想請韓先生幫我們追回來。”

鐵子麵無表情地說:“多少數?”

“五十萬。”

“我的酬勞是多少?”

“百分之十的酬勞。”

鐵子沉默不語。顯然他在權衡。好半天,楊玉環按捺不住了:“韓先生,現在追債的行情都是這樣。如果你覺得不合適,咱們還可以再商量。”

鐵子開了口:“你開的是珠寶店,敢欠你賬的人肯定是不好惹的主。”

楊玉環一怔,說:“這麽說韓先生不敢接這個活?”

“不,活我接,酬勞百分之十五。”

楊玉環略一遲疑,說:“行。”

鐵子說:“給我地址。”

楊玉環拉開抽屜,給了他一張名片。他看了一眼,問道:“汪國泰,他在雲南?”

“他是雲南人。前天來到了古城,住在西京賓館。韓先生幾時動身?”

鐵子說:“不會讓楊經理等得太久。”

楊玉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韓先生動身時通知我一聲,我和你一同去。”

鐵子臉一沉:“楊經理信不過我?”

楊玉環急忙說:“不不,他和我過去是生意上的朋友,雖然鬧到這一步,可我還是不想得罪他。常言說得好,容人一步自己寬。咱們還是先禮後兵吧。”

鐵子略一思忖,說:“你是雇主,我是顧客。客隨主便,你咋說我咋辦。”

“謝謝韓先生的合作。”

鐵子忽然問:“你怎麽想到來找我?”

楊玉環微笑道:“那晚我在‘遍地風流’酒樓喝茶,看到你非凡的功夫和超常的膽魄,實在令人敬佩。後來我向王老板打聽你。王老板也是我生意上的朋友,我以為你在他的公司供職,一打問才知道你隻是常去他那裏消費而已。再後來幾經打問,才知道了你的住處。今天本來準備親自登門去拜訪你,可臨時有點急事,隻好讓秘書小舒開車去請你。你不會見怪吧。”

鐵子擺擺手:“楊經理太客氣了。剛才我把你的秘書錯當成了你,現在一睹芳容,才知天外有天。”

楊玉環莞爾道:“謝謝韓先生的誇獎。”

這時秘書舒芳送來了白開水,已經有些溫涼。鐵子端起水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