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突起逐霸業
誰會毒發這個問題,妖嬈左思右想,也沒有得出答案,但她知道一定是個大人物,所以她隻是靜靜等待著從旁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得到允許旁聽食客議事後,她並不擔心自己信息還會如以前一般閉塞。
也正是因為聽到的信息越來越多,更讓她感覺到自己的不足,反而更加勤快地往書房跑,翻開更多的書卷來研讀。
入冬之後,蘇子澈就開始服用湯藥了。隻是湯藥的作用似乎很有限,他看起來依舊麵色蒼白,時不時咳嗽。妖嬈有時候會遺憾自己為什麽不是學醫的,否則憑借現代的醫療知識也許能替他解除一些病痛。
“咳咳——”這日,蘇子澈咳嗽著放下手中的奏章,看向妖嬈,“有什麽想問的,說吧。”
“此處會不會隔牆有耳?”因為事關重大,妖嬈格外謹慎地問。
蘇子澈輕笑出聲:“從前倒不見你還考慮到這層,倒是長進了。放心吧,能接近這裏的人,隻帶了耳朵,卻沒帶舌頭。”
聞言的妖嬈臉一紅,以前確實是她的戒備心太鬆懈了些。也可能是因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太過大逆不道,才會突然警惕起來吧。
“妾今日在食客處聽聞,今上突然病倒……還是中毒所致……”妖嬈咬了咬唇,繼續道,“妾便聯想到那日夫主突然說冬日最易毒發……”
“所以你想問我,這事是不是我做的?”蘇子澈也不繞彎子,似笑非笑地反問她。
見他這麽直白地說出來,妖嬈便也點點頭:“妾有些想不通。此時皇上病倒,豈不是反而讓局勢更加緊張?”其實看他的反應,妖嬈也知道答案了。眼前的這個男子當真是手眼通天啊!或許他缺的隻是一個契機和名正言順的理由罷了!
蘇子澈食指微曲,叩擊著案麵,低聲道:“正因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病倒會引得某些野心者浮上水麵,他們才越不敢輕舉妄動。一來,槍打出頭鳥,太快亮出底牌對自己不利,便等著別人先出手。二來,他們也不能確定這會否隻是陛下設的一個局,畢竟陛下曾經也是一代明君。所以,在他們沒有徹底摸清虛實之前,都不會輕舉妄動。這一場寒冬,多半也就如此過去了。”
“轟”的一聲,妖嬈頓悟的同時,不由更加佩服起蘇子澈兵行險招的膽識。“夫主英明。”想來想去,她隻能說出這四個字。
“咳咳……”蘇子澈想笑,又突然局促地咳了幾聲,才繼續道,“險中求勝之法許多人都能想到,卻隻敢想不敢做。你雖然聰慧,卻貪圖安逸,沒這份決心,看不透倒也正常。”
“夫主目光如炬。”這不是奉承,妖嬈也覺得自己什麽都好,就是怕死,趨於安逸。這不是一個適合在亂世中求得更好生存的心態。
蘇子澈見她難得這樣老實,卻是來了興致,招手讓她靠近:“卿卿來我這府裏,多久了?”
“妾夏末時來的。”妖嬈想了想,回答說。
“嗯,也有一段時間了。”蘇子澈伸手撫摸著她的側臉,臉上露出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神情,“再過半年有餘,卿卿就滿十八歲了吧?”
這一下妖嬈心中警鈴大作,他莫不是有什麽需要把自己送人的計劃?!
似乎察覺原本放鬆的妖嬈突然散發出防備的氣息,蘇子澈一怔,隨即笑道:“卿卿多慮了。有你在澈身邊,澈歡喜。”
什麽?妖嬈腦海一片空白。是哪一種歡喜?
“卿卿這些日子似乎懶怠不少,不想出府了?”蘇子澈並沒有給她辨清的機會,轉而問她。
“想……仍是沒有找到立功的機會。”提到這事,妖嬈的小臉就皺成一團,苦惱之極的模樣。
蘇子澈見她這般,忍俊不禁:“嗬——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卿卿再耐心等待便是。”
“是。”妖嬈本是想賣個可憐,讓蘇子澈給自己一個立功的機會,沒想到這人卻鐵公雞——一毛不拔!隻得鬱鬱應了聲,也不行禮,就起身退回角落,捧起書卷,讀書去了。
對於她這賭氣一般的行為,蘇子澈也並不計較她的失禮,溫和地笑看了她一陣子,便重新拿起奏折來。這時妖嬈又會忍不住抬頭悄悄望向他,發現他並沒有生氣,才真正放心看起書來。
有時候,妖嬈會希望這樣相守在書房裏的時光能夠凝固,歲月靜好,她也就別無所求了。但她知道,這一切隻是自己的奢想。
很快的,蘇子澈語中的立功機會很快就來了,伴隨著一場戰事而來……
妖嬈第一次聽到這消息,是在旁聽食客議事時,因是較為下層的食客,消息不夠靈通,見識也略顯不足,她隻能零零碎碎地了解到了最基本的事實:
位於陳國西北方的燕國準備興兵攻打陳國東南邊接壤的楚國。燕國的軍事實力強大,楚國不願正麵對抗,可陳國又和楚國一向交好,互為唇齒,也曾合力抗擊西南方的羌族。單單隻從這一個方麵來看,陳國就有些兩難了。
冬日的午後是一天中唯一能感受到日頭溫度的時候,也是蘇子澈入冬後一天中精神最佳的時段。
此刻,他的書房中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討論。
“既然燕國借道趙國,並不途徑陳國,那這一戰我們還是作壁上觀為妙!”
“陳國就在兩國中間,如何置身事外?”
“依我看,我們至少應該從中斡旋,看是否會免於一戰的可能。或許聯姻可以一試……”
“燕國狼子野心,練兵千日,早就想吞並小國。聯姻不過飲鴆止渴。燕國下一個目標恐怕就是陳國,主公如今仍需借陳國之勢,不妙啊!”
和陳國朝堂上有主戰派和主和派一樣,蘇子澈府中幾位心腹幕僚也大致分成了兩派,一派保守,一派激進。若說唯一有什麽不同的,便隻有動機。陳國之臣,自然是為保全陳國考慮。而蘇子澈之幕僚,在保全陳國的背後,則是為了蘇子澈他日大計考慮。
“諸公為什麽不換個思路?”妖嬈一邊沏茶,一邊旁聽了一陣子,突然出聲道。
女子悅耳婉轉的嗓音使得原本劍拔弩張的觀點對峙稍稍緩和。除了蘇子澈,在場的五名幕僚包括從方才開始一直保持沉默的蘇合都詫異地望向了妖嬈,那詫異中隱含了些責怪。盡管有了上一次安置難民的獻策在前,但這畢竟是軍國大事,一介女流哪來什麽見識,竟對他們指手畫腳,讓他們換個思路?
而妖嬈麵對他們的敵意,隻是垂眸,卻微微調整了跪坐的角度,麵向蘇子澈,等著他發話。
如果說上一次,妖嬈是利用現代人的理念解決了難民問題,那麽這一次麵對軍事,她的靈感閃現,則有大部分來自從真郡主那裏承襲而來的兵法。這些日子,隨著內力在體內不斷流轉積攢,那些屬於真郡主的過往回憶,也總是以碎片的形式時不時閃過妖嬈的腦海。隻是妖嬈從來沒有想過要找回郡主身份,所以並不在意那些私人經曆,隻是留心一些實用的記憶,
“你來一試吧。”蘇子澈隻是淡淡道,甚至沒有看妖嬈一眼。
“是。”妖嬈聞言勾唇一笑,抬眸正視在場諸人,嗓音清亮,“妾有三問,想請諸位解答。”
還是蘇合率先開口:“姬請說。”他是眾人中和蘇子澈關係最近的,又和妖嬈有過幾次接觸,自然不會讓她冷場。
“好。”妖嬈不卑不亢地頷首,問道,“主戰主和,尚且不論,若是燕國大勝而歸,諸公以為燕國大軍會走哪一條路返回?是繼續借道趙國,還是直接從接壤楚地的陳國經過?”
蘇合麵色微微一變,他幾乎立刻領會了妖嬈的話外之意。那五名幕僚雖是精英,但也不能樣樣精通。他們更多的心思都放在政治鬥爭上,於軍事上則不夠敏銳。而蘇合是將軍,方才在一旁聽著,之所以一直沒有出言,便是覺得他們所議,似乎沒有正中要害。可這要害在何處,他自己一時半會兒也無所得。
“第二問,若主戰,幫助楚國擊退燕國,陳國需要付出多大代價?戰後實力與趙國對比誰強誰弱?”妖嬈接著又問。
這第二問拋出以後,眾人都已經陷入了沉思。至少他們終於發現,之前自己還是把後果想得太簡單了!
妖嬈也沒打算等他們反應,又拋出了第三問:“第三問,若主和,退一萬步講,燕國在攻打楚國的過程中損兵折將,暫時沒有辦法覬覦陳國。可從今往後,陳國前後都是燕國的領地,與趙國又向來不睦,豈不是孤立無援,任人宰割?”
三問完畢,除了蘇子澈外,眾人都已變色。
“夫主。”妖嬈卻並無得意之色,隻是恭敬地再度望向蘇子澈。
“哎……蘇合留下,其餘人先退下吧。”蘇子澈這一聲歎息,和讓五人退下的命令,無疑是給五人每人一個響亮的巴掌。
五人麵露愧色,紛紛暗道慚愧,起身拜退。
“屬下慚愧。”待五人退出書房,蘇合也不禁說道,“屬下終究還是愚鈍,無法替主公分憂。”
“於軍事上,能助得了我的人才,確實難找,你不必過於自責。方才你不也是感到不妥,才始終一言不發嗎?”說到這裏,蘇子澈看了眼妖嬈,“你繼續說。”
妖嬈連忙垂首:“妾不敢班門弄斧。”從蘇子澈的反應來看,妖嬈已經能肯定自己說的這些,蘇子澈都已經想到了。
“無妨,咳咳——如今我精力大不如常,更何況智者千慮或有一失。”蘇子澈壓抑地咳嗽了幾聲,對妖嬈說道。
他的語氣溫和,確實聽不出半分的介意。妖嬈忍不住想,若蘇子澈為君主,必定能選賢舉能,君臣和睦吧?至少不會如勾踐那般,狡兔死走狗烹,範蠡不得不隱退,而留下的文仲卻被逼得自盡……
“妖姬?”正出神間,卻聽到蘇合的輕喚聲。
“啊?是。”定定心神,妖嬈重新整理思路,把自己的想法緩緩道來,“妾還照著方才的三問來說。若燕國大軍戰勝楚國,很有可能順勢對陳國腹背夾擊,到時陳國就危險了。縱使剛剛經過一戰的燕國實力有所削弱,他們也可以和趙國達成盟約,一同攻打陳國,事後瓜分陳國土地。”
蘇合聽到這裏打斷道:“如此一來,結果和姬的第三問似乎並無區別?”
“連續作戰對燕國國力消耗巨大,隻是中策。左右已經把陳國包圍在自己的國土內,燕國完全可以養精蓄銳後再攻打陳國。燕國甚至可以挑動趙國先和陳國一戰,再坐收漁翁之利。”妖嬈說到這裏不禁一笑,“當然,這對於陳國來說,結局一樣是亡國,隻是時間的區別。陳國若亡,給燕國討了便宜,讓它實力大增,想必對夫主日後大計不利。”
頓了頓,妖嬈見兩人對於“大計”二字反應不大,才安心地接著說:“若幫楚國,不僅虎視眈眈的趙國會構成威脅,燕國也不讓人放心。萬一燕國內有能人獻策,使燕國與楚國秘密結盟,讓楚國對陳國倒戈一擊呢?就算楚國不倒戈,羌族又會否趁虛而入?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牽一發而動全身!蘇合心中一緊,看向妖嬈的目光竟然多了一分謹慎。
“說完了?”蘇子澈曲著食指叩擊案麵,問她。
妖嬈輕輕點頭:“妾見識有限,隻有這些想法了。”其實這一席話,妖嬈也是邊想邊說出來的。要不是這般說出來,她還真的無法理解,年紀輕輕的真郡主是如何替趙國獨當一麵的!
“那依你看,該怎麽應對?”蘇子澈又問。
“這——妾以為,燕國借道趙國,趙國不會沒有擔憂。可放出風聲挑撥,讓趙國皇帝以為燕國攻打楚國隻是個幌子,實際上卻是為了攻趙國不備,打破燕趙的聯盟關係。如此一來,從趙國借道不成,陳楚兩國又是唇亡齒寒的關係,燕國想強攻隻怕不易,也要顧及趙國。”妖嬈本以為蘇子澈心中早有定論,自己隻需把分析說完便可,卻沒想到他還要對自己一問到底,隻能把自己的對策說出。
“卿卿還是心太軟,又太溫和啊……”蘇子澈聽完後,低聲一歎,抬手撫了撫妖嬈的頭頂。
妖嬈不解地抬起頭,對上了他含著寬和笑意的眸子。之前幾次獻策,隱隱約約,她都會感受到一些危險且排斥的氣息。而這一次,她能感覺到,蘇子澈是真真切切地親近她,鼓勵她,讚賞她的才智了。他已經不防著她了!這個認識莫名地讓妖嬈心潮澎湃。
“卿卿此策也隻堪為中策。蘇合,你可有想法?”
麵對蘇子澈的詢問,蘇合臉漲得有些紅,窘迫道:“屬下一時想不出更妙之策……”
“無妨。你擅長的本就是領兵作戰,此等事不必強求。”蘇子澈對於他的回答並不意外,態度寬容。
“是。”蘇合先應是,接著又壓不下心中的好奇,“不知主公是否已成竹在胸?”
蘇子澈仿佛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輕笑道:“你啊,總是沉不住氣——”
“蘇合不過一介武夫,不懂那麽多彎彎繞繞,想問便問了!”蘇合更有些發窘,梗著脖子說。
“罷了,罷了,說你一句就急。”惹急了人家的某人卻沒當一回事,擺手笑笑,“此事本也需人著手去辦,你跟著我多年,調動人手方便,自是要告訴你法子的。”
聽他真要把計劃說出來,妖嬈也忍不住盯著他等下文。
“若要行上策,也不是難事。”蘇子澈勾唇一笑,淡淡道,“燕國想要借道趙國,就讓他去借道,要攻打楚國,也讓他去攻。陳國隻需要拉進一國,便可脫困而出。”說著,他將手邊的茶杯,擺到了最西北的方向。
“魏國?”妖嬈低呼出聲。是了,她怎麽沒想到,陳國還有一個“強援”呢!
蘇子澈見妖嬈一點即透,讚許地頷首:“正是魏國。魏國多年來也飽受鮮卑侵擾之苦,且北方土地難免貧瘠些,若能向南瓜分部分燕國的土地,魏國必然樂意出些援兵。魏國唯一的後顧之憂就是鮮卑,可鮮卑半年多前剛在趙國遭遇大敗,如今又正當冬日,鮮卑的騎兵作戰不易,想來不會輕易發兵。”
半年多前剛在趙國遭遇大敗?那不就是……“自己”的手筆?
“可魏國也並非一流強國,又隻抽出部分兵力……”蘇合皺眉提出了疑慮。
“當然不能全靠魏國。說動魏國之後,再派人前往趙國一趟,將陳魏聯盟一事告知趙帝,再許以利益,讓借道的燕國大軍有去無回,豈不快哉?”蘇子澈輕笑。
蘇合雙眼大亮:“妙啊!那屬下這就去準備遊說所需。主公入宮稟明陛下後,陛下定然會將此事交給主公處理,到時便可萬事俱備了!”說完,他就激動地要起身去辦事。
“且慢。”蘇子澈卻喊住了他,“此事不急,放上一放。”
“主公是想等陛下無計可施,來請教主公?”蘇合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蘇子澈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此事不急,也是因為聯盟之事,需得等楚國國力兵力消耗殆盡後,再進行。”
“為什麽?!”蘇合不解。
一直沉默的妖嬈卻在這時輕笑出聲:“將軍糊塗了!兩國之間,沒有永遠的利益,隻有永遠的盟友。楚國也在慢慢發展起來,野心漸生。與其讓楚國他日和別國聯合起來攻打陳國,倒不如借這一戰,削弱楚國實力,讓它更加死心塌地依附陳國。”
“哈哈哈——卿卿這是要羞煞澈的大將嗎?”
正當蘇合被妖嬈這一番話說得怔在原地時,蘇子澈突然暢懷大笑,解了蘇合的尷尬。蘇合感激地給蘇子澈行了個禮,就有些落荒而逃似的告退了。
一時間,書房中又隻剩妖嬈和蘇子澈兩人。方才還思路清晰,口齒伶俐的妖嬈突然有些尷尬得不知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而蘇子澈則是換上慵懶的神情,並不打算理睬妖嬈的模樣。
“茶有些涼了,妾重新再給夫主沏吧?”妖嬈想來想去,隻找了這麽一件事做。可手才握住茶杯,就被蘇子澈按住了。
妖嬈心中一驚,驚的不是蘇子澈的動作,而是他手掌的冰涼。她強壓下伸出雙手替他取暖的衝動,抬眸輕聲道:“夫主?”
“卿卿可還有事瞞著我?”蘇子澈並不掩蓋他的倦意,然而一雙眸子卻仍是清明。
“妾……妾所隱瞞皆是苦衷,但於夫主無礙。”時至今日,妖嬈竟無法再對著蘇子澈睜眼說瞎話了。
蘇子澈似乎早料到她不會坦言,就轉而說:“這一局若成,春夏相交之時,我大約就會作為主帥出征,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方可回來。到時你——”
妖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是要帶著她,還是……
“罷了,戰場刀劍無眼。你還是留在相府吧。”蘇子澈卻突然搖搖頭,仿佛是否定了自己原先的想法。
對於他的這一決定,妖嬈說不上是歡喜還是不歡喜。
“此次,算是卿卿又立功了。”
前一刻心裏還五味雜陳的妖嬈,聽到蘇子澈主動提起立功一事,便那那些小兒女的情腸暫時拋開了。
“夫主的意思是——”她期待地望著他。
蘇子澈淺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帶著些寵溺:“便依了你吧。過幾天,我再給你安排。”
“多謝夫主!”妖嬈聞言大喜,脆脆地道了一聲謝。她知道蘇子澈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千頭萬緒,過幾日便過幾日吧!無論如何,她都往前走了一大步呢!
習慣性地看了看日頭,妖嬈突然想起藥的事情,急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按著,隻得低聲說:“夫主的藥該是時候了,妾得去端來了……”
“去吧。”蘇子澈淡笑著放開她的手。
看著妖嬈歡喜地走出書房後,蘇子澈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主公對此姬未免太過縱容。”
“縱容?能讓阿影用上這個詞,不容易啊!”書房裏並沒有人影,蘇子澈卻仿佛已然習慣,笑答道。
“財資一事,在外向來由愚公負責。”說話那人,正是那日殷義口中在暗保護蘇子澈的暗影。這種會隱身術的劍宗,放眼整個重華,也不出十人!
蘇子澈何嚐不明白暗影話中之意,隻是苦笑說:“她在我身邊總是難以安心啊!若是如此能讓她安心,便隨她去吧。”
“或許此姬能給主公帶來驚喜吧。”暗影沉默了片刻,隻留下這麽一句,便不再說話了。
自從那日蘇子澈答應妖嬈的請求,她就一直處在興奮狀態。直到他的安排落實下來,她才發現自己還有個頂頭上司!雖然這位喚作“愚公”的老頭兒,看起來十分和善,可妖嬈卻能察覺到他眼底的精明。想在一個精明的上司手底下賺自己的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讓妖嬈有些泄氣。
原來她的想法是,邊找武功,邊賺足夠的錢傍身。有了錢,請些劍客保護自己也可以,不必一定走恢複武功這條路。可如此一來,賺錢這條路卻也不好走呢……
“姬都記下了嗎?姬?”
愚公慈善的麵容在眼前放大,微有些出神的妖嬈急忙後退了半步,點頭應是:“是,都記住了。”
“哎……聽說是姬主動要求參與財資籌集一事,主公才如此安排?”愚公突然歎了一口氣,問說。
妖嬈靜靜頷首,等待他的下文。
“姬也不必太過擔憂。”愚公果然接著說道,“依老夫看,主公也沒有對姬抱什麽希望,隻是想隨了姬的心意罷了。嗬嗬……這些年跟在主公身邊,倒是少見他對哪個婦人這般上心縱容。”
上心?縱容?這可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靠立功換來的好吧?
“妾不曾擔憂。”也不和他辯駁,妖嬈垂眸低聲應道。
自己的關切得到如此冷淡的回應,繞是愚公脾氣再好,麵子上卻還是有些掛不住了,言語帶了些冷硬。“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去忙了。姬請自便吧。”說罷,他就離開了。
妖嬈並無意和愚公鬧僵關係,但她確實不喜被人輕視。她還想證明給蘇子澈看,她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自不量力,她是真的能幫到他的!
在愚公那不算詳細的介紹下,妖嬈大致了解了蘇子澈目前明麵上的財資來源:土地和商鋪。身為權臣的蘇子澈在陳國的封地本身就不少,再加上買下的田地,每年收成就是一大筆收入。至於商鋪,自古鹽鐵都是國家把持,蘇子澈雖為相國,卻也被無數雙眼睛盯著,不能明目張膽從中謀私利,故而明麵上這些商鋪都隻做些普通買賣,比如布帛和糧食等。
至於暗地裏的來源,愚公並沒有讓妖嬈得知。妖嬈不知道這是愚公對她的保留,還是蘇子澈對她的保留。不過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走地下買賣的路線,故而也不是太在意。
“走吧。”妖嬈隨便在鋪子裏轉了一陣子,便打道回府了。
“是。”依照之前的約定,蘇子澈點給了她三名劍客在出外時隨行。
那日回去之後,妖嬈並沒有急著做些什麽,而是每天帶著三個劍客出門,坐著馬車在街市上“亂轉”。這半年來,她都局限在相府中,對外界的認識還是太少了。傳統行業方麵,愚公可能都想到了。她隻能另辟蹊徑來賺錢。
幾天下來,一個模糊的想法便在心中慢慢成型了。在這個還不知“第三產業“的時代裏,她若能辦一個綜合性的現代會所,很有可能收獲奇效!更何況,她所處的是陳國的都城,富家大戶遍地開花,紈絝子弟整日無所事事,錢卻不少。賺這些“冤大頭”的錢,是最容易的!不過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的風月場,兆麟向來不缺,她隻能走一個“雅”字,盡可能做到高端,讓那些上流社會的人都認可才行。
有了主意後,妖嬈就在管家的幫助下,計算出建起一個高檔會所所需的金額,然後帶著賬目去賬房支錢,卻碰了壁。不得已,她隻能去征得愚公的同意,卻不料愚公堅決反對,直說她“胡鬧”。
沒有本錢,什麽生意都做不成。隻要有愚公在,妖嬈覺得自己根本有名無實!
於是,風塵仆仆從外歸來的妖嬈也來不及沐浴,隻換了一套衣裳,便腳步匆匆地去書房找蘇子澈“評理”。
“夫主。妾想到一個賺錢的法子,去賬房處支取本錢,卻被告知妾隻能支走最多百金,這是什麽道理?”妖嬈此刻正筆直地跪坐在蘇子澈的對麵,義正言辭地質問著。眼角餘光掃過立於一旁戴著鬥笠的殷義,盡管隔著一層紗,她還是能感覺到他那隱忍笑意的雙眸正盯著自己呢。
屋裏燒著炭火,暖氣正盛,哄得人周身都暖和起來。蘇子澈臉色也是難見的紅潤,精神不錯地問她:“哦?不知卿卿想要支取多少?”
“兩千金。”妖嬈麵不改色地吐出三個字。
“兩千金?!”殷義倒吸了一口冷氣,“你瘋了吧?你知不知道兩千金足夠鍾鳴鼎食之家一年的開銷了?”
妖嬈點點頭,她當然知道這個數目不小,所以才要征得蘇子澈的同意。
“阿義說得對。兩千金確實不是小數目。”蘇子澈卻似乎早習慣了妖嬈的語出驚人,隻是淡淡地繼續問,“你打算拿這兩千金做什麽?”
“夫主請看。”妖嬈把早就準備好的方案書和賬目都交給了蘇子澈。
接過後,蘇子澈隻簡單掃了幾眼,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皺起,看得妖嬈的一顆心忽上忽下,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卿卿可曾對愚公說過這個想法?”半晌後,蘇子澈沉吟道,“愚公出身商賈世家,在經商上眼光和經驗俱佳。”
早知會有這麽一問,妖嬈於是醞釀了片刻感情,才委屈地說:“妾和愚公說過了,可愚公連正眼都不瞧,也不聽妾分說,就直接否定了妾的想法。定個死罪還讓人辯上一辯的,哪有這樣的啊?!”
“噗呲——”殷義忍俊不禁,卻立刻接收到來自妖嬈的不善目光。
她好不容易醞釀起的感情,被他這一笑全都破壞了!那還帶著淚光的雙眸含怒瞪視著殷義,讓殷義覺得有些吃不消,也感到自己再在這裏待下去不免尷尬,便向蘇子澈抱拳。
“主公……”
“你先去忙你的吧。”蘇子澈顯然也沒打算留殷義。
“是!”殷義響亮地應了聲,快步走出書房,還順手帶上了門。可才走出沒幾步,便碰上了行色匆匆的愚公。“愚公,你這是——”他想了想,還是上前攔下了他。
愚公喘了兩口氣,才問:“主公在裏麵嗎?我有要事要與他說!”
“要事?可是與妖姬有關?”殷義依舊攔在他身前,繼續盤問。
“可不是!我想起此姬似乎口才不凡,生怕主公耳根子一軟……”愚公連連點頭,突然驚道,“莫不是她也在裏麵?”
殷義點點頭:“正是。她正和主公說起此事。”
“那主公可應了?!”愚公急忙問。
“我出來時,還不曾——不過,”殷義說到這裏,憋不住輕笑出聲,“我看主公多半是要應下的。”
這下愚公可不依了:“兩千金啊!兩千金,老夫也要多番經營才能賺到,怎能都給她拿去胡鬧?!我要進去阻止主公犯糊塗!”
“哎——”殷義腳步不著痕跡地一移,把前路擋得更嚴實了,“別急,別急。此刻進去太過莽撞,萬一……畢竟……”說到這裏,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
愚公立刻明白他沒有說完的話,老臉也是尷尬地一紅,卻沒有鬆口。
“那我便在這裏等著!”
“哎,愚公也別太擔心了。咱們跟著主公這麽些年,什麽時候見他糊塗過?”殷義不讚同地搖搖頭,“兩千金雖多,卻也不至於傷筋動骨。就算是千金博美人一笑吧!”
“千金博美人一笑?荒唐!荒唐!主公是要成大事這人,怎能耽於美色?!”愚公氣得吹胡子瞪眼,“紅顏禍水,你總跟在他身邊,要多規勸他啊!”
殷義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愚公你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更何況,我觀妖姬也不像是禍水。退一萬步說,你既然斷定她的法子賺不到錢,那為什麽不靜等結果?到時主公自會明白妖姬並無商才,妖姬也很可能因此失寵於主公。花兩千金替主公除去一隱患,愚公何樂不為?”
“這——罷了,罷了!”愚公見殷義一副無論如何也不放行的模樣,恨恨地望了一眼書房的方向,便拂袖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