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掀荊門血案
她似感受到了我的敵意,卻越發從容自若,開口問我,"你便是七郎口中的小丫頭麽?"
又聽見她喚"七郎",我越發生出醋意,"是又怎樣?但可別叫小丫頭,不過比你小幾歲罷了。"
她爽郎的放聲大笑,"我可不隻大你幾歲的,小丫頭。”
對於她一口一個“小丫頭”的叫法,我是不吃這一套的,便不甚搭理。
來人喚了她和銅七去上妝,似倆人搭的還是對手戲,不知她是什麽時候與銅七熟識的。
她在說著,銅七在旁細細聽著。那般認真神情,溫柔模樣我真真沒見過。
我還是那個丫頭。
他卻似變了許多。
我無聊的踢著石子,目光跟著他們的身影,忽而銅七回頭看我,我不由低頭,背起手,裝作不以為意的模樣。
文玉掀起布幕,準備戲的開場。看著那位女子,好生麵熟,應是故人。今兒這戲臨缺了角,抵上這位夫人,似是不合規矩。本要婉拒,但她身旁的軍官那架勢,不容拒絕。
她知他心中所想。不由自嘲,她這是同張黎越發相像了。
她許久不唱了,有些生疏,行頭一上,台上一站,名旦風範依舊,不減當年。
台下呼聲高漲,對這位新角叫好聲不停。銅七登台,卻想不到被她搶了風頭。
她並沒有察覺到台下張黎的存在。
張黎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的夫人。轉向她身旁的銅七時,眸色漸沉。
京胡一響,她的戲腔戲調一出,文玉腦中那位故人的臉越發清晰起來。
待她謝了幕,文玉侯著她下台,叫住了她。
“子荊,可是你?”
她心中一振,轉過身來,輕輕頷首。夜幕之下,文玉的臉看不清晰,但那抹久逢故人的熱淚,早已先淌了下來。
曾有荊門,一票難求,戲罷,還為人之津津樂道,回味無窮。
荊門裏頭名頭最響的一子荊一子靈,不過是一人姓宋一人姓秦,結為姊妹,唱的那也是旗鼓相當,一場對手戲是出售一空,令無數戲迷拍案叫好。
宋子荊與同行大名鼎鼎的老生宋秦結為連理。而秦子靈因交際甚廣,善與經商,後逢亂世,軍閥混戰,秦子靈在商界反而吃香。
而昔日的戲樓已少有光顧,人走茶涼,樓又空。隻留宋子荊與宋秦一眾人還操著舊業。
一日,小廝神色匆匆喊她,見小廝緊張兮兮,如臨大敵。她好奇的上前去,卻見一軍官,板著神色,遞出一張信函,聲線俱冷,"還請夫人準備周全到時入府"
信函裏頭的邀請函寫著包場是陳司令,可曾聽聞他一粗糙武夫還喜看戲?
她皺著眉,隱隱擔憂著。
到了入邀的日子,抬著大大小小的家夥都進了司令府,她入眼卻見坐下有兩大大楠木交椅。怕是還有來人,與司令平起平坐,身份相當。
無論如何,是萬不可卷入這政局紛爭。
卻是事與願違,這戲是平穩的唱了,但台下卻暗波洶湧,陳司令設局請北方勢力雄厚的張黎看戲,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來人氣勢洶洶,設局者也寸步不讓。一場請君入甕,卻欲玉石俱焚。到了這個地步,隻得找個台階下,以挽顏麵。
"這戲怕是惹得黎兄不快,也不該再唱下去了。"
一語快意,卻讓戲班眾人大驚失色。首槍正中宋秦,槍鳴聲響徹長空,血流成河。她捂著小腹,死命逃離司令府。
人人都知,荊門惹了官府,引來了殺身之禍。軍爺們懸賞抓捕荊門出逃夫人。卻不知夫人腹中竟已有一子。
那日看見宋子荊時,秦子靈驚得差點尖叫出聲,被宋子荊死死捂住了嘴。
她穿著掉了腰帶的戲服,寬大得足以掩蓋她隆起的小腹,青絲散亂,眼眶裏掛著豆大的淚珠,跌跌撞撞闖進秦家府裏。
遇見這等事,精明能幹的秦家大小姐第一次亂了陣腳。當時寬大的戲服也沒讓她看出自己親若姐妹的宋子荊竟已有了身孕。
而秦子靈想讓她褪下髒衣物沐浴時,她死活不脫,拗不過她,退後半步,看著宋子荊淚珠像不要錢般的掉,緊緊抓著衣襟,那般固執癲狂。
從小看著她,姿態大方,美豔慣了。怎知如今會落得如此下場,她是千般萬般心疼。
連夜送子荊出了城,小雨應景,茫茫月色,她開口,"為何不留下,還要去那鄉下荒涼之地?你可是不信我有能力護你周全?"
"我信你",宋子荊言,"但也不願拖累了你,離城避一陣,等太平了,再與你相見。"
"萬不得食言",她努力的揚起嘴角,輕輕拭著宋子荊眼角的淚,用力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