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黑桃 J

宿舍卡牌之黑桃J:經常聽到撬鎖的聲音不要過於驚慌,通常,隻是住在樓上或者樓下對應房間的同學走錯了樓層。同理,如果睡覺時聽到牆壁裏傳來抓撓聲,請不要隨意聯想“牆中女”等都市傳說,很可能隻是隔壁的同學在抓牆。如果天花板上傳來玩彈珠聲,不一定是因為水泥在夜間遇冷收縮,也可能樓上的同學真的在玩彈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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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李她們一宿未眠,大腦裏的思緒亂得如同口袋裏的耳機線一般,麵對周遭的景象,夏李怎麽思尋都隻能想到一個小學生作文中常用的表述——“天那邊,終於泛起了魚肚白。”

夏李讀過一本小說,書名叫《東方須臾高知之》,出自一首漢代樂府詩,意為主人公今日不願再想太多,堅信待到明天黎明將至,一切都自然會有答案的。

這意思與夏李和唐劍來的處境非常吻合,終於,她們捱過了饑忍過了寒,累,也累了,愁,也愁了,總歸是盼來了這攜著無限希望的“東方須臾”,可答案究竟在哪裏?她們尚且無從“知之”。

通俗一點來說,就是她們壓根不知道公園幾點開門。

“夏李,所以你喜歡周欠,卻又不知道為什麽喜歡他。”唐劍來還沉浸在方才的話題裏不能自拔:“我媽說,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天注定的,有時候兩個人就那麽牽扯上了,你找不到緣由來解釋的。”

“哎先別說我的事情啦,也說說你的。”夏李覺得談戀愛這種話題就像個煎餅,讓人越攤越大,再不刹車可就不好收拾了,“反正,我們今天各自都知道了對方的目標對象,彼此扯平了哦。”

“嗯,扯平了!那就共同奮鬥吧。”唐劍來抬手擋住刺目的日光,朝沐浴在初升太陽的金光中的電影院屋頂望去,商場還沒有正式營業,電影院卻已依稀有了客人。唐劍來忽然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她嚴肅地望向夏李:“已經八點了,今天是禮拜六,這公園不會……”

“雙休日不開門?”

夏李驚得從石頭上跳下來,跑到鐵門邊向外張望,一夜沒睡的她兩手各握一根鐵欄杆的姿態倒是真有幾分淒慘,和《鐵窗淚》所描繪的又悲又悔的囚犯形象竟然有些吻合。

夏李和唐劍來的確很後悔,就連夏李用夏威夷果夾壞了門、唐劍來又把門一腳踢下樓去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她們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後悔過。

果然隻有事關自身,人才會悲悲戚戚、悔青了九曲回腸。如果她們不執著於找到公園的另一個門、及時至損原路返回,或許門就還開著;如果她們不因好奇心而進入這個公園,就能順利地回到學校;如果她們不在五月二十號這天看這部電影,就不會被迫選擇一個這麽晚的場次;如果夏李不要手欠地按那個“轉發”,她就不會抽中那兩張承載著厄運的電影票……

“有人嗎?”夏李想到“並不會有人來開門”這種可能性,便更加顧不得什麽形象了,她開始對著外麵的馬路大聲喊叫,恨不得將路那邊商場裏的人也吸引過來。

“我們被困在裏麵一夜了!”唐劍來也跟著呼救,喊聲裏帶著掩藏不住的哀怨。

唐劍來話音剛落,門外果真傳來了腳步聲,地麵上卻沒有人的影子,夏李以為是自己精神崩潰產生了臆症,與唐劍來對視一眼,才知道那腳步聲是真實存在的。

若不是被唐劍來拽著衣袖,夏李一定會重新撲到門邊大喊“救我”。

“你聽,還有鑰匙的聲音。”唐劍來出言提醒:“那人就是來開這個門的。”

“對啊,有人來開門了。”夏李一時沒有聽明白唐劍來的意思,掙紮著還要往門邊跑。

“不是,你聽我說啦。”唐劍來也著急了:“既然,門反正是會開的,那我們等會什麽時候出去都一樣。但是如果現在出去,不就暴露了我們被關在這裏一夜了嗎?”

夏李眼珠一轉,遂覺得唐劍來說得非常有道理,等公園裏來了遊人,她們再混進人群中出去,誰又知道她倆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呢?如果就這麽隔著鐵門和工作人員打了照麵,她們兩個名牌大學高材生丟不起這個人不說,搞不好還要被公園的管理者留下來批評教育。

“哐鐺”一聲,門鎖落下了,緊接著一聲“吱呀”,拿著一大把鑰匙的管理員推開鐵門走了進來,他顯然是聽到了剛才的呼喊聲,一臉困頓地四下張望,然而附近連半個人都沒有。於是那人又露出一副“莫非是我聽錯了”的複雜神情,訕訕地走回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夏李和唐劍來緊張地躲在一塊大石後麵交頭接耳,夏李說:“糟了,他還要看著門呢。”

“是糟透了!連半個遊人也沒有。”

“我餓。”

“我也餓,再忍忍。”

兩個女孩兒眼看著通往自由的大門近在咫尺,卻又礙於麵子不肯過去——這一大早,根本沒有人進來,卻有兩個憑空出現的怪人要出去,換誰來看門都會覺得她倆很可疑吧?

商場經營起來了,鳥蟬鳴叫起來了,T大湖畔的鍾聲也響起來了。夏李從未如此想念自己的學校,她多想回到教室裏安坐聽課、走在圖書館前的石子道路上、在天鵝湖畔垂釣、在食堂前的廣場唱歌……

“有人有人有人!”唐劍來歡欣地三連呼,將夏李從虛無的期盼中喚醒,夏李頓時又有了精神,她凝神一看,一家四口正在走進公園,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女孩朝看門人揮手,看門人則打著盹,示意性地回應以點頭。

大石後麵的兩個女孩對視一眼,趁著看門人注意力不集中的工夫,迅速地開始了行動——

“小妹妹真是好看,多大了呀?”夏李率先跟那家人搭上了話。

“姐姐好!”小女孩乖巧可愛,講話之時還拖著小女孩兒所特有的、甜甜細細的尾音:“我已經八歲啦!”

唐劍來隨後也跟了上來,微笑著走到夏李身邊,指著小男孩手裏的玩具飛機,問他將來是不是想要成為一名飛行員。

做父親的注意到唐劍來胸前的校徽,對她們愈發地友好了,他微笑著對她們說:“原來你們都是T大的學生啊,這個公園位置偏僻,設施也很老舊了,雖然離大學挺近,卻很少有年輕人來。”

身為兩個孩子母親的女主人很年輕漂亮,她客氣地微笑著,用手指著兩個女孩,對自己的孩子們說教起來:“姐姐們是名牌大學生呢,厲不厲害呀?媽媽經常跟你們說,要好好學習才能考上好學校,不信你問問姐姐們,她們有沒有到處亂跑,像你們一樣貪玩呀?”

說者無心,女主人顯然不會想到,就在昨晚,這兩個“好好學習”的女大學生正是因為貪玩,才慘遭囚禁此地。夏李的神色有些複雜:“阿姨,其實我們……”

“你的要求總是那麽高,我倒是覺得咱們的孩子們,隻要開心快樂、身體健康就好,”男主人嗔怪了妻子兩句,又望向形容憔悴的夏李她們,眼神竟充滿了長輩式的關切:“重點大學的學生,學業很辛苦吧?不能隻顧著讀書,也要注意身體。”

唐劍來:“叔叔,其實我們……”

“好吧,看你還能怎麽慣著孩子。”女主人以帶著愛意的眼光望著丈夫,後麵的話卻是對兩個女大學生說的:“對了,我們準備了野餐,如果你們沒什麽要緊事的話,一起吃個午餐再走吧?”

對於兩個既需要拖延時間,又腹中空空的囚徒,這無異是絕佳的機會。夏李不等唐劍來稍作推脫,便連聲答應下那家人的邀約。

吃飽喝足的夏李精神換發,沒有了忍受饑渴的顧慮,兩個女生的話漸漸多了起來,時常逗得兩個小孩子哈哈大笑。

夏李她們是和一家四口一起離開公園的,夏李一邊和兩個小孩子有說有笑,一邊注視著看門人的反應,幸好,到了下午遊園者漸漸多了起來,那人隻是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似乎在懷疑他記憶力退化了——這一家子進來的時候,究竟是四口人還是六口人呢?

與解救了她們的一家人道別後,夏李心有餘悸地遙望著那扇鐵門,恐怕,那裏會成為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去的地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