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幾乎所有人對施驚木的評價都是四個字:“不求上進”。但施驚木自己認為,那應當叫做“隨遇而安”。總體而言,他的日子雖然落魄潦倒,但總能安貧若素,尋找著生活中的小樂趣。
最近他就認識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朋友,口口聲聲說能夠對施驚木的前程有所助益。施驚木一笑了之,他可不覺得自己幹的那點破事兒能和所謂的前程沾上邊,但這個人很有趣,所以他並不介意經常和這個人呆在一塊兒聊點什麽,聽著對方各種各樣的古怪念頭。
“明天早上我來找你,”這位朋友說,“今晚肯定還能想出些新鮮玩意兒。”
“反正我習慣了早起,”施驚木聳聳肩,“而你所謂的‘早’,怎麽都得到太陽曬屁股了。”
“你他媽的真了解我!”朋友惡狠狠地說。
◇
然而施驚木對自己朋友的了解顯然還不夠,因為第二天當有人跑來敲門時,天剛蒙蒙亮,即便是習慣早起的施驚木,此刻也剛剛把洗臉毛巾浸濕。他扔下毛巾,罵罵咧咧打開了門,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當然身上穿的衣服不陌生——這是一個捕頭,身後還跟了七八個如狼似虎的捕快。
“官爺,我……沒犯什麽事兒吧?”施驚木小心翼翼地問。
捕快沒有理睬他,粗暴地把他推到了一邊。兩名捕快看住了他,開始搜他的身,剩下的衝進他那間窄小簡陋的木屋,翻箱倒櫃地四下搜查。不過掘地三尺後,似乎是一無所獲。
他們在找什麽?有人誣陷我偷東西了嗎?施驚木不知所措,也不敢多問,直到那名一臉冷酷的捕頭站到了他跟前:“曲江離呢?”
施驚木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幫人並不是來尋他晦氣,而是來搜尋他的朋友的。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和我約好了今天早上來找我的,但你們這麽一來,街坊鄰居都驚擾了……他怕是不敢來了。”
捕頭臉上閃過一絲悔意,哼了一聲:“他有沒有交給過你什麽重要的東西?”
“沒有,”施驚木繼續搖頭,“您瞧我就這麽一間小破屋子,我自己連殺雞都沒個膽,人又吊兒郎當,誰會把什麽重要東西交給我保管?”
這話倒真讓人難以辯駁。捕頭反反複複盤查了他很久,確認不可能有什麽東西藏在他手裏後,這才放過了他。但之後的若幹天裏,無論施驚木走到哪裏,都會覺得有一些眼睛在暗中盯著他。
他倒也無所謂,隻是很關心朋友曲江離的下落。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是一樁大事,曲家全家都被官府抓起來了,罪名貌似是裏通外國一類,隻有曲江離脫身逃走,下落不明。幾天之後,曲江離仍然沒被抓到,而他的家人統統被斬首棄市。
真是個悲劇的世道!施驚木感慨著,卻也無能為力。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正當他已經快把這件事忘掉了的時候,曲江離卻出現了。確切地說,施驚木並沒有見到他的人,而是聽到了聲音。當時他正靠著牆根邊曬太陽,耳邊突然響起曲江離的聲音。
“老施,是我!”曲江離的聲音很急迫,“別出聲,聽我說。記住,這些日子我們商量的事,無論如何不要說給第三個人聽,否則可能有性命之憂!千萬記住了!我走了。”
就這麽沒頭沒尾的幾句話,說完之後,曲江離就消失了,留下施驚木在原地發怔。“前些日子我們商量的事”,那分明就……什麽事也算不上啊,為什麽曲江離會如此鄭重地警告他?他進一步想到,一個月前那名捕頭極力想要尋找的,難道指的是這個?
太荒唐了,施驚木想著,但也不能全然不信。雖然在他看來,那麽微不足道的事情怎麽可能帶來什麽危害?但反過來想,既然微不足道,那自己從此不提,倒也沒什麽問題。
“不說就不說唄,”他自言自語,“不就是喪亂之神麽,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