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也許是剛剛在地下的陵墓裏太過壓抑,當離開王陵之後,雲湛和石秋瞳痛快地接受了石隆的要求,到親王府的觀景塔頂去坐坐,吹吹來自高空的純淨的風。雖然尋找太子仍然是一個艱巨的任務,但無淪如何,魔女複生的全部謎團都被揭開了,總是讓人稍微舒服一點,雖然那個血淋淋的真相就像一塊新的石頭,仍然沉甸甸地壓在心上。

“現在您可以告訴我們了嗎?”雲湛鯨吞牛飲連喝了幾大碗茶,幸福地發現自己終於不會渴死了。

“告訴你們什麽?”

“您和太子啊,究竟是怎麽回事?”石秋瞳接口說,“他為什麽會讓你幫他安排出行?你後來送他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又是為了什麽?”

“哦,這個啊,”石隆摸摸胡子,“他不找我還能找誰?他的父親拚命訓斥他,他的姐姐事無巨細地管束他,他能向他們提出自己的請求嗎?‘我在宮裏實在太悶了,再呆下去就要發瘋了,讓我到外麵好好透透氣,讓我體驗一下遊曆闖**的感覺’,這話說出來你們會聽嗎?”

石秋瞳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他……他真的是那麽說的?”

石隆輕歎一聲:“他是兒子,是弟弟,是你們的親人啊,不是沒有感情的木頭。他雖然害羞,不敢親近人,但是內心深處……還是渴望著能有人愛護他,帶給他快樂。你們父女倆做不到,隻好我來代勞了。”

雲湛一拍大腿:“見鬼!該死!我明白了!你上一次和我扯了半天什麽塔、什麽蠢事、什麽意義,我一直以為你是要通過對太子不利來篡權奪位呢!原來你其實是想說,你沒有兒子,就把太子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去對待!”

“廢話!”石隆瞪了他一眼,“國主這種累死人的位置,拿轎子抬我我都不 去坐!對太子不利就更胡扯了,他是我的親侄兒,到後來更像我的親兒子!我怎麽可能去害他?你這個年輕人為什麽總把別人往壞處想?”

雲湛很是尷尬,隻能訕笑著轉移話題:“照你這麽說,那一趟雷州之行,其實是太子主動要求的?”

石隆一攤手:“可不是?我本來答應過要偷偷帶他出去玩,心裏盤算的是像什 麽青石、白水、淮安一類的地方,最多不過是幻象森林,結果他一張口要去雲望廢城,嚇得我半死。我想要打消他這個念頭,但他吃了秤砣鐵了心,非去不可,我拗不過他,隻能答應了,用我的女兒把他換出來,再安排了七個人做隨從。”

“我就是從你安排的滑稽伶人伍肆玖猜到的,”雲湛說,“如果有誰需要一個伶人來逗樂,那一定是太子,而不是郡主。”

石隆搖搖頭:“說真的,找都沒想到他會瘋到這種地步。我本來讓他們盡量在廢城之外的地方兜圈子,充其量讓他在城外看一眼就是了,沒想到他竟然大發雷霆,強令進入廢城。小孩子啊,嘿嘿,大人們總以為小孩子心思單純能被一眼看透,才不是那麽回事呢。這副脾氣,倒也有點我年輕時的風采了。”

其實也有可能是席峻鋒的奸細翼藏海暗中挑唆的,雲湛想,但看著石隆開心而得意的笑容,也就忍住不說了,轉而問道:“那麽,你後來送的那些東西又是怎麽回事呢?”

石隆很無奈:“那是病急亂投醫。他們招惹了淨魔宗回來,我不敢告訴國主,隻能自己想辦法應付。我一方麵派手下入宮,命令他們多注意太子的動向,一方麵查閱淨魔宗的資料,然後發現了一件事:他們名字裏的那個‘淨’字,並不是說著玩的。他們是的的確確非常注重潔淨,所以他們的祭祀裏,除了人和人血,從來不會有其他東西。所以我就想,如果我往太子寢富裏多放一些肮髒的、汙穢的動物和植物,是不是能讓他們靠近時有所顧慮……”

雲湛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你真是個天才!把我們騙得好慘!我們想來想去,怎麽都不明白那些供物的用意,沒想到是用來嚇唬魔教的!”

石隆搔搔頭皮:“病急亂投醫嘛,有什麽辦法都得試試。”

“這樣的話,你調動大批手下進入南淮,也就很好理解了,”石秋瞳點點頭,“可是,郡主後來被綁架,你為什麽也故意接下不說呢?”

話一出口,她驚訝地看到石隆的麵色變了,一股悲戚之情從目光中流露出來:“我也愛我的女兒,女兒失蹤了我當然比誰都著急,但是……但是……我那時候以為是淨魔宗抓走了她,是因為他們認錯了人所致,所以我想……我想……”

石隆沒有再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他其實是隱約想要犧牲自己的女兒保全太子,可又實在不忍心,於是又悄悄委托雲湛調查,希望在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靠著雲湛的本事找到淨魔宗的藏身之處。雲湛也明白了,為什麽石隆給他的感覺那麽奇怪,那是因為他的確是憂心著自己的女兒,但他自以為自己清楚女兒落到了誰的手裏,所以才會那麽矛盾和痛苦。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石隆老淚縱橫.

石秋瞳坐到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柔聲說:“你從來都是最好的父親,最好的伯父。”

三個人談談說說,猛一抬頭時,才發現日已西沉,暮色將至,石隆興致很高:“雲湛,你下去叫他們把晚飯送上來吧,我們在這兒吃。”

雲湛一臉苦相:“我剛才說留個侍從在這兒,你要把他們都趕走,我騙頓飯還得上下兩次這破塔。”

他起身向下走去,沒走兩層,見到有人正上塔而來,正是上次半夜見過的那名仆婦,是一個五十多歲、頭發白了大半的老婦.不過這次她並非一個人,身邊還有另一個,大約三十來歲,手星拿著笤帚簸箕等物。兩人見到雲湛下來,連忙閃身讓到一旁。

雲湛靈機一動,決定使喚一下那位中年仆婦替他跑題,反正付點錢她一定很樂意。想到這裏,他走到那仆婦跟前,正要說話,臉色忽然微微一變。

但那變化一閃而逝,他若無其事地說,“我們馬上下去,你們可以去掃塔了。要我幫你們拿東西嗎?”

他真的伸手去接簸箕,仆婦慌忙往後一退:“不敢勞動您的貴體!”

雲湛一笑,轉身疾步向上跑去.

小半個對時之後,已經下塔的三人又重新躡手躡腳登上了高處,這次還多了忠心耿耿的洪英。在他們的頭頂,就是那一截早已斷裂失修的階梯。但洪英已經準備好了鉤繩,四人武功俱佳,沿著鉤繩很輕鬆地攀過了那一段,再沿著更高處還算完好的石階上了塔頂。在那裏,有一扇關閉著的的石門。

“我不明白,”石隆低聲說,“你說我侄兒一直被關在這個塔頂?那兩個打掃衛生的仆婦,就是關押他的人?”

“進去之後你就知道了,”雲湛微微一-笑,“上次讓她跑掉了,這次我絕不能客氣了。”

洪英拿出剛才收起的鉤繩,把鉤子掛在石門的縫隙上,四個人各執一根,發力一拉,轟的一聲,石門倒在了地上。雲湛當先,剩下三人緊跟著衝了進去。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間石室,石室內陳設簡陋,除了幾張桌椅和一張床鋪外,並沒有其他東西。三個人正站在床鋪前,聽到聲音急忙回過頭來。雙方打了個照麵,都有些發愣。

那兩名掃地的仆婦倒是在意料之中,但剩下的一個人卻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這個人在南淮城頗有名氣,闖進來的四個人都認識這張臉:凝翠樓的當紅藝妓,在那個夜晚被懷疑遭到綁架的秦雅君。

“原來是秦小姐,看來那一天晚上在凝翠樓,你們是早就串通好了的。”雲湛的弓已經握在了手裏。

中年仆婦望著他,倒是並不慌亂:“你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我是聞出來的,”雲湛說,“那一天夜裏,我之所以很快認出你不是秦雅君,就是因為你身上的香氣和她不一樣。剛才我走到你麵前時,又聞到了那股味道——那是一種便宜的刨花油吧?所以我馬上明白了你就是當夜襲擊我的秘術師。而太子的藏身之所,也就有了答案了:你們當然是利用掃塔的便利,幹脆就把太子關在塔頂,以方便你們隨時大搖大擺地進來。這裏看似最危險,其實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反而很安全。你們剛才扛著的簸箕,其實裏麵就裝著食物,對吧?”

“至於你,”他望向秦雅君,“我一直在奇怪,那天夜裏你為什麽消失得那麽快,現在我明白了,原來是自己長腳跑掉的,當然快了。”

“侄兒,是我!我來救你來了!”石隆卻已經迫不及待喊了起來。他看到從**坐起來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年,正是他一直惦記的侄兒、太子石懿。石秋瞳一直對弟弟心懷歉疚,見到他安然無恙,心裏也很是激動。奇怪的是,石懿的表情木然,既不欣喜,也不害怕。

老年仆婦冷笑一聲:“救他?先救你自己吧!”

她將手一揮,一股異乎尋常的寒流向四人席卷而來,在這小小的鬥室中,四人隻好就地一滾,狼狽不堪地躲過。與此同時,中年婦人也故技重施,以威力其大的雷電秘術攻向雲湛。雲湛閃身避開,一口氣射出三箭,分襲三個敵人,這三箭射得很倉促原本隻是想拖延一下敵人的進攻時間,沒打算收到什麽效果。

老婦動也不動,身前突然出現一麵厚厚的冰盾,長箭射入,被卡在冰裏,沒能透出。中年婦人則用閃電劈掉了箭支。但秦雅君卻完全沒能做出抵擋或是閃避,慘呼聲中'箭支正射在胸口,隻是由於雲湛這三箭本來就是虛招,所以沒能透胸而入,受傷不重。但這樣看來,秦雅君竟然完全不會武功.

雲湛一驚,心裏微微有些歉疚,兩名仆婦卻心神大亂,石隆、石秋瞳和洪英已經趁機搶上前去近身纏鬥.讓秘術的威力難以施展,雲湛趕忙跑到床前,扶住還在發呆的太子:“太子!我們是來救你的!”

太子眨巴了幾下眼睛,忽然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你們……來救我的?”

“對!我們來救你回宮!”雲湛說著,抱起太子,將他放到了安全的角落。回過身來,雙方正在僵持著。兩名仆婦身上爆發出強大的精神力,但石隆等三人分別占據三個方向,她們很難顧得周全,何況還有箭術卓絕的雲湛。

“你們怎麽會把太子藏到這裏?”石隆喝問著,手裏拿著他慣用的長槍。

仆婦沒有回答,雲湛卻插嘴說:“不隻是藏在這兒,根本就是在這裏把太子抓走的。”

“什麽?”石隆等三人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

雲湛說:“奔逃而走的馬車,鬥獸場裏的激鬥痕跡,都是在席峻鋒的策劃下布置出來的,他是個捕頭,自然知道怎麽炮製。事實上,從親王府門口跑掉的那輛馬車,就已經隻是空車而已,太子早就不在裏麵了。從跟蹤的保鏢被殺光,直到府裏的衛士們趕出來之前,大約有十多二十秒的空隙,這段時間足夠幹一件事了,那就是用一根事先準備好的長繩,從牆外把太子直接吊剄塔頂!”

石隆呆若木雞,雖然事實很簡單,但這樣過於簡單的事實反而讓他不知所措,嘴裏隻知道喃喃地重複著:“就從我家門口?就一直藏在我家裏?”

“最簡單的方式往往也是最難捉摸的,。雲湛的語氣也很帶了點佩服的意味,”我們都想得太多了,反而忽略了近在眼前的事實,根本沒有什麽複雜的逃跑路徑,從一開始,太子就已經在你家裏了,隻需要一根繩子就行。"

“王八羔子!”石隆又是憤怒,又覺得丟臉。

“伯父,先別想那麽多!”石秋瞳低聲說,“大敵當前!”

石隆一凜,回過神來。誠如石秋瞳所說,這兩個貌不驚人的仆婦秘術之強令人咋舌,己方雖然以四對二,要取勝也必然需要經過一場激鬥。而秦雅君的中箭顯然激怒了她們,老婦的兩手不斷升騰起白霧,隱隱有暴風雪般的嘯聲想起,讓人很容易就能看出,隻要稍微沾上點便恐怕就會被凍住;中年婦人的身上則電光流動,那些曾經差點把雲湛燒焦的雷電,不知道會在誰頭上炸響。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重傷倒在地上的秦雅君忽然用微弱的聲音低呼起來:“娘……姐姐……”

這兩個衰老憔悴的婦人,竟然是當紅藝妓的姐姐和母親?雲湛等人都是一怔,老婦卻被這一聲喊得心神有些亂,不管不顧地強行出手,以她的雙手為中心,石室裏卷起了一陣夾雜著冰渣的洶湧寒氣,有如殤州冰原的暴雪,把四個人都裹在其中。

洪英年輕力壯,跌跌撞撞地從氣旋中硬闖出去,手裏的單鞭向著老婦當頭砸 下,中年婦人趕忙甩出一道電光,把兩人隔開。洪英索性不去理會老婦,直撲向她的女兒,他的單鞭材質古怪,並不傳導電流,居然正好能應付敵人的秘術,隻是略有些吃力。石隆一把抓住石秋瞳的衣領,把她甩出了寒流的漩渦,讓她去相助洪英。石秋瞳劍走輕靈,繞著圈避開雷光,抓住機會就出劍刺向對方要害,以二敵一,稍微占據一點上風。

石隆和雲湛寬下心來,全力與老婦的秘術相抗。她的秘術的力量來自於星辰 “歲正”,長於製造寒冷氣流,並能將空氣中的水分凝成冰渣用以進攻,令兩人疲於招架。雲湛幾次抓住空隙出箭,但在強勁的氣流中難以保證準頭與為度,老婦人的反應更是奇快,不斷利用氣流、冰盾、冰箭等變化,一一抵擋住雲湛的進攻。

石隆則努力向前靠近,一槍接一槍地向老婦身上招呼。但這個看似衰邁的老婦卻有著難以置信的高速,一麵靈活地躲閃,一麵凝成冰刺還擊。石隆身上添了不少傷口,但天性中的勇猛頑強反而更加被激發出來,半步也不退讓。隻是老婦人發出的寒氣好不厲害,這樣拖下去,難免石隆會受凍傷。

凍傷?雲湛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在殺害伍肆玖的時候,那個躲在棺材裏操縱著伍肆玖的人是誰——就是眼前的這位老婦!所以後來在給席峻鋒留下苦肉計的時候,席峻鋒身上出現的是凍傷。

但這個老婦人既精通冰凍之術,又能操控他人的精神完成各種複雜動作,其高深的秘術功底,恐怕絕對不遜色於辰月教主。雲湛想著,老子的運氣還真不錯,這輩子沒少遇到各種各樣的頂級高手。

石室裏的空氣已經冷到足以滴水成冰。老婦鬼魅般的身法不斷遊走予石室各處,雲湛和石隆不得不疲於奔命地緊隨著她。兩人倒也想暫時退出去,奈何石秋瞳和洪英激戰正酣,如果他們離開石室,在二對二的情況下,難保不會遭毒手,因此隻能強撐住。形勢變得很微妙,忽然之間,一聲鈍響從牆角處傳來。眾人一齊偏頭瞥去,太子已經摔倒在地,不省人事,顯然以他單薄的身體很難抵禦這樣的低溫,終於被凍昏了。與此同時,秦雅君頭一歪,也昏迷過去,好在胸口還在微微起伏,說明性命還在。

石隆心裏一急,想要拚著挨上兩下,先去護住自己的侄兒再說,石秋瞳和雲湛幾乎在同一時刻也冒出了這樣的想法。但讓他們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行動,兩名仆婦竟然陡然間停住了攻勢,不顧一切地向著昏迷者撲過去——但她們並沒有撲向秦雅君,而是朝著牆角的太子而去!

石隆沒有放過這一瞬間的絕佳時機。他拋下手裏的長槍,掄起右拳向著老婦的背部全力擊出,除了用盡全身的力道之外,並沒有任何多餘的招式,也沒有暗藏什麽後招。就隻是一拳,直來直去的一拳。

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年輕時候在街頭與人鬥毆時的熱血歲月,不需要什麽值錢的鋒利的兵器,不需要什麽章法、組織,要的就是赤膊上陣的痛快,拳拳到肉的犀利。他把最近半年多來的種種憋屈、煩惱、憤懣、痛苦和哀傷全都凝聚在了這一拳中,即便這時候有幾十把刀槍向自己砍過來刺過來,他也一定要打出這一拳。

老婦人沒有半分抵抗和躲閃,好像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太子身上。她剛剛跑到太子身前,石隆那帶有風雷之勢的剛猛一拳就已經重重擊在了她的後背上。她被打得直飛出擊,猛撞在牆上,整個牆壁竟然碎裂開來,老婦的身體像斷了線的紙鳶,從數十丈的高塔頂端跌落下去。

石隆驚疑地看著自己的拳頭,無法相倩這一拳會有如此威力,他抬起頭看著碎裂的牆洞時,才明白過來.那裏本來是一扇窗,不知道在什麽年代被用磚塊堵死了,但磚塊並沒有砌得太牢。如果換成貨真價實的石壁,那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用老婦人的身體去撞破的。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中年婦人已經搶到了太子身邊。她看都沒有看自己的妹妹一眼。,也不去管母親的命運,而是趕忙拖起太子放入懷中,居然是要用體溫給他取暖!雲湛和石秋瞳對望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婦人毫無反應,隻是一臉惶急地注意著太子的呼吸和臉色,直到確從太子無礙,才鬆了口氣。與此同時,石秋瞳的劍鋒已經貼在了她的脖子上。

婦人完全沒有理睬她,隻是不住口地念叨著:“受了點凍而已,沒有大礙,沒有大礙……”那副表情,活脫脫像是個焦急地照顧生病孩子的母親。石秋瞳微一愣神,手上忽然感到—股無形的大力,把她的劍推向一旁。她知道這是裂章係的操控金屬之術,連忙用力抵抗,就在這時候,婦人放下太子,縱身一躍,從剛才自己母親摔落的那個窗洞跳了出去。過了許久,地麵才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雲湛探頭看了一眼,心裏一陣說不出的滋味,回過頭來,石隆已經把太子抱了起來,石秋瞳和洪英在一旁幫著照料,從他們的表情來看,應該沒有大礙。他搖搖頭,走向了三名綁架者中唯一還幸存的人——正受重傷昏迷在地的秦雅君,救醒了她。

“你們母女三人,到底是什麽人?”他問。

秦雅君毫無血色的臉上綻開一絲微笑:“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的。永遠。”她忽然一用力,把插在胸口的利箭奮力向下一壓,隨即頭一歪,真的不動了。

雲湛歎了口氣,伸手替她閉上眼睛,想起秦雅君的驚才駭豔,心裏難免悵然不已。抬起頭來,石隆正在大呼小叫地把太子舉在頭頂,仿佛那並不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大男孩,而隻是一個兩三歲的嬰兒。他的外衣已經脫下來,裹在了太子身上,讓太子更顯得像個小孩。

“記不起來了沒關係!”石隆嚷嚷著,“現在開始從頭記!我是你二伯,全九州最疼愛你的親二伯!不對,不是二伯,我就是你爹,回頭有個老小子要你認他做爹,你可千萬別聽他的,就認我一個!”

石秋瞳和洪英放聲大笑,太子蒼白的臉上也帶著純真的笑容,用一種充滿依戀的目光看著石隆。他雖然和大學士的愛妾一樣被清洗了記憶,完全不記得石隆的身份了,卻好像還在內心深處保留了一份無法抹去的親情紐帶。

這個場麵總算讓雲湛在冰窖般的石室裏感受到一絲溫情和愉悅。他以遊俠的職業精神開始四下裏檢查整個塔頂部分,並在石室的裏間找到了一個鐵皮桶。桶裏裝著大半桶灰燼,還有幾張沒有燃盡的紙,想來是有人試圖燒掉些什麽,火焰卻在剛才那一戰造成的寒流中熄滅了,以至於沒有燒完。

雲湛俯下身,小心地把那些沒有被燒完的殘頁收入懷中。他不去打擾幾位王族成員的親人團聚,舉著火把慢慢一層層檢查下去,試圖發現一些有價值的證物,可惜什麽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那三個女人自知末日將至,已經攝提前都銷毀了。

下到塔頂部分的最低一層時,他發現石壁上有些異樣,把火把拿近一焉,發現那裏用木頭安裝了一扇活動的窗葉。他伸手一推,窗葉打開了,—道明亮的月光照了進來。

“多好看的月亮!”他抬起頭,看著夜空中銀盤般的四月,發出了由衷的讚美。身後,石隆正抱著已經昏昏睡去的太子,輕手輕腳地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