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一場冬雨讓道路變得濕滑難行,雲湛不得不降低了行進速度。他倒是不在乎自己摔跤,以他的身手,即便馬滑倒了人也摔不著,但要是把馬給跌傷了,那就麻煩了。方圓幾十裏並無官家驛站,根本沒地兒換馬。

屋漏偏逢連夜雨,來到一座小山村時,前方發生了滑坡,唯一的一條道路被堵住,無法通行。雲湛打聽了一下,繞路的話,大概需要多走大半天的路程,而等到道路疏通大約隻需要小半天。

“而且你繞了道,也不能保證其他的路不被堵上,是不是這個理兒?”拎著茶壺的鄉村茶鋪夥計巧舌如簧,“所以您最好還是在這兒坐一坐,茶水兩個銅輜管夠,要酒要菜我們也能給您張羅,舒舒服服等到路通不就行了?”

雲湛哼了一聲,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夥計說得在理,隻能在長條凳上坐下,要了杯茶。這個簡陋的茶鋪已經坐滿了等著趕路的行人,都在焦躁地等待著前方的道路疏通。雖然由於人多,並不顯得太冷,但這樣風雨交加的天氣,加上頭頂上密布的濃雲,總是讓人心情不暢。

一個大約兩三歲的小孩兒在茶鋪裏哇哇大哭起來,啼聲洪亮,吵得人更加心煩意亂。抱著孩子的父親、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用盡渾身解數,也沒能把孩子哄到破涕為笑。雲湛向來不喜歡小孩兒的哭鬧,更是聽得無名火起。

這時候一個貨郎走了過去,從懷裏掏出一個撥浪鼓,在孩子的眼前晃動幾下,還在哭聲稍息,好奇地看著他。貨郎把撥浪鼓塞到他手裏,又摸出一根女人梳頭用的簪子,往頭上一插,擠眉弄眼地扮了個鬼臉。他這幾個小小的動作馬上把孩子哄笑了,貨郎又掏出一塊糖放入孩子嘴裏。孩子抿著糖,終於不再哭了,茶鋪裏的人總算都送了口氣。

“真是太感謝您了!”孩子的父親擦著滿臉的汗水,“我娘子生孩子時難產而死,一直是我自己一個人把他帶大,實在是沒有這方麵的天賦,驚擾了眾位……”

貨郎賠上一聲同情的歎息,撫摸著孩子的小腦瓜說:“一看就知道這孩子怕生。這茶鋪裏那麽多人,他見到生人,自然要害怕。不過小孩子嘛,也喜歡新鮮,弄點好玩好笑的東西給他,他就忘了害怕了。”

“不瞞您說,我成天又要照料他,又要抄抄寫寫掙錢,又要擠時間讀書準備應試,哪兒有精力去顧及其他?”這位書生一臉的苦笑,“隻能把他放在家裏,扔幾件玩具自己去玩,隻恨他還不識字,不然給他幾本書靜靜地看,我就省心了。”

周圍的人都哄笑起來,貨郎連連搖頭:“那怎麽行?這樣養大的小孩,一定很不合群。就得多讓他和人接觸,讓他笑,孩子才能養得好。”

雲湛靜靜地聽著,忽然手一抖,茶碗裏的茶水灑了出來,落到衣襟上。他顧不得去清理,放下茶碗,心中豁然開朗,有些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太不可思議了,他捶著自己的腦門,真相竟然會是這樣的荒唐,這樣的不可思議,我之前完全被迷惑了。他在心裏排列著之前發生的幾件無法解釋的怪事:郡主和失勢的太監伍正文之間的往來,郡主的房間裏找出來的物品,六人隊裏那個明顯屬於異類的滑稽憐人伍肆玖,以及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最重要的……

都可以串起來了!要不是身邊人太多,雲湛簡直想怒吼一聲來發泄一下多日以來無頭蒼蠅一般的憋屈。但我現在還需要一點證據,隻要問明白了這件事,整宗案子裏的一個極其重要的環節就算是明了了。

可是這樣一來,之前做出的種種判斷,有很多相關環節又不得不推倒重來了,真是活見鬼。所謂的事實真相,其實就和蘑菇差不多,永遠不會自覺自願地**在陽光下,而當你伸手采攫的時候,又總會被斑斕的色彩所迷惑,一不小心把吃不得的毒蘑菇扔進籃子。

而且……在想通了這一環後,一個全新的、之前完全沒有預估到的大問題會爆發出來,其嚴重程度讓雲湛這樣沒心沒肺的混蛋都覺得壓力倍增。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他心裏真是完全沒數。

心急火燎地等到了半天之後,山民們勉強清出了一條通道,雲湛打馬狂奔,也顧不得是否可能摔跤了。如此瘋跑了兩天兩夜,在這一天黎明的時候趕到了南淮。

南淮城並沒有下雨,雲層卻也不薄,抬頭望去,天空是一片死氣沉沉的灰藍色,連太陽的影子也見不到。這樣的天氣下,城南更加顯得破敗而陰鬱,就像是一幅街頭畫師的塗鴉畫卷,無論構圖還是色彩都拙劣無比,灰蒙蒙的街道與房屋,以及同樣灰蒙蒙的人們的麵孔,呈現出扭曲病態的色澤,讓人有呼吸不暢之感。

而整個城南或許是唯一能與富貴沾上邊的隆親王府,卻也籠罩在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氛圍中。雖然官府一直在著力掩飾,畢竟紙包不住火,漸漸還是有一些流言開始傳播,這些流言都指向了隆親王,認為他和最近南淮城接二連三發生的血腥罪案有關,甚至於有可能是在南淮各處秘密活動的“兄弟姐妹互助會”的幕後支持者。當然了,事關隆親王這樣的大人物,流言總是傳得遮遮掩掩神神秘秘,但那也並不能延緩人心的浮動不安。所以這些日子以來,親王府周圍戒備森嚴,看來很是肅殺。

雲湛雖然是熟客,也仍然被禮貌地擋在了門外,不久洪英得到通稟出來,把他迎了進去。洪英伸手揮退隨從,立馬開始不停地叫苦。

“現在王爺閉門謝客,以免把自己卷進漩渦裏去,但是南淮城裏還是謠言滿天飛,我也沒辦法把他們都抓起來割了舌頭,”洪英的臉上閃過一絲恨意,“雲先生,現在隻有你能幫助王爺了,隻要你能把凶手和兄弟會的真正主使者抓出來,流言就會不攻自破。”

“我一定會盡力而為,”雲湛在洪英的背上輕拍一下,“但現在有更要緊的事情。我問你,上一次我和你聊天的時候,你曾經提起過,郡主前段時間逼著一個親王的手下學藝,居然把他的胡子揪下來了。是真的麽?”

洪英微微一笑:“是真的,人家好容易留的胡子,被硬生生揪掉一半,剩下的一半看上去好不奇怪,隻能一並都剃光了。”

雲湛哈哈大笑,笑完忽然一板臉:“他的絕藝是什麽?郡主想從他身上學到點什麽?快告訴我!”

洪英很為難:“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從我來到府裏為王爺效力,他就一再告誡我,他那些江湖上的朋友,都不是他的下屬,而是平等論交的好友,不許我去調查他們的虛實並備案。所以除了他自己告訴我的一些人之外,剩下大多數我都絲毫不知根底。”

“他還真是個講義氣的好王爺,”雲湛咕噥一聲,“那你就告訴我他在哪兒吧,我親自去找他。事關生死,可前往不能耽擱時間。”

洪英見他如此嚴肅,也有些緊張起來:“我現在就帶你去!”

大約三刻鍾之後,雲湛離開了親王府,騎著馬向目的地而去。作為一個窮人,他通常在南淮城的交通工具都是自己的雙腿,如今借辦案之便騙到一匹官馬使用,在南淮的街道上呼嘯而行,真有一種小人得誌的舒暢快意。

騎出去沒多遠,他就撞上了一隊禦林軍從街上疾奔而過,百姓們慌忙閃避。雲湛雖然騎著官馬,身份不過是卑微的遊俠,也隻能乖乖讓道。就在他死命勒著嚼子、不讓坐騎去偷吃身邊菜農的蔬菜時,他聽到幾個市民的小聲對話。

“這是幹什麽哪?大清早的就跑出來嚇人!”

“還真不是嚇人,是有正經事兒要幹。”

“這些禦林軍除了白吃餉外加敲詐老百姓,還能有啥正事兒?”

“哎呀,我跟你說了,你可別告訴別人啊。我小舅子在按察司裏當差,聽說是按察司的席捕頭找到邪教的據點了,他們捕快怕自己實力不夠,所以請求上司想調禦林軍幫助鎮壓,雙方扯了一天的皮呢,後來公主殿下出來發話才算解決了。現在看這些人一臉要打仗的樣子,肯定就為了這事兒!”

雲湛微微一怔:席峻鋒竟然把淨魔宗的據點找到了?看來這廝倒還有點能耐。而石秋瞳也實在是足夠操心,什麽破事兒都得管一家夥,這也讓他有些心疼。

那我就去看看熱鬧好了,能把那幫假充淨魔宗的雇傭兵連根鏟除,姬夫人也就不會再每天出門,姬承那小子也可以稍微鬆口氣了。雲湛調轉馬頭,不疾不徐地跟在禦林軍身後。

捕快們都對姬夫人佩服得半死,這位表麵上看起來頗為凶悍的女子,其實是智勇雙全、膽大心細、巾帛不讓須眉,總之把你能想到的褒義詞放到她頭上都沒有什麽問題。她利用丈夫去青樓尋歡作樂的機會,巧妙地扮演了一個被丈夫所背叛、對生活失去信心的家庭婦女的角色,而這樣的不幸女子,總是邪教蠱惑誘騙的最重要對象,再加上姬夫人的丈夫姬先生早已前科累累聲名在外根本就不會有人懷疑她,所以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被兄弟會接納了。

姬夫人在兄弟會內從沒表現出過太過火的熱情,她隻是默默地來,默默地拜祭、祈禱,默默地離開,也從來不多打聽會裏的任何情況。但在綢緞莊的那個分會第一次被發現後,姬夫人一方麵在捕快麵前滴水不漏守口如瓶,一方麵卻開始四下裏尋找她的聯絡人,表現得十分急切和向往,這樣的表現都被會裏的眼線看在眼裏。所以她又接到了聯絡人的消息,告知了她新的地點。隻是為了防止被跟蹤,她必須要被蒙住眼睛,由聯絡人用馬車帶她前往。

姬夫人知道,這一次自己算是真正得到信任了,而自己所享受的待遇能說明一點:她有可能被會裏分派職務,用以發展下線,因此這一次接觸到的對象一定都是會裏較有等級的中高層人士。這一回,她牢牢記住了說話者的聲音腔調——臉沒法記,都被蒙著呢——並在被送回的路上悄悄把蒙眼布弄歪了一點,再配合著鼻子(那附近恰好有一條河溝被臭泥淤塞了),記住了這個據點的方位。

“和您比起來,我們真是慚愧啊。”陳智由衷地說。

姬夫人淡淡一笑:“都是公主給我出的主意而已。南淮城剛開始鬧殺人案,她就悄悄找到我,說邪教很可能乘勢出現,要我多留意有沒有機會混進去。你們啊,成天嚷嚷著要鏟除邪教,也不知道講點計策。總是掄刀掄槍做出強勢,人家還不得躲得遠遠的?”

捕快們無話可說,好在姬夫人已經把他們帶到了地點,正可以用奮勇擒敵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淨魔宗為了隱匿行蹤可真是花費了大力氣,這一處真正的總部,居然並沒有藏在偏僻的郊區,而是選在了城裏一間破敗的戲院。該戲院生意不佳,索性也不怎麽演出,靠著開班授業收點學費勉強維持生計,所以每天人來人往也不會有外人在意。

戲院很快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禦林軍們分幾路攻入,迅速地與藏在戲院裏的邪教信徒短兵相接。這些邪教妖孽們無疑對這一天的到來早有準備,顯得並不慌亂。而他們的武藝也比想象中更高,個個看來都是慣常與人打鬥的狠角色。

然而他們畢竟在人數上占劣勢,禦林軍們協同作戰的能力也強於他們單打獨鬥的武功。這一場激烈的戰鬥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敵人很快被分割包圍,逐一擒獲或者殺死。而那些被騙入會的普通信徒則無一抵抗,全部哭哭啼啼地束手就擒,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姬夫人把他們召到自己跟前,開始用切身經曆對他們訓話。

席峻鋒並沒有身先士卒地衝在最前麵,圖一個親手砍殺的痛快,而是冷靜地站在後方一堵院牆上,用目光搜尋著可能的漏網之魚。他雖然請來了禦林軍助陣,但並沒有指揮權,所以隻是命令著下屬們堵好所有的出入口。

仇恨到了極致,反而不容易衝動了,劉厚榮感慨地想,頭兒這一輩子,真不容易,換了我,也許早就紅著眼睛抄家夥上了。

戲院裏慢慢安靜下來,除了傷者的呻吟聲,隻有士兵們四處奔走搜尋的腳步聲。這一戰的勝利……是不是來得稍微容易了一些?劉厚榮忽然冒出這個奇怪的念頭。雖然禦林軍的出擊的確出其不意,讓敵人即便能猜到會遭遇進攻,也大大低估了兵力;雖然淨魔宗畢竟是百死餘生,剩下的力量再強也有限;雖然此處隻是總部,應該還有一些好手分散在別處……但劉厚榮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點什麽,但一時半會兒又無法做出精確地判斷。

席峻鋒的神情證實了他的判斷。頭兒的臉依然繃得緊緊地,沒有半點放鬆,劉厚榮甚至注意到他的手正垂在腰間,隨時準備拔刀。也就是說,還有比剛才那幫好手更危險地敵人。

他忽然反應過來:長老和魔女!是的,禦林軍雖然砍瓜切菜般把這些負隅頑抗的魔徒收拾了,但他們好像都隻是小嘍囉,地位最高的魔女,以及負責展開魔女複生血祭的教中長老,都還沒有現身呢。魔女也就罷了,能擔當最高長老職務的,一定會是秘術高手,但剛才死傷的敵人好像全部都是武士,並無秘術師現身……難道他們已經事先逃跑了?

正想到這裏,一名正搜索到院子中的露天戲台的士兵喊了起來:“這裏有一個暗門,可能戲台下麵會有地道!”

地道裏麵,也許會藏著什麽重要人物,禦林軍們抱著這樣立功的心態,踹開暗門,向著戲台下方的地道鑽了進去。劉厚榮剛剛喊了一聲“小心!危險”,地道裏就突然升騰起一陣火光,當先衝進去的五六名士兵慘嚎著逃了出來,渾身浴火,雖然拚命在地上打滾,卻也無法熄滅身上的火焰,很快就都不動了,皮肉燒焦的刺鼻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席峻鋒刷的一聲拔刀出鞘,就在此時,地道裏鑽出了十多個人,個個身披白袍,大多遮住頭臉,大概是在禦林軍剛展開攻勢時就迅速藏匿起來的最後一批信徒,也應當是最忠心耿耿的一批。在這些人當中,隻有三個人沒有遮住自己的臉,而這三個人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

他們全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其中兩個看起來凶狠而陰鷙,身材枯瘦,另一個紅光滿麵,稍微圓潤一點。這三位老人呈三角方位站立,護著他們身後的一個身材偏矮的白袍人。這個白袍人頭垂得很低,看不清麵目,隻能從露出的幾絲長發判斷出這是個女人。劉厚榮心裏一動,脫口而出:“魔女!”

捕快們的精神都為之一振,席峻鋒卻始終保持著萬年冰川般的冷酷與鎮定。他打量著三位老人,緩緩地說:“這三個就是三名長老了。要小心,他們的精神力很不一般。”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說的這句話,已經有一隊禦林軍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兩名瘦老者當中身材更高的那一個兩手徐徐前推。士兵們的腳步忽然緩了下來,顯得舉步維艱,原來他們腳下的石板地竟然在一瞬間化為了粘稠的泥潭,將他們的雙足都陷在其中。

“何必那麽著急呢?”身材偏胖的老者中氣十足地說,“我們已經無路可逃了,不妨先談談。”

禦林軍帶隊的校尉把眼一瞪,就想開罵,席峻鋒攔住了他,低聲說了幾句什麽。那名校尉好像和席峻鋒關係不錯,雖然身份比對方要高,還是點點頭讓到了一旁。

“談談是要有條件才能談的,”席峻鋒坦然走上前,“現在你們被我們圍住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有什麽資格談呢?”

胖老者很和善地一笑:“資格當然不在我們幾個身上,我們的生命有如螻蟻,死不足惜。資格在魔女身上。”

席峻鋒皺著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容我給你稍微解釋一下,”胖老者說,“我們這些人呢,也許是你們眼中的妖邪之輩,死不足惜,但是魔女本身,是無辜的。”

“無辜的?怎麽講?”席峻鋒問。

“她並非生來就是我教中人啊,”胖老者狡黠地笑著,“所謂魔女,是要完成了魔女複生的祭典才算數的,她本身的身份並不重要,平民也可,貴族也可。所以我們在選擇魔女的時候,動了一點腦筋,以便讓你們投鼠忌器……”

席峻鋒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你是說……她的身份……”

胖老者猛地伸手,按在了魔女的頭頂,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猙獰醜陋:“你們的動作再快,也及不上我秘書發動的速度。她如果死了,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魔女的身子輕輕一顫,卻並沒有反抗,甚至沒有說話。

席峻鋒腳下的地上有一滴水珠濺落,那是從他額頭上留下的汗水。他仍然用沉穩的語調說:“那你得首先告訴我,她究竟是誰?”

胖老者冷笑:“我不必告訴你你也應該想得到,這些日子裏,有什麽重要的人物失蹤了。”

席峻鋒緊緊握著刀柄,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校尉走上前,驚訝地發現他的牙關咬得緊緊的,似乎憤怒到了極點,卻又在強行壓抑。最後他重重地收刀還鞘,沉著嗓子對校尉說:“譚兄,請放他們走。”

譚姓校尉有些措手不及:“這怎麽能行?我買你麵子當然沒問題,可這是上司的命令,要把他們……”

“現在沒法說,回頭我會親自去解釋,”席峻鋒喘著氣打斷了他,“但你一定要相信我,這個魔女死不得,她要是死了,你丟官都是輕的。你我相交多年,我可能害你嗎?”

校尉猶豫了很久,最後狠狠一跺腳:“好,我相信你一回!”他揮揮手,很不情願地下了命令:“讓開路,放人!”

禦林軍們散開了,把戲院的後門讓了開來,捕快們雖然更不情願,但也不能不聽席俊峰的。劉厚榮看著席俊峰青筋暴起的額頭,心裏又是同情又是疑惑,一邊猜測著這位魔女的身份,一邊想:又一次功虧一簣,頭兒大概最近幾天都沒法睡好覺了。

胖老者臉上帶著誌得意滿的奸笑,麵朝著席俊峰,倒退著挪向後門,手始終放在魔女的頭頂,雙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禦林軍和捕快們的動作。另外兩名老人做個手勢,剩餘的白袍信徒們也都跟著胖老者開始撤退。他們始終十分緊張,生怕對方變卦,但席俊峰並沒有那樣做,而是眼睜睜看著魔徒們脫離自己的掌控。

眼看就要退到門口,胖老者略鬆了口氣,高聲對席俊峰說:“年輕人辦事,一定要考慮周全,下次……”

話剛說到這裏,他的聲音突然啞了,一幕不可思議的場景烙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中:一把尖刀從他的前胸處戳了出來,將他的左胸完全刺穿!刀鋒上帶著凜冽的寒光,鮮血正順著刀身滴落下來。而胖老者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嘴張得大大的,最後的眼神裏流露出極度的驚惶恐懼和極度的難以置信。

他用盡剩下的一點力氣,轉過頭去,人們的視線也隨之移了過去。那把刀,那把不可思議地從背後刺穿了他的心髒的鋼刀,赫然正握在一名白袍披身的淨魔宗教徒的手裏。當胖老者,也就是淨魔宗的長老把全副心神都用來提防席俊峰的時候,他實在無法想到,或者說所有人都意料不到,會有自己的屬下、魔主的信徒突然出手刺殺他。

時間仿佛都凝固在了這一刻,在巨大的震驚下,禦林軍忘了進攻,魔教信徒忘了出手為長老複仇,眼睜睜看著這具屍體僵硬地倒下。倒是那個殺死長老的“叛徒”鬆開手,向後踉蹌退出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殺人之後嚇得驚慌失措。但他卻又立即重新站起,努力挺直腰板,一邊掐著自己顫抖的雙腿,一邊開口怒罵道:“活該!叫你這個老王八蛋編謊話騙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