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選擇

黃小路和林霽月在這墳場一般的可怕雪地裏搜尋了一陣,發現天羅隻是殺了人,而絲毫沒有帶走任何值錢的物品,貨物都七零八落地扔在一旁。不過用來運貨的犛牛都被帶走了。兩人撿了一些可能有用的藥物之類的東西帶在身邊,林霽月還毫不客氣地把現場所有的金銖都裝走了。黃小路對此隻能偷偷歎口氣。他並沒有拿其他東西,隻是從貨物裏找到一個河絡磨製的千裏鏡。所謂千裏鏡,自然是這個原始科技時代的誇張說法,其實也就能看出幾裏地,隻是一種精度不高的望遠鏡罷了。

“這樣可以提前注意到敵人的動向,尤其在接近鐵牙部落時。”他對林霽月解釋說。

“這東西倒挺好玩的。”林霽月讚曰。

鐵牙部落是一個很有名氣的誇父部落。在殤州所有的誇父部落中,鐵牙和人類的關係最為親近,或者換個角度說,他們的思維方式最接近人類。

“這一點完全可以想象,”林霽月說,“在過去的時代,誇父說謊騙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你也知道了,就在昨天,你的兩個朋友被幾個說謊的誇父給騙走了。種族也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誇父學會了撒謊,羽人學會了他們所不屑的商業,連河絡也越來越多的離開自己的部落,到其他地方定居。一切都在改變著。”

黃小路好奇地看了林霽月一眼:“我在設定裏……呃,我聽說你們天羅一向隻是聽從天羅山堂的命令,任務要求殺誰就殺誰,是非對錯完全不去考慮。可你好像不一樣。”

“所以我才成了叛徒,”林霽月聳聳肩,“這沒什麽奇怪的,任何群體裏都會出現異類,當然這也和人的某些特殊經曆有關。”

“講來聽聽啊。”黃小路很感興趣。

林霽月沉默了一陣子,臉上一直掛著的輕鬆笑容慢慢減退:“我當年第一次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隻有十四歲,是去刺殺越州南部的一個地方官。我去到那裏,發現當地的種族關係相當友善,經常有河絡跑到人類的集市上去販賣他們的手工製品,然後換取人類的香料什麽的。當時我並沒有在意這些,很順利地完成了任務,那個地方官壓根就不會武功,虧我還費了大力氣布置了好幾重陷阱,最後隻一擊就殺死了他。”

“這次任務完成得很漂亮,我也漸漸得到了重要。三年之後,很湊巧的,我又需要刺殺另外一個人,再次去到了那個地方。而到了那裏之後,我立即發現當地的情形和三年之前截然不同,市集上再也見不到河絡的身影了。正相反的,鎮上到處都貼著防範河絡的種種通告,而民眾們也都很緊張,在地方軍隊之外還組織了不少的民防團。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三年前我殺死的那個地方官是一力促進人類和河絡友好相處的,而在他被我殺死後,新來的地方官完全推行相反的政策,大量驅逐河絡。他甚至宣布,那名地方官是被河絡挖地道潛入殺死的,以此激發了民眾更大的憤怒。”

“而蒙受不白之冤的河絡也不肯全無作為,從此在他們的地界內再也不保護人類的行人了,反而經常和人類發生衝突。雙方劍拔弩張,關係變得很糟糕。在發生了好幾起流血衝突死了不少人之後,這樣的仇恨已經無法調和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殺掉了一個人而引起的。”

“那一次任務完了回到天羅山堂,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們拿人錢財、替人殺人,卻從來沒有想到過,我們殺死的人會怎樣地改變九州的曆史進程。我們看起來隻是在往一條大河裏投下微不足道的小石子,但這枚石子卻很可能變成巨石,改變河道。”

“你的思考……聽上去很對!”黃小路稱讚說。對於九州世界,他仍然在一個粗淺的摸索過程中,很多表象的東西尚且不了解,自然也不會像林霽月那樣想的那麽深。

“你呢,我還沒問你呢,”林霽月說,“我見過的天驅、包括殺過的天驅,個個都是一副以拯救天下為幾任的硬骨頭的德性,說起‘鐵甲依然在’來就好像唱歌那樣熟練。可是你,好像和他們不太一樣,你有點……嗯,傻裏傻氣的。”

黃小路笑了笑,沒有回應。他當然知道自己和別的天驅一定不一樣,因為他隻是一個異世界的闖入者,真正的天驅究竟應該是什麽樣,他心裏完全沒有數。至於傻裏傻氣,那是自己在旁人麵前的常態,沒什麽值得生氣的。

“你的過去是什麽樣的呢?”林霽月問。

這個問題可難於回答了。黃小路小心地斟酌著措辭:“我……我大概、大概就是吃飯、睡覺、讀書,玩遊……練武,也不知道怎麽的就到了現在了。”

他悲哀地發現,自己所說的幾乎就是事實,除了把練武替換為玩遊戲。也許凡人的生活都是那樣吧,隻是大河裏的一滴水,除了自己之外什麽都不能改變。

由於發現了天羅的行跡,兩人沿路格外小心,唯恐與天羅遭遇,黃小路幾乎一直舉著千裏鏡,胳膊都快麻木了。但一路行進下去,卻並沒有遇到那群天羅。除此之外,兩人也並沒有遇到誇父或者其他商隊,這倒並不奇怪。殤州是一個地廣人稀的地方,在雪原裏行走一天見不到一個人影,都是十分正常的。

走在這樣空曠而嚴寒的地方,黃小路的腦子反而十分活躍,各種各樣的念頭紛至遝來。因為被彭老刀的橫死所刺激,自己一時頭腦發熱,和林霽月一起前去尋找鐵牙部落,現在被冷風一吹,腦子裏清醒一點了,又有些後悔。憑自己和林霽月兩個人,去挑戰一大群誇父,那不是肉包子打狗麽?雖然從林霽月對付自己同伴時的表現可以看出她是一個很有手段的人,但這樣的手段在皮粗肉厚的誇父麵前能起到幾分效果,也難說得很。那種絕對的力量上的優勢,不可能用任何方法去拉平。他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一點妙計,不由深悔自己玩那些不動腦子的弱智角色扮演遊戲太多了,除了打怪升級簡直就什麽都不會——早知道玩一點推理解謎遊戲也好啊。

又走了一陣子之後,兩人同時聞到了空氣中飄來的血腥味,黃小路心裏一緊:難道又有另外一支商隊遭到了天羅的毒手?他和林霽月對望一眼,小心翼翼地接近血腥傳來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了這一天的第二個屠殺現場,但死亡的對象卻是那麽的不可思議。

“誇父!”黃小路喊道。

“天羅!”林霽月喊道。

兩人麵前出現的,一共有二十多具屍體,其中一半是身形巨大的誇父,另一半是身穿黑衣的人類,裝束和黃小路之前見到過的天羅一模一樣,而林霽月也確認了這一點。那些死亡的,正是天羅。而誇父們的死狀和彭老刀他們的死狀基本相同,都是被鋒利的刀絲切割成了碎塊。

“奇怪了,”黃小路說,“天羅難道是為了滅口?”

“不大像,”林霽月已經蹲下身來,仔細檢查了誇父和天羅的傷口,“照我看,更像是誇父的主動攻擊,有兩具屍體上插著誇父的重弩箭,應該是誇父用重弩先發起的攻擊。”

“誇父主動襲擊?”黃小路越發摸不著頭腦,“總不會是替商隊報仇吧?”

他沒有再說下去,林霽月眼裏那種“您可不可以不要再胡說八道了”的目光讓他知趣地閉上了嘴。他訕訕地站立在一旁,眼看著林霽月一件一件地從天羅的屍體上搜羅著武器。

“這幾樣簡單一點,你可以放在身上。”林霽月把幾件樣式古怪的暗器遞給黃小路。黃小路仔細看了看,的確沒什麽難的,大多都是通過特定的按鈕機簧就能發射,完全可以想象成比較原始的火槍。

“基本上是一個換一個,這群誇父很厲害,”林霽月說,“以我們天羅的實力,如果是對付一般的誇父武士,一換三或者一換四才是正常的。可見他們是早有充分準備的。誇父為什麽要對天羅下手呢?”

這一次黃小路不敢插嘴了。林霽月裝好了從屍體身上搜到的可用武器,兩人跨上六角犛牛,繼續前行。下午的時候,兩人來到了另一處供商隊休息的山洞,黃小路透過鏡筒遠遠地就看見洞外的雪地上拴著好幾頭六角犛牛,但為首的卻是一頭四角犛牛。相比起四角的同類,六角犛牛是更加溫馴一點的高原犛牛,通常是人類行商的首選。但彭老刀很明白,性情暴躁的四角犛牛在領路方麵有著更大優勢,在突然遭遇暴風雪的時候,也比六角犛牛更加堅韌,可以穩定整個群類的情緒,所以他想方設法找到了一頭半馴化的四角犛牛作為領隊,使得他的商隊比別人的商隊更具優勢。

“那是……那是彭老刀他們的犛牛!”黃小路心裏一動,“但是貨物都沒了!”

行走了半天,兩人的肚子都餓了,原本打算進入這個山洞休息一陣,但現在,這頭突然出現的四角犛牛讓兩人意識到了不對。

林霽月從六角犛牛背上跳下來,撥開薄薄的積雪,露出了還沒有被完全掩蓋的足印。她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這些犛牛都是被誇父們趕過來的。我估計,可能是彭老刀他們被殺後,天羅將就驅趕著他們留下的犛牛全速前行,以便半路上可以換乘,加快速度,結果他們又遇上了誇父,被全殲了。於是這些犛牛兩次易主,被這些誇父趕回來了。”

“按照地圖,這是距離鐵牙部落最近的休息點,隻差小半天的路程,”黃小路說,“所以這些誇父很可能就是鐵牙部落的。”

林霽月難得地露出了讚許的神情:“沒錯,殺死天羅的就是鐵牙部落的人,從腳印來看人數相當多,得有二三十個。所以現在我們需要弄明白,他們分明是綁架走了兩個天驅,怎麽又會掉過頭來去截殺天羅?難道你的同伴有三寸不爛之舌,生生說動了這群笨蛋誇父?”

黃小路沉默著,無法給出答案。他又一次想到,自己實在該多玩一點解謎類的遊戲,練習一下邏輯推理能力。

“也許隻有到誇父那裏才能得到答案了,”林霽月說,“你的輕功怎麽樣?”

黃小路十分慚愧:“不怎麽樣。也許……逃命時能稍微快點。”

“那你就做好逃命的準備吧,”林霽月說,“我們天羅擅長各種偽裝潛入的方法,我可以進去探聽一下那些誇父的虛實,聽聽他們說什麽再做打算。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她走出兩步,忽然又轉過頭來:“記住,如果我被抓住了,你就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能多活一條命算一條命。”

黃小路紅著臉答應了。眼看著林霽月的身形飛快地移動到山洞口,然後一下子就消失掉了,他知道她所說的潛入術絕非虛言,於是放了心,找了一塊岩石躲在後麵,然後手裏舉著千裏鏡四處瞎看。鏡筒指向之處,基本都是單調的白茫茫一片,即便是遠方巍峨的雪山也把自己的身形藏在濃重的白色霧氣中,難以窺其全貌。

忽然之間,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一晃而過。他吃了一驚,連忙又把鏡筒扭回來,花了好大功夫,總算又重新找到了那兩個身影。他的呼吸登時粗重起來。

——沒錯,那正是他一直想要尋找卻總是擦肩而過的兩名天驅,謝子華和哈骨塔因。他調整著千裏鏡的距離,一會兒舉起一會兒放下,總算找到了兩人所處的位置。他們正站在那個供客商休息的山洞的正上方,位於此處的山峰頂端。這一座山峰和周圍的大雪山相比而言要矮許多,對於身懷武功的人來說完全爬得上去。

黃小路顧不上因為找到同伴而歡喜,心裏湧起了許多疑問:他們是怎麽從鐵牙部落逃出來的?鐵牙部落的誇父們呢?他們倆站在這山頂到底是想幹什麽?他屏住呼吸,繼續觀察著。隻見謝子華向著隔鄰的一處山壁扔過去兩個帶著長長繩子的鐵抓手,鋒利的鐵抓手穩穩地嵌入了冰壁當中,然後他和哈骨塔因分別將其中一根繩子各自栓到了自己的腰際。

接下來,哈骨塔因抱起了一個巨大的木桶,跟在謝子華身後在山峰上尋找著放置的位置。黃小路看得莫名其妙,不太明白這二位把這麽大一個粗重的木桶搬到山頂有何用意。再一想,幸好這是有誇父哈骨塔因在,要是光有謝子華,估計武功再高也沒辦法。

但緊接著,他的頭發差一點立了起來,因為他看清楚了木桶蓋上一個非常醒目的東西——一根引信。也許這個世界的其他人會對此感到陌生,黃小路絕不會,他能夠辨認出來,這就是一根火藥的引信。

所以這個木桶,赫然是一個炸藥桶。他們把這個炸藥桶帶到峰頂,圖的是什麽呢?

黃小路的冷汗冒了出來。聯想到那兩根長長的繩子,他終於明白了這兩位想要做什麽。他們是想要點燃火藥桶,利用爆炸的震**引發一場雪崩,然後……把所有的誇父都埋葬在那座山洞裏。

可是現在,林霽月也在那座山洞裏。

形勢很明白了。這一山洞的誇父都是力主和人類結盟的鐵牙部落的,可以說,他們是推動戰爭進程的中堅力量。而謝子華和哈骨塔因的目的也相當明確:製造一場雪崩,把這些中堅力量統統解決掉,至少也是大大折損了鐵牙部落的實力。在銀岩部落全軍覆沒後,這樣做也能夠挽回一些失衡的局勢。

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這群誇父一定是因為在和天羅們的戰鬥中損耗過度,才不得不選擇一起在這個山洞裏休息養傷,否則的話,他們很可能直接就回鐵牙部落去了。而謝子華和哈骨塔因竟然就算準了這個機會。下一次,他們就不可能再有這樣好的運氣了。

除了一點沒有算計到的——林霽月也在那座山洞裏。如果雪崩引發了,誇父們固然要完蛋,林霽月可也一起給他們做陪葬了。

這其實也是遊戲裏經常遇到的一種場麵,在那些打怪升級的過程中,主角難免會遇到一些一起行動的同伴,而同伴數量不可能太多,不然太難控製了。於是經常就會有些情節,安排意外事件幫助你解決掉某些同伴。

根本不用算計,黃小路就能一眼看出來,任雪崩發生絕對是利大於弊。犧牲林霽月一個人,幹掉二三十個鐵牙部落的誇父,可以說是很賺的。

“更何況這隻是一個遊戲啊,”黃小路對自己說,“這隻是一個遊戲,什麽林霽月不過隻是虛擬的數據,就算真死了也不代表著真正的生命消逝了。”

隻是一個遊戲,隻是一堆數據,隻是一個遊戲,隻是一堆數據……黃小路不斷用這兩句話來寬慰自己,但不知怎麽的,越是重複著這兩句分明是事實的話,他的心裏就越感覺不安。有另一個聲音在心裏的某個隱秘角落呐喊著:“她不是一堆數據!”

雖然和這個姑娘認識隻有短短半天,但黃小路已經感受到了她很豐富的內心世界,她的狡黠、她的驕傲,她的無所畏懼,尤其當她回憶著自己是如何對天羅產生懷疑和動搖的時候。而就在十分鍾之前,她還回過頭來對自己說,假如有危險自己就先逃開了,“能多活一條命算一條命。”他感到,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靈魂的人。是的,她有靈魂,她不是一堆冰冷冷的無意義的數據。她是人!是自己的朋友!要把這麽一個朋友輕易地犧牲掉,來換取一場讓自己內疚的勝利嗎?

沒有更多的時間留給他權衡了,千裏鏡裏的人和誇父似乎已經找好了一個地方,正在想辦法固定火藥桶。黃小路咬咬牙,決定把什麽正義邪惡對錯是非大局小節統統扔到一邊,這些事留到以後慢慢想吧,現在隻需要做一件事:順從自己的本能。

而黃小路的本能很快給他指明了道路。他收起千裏鏡,從岩石後麵跳將出來,以最快的速度衝向了那個山洞。謝子華和哈骨塔因遠在高山頂上無法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人都叫出來,既包括林霽月,也包括那些誇父。

“出來!快出來!”黃小路一頭衝了進去,“快要雪崩啦!”

山洞裏正有將近三十個誇父圍坐在火堆旁,看上去很像一塊一塊披著獸皮的粗糙岩石,聽完黃小路的喊叫,幾名顯然懂得東陸語的誇父霍地站起身來,並立即用誇父語又重複了一遍。這一下,誇父們全都站了起來,又蠻像是一顆顆忽然站立起來的大樹。

而林霽月也從一個黃小路絕對想不到的角落忽然間現身,落到了他的身邊:“你說什麽?雪崩?”

黃小路一把抓起林霽月,把她往外拽出去,他是多麽希望那些誇父把他這一聲喊當成是惡作劇,可惜的是,誇父們絕少惡作劇,也絕少撒謊。他們聽了這幾嗓子喊,立即相信了,也都迅速地湧向洞口。

兩個人和二十多個誇父前後跨出山洞口,正在這個時候,山頂上的謝子華也點燃了火藥桶。此時黃小路隻顧著抱頭狂奔,自然也就看不到,謝子華和哈骨塔因用了多麽漂亮的動作,在點燃引信之後迅疾依靠著繩索**到了另外一座山頭上,躲開了爆炸。他隻能聽到那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然後聽到山上的積雪發出狂暴的轟鳴聲,順著山體傾瀉而下。他實在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這一眼嚇得他險些兩腿發軟摔在地上。之間那些奔湧的雪塊一路向下越滾越大,猶如一條凶惡的白色巨龍,張開血盆大口,帶著吞噬一切的氣勢直向他撲來,帶動著整個大地都在不安地震顫。

接著他的手上一緊,林霽月已經由被他拉著轉變為拉著他走,天羅山堂培訓出來的高強輕功讓她在雪地上縱躍自如,黃小路簡直覺得自己的雙腳都沒法沾到地麵了,有一點飄然如飛的錯覺。而誇父們也盡力邁開粗長的雙腿,拚命地奔逃著。

凶猛的雪龍從高處衝了下來,掩埋著眼前的一切,當它終於意猶未盡地停住自己的腳步時,整個這一片雪原的地形都被完全更改了。幾分鍾前還有許多誇父坐在裏麵烤火的那座專用於歇腳的山洞,以及停在洞外的犛牛們,已經被巨大的雪塊深深掩埋起來,也許永遠都會隱藏於積雪之下了。

而奔逃的人們直到這會兒才敢停下來。他們回頭望著憑空高出了許多、並且變得有點近似於山巒起伏的雪原,個個都感到無限的後怕。不過林霽月很快反應過來,她拉著黃小路想要繼續逃跑,但身前已經被幾個如山的身軀擋住了。想要換方向,四麵都已經被誇父團團圍住。

“謝謝你們救了我們的性命,”為首的誇父咧開大嘴一笑,嘴裏的牙齒就像兩排未經打磨的粗糙貝殼,“不過恐怕你們還是得跟我們走一趟。”

“我要是說我不願意,能管用麽……”林霽月咕噥著,“怎麽這年頭的誇父說起話來也和人類一樣那麽讓人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