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域 一 精神失常

冷風如刀,殘陽似血。英俊的少年背向夕陽而立,長長的身影沉默地映刻在大地上。在他的身後,須發箕張的大魔頭正在一步一步緩緩走來。

“我來了,”魔頭用沙啞的嗓音說,“我實在沒有想到,上一次把你打成那樣,你居然都還能不死。”

“有些人的命就是特別長,想死都死不了,”少年冷冷地回應說,“很不幸的,既然我沒有死,你就必須得死。”

“你的實力我了如指掌,”魔頭自信地說,“想要躋身於與我相同的級數,你至少還得再花一個甲子的時間去苦練。以你的墟藏六合功的造詣,十招之後,就會毀在我的手中。而這一次,你不會再有活命的機會了。”

少年慢慢轉過身來,目光中精芒四射,魔頭不覺微微一怔。他再伸出右手,一團紫色的光暈在他的手心裏緩緩流動,魔頭忽然向後退了一步。

“這不可能!”魔頭驚呼,“難道你已經練成了……練成了……”

少年微微一笑:“不錯,你的萬魔歸宗訣並不是天下無敵的,三百年前,狂笑書生就曾經擊敗過你的師祖,他所用的武功,就是你現在所看到的:紫雲心法。很不幸,拜你所賜,我成為了他的再傳弟子。”

他向前踏出一步,手心的紫光忽然暴漲,令他的全身都籠罩在一團紫色的雲霧中。與此同時,山崖上突然卷起風暴,仿佛整座山都在震顫。

“這不可能!”魔頭渾身顫抖著,突然咬了咬牙,暴喝一聲雙掌推出,腥臭的黑氣從掌心發出,卷向少年。但少年隻是輕輕揮了揮手,黑氣凝聚在距離他身前隻有一尺距離的地方,無法再前進。

“你完了!”少年怒吼一聲,紫光大盛,形成一團數丈方圓的巨大光團,瞬間驅散了黑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大魔頭的身體被紫光吞沒,迅速撕扯成了碎片。

紫光退去後,山崖上出現了一個大坑,魔頭已經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少年收了功,走到懸崖邊,仰望著黯淡的斜陽,默然許久,終於開了口。

“退出。結束程序。”他疲憊地說。

“破遊戲!”黃小路摘下虛擬-現實轉換頭盔,往**一扔,忍不住罵了一句。頭盔所連接著的顯示屏上,一行立體文字正漂浮在屏幕上:

“任務尚未結束,如果現在退出,進度將無法保存。是否繼續退出?”

黃小路有氣無力地伸手點了一下確認,然後彈出光驅,把那張花花綠綠的光盤順手扔進了垃圾桶。垃圾桶裏已經扔了很多張相同規格、不同印刷的光盤。然後他往**一靠,拿起身邊早已沒氣的可樂喝了一口,嘴裏仍然在罵罵咧咧。

“都是豬腦子,”他歎息著,“到底會不會做遊戲啊?”

這個房間並不算小,但其中留給人落腳的地方已經不多了,幾台遊戲機占據了主要的位置,遍地散落著各種各樣的紙箱、包裝紙、遊戲光盤。**算是相對幹淨一點的,但也扔著好幾台不同品牌的手掌遊戲機和一些亂七八糟的雜誌。床的主人——也就是黃小路,在遊戲機和雜誌的縫隙中伸展開肢體,滿臉的沮喪。

尋找真經,打怪升級,被敵人打敗;尋找更強的真經,打更強的怪升級,被更強的敵人打敗;尋找更更強的真經……他在心裏嘟嘟囔囔地念叨著,這年頭的遊戲,根本就是一幫豬頭做出來的垃圾去欺騙另一幫豬頭,能不能有點新意啊?

毫不猶豫把自己歸入豬頭範疇的黃小路,是一個剛剛大一的學生,但遊戲年齡已經有十五年了。從三歲開始,他就能熟練地在遊戲機上操縱著格鬥家或者足球隊,戰勝年紀比他大十多歲的對手。在此後的十多年裏,遊戲機技術突飛猛進,到了黃小路邁入大學大門時,從模擬體感遊戲終於步入到了真正意義上的虛擬現實遊戲。黃小路激動不已,剛剛大一就偷偷在外租房,以便不受打擾地享受遊戲的樂趣,卻漸漸地發現,這種樂趣在不斷下降。那些大型虛擬現實角色扮演遊戲主導了市場,趕跑了同業競爭者,自身的開發卻越來越差,所有的遊戲都千篇一律。黃小路無非是從這個俠客扮演到那個俠客,從這塊大陸征服到那塊大陸,所有的遊戲都極力渲染著暴力和情色的元素,卻讓人越玩越覺得空虛。幾乎每一個遊戲到了最後,黃小路都隻能憤懣地扯下頭盔,大罵兩聲,然後把遊戲光盤扔掉泄憤。

他的身上有著很多遊戲宅男的通病:沉默寡言,交際恐懼症,打字比用嘴說話更熟練,隻有沉迷在遊戲世界裏的時候才能放鬆自己。

黃小路昏昏沉沉睡了半天,醒來時想起今天是周日,看一看表,趕緊穿好衣服衝出門去。雖然逃課於他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但每周日的晚上八點是係裏的晚點名時間,倘若不去,會被某種叫做“輔導員”的生物**至死的。倘若因此被輔導員得知自己在外租房,那更是大麻煩。

騎著車一路狂衝進校園,路上隱隱聽到有人在罵“你爸是李剛啊?”,最終黃小路還是驚險地趕上了晚點名。他氣喘籲籲地衝進教室,發現後排的座位早已被人占滿,隻能鬱鬱地在第一排就座。輔導員有個外號叫“散花天女”,此番坐在第一排,必定會被輔導員好好散一回花,黃小路隻恨自己沒有穿著雨衣來點名。

等到氣喘勻實了,頭上的汗也擦幹了,他才注意到,今天教室裏的氣氛有些凝重。往常總帶著蒙娜麗莎的微笑的輔導員也一反常態地板著臉,時不時耷拉一下眼皮作沉痛狀。

看來是出什麽事了,黃小路想。他有點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輔導員的開場白,結果第一句話就把他嚇得半死:“通報一件事情,我們大班一直有同學背著輔導員在外麵租房,成天玩遊戲……”

完了!原來是要收拾我!黃小路臉都綠了,但接下來的一句話就有些莫名其妙了:“……結果上星期,出事了。”

我沒有出事啊?黃小路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腦袋還在,不過他總算很快反應過來,輔導員說的不是他。果然輔導員繼續說:“一班的李彬同學,星期五被人在出租房裏發現,已經精神失常了。”

黃小路的腦子裏嗡地一聲,接下來輔導員說了些什麽他都沒聽清了。李彬是他的同道中人,狂熱的遊戲愛好者,租房子玩遊戲的招數就是他教給黃小路的。兩人還時常交流一下手裏的收藏以及遊戲心得,關係頗為不錯。

然而現在,李彬精神失常了。

黃小路一下子想起三天前、也就是星期四的時候,李彬和自己在聊天工具上的對話。那一天李彬告訴自己,他弄到了一張“相當牛逼”的遊戲光盤,問黃小路要不要刻一張給他。

“回頭再說,”黃小路隨口回答,“我手裏還好幾個遊戲沒試過呢。”

“這遊戲你不玩玩肯定後悔,”李彬的腔調聽起來很是激動,“我從來沒玩過這麽強大的遊戲!”

“那好吧,你刻一份,過兩天我過來拿。”黃小路懶洋洋地說。李彬很擅長把一切平凡的事物通過文字的渲染誇張到更高的層級,他早已司空見慣,所以並沒有太高的熱情。但現在想起來,當時李彬的語氣裏的那種興奮前所未有,可惜自己並沒有想得更深。

精神失常……黃小路並不懂醫學,但畢竟這年頭的小說和影視劇都喜歡拿精神失常來做文章,他也能想到,一般人精神失常都是因為受到了某些強烈的外部刺激。而這種刺激,搞不好就來自於那張光盤。

晚點名結束後,黃小路急匆匆離開學校,向著李彬的出租屋趕去。他很明白,眼下李彬隻是一個病人,還不至於上升到刑事案件的高度,所以房裏的東西應該還在。要是晚去幾天,那可就說不準了。

他用塑封的借書證捅開門,鑽了進去。李彬的房間比他的更加髒亂,桌子上還放著半碗泡好的方便麵,已經長出了喜人的綠色。一隻蟑螂聽見腳步聲,搖晃著觸須匆匆逃開。

黃小路捏著鼻子,把桌上的髒物清理到垃圾桶裏,然後注意到李彬的虛擬現實遊戲機已經化為碎片,好像是從桌子上推下去摔壞的,而與身體相連的頭盔更是好像被鐵棒砸過一樣。可以想象,它的主人是帶著怎樣的恐懼和憤恨來對待這台昂貴的機器的。

黃小路歎了口氣,在碎片裏找到了一張光盤。運氣不錯,光盤上僅有幾道淺淺的劃痕,應該還可以使用,可惜光盤背麵什麽都沒有印刷,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內容。到底李彬的精神失常和這張光盤有沒有關係,帶回去試試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