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河絡的秘密

兩天之後。南淮城依然熱得離譜,據說這是這座城市最近三十年來最高的氣溫;安大人依然在執著地尋找著可能存在的誇父殺手,據說南淮的牢房三十年都沒那麽熱鬧過了。不過這已經和脫出牢獄的雲湛無關了。他正愁眉苦臉地坐在姬承家喝酒,坐在他對麵的姬承同樣苦臉愁眉,兩個人的頭頂仿佛有一片烏雲在飄浮著。

姬承一臉心疼,好似被割了肉:“我好容易弄到這麽點香豬的香料,就被你這麽糟蹋了,小銘我都沒舍得給她用……”

“因為你老婆說了,敢送給小銘她就剁了你,”雲湛揭發說,“這些香料還不是石公主幫你弄來的,我用點,免得一會兒見麵熏著她,也是你應盡的本分。”

姬承的表情由心疼轉為厭惡:“誰叫你前腳跨出牢門、後腳就真的去挖屍體來著?惡心死人了。今天也就是我老婆不在,不然她肯定不讓你進門。”

雲湛哼了一聲:“你以為我喜歡啊?最倒黴的是,還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結果。”

“怎麽了?沒找到值錢的金牙?”

“呸!”雲湛啐了他一口,“我是在想,罪犯用這種混淆視聽的殺人手法,究竟是為了什麽?後來我突然想到,會不會是那個雲天傑在幹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為了避禍,故意殺光自己全家人,再讓一個替身假扮做自己給他殺掉……”

姬承插口說:“這麽殘忍的事,虧你能想得出來?”

雲湛一本正經:“對於一顆善於思考的頭腦而言,任何一種可能性都是存在的,辦案就是不斷的驗證每一種可能性的過程。隻不過,這一次我錯了。雲天傑臉上的皮肉雖然已經高度腐爛,但依然可以辨認出,那就是他的臉,絕對沒有什麽麵具之類的玩意兒。他好歹也是南淮城的名人,那張臉我不會記錯的……”

姬承手掐著脖子幹嘔了一陣,用強烈的手勢示意雲湛閉嘴。隨即他仰起脖子,猛灌了兩口酒,強行壓住胃裏泛起的不適。

“看來你今天就是存心來惡心我的……”他嘟噥著,“說起來,那天又有人來拐彎抹角的打聽我的身份,打聽完了兩眼放光地就跑了,不會是你又拿我來行騙了吧?”

“為正義而行騙,就算不得騙了,”雲湛嚴肅地回答。

與姬承的表情大不相同,石秋瞳顯得很興奮,這讓雲湛看到了一絲希望。

“大概在七年前,的確有一個河絡部落發生了慘劇,”她告訴雲湛,“此事發生在雁返湖附近極偏遠的地方,消息封鎖得也相當好,因此外間很少有人知道。但非常巧的是,當時我們在那裏的斥候從本地的馬幫嘴裏掏出了情況,並且親自見證了這件事。那名斥候這幾天恰好在南淮,我找他問明白了。”

“那個部落是火山河絡的一支,一直居住在那裏的一座名叫車裏特的高山中。大屠殺早已是曆史的遺跡,九州不打仗已經很多年了,河絡族和人類的來往其實也算得上密切了。但不知為何,這一個部落一直以來都不願意和其他種族接觸,他們固然不像其他河絡部落一樣,用自己的手工製品向人類換取貨物,連馬幫每次路過他們的領地,都被勒令改道行走。當然,河絡的性情本來就很奇怪,所以旁人也並不太在意。”

“七年前,有一隊馬幫帶著貨物經過車裏特山,突然遇到一群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他們向馬幫中人打探去往那個河絡部落的路徑。馬幫的人不知道他們的底細,都推說不知道。”

“其中一個陌生人笑著說:‘既然這樣,那就隻好算了。不過我們遠來此地,不熟悉道路,能不能和你們同行一段路呢?’”

“馬幫中人相互看看,勉強同意了,於是和這群陌生人一路同行。他們行了大約七八裏山路,馬幫眾發現,自己迷路了,又轉回到了和陌生人初遇的地方。這條路他們每年都要跑上好多次,可以說閉著眼睛都認識路,可沒想到竟然會走錯了。他們心裏很疑惑,再走了一遍,這一次倍加小心,始終注意著腳下的方向,但到了最後,竟然又回到了起點。”

“大家這才發覺有些不對,看看那些陌生人,依然不動聲色,但表情裏卻隱隱流露出某種威脅的意味。他們明白了,一定是這些陌生人施展的手段,這絕對是一群不尋常的來客。何必為了一群河絡而去得罪他們呢?”

“於是他們把那個部落的方位告訴了陌生人,陌生人告辭而去,而他們也果然很快找到了正確的道路,但這件事始終讓他們隱隱感覺不安。兩天之後,他們在酒館裏喝酒的時候談論此事,被我國的斥候聽見了。”

“這名斥候感覺到此事可能非同一般,於是想辦法混進那個部落的地盤去查找虛實。河絡族本來對自己的領地守衛甚嚴,那一次卻十分奇怪,他很輕易地就進去了,並沒有遇到任何崗哨阻攔。”

“他小心謹慎地向內行走,發現這座山裏有一條內河,河絡們依河而居,修建有一些房屋。但所有的房屋都已被焚毀,隻留下焦黑的廢墟,其間有無數河絡燒焦的屍體。越往前行,屍體越多,間或還能看到一兩具人類的死屍,或許就是襲擊他們的敵人。我們的斥候搜了一下其中一具屍體,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物件。”

“再往前行,是一片開闊地帶。他擔心自己被敵人發現,於是躲在一塊岩石後麵,遠遠的窺視。在那裏,他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那裏似乎是一塊用於集會的廣場,廣場中心密密麻麻站了好幾百名河絡,身邊都有人類監視著。這些人類手裏並無武器,但河絡們卻似乎非常忌憚,都不敢輕舉妄動。在廣場中央的一塊高台上,一個白袍裹身看不清楚麵目的人,挾持著一個女性河絡,不知道正在說些什麽。斥候猜測,那個女河絡很可能就是這個部落的女性阿絡卡,那個白袍人正在用她來脅迫整個部落。”

“但是那名阿絡卡毫不畏懼,反而慷慨激昂地說著些什麽,我們的斥候隱約聽到幾個詞匯,是在要求她的族人無論如何不能屈服,要反抗到底。那白袍人十分惱怒,也不見他做什麽動作,阿絡卡的身上就燃起了青色的火焰,顯然是要用酷刑折磨她。”

“那斥候看在眼裏,也覺得十分不忍,想象著火焰灼燒皮肉的滋味,不寒而栗。河絡們更加群情激奮,不分男女老幼,一齊往高台上衝去,但身邊的人類馬上使出各種秘術,將他們打倒在地。一片混亂中,有一名看上去地位頗高的河絡終於無法忍受眼看著阿絡卡被折磨,衝著那白袍人說了一句什麽。他的聲音不大,斥候沒聽清楚,但這句話卻引起了整個部落的轟動。他身畔的一名族人當即舉起手中的斧頭,將他的頭顱砍了下來。”

“但已經太遲了。毫無疑問,他的這一句話,正是這群人類的惡徒所需要的。那白袍人當即走向廣場中的一處噴泉,用秘術止住了水的流動,從水底取出了一個小盒子。他仰天大笑幾聲,手一揮,當先向山穀口走去,他的幫凶們緊隨著他而去。阿絡卡身上的火焰也熄滅了,但河絡們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與之相反,他們都顯得十分悲痛。

“阿絡卡在河絡們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她方才被嚴重燒傷,亟需救治。但她看來已經是萬念俱灰,那一句話抽去了她全部的靈魂。她突然從身上拔出一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們究竟要守護什麽秘密?”雲湛低聲說,“什麽樣的秘密足以讓一整個部落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去捍衛?”

“我們的斥候也有這樣的疑惑,”石秋瞳說,“所以他決定跟蹤下去,弄清楚此事的原委。他從車裏特山開始,一路悄悄跟蹤,到了第三天晚上,這群人在一處密林中露宿。那裏樹木濃密,比較方便隱藏,因此他冒險靠近,偷聽他們的談話。”

“這果然是個可怕的秘密,”石秋瞳歎息說,“他在樹頂上等了許久,直到身上都沾滿了露水,才聽到了四個字。不過有這四個字,倒也夠了,他明白這些人搶到手的是什麽了。”

“哪四個字?”雲湛問。

“說起來,還和你有點關係呢,”石秋瞳笑得頗有點邪惡,“他們說的是:‘天驅武庫’。”

中場休息:坊間話本《精忠英烈傳》節選

……慕容軒定睛一看,眼前寒光耀眼,偌大一個洞窟中,竟然填滿了大小不一的武器架,上麵全都是各色各樣的兵器,看數量竟有萬件之巨。上前撿起一兩件,但見做工精湛,鋒銳無匹,大小份量無一不稱手,顯然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柳青衣提起手中長劍,向洞中的一柄斧頭削去。當啷一聲,劍鋒已斷成兩截,落到地上,那幅頭上卻半點痕跡都未留下。她不禁歎道:“好鋒利的兵刃!這麽多的神兵利器,卻不知是何人所鑄,又為何藏於此處?”

慕容軒熱淚盈眶,禁不住雙膝跪地,口中不住念道:“吾皇庇佑!吾皇庇佑!青妹,這便是那傳說中的天驅武庫呀!”

柳青衣大驚道:“此話當真?難道這裏就是那藏盡天下良兵的天驅武庫?”

慕容軒道:“不錯,放眼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處能有這般庫藏的所在了。三百年前,天驅逆賊妄圖霸占天下,於是勾結了河絡的能工巧匠,鑄造了無數精良的兵器,又挖空這座大山,將之藏匿其中。此後世道大亂,生靈塗炭,這天驅武庫的下落種與無人知曉,卻不料今日終於被我們找見了。”

“可笑那些天驅機關算盡,挖空心思,最後還是為他人做嫁衣裳。有了這武庫,我國的兵力必將大盛,當可與諸強抗衡,維護皇朝之尊。”

柳青衣環顧一周,點頭道:“不錯,有了這些兵器,要破宗國的銅旗陣,卻有何難?天幸那些天驅逆賊最後未能成事,否則豈不是要在九州大地上掀起腥風血雨?”

慕容軒歎道:“天驅的名號中雖有個‘天’字,卻倒行逆施,大違天意,如何能夠成勢?天下之事,終脫不開“忠義”二字,心中不存忠君愛國之念,一味隻知道殺伐屠戮,便擁有天驅武庫,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