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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琰循著熟悉的道路,留神無人跟蹤,這才匆匆步入京城西郊的白雲庵。
這是他初遇梅家小姐的地方,此後梅小姐每次要見他,總是借口到白雲庵燒香學佛,兩人悄悄碰頭。之前聶琰也擔心過梅小姐行蹤暴露,後來才聽說,梅易鶴是好佛的大名士,見女兒潛心佛學,十分喜歡,並不阻止。聶琰因此也放下心來。庵中主持得了好處,十分精乖,從不多嘴多事。因此,兩人在此密會已經有一年多,從無問題。隻是這次被聶震發現他和梅小姐的幹係,今後倒要另外設法了。
聶琰要兩個隨從留在外麵把風,自己隻和主持簡單打了個招呼,匆匆而入。穿過積雪的長長回廊,到了後麵的佛堂。
他進去時,正看到佛堂中跪著一個素色衣衫的少女,正自伏地祈禱:“佛祖在上,求您保佑我家琰郎,重振朝綱,一洗乾坤。若有災難凶險,信女願以身相代、一力承擔。縱然粉身碎骨,萬死不辭。”她聲音極為嬌嫩,在十二分的溫柔之中,又帶著三分堅定和韌性。說罷,深深磕了三個頭。
聶琰一怔,手掌微微顫抖,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遲疑一下,輕咳一聲。
那少女聽到響動,回頭一看,“啊”地一聲,臉頰緋紅。想是沒料到這番深情款款的言語被聶琰聽了去,一時間不知所措,十分羞愧。愣了一會,轉身就逃,避到屋角。
聶琰見她如此嬌羞情狀,忍不住笑了笑,倒是起了調侃的心思,故意笑吟吟湊過去,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抬起她雪白尖削的下巴,笑謔道:“原來小姐待我如此情真意切,怎麽平時就不肯當麵說呢?”
那少女躲避不得,一張臉兒漲得緋紅,過一會才勉強說:“你……又不正經……”
聶琰聞言,微微一笑,就勢吻了下去。知道她害羞,隻是在她臉側輕輕一碰,心裏卻一陣甜蜜。
那小姐輕呼一聲,臉蛋更紅了,低著頭回絕也不是,不回絕也不是,越發羞澀不安。
要說,梅小姐這口才全然不是聶琰的對手,容貌也隻算清秀可人,並非國色天香。隻是聶琰最愛她嬌羞文弱之態,梅小姐縱然容色才情都隻是平平,好在宛轉嬌弱,在聶琰眼中正是十全十美。
聶琰見她羞得滿麵紅暈,連指尖都變成了粉紅色,十分心動,輕輕摟住她,柔聲說:“韻白。找我有事?”
梅韻白低著頭,半天“嗯”了一聲:“琰郎……今日爹爹說,我年紀不小了……我看他的意思,隻怕想為我,為我找一門親事。琰郎——你……”她吞吞吐吐說著,微微抬頭,偷眼瞟了一下聶琰,委實羞得說不下去,又低下了頭。
聶琰聽出她的意思,凝視她一會,笑了笑:“怎麽?難道我的韻白也想進宮?”
梅韻白愁道:“我怕爹爹給我胡亂許一門親事。琰郎——”
聶琰想了一會,灑然一笑:“沒事,韻白,你就嫁吧。”
梅韻白大驚:“琰郎,你——你——”她忍了一會,終於顫聲道:“難道你自己不想娶我麽?”
聶琰沉默一會,淡淡苦笑:“是啊。我隻是逢場作戲,韻白,對不起。”他臉色有些發白,親了親不住發抖的梅韻白,歎息一聲,緩緩鬆開了她。
梅韻白麵色大變,發抖一陣,厲聲問:“琰郎,難道……以前你都是騙我的?”
聶琰癡了一陣,一橫心,冷冷道:“是啊,都是騙你的。我……向來風流,你莫非不知道麽?以後,你我緣分已盡,不用見麵了。”
梅韻白抖個不住,神情變得十分可怕,出神一陣,忽然淒然一笑,猛地一頭撞向堂中石柱!
聶琰大驚,趕緊一把拖住她衣襟!就聽哧地一聲,衣衫撕裂,聶琰趕緊順勢一帶,硬生生把梅韻白拖入懷中,狠狠抱緊,喝道:“胡鬧!”
梅韻白臉色慘淡,幽幽道:“你……你有這番話,為什麽還救我。”
聶琰臉上一會漲紅一會發白,連嘴唇都沒了血色,微微發抖,半天說:“唉……韻白,我那皇宮……是英王說了算。我保不住你,還不如留你生路。”他掙紮著說出這句話,倉卒低下了頭,埋在梅韻白的頸窩。
梅韻白一震,輕輕摸了摸他汗濕的額頭,歎息一聲:“琰郎,原來你這麽顧惜我。”
她忽然掰起聶琰的臉,溫柔一笑:“既然如此,琰郎,你也是男子漢大丈夫,難道甘心被聶震控製一生麽?我隻願跟著你,哪怕跟一天就死!”
梅韻白雖是溫柔女子,這句話卻說得十分有力。聶琰想起之前她在對佛祈禱時候的言語,再聽到這番情真意切的表白,一時似已癡了。
梅韻白見他目光閃爍如星,也不知是不是已經心動,便又補了一句:“琰郎呀……有甚麽事情,你和我爹爹商量,他看在女兒的份上,一定會幫你的。我爹爹……執掌兵部,琰郎,有他幫忙,你何愁對付不了英王?”
她是大家閨秀,雖然說的是翻天覆地的話,仍然十分溫存。因為溫柔,言下更有種不可動搖的堅定。
聶琰還是說不出話來,怔怔看著她,也不知道是太激動,還是嚇呆了。
他遲疑一下,忽然按住了梅韻白的嘴:“韻白,你……千萬別胡思亂想。否則英王發怒,我……我也保不住你。”
梅韻白臉頰漲紅,奮力掙開,顫聲說:“琰郎,你是天子,還是聶震是天子?他一個亂臣賊子,憑什麽占據朝政大權?我的琰郎,聰明剛健,難道不是天命之君?琰郎啊琰郎,我一介女流尚不怕死,你……難道這點膽略都沒有麽?”
聶琰臉色一會紅一會白,垂目不語,分明被她說得十分難當。
梅韻白目不轉睛看著他,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字字道:“琰郎,隻要你點頭,我想辦法為你說服爹爹。他若不肯聽我的,我……一頭碰死在他麵前!我爹最心疼我,他會答應的!琰郎啊!你快說話呀!”
聶琰臉上越來越蒼白,身子格格發抖,就這麽閉目良久,忽然睜開眼睛,緩緩道:“韻白,這些話大逆不道,盼你此後莫再提起。你爹要你嫁給甚麽人,你都要乖乖聽話。至於我……你還是……忘記我罷。”
梅韻白不料如此激勵之下他還是態度萎靡,氣得微微一晃,怔怔一會,忽然一笑:“也罷。琰郎,不管你怎麽說,總之我認定了你。如果……我爹定要逼我嫁人,我也——寧可不守婦道。”
聶琰一震,厲聲道:“韻白!別胡說!”神情激烈變化,十分難堪難忍。
梅韻白淒然笑道:“我沒胡說,我認真的!梅韻白今生今世,隻認你聶琰!就算殺剮重罪也這樣了。”
聶琰如中重擊,悶哼一聲,忽然狠狠攬住了梅韻白。
這一次,抱得十分緊密,猶如要把她揉入骨血裏去。梅韻白被勒得十分痛,也不叫苦。她臉上帶淚,卻浮現一個笑容,楚楚地十分溫柔清麗。
良久,聶琰歎息一聲:“韻白,你不肯嫁人……也就算了。我回去想想怎麽安頓你。隻是那些謀逆言語,你再不可說,再不可記得。英王為我勤政操勞,待我恩深義重,我感激他還來不及,所以——你不要這麽胡思亂想。”
梅韻白一怔,沒想到他這時節還是不敢說聶震半句不好,可見平時不知道多麽害怕聶震。隻是聶琰畢竟答應不讓她嫁人,也算好事,不好再逼,於是住口。
兩人又親熱一會,聶琰看天色不早,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