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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琰回到宮中,已經有些倦了,加上凍了半日,連手腳都是僵的,邊走邊打嗬欠,十分的不精神。喬引桐聽說皇帝朝拜帝陵歸來,忙迎了上來,親手給皇帝解去黑底金龍分水大麾,又細意拂去他雙眉、睫毛、鼻尖上細碎的雪花,噓寒問暖,十分妥帖。隻覺他眉目如畫,動靜之間果然是神仙中人,可惜一開口絕無好事。

聶琰賴了一陣,這才有些緩過來,膩在酸枝交椅上,由得喬引桐殷勤伺候,等暖和一些,倒是懶洋洋哼了一聲,順手捏住喬引桐的手,隻覺溫軟柔膩,猶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他便捉起來輕輕一吻,笑道:“有這樣一雙素手貼身侍奉著,便是神仙日子也不換。”

喬引桐微微麵紅,雙頰本是玉雪般的粉白,這時候暈上薄紅,瞧著十分美麗。卻是淺淺一笑,果然齒如編貝,越發的美色驚人。

他比聶琰略大一歲,出身低微,本是一個戲子,一日梨園吟唱,皇帝一見驚豔,從此做了侍奉天子的弄臣。論說宮中的男人就該去勢,隻是聶琰說留著喬引桐那物事別有趣味,竟然違例不曾施以宮刑,當真是寵冠六宮,被私下取了個“喬貴妃”的綽號。這喬引桐是苦慣了的人,一旦得寵,十分小心仔細,唯恐一朝被棄,宮裏宮外打點得十分妥帖。連笑麵虎般的聶震也稱許這喬引桐伶俐本分,宮中都知道喬引桐是個人物。

倒是聶琰,對此滿不在乎。他眼裏看中的,不過是喬引桐雪白的身子。每夜尋歡,抵死纏綿,竟無一日可缺此人。更曾帶著喬引桐,微服偷入妓院。

聶震知道聶琰的胡鬧,倒是哈哈一笑,說風流天子,又是年少之時,不免如此。他對皇帝雖親厚寬大,駕馭朝政可一刻沒閑著。手法淩厲,又是恩威並施,治下不過三年,朝中百官莫敢不從。便是昔日最強頂的老名士李崇奉,後來也心甘情願做了英王府的幕僚。

喬引桐見皇帝懶著不大想動,於是輕輕給他揉肩搓手,聶琰閉著眼睛不大說話。喬引桐察言觀色,見皇帝懨懨的,於是一壁伺候著,一壁輕輕說:“每次陛下祭拜先帝,總這麽勞神勞心的。小的瞧著……十分心痛。看皇上今兒委實乏了,不如弄點佐酒的給您提提神可好?”

聶琰一怔,瞧了他一眼,忽然失笑道:“小喬你真是越來越知情識趣。”見他身子嬌怯可憐,順手一攬,一把拖入懷中,香了一個嘴兒,吃吃笑道:“你讓我多把弄一會,我就精神了。倒不需什麽佐酒小菜。”

聶琰從小慣會風流勾當,手段十分可觀。喬引桐被他撮弄幾下,全身都酥麻了,軟得春泥似的,不禁麵紅耳赤,目光柔軟迷離,喘息之聲細碎。左右侍奉的人看慣了這風流陣仗,隻好一個個權充泥塑木雕。聶琰得趣,見左右一個個木呆呆地立著,笑著一揮手:“好了好了,你們都下去。”左右趕緊退下。

聶琰略一用力,打橫抱起喬引桐,走動幾步,輕輕扔到了軟榻之上,幾下子除去身上衣衫,又把喬引桐剝得白羊兒似的,自己早已狠狠壓了上去。

正自意氣風發,外麵有人輕輕咳嗽,小心翼翼道:“陛下……攝政王過來了……要陛下出見——”

聶琰方才得趣,一聽十分不耐煩,沒好氣道:“要他等著就是!”

喬引桐心下不安,低聲道:“陛下……那攝政王章法嚴厲,你……還是快去罷。小的無論甚麽時候,總是等在這裏的。”

聶琰見他眉目楚楚,倒是一笑,悠悠道:“難得春宵一刻……別廢話啊。”

就聽外麵竹簾輕動,有人不徐不急咳嗽了一聲,這聲音沉穩有力,雖然這麽尷尬的情形,也顯得彬彬有禮,聶琰便是睡著了也辨認出——這是當今攝政王,英王聶震。

想是他有事找皇帝,聶琰不肯出來,他就自己過來了。這出活春宮,也不知道被聶震看了多少去。

喬引桐十分尷尬,偏生身上毫無遮攔,頓時縮成一團。聶琰一皺眉,隨即笑笑,隨手用扔在一邊的外衣蓋住喬引桐雪白嬌嫩的身子,笑吟吟道:“原來是英王,寡人適才臨幸孌童,十分得趣,一時忘情了。倒不知英王駕到,有失遠迎。”

聶琰從小就和聶震沒大沒小,並不肯叫他叔父,總是以英王稱之。聶震原本有心病,疑心聶琰以為他不是皇室正統血脈,所以不肯叫叔父。隻是他深沉慣了,向來隱忍不發。這時又聽到小皇帝叫他英王,眉峰微微一挑。

聶琰見他挑眉,便說:“英王可是見獵心喜了?”自己就這麽大馬金刀地走了出去。

他向來不羈,這麽赤條條地也不尷尬,倒是把伺候的幾個小宮女羞得麵紅耳赤,趕緊低下頭。

聶震正坐在外間喝茶,聞言微微一笑,泰然道:“陛下冷不冷?”

他是個高挑威嚴的男人,眉目英華,當真是俊美如神人,可雙目冰寒,也有著神人一般的冷酷淡漠。眼光微一轉顧,就猶如冷電青鋒。那種屠戮人命、血戰沙場磨練出來的氣勢,再故作溫和也蓋不住。喬引桐見過這人多次,每每看到,還是忍不住心驚膽戰,覺得聶琰在他麵前,就活象麵對一隻猛虎的小孩子,簡直沒什麽逃出掌握的機會。

聶琰雙目一轉,嘻嘻一笑:“英王偷聽壁腳,想是欲火中燒了,倒不比寡人現在冷得很。”曹端是陪著聶震進來的,聽到聶琰又在胡說,心裏十分惱怒著急,隻覺這小皇帝委實是爛泥扶不上牆,哪天被聶震一怒殺了也未必可知。

聶震當真好涵養,聽了並不動氣,反而一笑:“陛下也是慕少艾的年齡了。微臣正為此事而來,臣已奏明太後,為陛下擇一佳偶。陛下想必十分喜歡。”

聶琰隨手接過一個太監獻上的白狐披風,懶洋洋道:“是誰家女兒啊?”

聶震笑吟吟地應道:“是兵部尚書梅易鶴的次女。聽說——陛下也是認得的。”嘴裏說著,目不轉睛盯著聶琰,目光銳利如兀鷹。

聶琰正在穿披風的手微微一頓,也看著聶震,忽然大笑道:“原來英王的耳報神這麽厲害。你說的那梅家小姐?我昔日微服私訪,倒是勾搭過幾日。可惜此女容貌不算絕色,玩一玩沒什麽,母儀天下萬萬不成。”

聶震沉吟道:“古人說,娶妻娶德不娶色。梅大人也是朝中元老了,學養深厚。梅小姐清貞幽淑,足為陛下良配。陛下若不滿意她的容貌,可以另娶美貌女子為妃。元後卻一定要穩重貞嫻之女。”說著,目光似笑非笑斜向簾子,分明意在指責聶琰偏寵喬引桐。

聶琰嗤之以鼻:“婦人所長者,德容言工缺一不可。那梅家姑娘容貌固然不足以稱絕色,德行也未必如何。”他說著,慢慢補上一句:“她若真是個穩重貞嫻的女子,又怎麽會識得寡人?”桃花眼含笑一轉,竟然是水**風清,十分動人,口中言語卻是刻毒涼薄之極。

聶震一時怔住,倒不好回答,心下微怒,隻覺這小皇帝十分不聽話。隻是他向來做作,不但要把握朝政,還要得一個聖賢般的美名,也不想當麵逆拂皇帝之意。心下想:“這小子好色貪花。實在固執不從,給他在大臣之女中另外挑一個美貌的也就是了。不必為了這等小事翻臉。”

他於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這梅家女兒便做個側妃也罷,微臣另外為陛下擇一有德有容的佳人為配。”

聶琰吃吃笑道:“那梅家女兒我已經玩過了,不是處子之身不能入宮。英王實在有意,不妨自用,納為小星。寡人左右不要此女了。你我君臣叔侄,親若一家,共禦一女也無不可。”

聶震一凜,沉聲道:“陛下——”

他雖是奸雄,畢竟軍人出身,講究的是一個義烈肝膽,一聽之下,也覺得這小皇帝好色涼薄,委實過分之極,幾乎想拔劍砍下。轉念一想,這聶琰越荒唐無行越好,自己還羅嗦甚麽。於是沉沉一笑:“也罷。”居然也不發作,拂袖而去。

聶震已經走了,聶琰吩咐下人都散去,進門一把摟住瑟縮在被窩裏的喬引桐,笑著在他身上捏了一把:“小喬,你這麽縮著作甚麽?”

這一摸,湊得近了,才發現他臉上有著淡淡淚痕,不禁吃了一驚,沉吟不語。

喬引桐趕緊擦了擦眼角,勉強笑道:“沒什麽……沒什麽……”

聶琰沉吟道:“難道我今日太過忘情,弄痛了你?嗯,你等著,我給你傳太醫去。”這番體貼倒是純出自然,毫無為難。

喬引桐趕緊一把拉住聶琰,被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看,心裏越發難過,胡亂抹了一下臉,笑微微地說:“不痛……我傷心的緣故……其實不敢說。”

聶琰盯了他一會,笑道:“不肯說?算了。小喬,咱們繼續……”

喬引桐卻懶洋洋轉過了身子,搖頭低聲說:“陛下,饒了小人,委實乏了。”

聶琰有些煩躁,冷冷道:“你今日果真不對勁。”

喬引桐澀然一笑,回過身子,忽然從被子裏伸出雪白的雙臂,繞著聶琰的脖子,柔聲下氣地不住呼喚:“陛下……陛下……”

聶琰見他糾纏厲害,卻又不肯共赴巫山,有些不快,淡淡道:“這又是甚麽新花樣?”

喬引桐伏在他耳邊,幽幽道:“原來陛下那麽愛梅家小姐……我還以為你逢場作戲……朝中局勢凶險,你為了不讓她入宮受累,真是煞費苦心……”

這喬引桐是千伶百俐的人,這話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說,朝中有虎豹一般的聶震環伺著,聶琰越寵愛的人越凶險,越棄若敝履的人越安全。聶琰嫌棄那梅小姐不美貌,卻讓喬引桐寵擅專房,親疏之別可想而知。

聶琰愣了愣,一把摔下他的胳膊,把他壓倒,掰開雙腿一陣把弄,見喬引桐十分動情了,這才微微一笑:“你倒是說我愛誰呢。”

喬引桐被他**得身子劇烈搖晃,**與狂痛俱在,再不能開口,隻是眼角滑下一滴淚。

其實是癡心妄想了……自己隻是一個低三下四的伶人,縱然沒有梅小姐,聶琰也會愛上別人,斷然不會看上他喬引桐的。猛然飛上高枝過了幾天快活日子就不知道自己斤兩……這是他自己的不好……

喬引桐默默看著聶琰深黑的眸子,覺得那裏麵暗沉沉的沒有一點光亮。

皇帝雖然笑著,肆意縱欲,心裏真的快活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