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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若華做事果然不留痕跡,把停雲閣的宮人以怠慢吳王之罪斥責了一番,兩人碰頭的真實原因就這麽被蓋了下去。

聶熙借口心情不好,順勢將宮人們都趕到了外院,悄悄摸索那瓶子,原來裏麵是滿滿一瓶藥丸。到了現在的情形,就算朱若華給他的是一瓶砒霜,他也會吞下去。當下先服用了一粒,他怕被人發現不對,索性把瓶子放在最當眼的小幾上,料也無人會猜到他敢如此大刺刺做事。

藥丸下去不久,聶熙就覺得翻腸攪肚地劇痛不止,冷汗直流,忍不住跌跌撞撞前衝一步,全身都在激烈顫抖,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上,頭重得幾乎抬不起來。他怕驚動宮人,並不叫喊,就這麽咬牙死忍,隻咬得嘴唇出血。

眩暈劇痛的感覺越來越重,聶熙覺得大概自己就要死了,極度昏亂之中,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大叫“皇上駕到”,他一驚,出一身冷汗,反而清醒了些,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就聽腳步快捷,卻是聶暻一路當先進入。

“二弟,身子可好些了?”聶暻還是那樣平和親切的聲音,隻是不知為何,聶熙總覺得其中帶著某種壓抑著亟待喧囂的情緒。

聶熙實不知如何麵對聶暻。仇恨和迷茫一起在心中翻騰不已,他怕露出破綻,便喘息著簡單說一句:“罪臣參見皇上。”才要跪下,一陣頭昏,幾乎直挺挺倒下去。忽然身子被人一撈,卻是被摟入了一個堅硬的懷抱,這自然是聶暻了。

“竟然還是這麽虛弱……太醫是怎麽看病的。”聶暻的最後一句,已帶上隱約殺氣。聶熙心裏有數,他向來態度隨和,待下人也並不嚴厲,但誰要逆他龍麟,聶暻決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為了自己的病勢,皇帝一口氣殺了這麽多太醫。也許是關心愛惜的意思吧……可這種關心愛惜,竟帶著太多的血腥!父親的,林原的,其他人的……也許對聶暻來說,都漫不在意……

想著朱若華的話,再想起那日半夢半醒中發生的事情,聶熙額頭青筋又冒了起來,心火燒灼。他定定神,不動聲色推開聶暻:“一時頭暈而已,皇上勿怪。”話一出口,喉嚨一甜,吐了口血。奇怪的是,隱約覺得血裏帶著點藥味,肺腑間的劇痛也平息不少,整個人反而精神了一些。

聶熙暗暗一喜:既然沒有被毒死,大概朱若華沒有騙他,這瓶子裏的說不準真是解藥。

忽然嘴上一暖,卻是聶暻用指頭輕輕刮過他的嘴唇,粘一點血水,放在嘴裏嚐了一下。這動作甚是輕柔曖昧,周圍人都看得倒吸一口寒氣,可這兩兄弟之間更離譜的事情都有過,眾人看了也不敢說什麽,沒皇帝許可又不敢擅自退下,隻好一個個心驚膽戰地呆著,權充泥塑木雕。

聶熙心知不對,就聽聶暻聲音變得冷峻不少,隱約帶著風暴的氣息:“一時頭暈嗎?這血好重的藥味。二弟——”

他輕若無聲地笑了笑,忽然狠狠把聶熙摟在懷中,近乎輕狂地說:“你吃了什麽?我的二弟?”身子一近,聶熙發現他帶著很大酒味,大概來這裏之前已經喝醉了,袖管中的白梅氣息被氤氳的酒香一衝,竟成了一種極曖昧極馥鬱的氣味。

聶熙心下一凜,緩緩道:“自然是吃藥調養。”他內力沒了,近身格鬥的手法可一日沒忘記,一記霸王卸甲,不動聲色脫身而出。一出手,自己也覺得比往日輕快一些,朱若華給的藥果然管用。

聶暻倒也沒強留,隻是笑了笑:“別是吃藥求死罷。朕要你活著,二弟死了,朕怎麽對得起祖宗。”

聶熙一聽此言,怒氣更甚,原來聶暻也知道祖宗的。他忍了一會,簡單地說:“我不會死。”

聶暻不住地笑:“那就好,二弟要是死了,我一定活不了的……所以……”他長長歎了口氣,灼熱曖昧的氣息吐在聶熙的脖子上:“二弟……二弟……不要總是折磨我,總是生病……你暈迷的時候,我連飯也吃不下。二弟……”

聶熙氣色青白不定,聶暻親昵地啃著他的脖子,他竟也渾若不覺,緩緩道:“原來哥哥心中如此看重我。”

聶暻見他不曾推拒,又歎出一口長氣,柔聲說:“二弟,我心中待你如何,你是真的不懂,還是一直裝糊塗呢?”他的口氣越是輕柔,熟知皇帝性情的宮奴越是聽出其中嗜血的味道,忍不住暗自寒戰。

聶熙竟然渾若不覺,隻冷笑一聲:“自然是兄弟之情,可昭日月。”

聶暻便緩緩一笑,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這麽說,二弟定然不知道了。嗬嗬,沒關係,你總是狠狠折磨我……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卻又總是無辜得緊。左右都是我錯,也不在意多錯一次。”

聶熙深吸口氣,按下激動的心緒,冷冷道:“皇帝,你喝醉了。”這口氣越來越剛硬,再蠢的人也聽得出意思,何況聶暻。

“嗬嗬,怎麽會醉。所謂酒壯色膽而已,二弟剛正,自然聽不懂了。是不是?”聶暻居然自嘲一笑。

聶熙不料向來淡漠陰鷙的哥哥醉酒後竟然如此直截了當說出心事,一時反而被堵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笑我堂堂天子,領有四海八方,竟一直不敢對你稍有造次……如珠如寶,如癡如醉,也就不過這樣。二弟……你……卻從不領情。”

皇帝性情孤高冷酷,竟然低聲下氣說出這等溫存無比的蜜語,那真是用情極深。可一想到父親和林原的死亡,這些話聽在聶熙耳中,卻隻有厭惡了。

聶暻的手指在聶熙長長的睫毛上慢慢卷弄著,緩緩笑道:“你說要娶朱家小姐,你可知道,我回府飲酒一夜,忍不住嘔血……你隻管興高采烈,從來懶得推敲我想什麽……是麽?”

“皇帝……你……”聶熙心頭一驚,總算硬生生忍下頂撞言語。難道聶暻娶朱若華,還有這層緣故。

“我隻道,自己娶了朱若華,這事也就罷了……不想你竟然愛上林原,一下子就混得如膠似漆。那時節我正在親征北戎,你可知道,我接到探報之時是何滋味?嗬嗬,你在白梅書院雙宿雙飛,我卻在歸途生了場大病。初愈之日,聽說你修史出來,我便親自來接你……想不到,接到你和林原雙雙而出。便是你終於禁不住林原的撩撥造反,我也不忍殺你,寧可作大臣心中的糊塗天子。你在白梅書院心如死灰,我在宮中,竟也無一天好過,日日夜夜,無窮煎熬……若對你直說,你眼中就知道林原,斷然會瞧不起我罷……嗬嗬……真想忘記你,讓你在白梅書院爛成灰算了。嗬……可惜我舍不得。二弟……二弟,你待我如此,我卻從無半點怨恨。你還要我怎樣呢。”皇帝帶著酒氣的話一句又一句撩在聶熙臉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聶熙沒想到他說出這麽激烈一番言語,想著過去那些事情,真相一點一點清晰起來,可卻一點一點地更加難堪。

初見聶熙和林原一起出現的風雪冬日,聶暻淡淡笑著,臉色卻和雪色一樣蒼白……

那日被他緊緊抱住的聶暻,真是瘦損得厲害,否則也不會被他當作林原……

日日夜夜,無窮煎熬麽?

這個人,把別人都玩弄於掌股之間,難道他自己也帶著苦楚?兄長的心裏,到底藏了多少隱秘?

可是……縱然如此……父皇的性命,林原的性命……難道就是活該?

聶熙覺得腦袋猶如被鈍重的大鋸子來回拖拉著,疼得無法開口,咬緊牙關沉默,卻忍不住手指都在哆嗦。

聶暻見他沉默,以為他略有動心,笑容便帶上淺淺的喜氣。縱然聶熙看不見,一邊戰戰兢兢的宮奴們卻忍不住低下了頭。皇帝真心笑起來的時候,便讓人不能仰視的。

“二弟……”伴著溫存的歎息,聶暻的嘴唇落到聶熙雙唇上,柔和得好象一夜落梅輕輕拂過,清淡的梅花氣息更近了。

聶熙無神的雙目冰冷地正對著陷入迷醉的皇帝,一點點掰開聶暻的臉,緩緩道:“此事絕無可能,請皇帝自重罷。”

聶暻一怔,聲音慢慢冷硬平靜,猶如風暴將至的冰海:“若朕說可能呢,二弟。”

他狠狠一用力,硬生生將聶熙困在懷中,幾乎令聶熙的脊椎發出格格的響聲,一字字冷冷道:“二弟,柔和安順,才是存身之道,你說是麽?”

“不好!救駕!”宮奴們忽然驚呼起來,呼啦啦一擁而上!

不知何時,聶熙的手已鬼魅般扼在聶暻的脖子上,麵無表情地緩緩道:“哥哥,戰陣之中,短兵相接時往往近身搏鬥。臣弟這一招斷喉斬,至今殺過五百一十三人,哥哥要做第五百一十四個嗎?”

聶暻再是潦倒,光憑手勁也足夠扼斷彪形大漢的咽喉。縱然中毒後內力全失,動手仍是快捷無比,就是絕頂高手也難抵擋這近鬼通神的鎖喉一拿。隻是病後委實虛弱,稍一動靜,便一陣頭昏,隻能靠一股怒氣死死挺住。

聶暻被他扼得忍不住一陣咳嗽,卻示意宮奴不要驚惶,居然笑著說:“咳……好狠的二弟。殺了我罷,很早之前我就想,我做事陰損,大概不能長壽的……如果我會死去,但願是你動手……嗬嗬。”

聶熙沒料到他會這麽說,一怔之下,更加頭昏,說不出是何滋味,想著過去那些恩怨糾纏,肺腑之間頓時痛得難當,就覺得一腔心血在胸口滾來滾去,似乎隨時衝口而出。他怕聶暻看出虛弱之狀,一時不便開口,隻是輕輕喘息。

聶暻何等機敏,立刻出手,在他關節上一扣一拿,同時肩膀狠衝。聶熙早已沒了內力,頓時手腕酸麻,幾乎不能舉臂。他武功廢掉後全仗變招奇快,讓聶暻內力一衝,立刻不敵,被硬生生製住,眾人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兩兄弟已經局勢易位。

“二弟,你還是安穩些罷。”聶暻一笑:“你已經不是勇冠三軍的吳王。”

伴著這句話,聶暻牢牢扣住他的麻穴,一隻手將他穩穩抱了起來,深深壓在懷中,另一隻手輕佻地撫弄上他的脖子、胸口。

聶熙聽到那些戰戰兢兢的宮奴們倒吸一口涼氣,心裏湧過強烈的羞辱之感,隻恨不能死在當場。隻是剛才虛弱欲死,這時候怒氣一來,血行加快,引發朱若華所贈的藥力,居然求死也不能了。

他雖記得朱若華的交代,到這時候卻已無法自製,嘶聲道:“皇帝……你殺了我就好。聶熙雖鈍,尚知道清臣勁節之理。陛下如此作為,臣甘心就死。”

“哈哈,做什麽清臣,要什麽勁節。我偏生要你作個嬖臣。反正……也不會更糟糕罷。”聶暻一揮手,示意眾宮奴全部退到院外。

聶熙聽到他冰冷的命令,心裏一沉,隱約預感到了甚麽……

聶暻醉意半存,近乎譏誚地微微一笑,酒氣徐徐熏上聶熙的臉:“二弟,你不是要殺我麽?真狠心。我該罰你一下,你說是不是?”

他灼熱的手摸對位置,便隔著衣服,揉弄著聶熙的一處乳尖,有一下沒一下,輕一下重一下。聶熙悶悶吸口氣,臉上現出奇怪的忍耐之色,似乎很痛苦,也似乎有些難忍,咬緊牙關不說話,額頭上汗水涔涔。聶暻隱約有種報複的快意,便微微一笑:“二弟……你好象有些喜歡這樣?”

聶熙暗中咬了一下舌尖,借著劇痛清醒一些,隻覺羞辱如狂浪般一層層湧上心頭,便冷冷回敬道:“沒有人喜歡被狗咬到。陛下今日的作為,正是豬狗不如。”

聶暻身子激烈顫抖一下,森然道:“原來是豬狗不如啊……”

他發抖的手停止動作,靜了一會,居然也不動氣,淡淡笑道:“既然如此,二弟,我又何苦留情。再如何珍惜愛重……你也棄若敝履吧?嗬嗬嗬……”

聶熙隻求速死,斬釘截鐵答道:“不錯。你再如何作孽使計,我看到你……隻覺得惡心。”這話一說,眾人忍不住暗暗打個寒戰,知道吳王徹底激怒皇帝了。

聶暻如中重錘,忍不住悶哼了一聲,竟然直不起腰來。聶熙感覺到他的身子搖搖晃晃地似乎站立不定,忽然微覺不忍,想著死得不明不白的父親和情人,心腸複又剛硬。隻是,他也再不能開口說出更狠的話了。

聶暻良久緩過氣來,沉沉一笑:“惡心是嗎?也罷……也罷……”他忽然伸出手,就聽一道淒厲的裂帛之聲,竟然硬生生撕裂了聶熙從頭到底半幅衣襟,頓時聶熙半個身子裸了出來。他久病之後,身子蒼白異常,卻有種冰玉般的顏色,在天光下閃動著暗澤。觀者忍不住吸了口氣。

聶熙沒料到他竟然如此羞辱自己,大叫一聲,那把一直撕扯著他頭腦的鈍鋸子,似乎猛然割斷了什麽。童年那個白雪梅花的舊夢,乍地徹底遠離而去。

聶暻森然一笑:“二弟,你可知道我相思甚久?看來也隻得今日了。”

就在這時,外麵傳出一聲雜響,原來是一個宮奴聽到裏麵陣仗,嚇得一個哆嗦,竟然撞倒一隻花瓶。

聶熙身上冷颼颼地,知道半身**,悲憤欲狂,卻提不起力氣,好一陣才說:“你……定要……羞辱……”話沒說完,猛然一口血衝口而出,濺得聶暻身上一片猩紅。

聶暻一驚,厲聲道:“不許死。”眼見聶熙臉上極度羞辱之色,心裏一陣痛苦煎熬,便說:“我明白了,二弟,不要怕。沒人可以壞你清譽。”還是抱緊聶熙,開門走到那宮奴麵前,猛地拔出他的佩劍。

“陛下?”那宮奴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眼前清光流轉,猶如一道青虹騰起。他一腔子的血衝出,無頭的屍體緩緩倒地。

眾人大駭,屁滾尿流地逃了下去。聶熙隻聽一聲噗噗悶響,知道不對,卻沒想到那是快劍斬落人頭的聲音。猛然一道腥熱的**衝到聶熙臉上,他一震道:“你……作了什麽?”

聶暻柔聲道:“二弟,別擔心。”話音未落,又是一聲破碎的悶響,類似什麽人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切斷了咽喉。聶熙恍然明白,那是利劍切過人體的聲音。

聶熙一震,喘了口氣,吃力地又說:“你……作了什麽?”心裏卻已清楚知道,聶暻為了他一句話,竟然把在場的人盡數滅口。皇兄的愛情,竟是這樣一種摧毀一切的東西。

聶暻笑笑,在他嘴唇上深深一吻,抬頭笑道:“我作早就想作的事情。”把他橫抱到**,揮手一扯,聶熙隻覺身上一冷,所餘不多的衣衫盡數被扯落,頓時明白他的意思。

“你!”他下意識想要掙紮,可提不起一點力氣,怒極之下,頭腦轟轟作響,本要大罵,卻隻是留下一聲艱難的吐氣。

聶暻見聶熙奄奄一息,似乎隨時會死去,猛然摟緊了他,悠悠笑道:“不會就這麽氣死了罷?那也無妨,我自會陪你的。無論如何,二弟,我們決計在一起。”嘴裏笑著,手下絲毫不停,抓起聶熙一隻手臂,用殘破的衣襟將它牢牢束縛在床頭一角,順勢親了一下:“怪不得林原說你手若柔荑,膚如凝脂。這人雖尖薄,才氣倒是有的。二弟端正無情,怕是不知自己如何動人心魂吧。”

聶熙昔日在軍中,見過部下以此辦法調弄營妓,以為樂趣。他雖不好色,也知道這是極屈辱的床事花樣,想不到聶暻竟然拿來對付自己,隻氣得格格發抖,突然頭腦一昏,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