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落星潭

夜色深沉。

暗黑的落星山穀象一頭猙獰的巨獸,沉默而鷲猛地匍匐在墨藍的天幕下。空氣潮濕悶熱,似乎隨時可以擰出一把水。遠方剛勁的馬蹄聲驚破沉寂,一男兩女深夜急馳而來。

密摩教大公主鏡月縱馬馳入落星山穀的時候,向來冷酷驕傲的心中忽然泛過一陣戰栗。她已經趕路很久,汗濕的長發緊緊貼著臉頰,令她越發燥熱難當。這地方讓大公主想起了什麽,不易覺察地震抖了一下。

這種潮熱,她是經曆過的,她生命中每次致命殺機到來時候,總是這樣的悶熱不堪。

鏡月煩躁起來,越發覺得窒悶得緊,狠狠抓著馬韁。

旁邊秀麗的白衣女子覺察到鏡月的異常,低聲道:“妹子,已經很晚了,看你也乏得很啦,我們不如在這裏先找個地方歇一下吧。”說著對一側的高大男子淺淺一笑:“江郎,你說好不好?”她舉止儒雅,說話帶著商量的口氣,是個性情溫柔的女子。

那男子沉默一下,搖搖頭:“我們得趕路。”他的聲音在縱馬急奔的風嘯聲中有些模糊,聽著就少了平時的剛硬無情,反而多了些急迫的意思。

白衣女子眉頭一皺,沉聲道:“江郎,還有一天半才是教中傳位大典,不用太急。”

那男子沉吟不言。風在耳邊呼嘯,吹動他鬢角頭發,像一隻無形的手在耳際有一下沒一下地飛舞著。大公主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鐵石般的心中忽然微微震動。鏡月皺緊眉頭,冷汗涔涔而下。無數個光亮的碎片在她腦中飛舞,提醒著什麽可怕的事情。

大雨陡然滂沱。

雨越來越大,風勢不減,鏡月的額頭沾上了狂風吹來的一枝木葉,隨手抹下來,電光中,她看到葉叢裏開著一朵淡青色的小花,不禁愣了一下,麵色微變。

身邊男子看出她神情不對,駐馬低聲道:“怎麽了?”他身邊女子也勒住坐騎。

鏡月低聲道:“這花——是錦羅騰,不該開在這裏。”

那男子自然聽過錦羅騰的名頭,聞言也是一皺眉:“密摩教神物錦羅騰?不是已經失傳好幾年了麽?”

鏡月幽幽道:“其實,不是失傳,是被人帶下神山——”她說到這裏,蒼白的臉微微扭曲,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那男子聞言吃了一驚。密摩教守護森嚴,高手如雲,教中神物竟然被人帶走,那人的本事隻怕大是驚世駭俗。他忽然想到了更嚴重的一件事,眉頭皺得越發緊了,喃喃道:“錦羅騰既然在這裏,當年帶走它的人,可能也在附近。”這人是敵是友全然不知,武功又如此高明,隻怕今日頗有麻煩。

鏡月微一沉吟,忽然道:“大哥,今日事有不祥,不如我一人去密摩教,你和大嫂就此返回。”

那男子聞言頗為不快,正要說話,看到妻子嬌怯怯地在雨中發抖,又覺遲疑:“我一人冒險倒也罷了,弦妹身子柔弱,可不能讓她跟著受苦。隻是這時要她回去,她定然不肯。”

白衣女子看出他的心思,悄悄握緊了他的手,低聲道:“天煞三絕有同生共死之誓,明知前麵凶險,我們誰也不能舍了誰。還是大家一起去吧。”

男子默然一下,微微一笑:“也罷,你有此見識,不愧是我江水清的妻子。”

那女子嫣然一笑。這夫妻二人,男子是江水清,女子叫蕭夢弦,和鏡月同列天煞三絕。蕭夢弦武功不如其餘二人,醫術倒是頗為了得。

鏡月雖狂傲不群,對江蕭二人卻大是尊敬。此時聽他夫妻二人不肯離去,不禁變色道:“大哥,大嫂,錦羅騰既現,敵人也快來啦。我留在這裏抗敵,你們快走。”

江水清搖頭道:“我們不走。鏡月,我們一起想辦法抵擋。”正說著,風雨大作,又一支淡青小花被狂風卷來,風中似乎傳來淡淡的香氣。鏡月一把接住小花,沉聲道:“錦羅再現,敵人已到一裏之外。”

江水清眉峰一鎖,大聲道:“裝神弄鬼的朋友聽著,天煞三絕在此,有本事的就出來會會!”

他這番話說得神完氣足,有如道道雷霆在夜色中爆裂,轟然作響,潑天風雨為之一頓!一喝之下,竟是奪造化之威!

沒人回答,狂風嗚咽,慘白的電光中,千萬朵暗青色的小花不知從何而來,瘋狂旋舞著,飛速撲向三人。

江水清信手一擋,手掌竟然激辣辣作痛,想不到花上帶的勁力頗為驚人。他大喝一聲,衣袖拖泥帶水卷出,舞得風車似的,正好把漫天飛花盡數卷入袖中!

鏡月看得叫一聲好:“大哥這招百川入海厲害!”蕭夢弦沒做聲,眼中卻閃過一道光芒。

江水清不答,他心頭有數,這些花瓣雖然被他攔下,他的衣袖卻被花上力道打出了無數小洞。真要和那人動手,隻怕自己未必能討好。他名列天煞三絕之首,這些年縱橫天下未逢對手,沒想到在這荒涼的山穀中卻碰到了平生僅見的敵人。

大公主原本有著異常的感應,這時候更是覺得不對,她微微按著額角,陷入某種沉思。

“埋伏的起碼上千人。”她忽然低聲說出一句話。

一道雪亮的電光劃破天幕,焦雷轟然炸響,群山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