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初識鑽地鼠

太原府的事情算是完結了,可李守心還沒有離去的意思。

他在監牢裏答應了鑽地鼠的請求,這一日無事來到了城外,找尋鑽地鼠在甕城上留下的記號。

太原府城很大,足有六座甕城用來防衛,這甕城大致相當半圓形的團城凸出城牆外,敵軍若攻至城下,則麵臨城頭上半圓形防禦工事的火力,並與兩側城牆上的守軍形成無死角的交叉火力網攻擊。

後世的閻老西也憑這堅城硬是在壓倒性的炮擊下,死撐了好幾天,足以見明朝時期修築的城池有多硬核。

李守心並沒有找了多長時間,就在西南麵的甕城城基下,找到了一尊半埋地下的小觀音像。

觀音像不大,也就手掌大小,掘出以後拿到手裏,一看底座上寫著三個字:鑽地鼠。

不用問,這就是記號了,他連忙命黑熊怪順著這觀音像的掩埋處往下挖,果然沒挖了多久,就聽到叮當一聲,金鐵相交的聲音。

一個大木箱埋在土裏,鋤頭剛好碰到銅鎖,看來這就是了,打開一看,裏麵有成排的雪花官銀,每個銀錠都標有五十兩,且幹幹淨淨,表麵光滑,壓根兒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他來不及多想,生怕城頭上的守軍下來盤問,連忙命黑熊怪拿出麻袋將這些銀子都裝了,一直翻到最下麵,居然還有一張銀票,以及一封書子。

他連忙將那份書子拆開一看,開頭寫著恩人兩字,大意是將這兩千兩的銀票交給城中的張頌師,門帖寫成昔年門下故舊幾個字,至於別的財物,則盡歸恩人所有。

明清兩朝的江洋大盜,都害怕被官府抓住,落得個人財兩空的下場,為了防範這種局麵出現,才會留下這一手。

可抬到財物的人,那可就全憑良知了,會不會按這書子上寫的去做,那就因人而異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成就成,不成也沒辦法了。

李守心將這些財物粗略估計了一下,怎麽著也有快五千兩銀子了,心中暗驚,這鑽地鼠厲害啊,竟然偷盜了這麽多。

又看了看紙條上留著張訟師的在城中的地址,心裏納悶兒,這家夥這麽有神通嗎?

他真能擺平這件事?

訟師相當於後世的律師角色,有名的訟師寫封供狀,那價錢都在幾百兩銀子上下,更別說幫著打官司了。

訟師也是官府最頭疼的角色,這號人一般都是舉人出身,當了舉人就能夠跟縣太爺平起平坐了,地位是相等的,上了大堂根本不用跪,就算是犯了罪,也絕對不會棍棒伺候。

自古道,刑不上大夫。

秀才就不行,真要犯了事兒,當場就能讓縣太爺革了功名再行處置,舉人得上報提學司,得到首肯後才可以革去功名,縣官,知府,是沒權利剝奪的。

高等級的訟師手眼通天,與眾多官員相交甚好,搞不好還能與京城中的某大佬要麽牽扯上同鄉,同榜,甚至是親戚關係,沒有這層關係,也就隻能給人寫個狀子,掙點辛苦費。

說白了,相當於大明司法體係的Bug,富家子弟若犯了事隻要請上這號人,基本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李守心也沒多想,隻想著按著這封書子上的地址去拜訪張訟師,將這兩千兩銀子的銀票遞給對方,也就罷了。

可是後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也讓他有了另外的驚喜。

張訟師的府宅位於城中柳巷繁華地帶,院子不大,卻修得極豪奢,朱紅大門向兩邊大開,一對兒精美的漢白玉石獅子蹲守大門。

這在他看來實在太奇怪了,石獅子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用的。

一個身穿厚皮祆,渾身臃腫不堪的老門子在門房內蹲守,正懶懶打著瞌睡,他連忙遞過去門帖,哪知道那門子懶懶的抬起臉來,眼皮都不睜,隻是略微夾了他一眼,見他身上穿著還算華貴,這才將手本拿到眼前一看,笑了:

“又是一個門下故舊,這麽著吧,你且慢慢等,老爺正見客,等客人走了,我再將手本遞進去,你願意等就等,不願等就拉倒!”

李守心沒有辦法,隻好在大門外靜心等待,一旁的黑熊怪有些嗔怪的說道:

“東家你也太好說話了,那門子分明就是狗眼看人低,讓他往裏麵遞個門帖都不行,當真應了一句老話,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罷了,反正左右無事,我就在此耐心等待,等那客人走了以後,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李守心真的是不願意得罪人,不要小看門子這個職位,相當於後世的門房大爺,別看一個個七個不服,八個不尿,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模樣,偏偏這號人對領導影響巨大,一句話能頂別人十句,最是不能得罪。

能坐上這個位置的,自然也是領導信得過的人。

約摸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依舊如故,李守心有些沉不住氣,思來想去拿出十兩銀子,硬塞進那門子的手裏。

那門子這時臉上才露出笑容:

“感情你們等得急了吧,沒辦法啊,今日府台石大人到訪,劉大人和我家老爺那可是八拜之交,最是不能怠慢的,要不你們進屋裏等,等馬大人一走,我馬上通稟。”

一個小小的訟師竟能與正三品的巡撫大員扯上關係,還真讓他有些意外。

他連忙向這門子打聽,“敢問老哥,這石大人可是新晉沒幾年的山西巡撫石茂華?”

“是,當然是,沒想到閣下對官場之事還熟知這麽多,哎呀,這個石大人可立下了大功,領兵擊退了俺答,收複了代州,汾陽兩地,隻怕又要升到兵部當侍郎,將來兵部堂官是跑不了的。”

石茂華,正是當日蒲州城仿古齋齋主張五爺要向其送上促織的那位爺。

李守心聽到這話轉念一想,我既然攀附不上蒲州張家,不如退而求其次,攀上石巡撫也是好的啊,至少這人在曆史上為人正直,最關鍵的一點,此人現在聖眷正隆。

剛想到這裏,忽然遠遠聽到起轎一聲喊,緊跟著一副八人抬的大紅官轎,從門裏抬出,緊隨其後的,便是一個子不高,身穿青衣棉袍的老者,一看就保養極好,頭發雖然全白了,麵色卻紅潤有光,兩眼極是有神采,在後麵緊隨著出來,一路的低頭哈腰,一副討好的神情。

送走了石巡撫,那門子趕緊將門帖遞上去,那張訟師接到手裏,打開一看,斜過眼看向李守心,竟直接問:

“這可是殺頭的案子,你打算孝敬多少?”

李守心想都沒想,便遞給對方兩千兩的銀票,連聲央求:

“有勞老大人了!”

哪知對方輕飄飄的將銀票扔還回來,冷笑道:

“這麽大的案子,兩千兩銀子就想擺平?這都是老行情了,如今至少得翻五倍,更何況這個鑽地鼠我是知道的,他可不止這個價!”

李守心一聽這話就愣了,兩千兩銀子翻五倍,那可就是一萬兩銀子了,本想拒絕,可一想到既然答應了人家,那就得說話算數,便馬上答應道:

“這個,沒問題!”

張訟師顯然沒料到他會答應的這麽痛快,不由得喜上眉梢,對他伸出了個邀請的手勢:

“既然這樣,進屋裏麵詳談,外麵風太大!”

看來不論走到哪,不論何時何地,還是銀子管用啊!

進了堂屋,雙方一落座,張訟師便開口問他:

“敢問閣下是鑽地鼠什麽人?仙鄉何處,可有名號?”

“我與鑽地鼠不過是萍水相逢,一麵之交而已,奈何受人之事,應當鼎力相助,至於我的名號,不敢當,賤姓李,名守心,賤字,蘭芝。”

“喲,你就是李守心,聽說你讓張四象翻了個大跟頭,厲害啊!”

對方不自覺的站了起來,反倒讓李守心局促不安,他沒想到自己的大名竟然是因為這件事傳揚開了,可這麽一來,也等於是自己公開與蒲州張家為敵了。

他連忙自謙道:“那都是市井訛傳,當不得真,當不得真的,還是轉回正題吧!”

張訟師也不多話,手撫著胡子講:

“這兩萬兩銀子非是我獅子大張嘴,主要鑽地鼠的名頭太過響亮,尋常人等,這兩千兩銀子也就買了命了,而且剛才我要的這一萬兩銀子怕還不夠,得再加五千兩!”

旁邊的黑熊怪一聽這話就有些著急了,剛要插嘴,旁邊的李守心抬手攔住道:

“就依你,隻是我想問一問,這鑽地鼠到底作下什麽大案,乃至於巡撫石大人對他念念不忘,非得掛牌督辦?”

“這個鑽地鼠善挖地道,他盜竊了府衙銀庫,而且一盜就是三年,幾乎搬空了銀庫!”

張訟師的話讓他驚訝,詫異的問道:

“不可能吧,三年?怎可能一直未發現?”

“此人挖好地道後,每次作案後都會將地磚恢複如初,塵土,腳印都掃得幹幹淨淨,而且他不動箱子上麵的雪花銀,隻把下麵的銀錠來了個偷梁換拄,表麵看這些假銀錠幾可亂真,拿到手裏也沉掂掂,其實那是灌了鉛的假銀錠!”

張訟師一席話算讓他開了眼界,也瞬間明白,對方講石大人關注此案也不過是由頭,完全是認定鑽地鼠手裏還應有大筆的贓銀,這才獅子大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