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計除無賴（一）

平定州，砂鍋村。

李守心一行人還未到村口，就見封凍的河床兩邊盡是沙鍋壘砌的堤壩，再往前走，就見遠處村口旁邊有座亮晶晶的小房舍，走至近前才發現是土地廟，就連這土地廟的院牆，屋瓦也是用沙鍋壘砌。

看到這一幕，他忽然想起在後世，山西流傳一首膾炙人口的歌曲，還曾經上過春晚，這歌的名字叫誇土產，第三句就有平定的沙鍋亮晶晶。

平定沙鍋起自晚明，興盛於清朝，一直到建國七八十年代都非有名。

算了下時間，可不就是興起於這個時候。

他們一行人進了村以後，才發現家家戶戶幾乎都在做砂鍋，各家各戶的門前都擺著如山堆積的砂鍋。

什麽樣的形製也有，最多的就是熬中藥的藥鍋，小砂鍋，可像他在城頭上看的那口大砂鍋，轉了一圈也沒有。

那才是他想要的，眼見已經到了目的地，一直從村口走到村尾，也沒有發現一家賣大砂鍋的。

“咦，這真是奇怪啊，咱們在城頭上看見那口大砂鍋，怎麽在這砂鍋村裏，竟然沒發現？”

嫣紅不由好奇的問道。

旁邊的丁茂春連忙問詢正在路邊賣砂鍋的一位老人：

“敢問你們家可賣這麽大一口砂鍋嗎？”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那老頭連忙搖搖頭，道：

“能將砂鍋做那麽大的，在我們這村裏麵隻有一家，他家的砂鍋質量最好，耐大火久烤而不變形，他家的砂鍋也最為暢銷，幾乎沒有存貨，也不出來擺攤，主顧們自己就尋過去預定一空了！”

聽到這話，李守心大喜過望，連忙向老人打聽那家的地址，卻見老人又惋惜的搖搖頭：

“今年怕是不行了，也不知道他老牛家遭了什麽難，砂鍋也不做了，很少出門，即使出來逢人也不搭話，人叫他，他也不理，像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來，每天病懨懨的樣兒！”

他有些納悶兒，這不符合常理啊，既然自己做出來的砂鍋那麽暢銷，換成誰的話都會擴大產能，大把的撈錢，隻怕是每天都能笑得睡醒，怎麽這人還這麽意誌消沉呢？

李守心對那老頭行了一禮，打聽到確切地址後，一群人便尋過去，原來也不遠，就在村口附近一處青磚瓦房的院落。

“原來就在這兒啊，我們還以為是村裏的祠堂，沒想到這是他家！”

顧先生看了眼前高大的青磚門樓，完全不同於村裏的別戶人家。

村裏的其他人家，幾乎都是用砂鍋壘牆，茅草蓋頂，更多的是土坯房屋子，顯然這家人是非常的有錢。

想來也非常符合常理，就數人家的砂鍋賣的好，可不就人家最有錢。

他剛要上去敲門，忽得旁邊竄出來一個身穿葛青布棉袍的男子，頭上也歪戴著狗皮棉帽，個子不高卻一臉猥瑣，斜著兩隻小眼，嘻嘻冷笑：

“你們可是來買砂鍋的客商，回去吧，他家不做了！”

什麽叫不做了，又幹你什麽事兒？

李守心有些反感這個一臉猥瑣的家夥，一看這貨站在那裏就沒個正形，靠在人家大門上，抱著肩，嬉皮笑臉的看過來，嘴裏還嗑著瓜子，不停的吐瓜子皮，不一會兒腳下就吐了一地，這貨一看就不是個好鳥。

他沒好氣的問：

“你是誰？又是他家什麽人，為啥在人家大門口？”

嫣紅也跟著搶著問：

“是呀，這是人家大門口，本來門口幹幹淨淨，你瞧你吐了一地瓜子皮，這家人和你什麽關係啊，若是親朋怎麽不請你進去？”

哪知這貨一看嫣紅長的標致，眼頓時就直了，不自覺的就想靠過來非禮。

嚇得嫣紅趕緊後退幾步躲在他的身後，幸虧旁邊一下閃出黃大蟲，隻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一推，那人竟站立不住，噔噔噔，往後退了好幾步，咣當一聲，砸在門上，坐在了地上。

那人抬頭看了一眼黃大蟲，這才臉上有了懼意，笑嘻嘻道：

“看兩眼都不行，又沒動手！”

旁邊的黑熊怪甕聲甕氣地問：

“俺家主子問你的話，你咋不說？快說！”

那人看見黑熊怪和黃大蟲都十分的高大，魁梧，連忙一骨碌爬起身來就跑，跑出去沒幾步又回過身跳著腳，朝院裏高喊道：

“姓牛的，你老婆真的好潤啊，明兒我還來，你還得給我二兩銀子！”

這話話音一落，院子裏麵傳來一聲婦人長嚎的哭泣聲，男人沉重的歎息聲。

按說正是人家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打擾人家，可李守心實在是等不了，此地距離殺虎口尚有七百多裏地，押上貨物前行，怎麽著也得走十多天，他必須趕在隆慶和議以前把人脈理順，貨物備足，不能在這兒耽擱太久。

想到此他便硬著頭皮去敲門，咣咣咣的砸門聲，一直砸了好久，好半天裏麵才有人應：

“滾，之前已經舍了你那麽多銀子，你還要貪得無厭，你盡管告得全村皆知，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

這話說得非常的狠絕，幾乎是歇斯底裏的大喊，李守心連忙解釋：

“這位相與，那無賴已經走了，我們是來買砂鍋的！”

“您還是走吧，我已經沒有存貨了，也沒心思幹下去了，剛才你也看見了，恕不接待，告罪了！”

李守心打門縫裏就看見這家主人，是一個非常矮壯敦實的漢子，一看就是忠厚老實相，旁邊倚在門口的是他老婆，個子卻非常高挑，長得姿容出眾，麵似桃花，隻可惜兩眼哭得通紅。

那漢子說完這話就要回屋，這可把李守心急壞了，深知要是錯過這個人，是怕自己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就得缺失，什麽也幹不成，想到這裏，連忙大喊：

“這位兄台，若是我能幫你除去這人呢，你可願意相與我？”

這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了，什麽叫除去這人啊，分明就要殺人，殺人的事能幹嗎？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偏偏這漢子馬上頓住身形，慢慢轉過身來，目光猶豫的看了下他，問：

“當真？”

李守心後悔歸後悔，可這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不抓也不行，很幹脆的答道：

“那當然，而且絕對不會拖累你，肯定不會損了你婆娘的名聲，這總可以吧？”

咣當一聲，大門打開了。

“來，來來，幾位相與外麵風寒，快裏麵請！”

李守心一行人，這才得以進了廳堂大屋，就見這漢子，一直盯著黃大蟲和黑熊怪，這對異常高大粗壯的夫婦，滿臉喜色。

顧允成則拉了下他衣角，小聲問：

“你這還要答應殺人啊？”

他則麵無表情的小聲回答：“誰擋我的路，我就殺誰，管他是神是佛！”

雙方賓主一落座，那忠實的漢子便詢問他：

“敢問這幾位相與，仙鄉何處？尊號如何？”

雙方通報了姓名，來意，李守心這才知道，這漢子姓牛，行裏的人都叫他砂鍋牛，城頭上那口大砂鍋正是他鍛造的。

緊跟著砂鍋牛又問：

“剛才在門口說的那話，到底當不當得真？

認真的話，我老牛可以在這放句這話，以後我的砂鍋隻賣與你，且市價還低兩成！

別的不說，我的砂鍋烘烤，煉煮，哪怕你拿去熔煉鐵汁兒，用個十年八年都沒的問題，全山西沒有不知道我的砂鍋的，就連那些挑貨郎，時挑帶我的貨去草原，最好賣的行貨了！”

李守心聽了他這番自我介紹，早已動心不已，旁邊的顧先生倒不在意這個，緊接著便問起那人無端騷擾他的緣由。

話題這麽一轉，砂鍋牛重重地一拍桌子，深深的歎了口氣，抬起臉來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李守心見他這番模樣，連忙遣嫣紅與黃大蟲夫婦出去回避一下。

黃大蟲與黑熊怪倒也不吭一聲就走了，倒是那嫣紅，撅著嘴說道：

“讓我也聽聽嘛，我不會到處亂說的！”

李守心有點厭煩的對她擺了擺手，可她還是不出去，好在黃大蟲一把提起她，像抓小雞兒一般夾在胳膊底下，硬是被夾著出去了。

“現在你可以說了，這兩位都不是外人，我有什麽事兒也會與他們商量！”

也知道這時砂鍋牛才重重的歎了口氣，“這都怪賤內，無事生非，每天隻知道吃齋念佛，毀就毀在念佛的事兒上，真要是不信這個，也就沒有後來的事兒了，更不會招惹這個無賴！”

這話一說，李守心，顧永城，丁茂春都一臉驚愕，互相看了一眼，實在不明白這跟念佛有什麽關係。

緊接著砂鍋牛講出的一番話，足以震碎了他的三觀，仔細聽完以後，不由的感歎，原來這事還真的跟念佛有關係，真要不信什麽觀音菩薩，就不會有這後來的禍事。

事情起於砂鍋牛的媳婦，人長得非常美豔動人，難得的是性格極其的沉穩內斂，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盡管村裏的不良之徒非常惦記，奈何人家門都不出，他們也沒有可乘之機。

這就急壞了門外的那個無賴，姓薛的外來戶，最是遊手好閑，整天惦記著附近方圓左近的寡婦，長得標致的閨女，媳婦，一天不搞到手，一天天的睡不著覺，心癢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