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除女人們的交談之外,夢也保證世界在其軌道上運行。而夢也是散發著光暈的月亮,所以人們頭腦中的天堂才光芒四射,前提是人們頭腦中的不是僅屬於他自己的唯一的天堂。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從荷蘭回來了,至於他是否帶回了提煉以太的秘密,之後我們就將揭曉,或者這秘密與古代煉金術風馬牛不相及,也許隻用一句話就能將以太充滿飛行機器中的圓球體,至少,上帝隻不過說了幾句話,而這區區幾句話創造了一切,巴伊亞的貝倫神學院就是這樣教他的,而在科英布拉神學院的教會法規係,學術論證和深入研究進一步肯定了這一點,這些認識都發生在神父的頭幾個氣球升空之前,而現在他從荷蘭回來了,準備重返科英布拉,一個人可以成為偉大的飛行家,但對他來說更有利的是成為學士,碩士,乃至博士,到了那個時候,即便不能飛行他也會受人敬重。
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到了聖塞巴斯蒂昂·達·彼得雷拉莊園,從他離開這裏算起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倉庫裏一片破敗景象,當年不值得整理的材料淩亂地散在地上,誰也猜想不到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大房子裏有一些麻雀貼著地飛來蹦去,它們是從房頂上的一個窟窿裏鑽進來的,有兩塊瓦碎了,這種微不足道的鳥兒永遠不能飛得比莊園裏那棵最大的白蠟樹更高,麻雀是地上的鳥,腐殖土上的鳥,糞堆上的鳥,麥田裏的鳥,觀察它們死後的樣子人們就能發現,它們注定飛不高,因為它們的翅膀脆弱,骨頭纖細,相反,我這隻大鳥必將飛到目力盡頭,請看看那結實無比的貝殼形骨架吧,它必定把我送上天空,然而天長日久,鐵部件生了鏽,這是壞跡象,似乎巴爾塔薩沒有照他的一再吩咐經常來這裏,但也確實來過,這裏有一些赤足留下的腳印,不過他沒有帶布裏蒙達一起來,或許布裏蒙達已經死了,他在這張木**睡過覺,毯子拽到了後麵,就像剛剛起床不久的樣子,我來這張**躺一會兒,也蓋上這條毯子,我,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從荷蘭回來了,到那裏去是為了調查歐洲其他地方的人們是否已經會用翅膀飛行,他們對該科學的研究是否比我先進,畢竟我來自一個航海家之國,我在茲沃勒,埃德以及奈凱爾克,跟隨一些德高望重的學者和煉金術士進行學習研究,他們能在曲頸瓶裏製造出太陽,而後卻都離奇地消失,先是變得幹枯,枯成一把打蔫的稻草,接著便劈裏啪啦地燃燒起來,這是所有人在彌留時刻都祈求的死亡,自燃起來,隻留一撮灰燼,而等待我的卻是這個還不會飛的飛行機器,這是圓球體,我一定要給它們充滿天上的以太,聽一聽那些懂得其中關竅的人的話吧,他們望著天空,說道,天上的以太;我當然知道天上的以太是什麽,就像上帝說話那樣簡單直接,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這隻是說話的一種方式,而現在已經是夜裏了,我點上了布裏蒙達留下的這盞油燈,我又熄滅了這個小太陽,點燃還是熄滅都取決於我,這裏指的是這盞油燈而不是布裏蒙達,沒有人能在這唯一的塵世生命中得到其所希冀的一切,除非在夢中,大家晚安吧。
幾周之後,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攜帶著全部必要的合同,官方許可文書以及登記注冊材料,啟程前往科英布拉,這座城市極為著名,有許多資深學者,如果科英布拉有煉金術士,那就無須去茲沃勒,現在,飛行家正騎著一頭租來的騾子慢騰騰地走著,對於一個不懂騎術又沒有多少財產的神職人員來說,騎頭騾子也就夠了,而等他到了此行目的地再返回的時候,他會與另外一個人共騎一匹馬,那個人很可能已經完成了博士學業,以那樣的身份,長途旅行最好是乘轎子,仿佛在海浪上輕輕搖晃,其實,隻要騎在前麵的那個人不那般沒節製地放屁就好了。他先去馬夫拉鎮,一路無事,隻不過遇上了一些那一帶的居民,當然我們不會在路上停下來問,你是誰,你在做什麽,你有什麽痛苦嗎;如果說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曾停下過幾次,也是稍稍一停便走,不超出有人請他祝福的那麽點兒時間,雖然遇見的許多人試圖將自己拗進我們正在講述的這個故事,但他們也隻能看到與神父的簡單相遇是一種啟示,因為他要去的是科英布拉,要不是“七個太陽”巴爾塔薩和“七個月亮”布裏蒙達在馬夫拉鎮,他必須去看看的話,本來可以不走這條路。要說明天隻屬於上帝,要說人們若想知道上帝給他們帶來了什麽就隻能等待每一天的到來,要說隻有死亡是確定無疑的而哪一天死亡則不能確定,這些都不是事實,看不懂未來給我們發出的信號的人才這樣說,比如從裏斯本來的道路上出現了一位神父,如果得到某人請求便會祝福那人,然後繼續朝馬夫拉走去,這就是說受到祝福的人也必將前往馬夫拉,在王宮修道院工地上幹活,最後死在那裏,也許是因為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也許是因為染上瘟疫,也許是因為被捅了一刀,也許是被聖布魯諾的雕像壓死。
現在說這些事故還為時尚早。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在路上拐過最後一個彎,開始往下朝河穀走的時候,碰見了一大批聚在一起的群眾,說是群眾或許言過其實,總之有幾百個吧,起初他不明白出了什麽事,因為那群人都朝一邊跑,耳邊傳來號聲,莫非是什麽節日,莫非發生了戰爭,但隨後聽到了火藥爆炸聲,泥土和碎石衝天而起,一共爆炸了二十次,接著又響起號聲,這次的號聲不同了,人們推著手推車或者拿著鐵鍬朝被炸開翻起的地段走去,在山上裝滿土,倒在那邊對著馬夫拉的那麵山坡上,與此同時,還有一些人扛著鋤頭下到深坑裏隱匿了身形,另有一些人往坑裏投下籃子,然後把裝滿土的籃子提上來,籃子之後被運到遠處倒空,倒出的土將手推車裝滿,還有一些人推著滿滿當當的手推車,把土填到築堤上,一百個人和一百隻螞蟻沒有區別,把東西從這裏搬到那裏是因為沒有力氣搬得更遠,於是另一個人來了,這樣接力搬運,一如往常,最後結束於一個坑,對螞蟻來說那裏是生的去處,對人來說則是死的去處,所以說,兩者之間沒有任何差別。
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用腳跟點了點騾子,好繼續往前走,騾子是那種聽到炮聲也處變不驚的老練牲口,非純種生物都是如此,它們遭遇得太多了,混血使他們變得不易受驚嚇,在這個世界上這是動物和人求得生存的最好方式。路上泥濘不堪,表明地下的泉水由於地殼運動而被堵塞,在無處可流的地方冒了出來,或者分化為非常細小的水流,直到最後分成了單個的水原子,於是山上依然幹燥,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騎著騾子沿著這條路慢慢往下走,到了鎮上,向教區長打聽“七個太陽”家住在哪裏。這位教區長做成了一樁好買賣,因為維拉山上的一些土地屬他所有,要麽因為土地本身非常值錢,要麽因為其主人非常有身份,對他的土地估價很高,十四萬列亞爾,與付給若昂·弗朗西斯科的一萬三千五百列亞爾相比真是天上地下。教區長對建造如此大型的修道院尤為欣慰,確定有八十名修士,而且修道院就在家門口,本鎮的洗禮,婚禮以及葬禮必定增加,每次聖事都將有他的一份物質和精神福利,他的錢櫃和永福的希望與各種儀式和俸給的數量成正比;啊,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非常榮幸我能在自己家裏迎接你,“七個太陽”一家人就住在離這兒很近的地方,他們在維拉山上邊有一塊地,和我的那幾塊地挨著,隻是比我的要小一些,老弗朗西斯科和家人現在是靠耕種一塊租來的地為生,他們的兒子巴爾塔薩四年前從那場殘廢戰爭中回來了,我是說殘廢著從戰場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女人,依我看他們不曾在聖堂舉行婚禮,再說她的名字也不像基督教徒的;布裏蒙達,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說;你認識她嗎;我為他們舉行的婚禮;啊,這麽說他們早就正式結婚了;我在裏斯本為他們舉行的婚禮;飛行家說了一番感謝的話,當然那裏的人們不知道他這個稱謂,而教區長溢於言表的歡迎隻與王室對神父的推崇有關,神父離開教區長家去找“七個太陽”,他非常高興,因為在上帝麵前撒了謊,同時又知道上帝並不介意,一個人應當自己了解,在什麽時候謊言剛出口便得到寬恕。
來開門的是布裏蒙達。黃昏時分,天色漸漸暗下來,但她立即認出了神父,後者正從騾子上下來,四年的時間還不算太長,她吻了吻神父的手,要不是周圍有好奇的鄰居們,她會以另一種方式表示歡迎,因為他們兩個人,不,等巴爾塔薩也在的時候,應當說他們三個人,心中都被同樣的想法占據,在那麽多的夜晚中,至少有一個夜晚他們都做過同一個夢,看到飛行機器拍動翅膀,太陽驟然光芒耀眼,琥珀吸引以太,以太吸引磁鐵,磁鐵吸引鐵片,各種東西都互相吸引,問題在於把所有東西按正確次序排列,否則秩序就會被打破;巴爾托洛梅烏神父先生,這是我婆婆;原來瑪爾塔·馬利亞沒聽見敲門聲而布裏蒙達就去開門,但又聽不到說話聲,於是便走過來了,現在看見一個陌生神父正在打聽巴爾塔薩,在這個年代有客人這樣造訪可不符合習慣,但也有一些例外,在任何年代都會有例外,正如一個神父從裏斯本來到馬夫拉看望一個殘廢的士兵,看望一個有幻覺的女人,也許是所有幻覺中最糟糕的那種,因為她能看到存在的一切,這一點瑪爾塔·馬利亞已經悄悄知道了,有一次她訴苦說肚子裏長了腫瘤,布裏蒙達說沒有這回事,事實卻是有的,於是她們兩個人心裏都明白了;去吃麵包吧,布裏蒙達,去吃麵包吧。
夜晚有些涼意,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坐在火爐旁邊,這時巴爾塔薩和父親回來了。他們看見了門口拴在橄欖樹下尚未卸下鞍具的騾子;是誰來了,若昂·弗朗西斯科問道;巴爾塔薩沒有回答,但已經猜到是神父,神職人員役使的騾子總是顯出某種基督徒般的馴順品格,而俗民騎乘的馬匹則尚有野性,這也許是臆想出來的,既然是神父騎的騾子,並且看樣子從遠方來,又不可能是教皇特使或教廷大使,那麽就隻能是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了,事實也確實如此。如果有人覺得奇怪,天已經黑了,怎麽“七個太陽”巴爾塔薩還看得這樣清楚呢,那麽就可以回答,聖徒們的光輝不是信徒痛苦不安的心靈中無用的幻影,也不是油畫上玄虛的宗教宣傳,再說,他和布裏蒙達一起睡了那麽長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有肉體接觸,於是巴爾塔薩身上開始出現雙重視力的心靈之光,雖說不能看得更深更透,但足以讓他有這樣的觀察力。若昂·弗朗西斯科去給牲口卸鞍具,回來時聽到神父正對巴爾塔薩和布裏蒙達說他要去跟教區長一起吃晚飯,已經得到了邀請,也會在那家過夜,這首先是因為“七個太陽”家的房子不寬敞,再者,如果說一個遠道而來的神父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教區長的款待,就連子爵府也不會拒絕未來的教規學博士留宿,他卻偏偏住在比伯利恒的馬廄好不了多少的地方,馬夫拉的人必定因此議論紛紛,瑪爾塔·馬利亞說,要是我們事先知道神父閣下要來,至少可以提前殺好公雞,家裏別的東西都不足以招待您;就是吃你們現有的東西我也會非常喜歡,但我不留在這裏也不在這裏吃飯對大家更好,至於公雞,瑪爾塔·馬利亞太太,留著它打鳴吧,從鍋裏救出來的公雞嗓子裏唱出的歌兒更好聽,這樣對母雞也公平些。聽了這番話,若昂·弗朗西斯科開懷大笑,瑪爾塔·馬利亞沒能笑出來是因為突然感到肚子一陣尖銳的疼痛,布裏蒙達和巴爾塔薩隻是微微一笑,用不著大笑,他們深知神父說話總是出人意料,從下麵的另一些話裏也可以看出來,明天,太陽出來前一個小時,你們把騾子備好鞍給我送到教區長那兒去吧,你們倆一起,在我啟程去科英布拉以前我們必須談一談,好了,若昂·弗朗西斯科先生,瑪爾塔·馬利亞太太,我在這裏為你們祝福,如果在上帝看來這祝福有些用處的話,我們往往以為神父是判定祝福效用的法官,而那實則是一個過強假設,我再說一遍,請你們不要忘記,太陽出來前一個小時;神父說完便出了門,巴爾塔薩去送他,手裏拿著一盞不太亮的油燈,仿佛這燈在對黑夜說,我是光;在不長的路上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然後,巴爾塔薩摸黑回來了,他的腳知道自己踩在什麽地方,他走進廚房後,布裏蒙達問,怎麽樣,巴爾托洛梅烏神父說他想怎麽辦了嗎;他什麽也沒有說,我們明天會知道的;若昂·弗朗西斯科想起了什麽,笑了笑說,那關於公雞的笑話真有趣。至於瑪爾塔·馬利亞,她在猜想某個秘密,說,到時候了,吃晚飯吧;兩個男人在桌子旁坐下,女人們坐在另一旁,這是所有家庭的習慣。
每個人在能睡著的時候都睡著了,每個人都做著隻有自己知道的夢,夢和人一樣,偶爾相似,但絕不會完全相同,說我看見了一個人,說我夢見了水在流,兩種說法同樣不夠嚴謹,不足以讓我們知道是什麽人或者流的是什麽水,夢中流動的水隻是做夢的人的水,如果不知道做夢的人是誰,我們就無法知道這流水意味著什麽,這樣,我們從做夢的人想到夢到的東西,從夢到的東西想到做夢的人,就會問,弗朗西斯科·貢薩爾維斯神父,是不是有一天未來的人們將會可憐我們呢,因為我們所知的是如此有限且拙劣,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在回臥室就寢之前就是這樣說的;弗朗西斯科·貢薩爾維斯神父盡職盡責地回答,一切知識都在上帝那裏;是啊,飛行家回答說,但是上帝的知識像一條河,河水流向大海,上帝是源泉,而人們是海洋,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就無須創造萬物了;依我們看,不管是說了還是聽了這番話,無論是誰都會睡不著覺。
淩晨,巴爾塔薩和布裏蒙達把備好鞍的騾子牽來了,但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無須他們叫,剛聽到騾子的蹄掌走在石路上的響聲便立刻打開門走了出來,他已經跟教區長辭行了,留馬夫拉教區區長在屋裏繼續思索,既然上帝是泉水,人們是海洋,那麽這普天之下還有多少待他發現的知識,過去所學的知識他幾乎忘光了,為數不多的例外是,由於不斷使用,他還記得做彌撒和舉行聖事的拉丁文,以及女管家那兩條大腿之間的道路,昨夜由於家裏來了客人,她隻得睡在樓梯下的隔間裏。巴爾塔薩牽著騾子,布裏蒙達離開他們幾步遠,垂著眼皮,把頭巾拉到前邊;早安,他們說;早安,神父說,說完又問道,布裏蒙達還沒有吃東西吧;她躲在寬大的衣服裏回答說,還沒有吃;終歸巴爾塔薩和巴爾托洛梅烏神父還是有過交談;告訴布裏蒙達不要吃東西;果然兩個人睡下以後他湊到布裏蒙達耳邊說了這句話,聲音很低,為的是不讓老人們聽見,這樣可以保守秘密。
他們沿著漆黑的街道往上走,一直走到維拉山頂,這不是通向帕斯村的道路,神父要往北去必須經過帕斯村,但他們似乎不得不避開人煙,雖然說一路上經過的棚屋裏都有人睡覺或者已經醒了,那都是建得非常簡陋的房舍,住戶大部分是挖路工,他們頗有力氣但從沒吃飽,過幾個月,甚或過上幾年以後,我們再到這一帶走走,那時會看到由木板建起的城市,比馬夫拉還要大,隻要活著就能看到這一點和其他變化,而現在,這些簡陋的住處足以讓手持丁字鎬和鋤頭,因長時間勞動而疲乏不堪的人們鬆快鬆快他們的骨頭,過不了多久,這裏就會響起號聲,軍隊也會駐紮進來,不過來這裏不是要作戰,而是要看守這一群粗鄙的工人,或者在不有辱軍服的情況下幫他們一把,實際上,很難區分看守者和被看守者,兩者都衣衫襤褸。天空灰蒙蒙的,大海那邊的天空呈珍珠色,但對麵的山頂上一種如血的殷紅正在溶解彌散,隨後變得生機勃勃,天很快就要亮了,金黃與湛藍夾雜,現在正是美好的時節。但布裏蒙達什麽都沒看,她垂著眼皮,還不能吃裝在口袋裏的那塊麵包;他們想讓我做什麽呢。
是神父而不是巴爾塔薩想讓她做點兒什麽,巴爾塔薩和布裏蒙達一樣幾乎一無所知。往下能隱約看到基坑的暗影,以及暗影中的黑色輪廓,想必那就是教堂。那裏的平地上慢慢聚集起一群群的人,他們點著篝火,加熱頭天的剩飯,一天就這樣開始了,過一會兒就要喝那些大木盆裏的湯,把粗麵包泡在湯裏,除了布裏蒙達,她的進食時間還要再等。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說,在這個世界,我有你,布裏蒙達,還有你,巴爾塔薩,我的父母在巴西,我的兄弟們在葡萄牙,所以說我有父母兄弟,但做這件事兄弟和父母都沒有用,隻能靠朋友,你們注意聽,我在荷蘭知道了什麽是以太,以太不是人們慣常以為的或者學校講授的那種東西,無法通過煉金術得到,要想得到就必須到它所在的地方去取,也就是說天上,那麽我們就必須飛行,而現在我們還飛不起來,但是,以太這種東西,現在請你們非常注意,注意我下邊的話,以太這種東西在升到空中支撐星辰和供上帝呼吸之前,存在於男人和女人體內;這麽說就是靈魂了,巴爾塔薩得出結論;不對,起初我也認為是靈魂,認為以太是由死亡從人體中釋放出來尚未經過末日審判的靈魂形成的,但是,以太不是由死人的靈魂構成的,而是由,請注意聽,而是由活人的意誌構成的。
下麵,人們開始往壕溝裏走,那裏麵模糊一片,什麽也看不見。神父說,我們體內存在著意誌和靈魂,人一死靈魂便離開,到審判靈魂的地方去,至於究竟在哪裏,誰也不知道,但意誌要麽在人活著的時候脫離人體,要麽在死亡時與人體分開,它就是以太,所以說,支撐著星辰的是人的意誌,上帝呼吸的是人的意誌;那麽,我該做什麽呢,布裏蒙達問道,但心裏已經猜到了回答;看人們身體中的意誌;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意誌,正如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靈魂;你看不到靈魂是因為靈魂是看不見的,沒有看到過意誌是因為你沒有設法去看;意誌是什麽樣的呢;是一團密雲;一團密雲是什麽樣的呢;看到以後你就會認出來的,你試著看看巴爾塔薩吧,這就是為什麽我們要來這裏;不行,我已經發過誓不看他的內部;那麽就看我吧。
布裏蒙達抬起頭,看向神父,隻看到了以往看到的東西,與外表相比,人們的內部更加相似,隻有生了病的人才有不同,她又看了看說,我沒有看見。神父笑了笑,或許我已經沒有意誌了,但你再仔細看看;看到了,我看到了,在腹腔上方有一團密雲。神父畫個十字,感謝上帝,現在我可以飛翔了。他從旅行背袋裏掏出一個小玻璃瓶,瓶底裝著一塊黃色琥珀;這種琥珀又稱電子,它吸引以太,你到人多的地方時把它帶在身邊,比如宗教遊行,火刑判決儀式,或者這裏的修道院工地,隻要看到密雲要從人們體內逸出,總會有這種事發生,你就拿著打開的小瓶靠近他們,意誌就收進去了;要是裝滿了呢;瓶子裏裝一個意誌就滿了,但意誌有個無法解開的秘密,能盛下一個意誌的地方,也能盛得下一百萬個意誌,即一等於無窮無盡;那我們做什麽呢,巴爾塔薩問;我先去科英布拉,到時候我從那裏捎信來,接到信以後你們就去裏斯本,你造那個機器,你收集意誌,到飛行那一天時,我們三個人再見,讓我來擁抱你,布裏蒙達,還請不要在這麽近的地方看我,讓我來擁抱你,巴爾塔薩,後會有期。神父騎上騾子朝山坡下走去。太陽從山頂冒出來了。吃麵包吧,巴爾塔薩說;布裏蒙達回答說,現在還不吃,我先看看那些人的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