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冒雨也想去見的人

陳寂回到寢室時,高莎和尹佳珊正蹺著腿躺在各自的床鋪上,一邊吹風扇一邊敷著麵膜聊天。兩人看到她,繼續著正在進行的話題,不約而同地沒有和她說話。陳寂視線略過她們,獨自拿起洗漱用品走到了洗手台前。

“你家路學長人可真好,知道報告廳裏太悶,說什麽都不讓你去看那個破片子。”

“我也沾了你的光,能在宿舍吹風扇涼快一晚上。”

“幸虧學生會主席是他,不是林驚野。”高莎語氣誇張,“你不知道林驚野有多損,去年有一陣子他當值周生,有個女生總裝來姨媽逃跑操,被他毫不留情地抓住送教導處了。”

“他和人家說,‘你這個月來第四次了。’”

“不是吧?”尹佳珊被逗笑了,轉而神色費解地問,“他自己不就一直搞特權?還好意思抓別人。”

“他自己搞可以,別人搞就不行,仗勢欺人。”

“沒辦法,人家有權有勢。”高莎無奈聳肩。

陳寂正端著塑料杯刷牙,聽到她們的對話,手上的動作一頓,扯起唇角冷笑了一下。

她在心裏想,你們懂什麽?

她們不會懂,她們口中那個在校園裏仗勢欺人的林驚野其實是個多麽溫柔美好的人。他有多好,她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有她知道就夠了。

他就像她妥帖安放在心底的一方寶藏一樣,耀眼而閃光,任何人都發現不了,永遠被她私有和珍藏。

陳寂想著,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畫麵,剛剛在校門口,少年臨走前轉頭對她說:“還有我陪你一起。”

她不自覺捏緊了手裏的牙刷,沾滿泡沫的唇角微微噙起了笑意。

哪怕不被別人理解和喜歡,也還有他陪她一起。

一起,是多麽近、多麽近的距離。

軍訓的最後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各班級參加閉幕式走方陣的同學被集中安排在體育館內進行排練。

學校通知所有今年不參加軍訓的學生在各自的教室裏上自習,陳寂獨自坐在高一(一)班的教室裏,轉頭看向窗外,目光不經意落在了對麵文科樓裏高二(十六)班的窗戶上。

青灰天色下,對麵教室的玻璃窗被細雨蒙上一層薄霧,隻有刺眼的白熾燈闖入視線,在灰暗裏破開了一道光。

他正在教室裏做什麽呢?

是在看書做題,還是在和其他同學討論問題,或者閑聊?

答案無非是其中任意一種,再尋常不過的一種。

可她還是好想知道。

好想去見他。

“同學?”一個陌生的男生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她的書桌前,伸出手在她眼前用力晃了晃。

陳寂連忙回神。

“這是軍事理論考試的卷子,主任安排我發給這次不參加軍訓的同學,讓咱們幾個上午把卷子寫完,中午交給她。”

“那個,你帶傘了嗎?”男生猶豫問道,“我沒帶傘,你要是帶傘了,能幫我把剩下的卷子給對麵樓裏的同學送過去嗎?”

“好。”陳寂幾乎是立刻答應說,“我帶傘了,你給我吧。”

“太好了,謝了啊。”男生高興道謝。

陳寂撒了謊,她根本沒有帶傘。

而她之所以撒謊,是因為自己心裏有一個即便冒雨也想要去見的人。

陳寂把卷子放進防水文件袋裏,起身走出教室,冒著雨跑出了教學樓。

胸腔裏一顆心跳得飛快,沒過幾分鍾的時間,她就迅速跑進了文科樓裏。她伸手理了理頭發,深吸一口氣,抱著文件袋走上樓梯,來到了高二(十六)班教室的門口。

教室裏十分安靜,幾個不參加軍訓的學生正在專心上自習。林驚野坐在第二排靠窗的座位上,低著頭認真翻看手裏的曆史書。窗台上有幾盆新鮮的小綠植,桌麵上物品擺放簡潔規整,隻有一本書,幾支筆和一個敞開蓋子的純白色保溫杯。

陳寂看到他拿起杯子仰頭喝水,前排男生突然轉頭對他說了什麽,他笑得差點嗆了水,放下了杯子,抬手去戳男生的背。男生轉過身和他打鬧,不小心碰倒了杯子,他連忙用手去扶,讓杯口朝向自己,避免對方被燙到。

“同學,你找人嗎?”陳寂正看得出神,一個從教室裏走出來的女生停步問她道。

她點了點頭,回答說:“學姐,我找林驚野。”

一個人的名字究竟承載著多少意義呢?

每一次當她脫口念出他名字的時候,心中的感覺總是虔誠而又鄭重。一個名字的分量這樣小,卻偏又能承載太多難以言說的秘密心事,壓在心底難以撼動。

陳寂知道女生也是不參加軍訓的學生,其實自己隻要把卷子直接交給她就好了。可她還是對女生說,她找林驚野。

因為她每天都很想見到他,很想和他說上幾句話,卻從來都尋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也思索不出妥當的理由。

所以,當她終於能夠借送卷子的機會來見他一麵時,她怎麽會舍得把卷子交給別人就走。

“林驚野!”女生轉頭幫她喊,“有人找你!”

陳寂看見少年聞聲起身,朝門口走了過來。

雨水在墨色的天際落下,霧氣纏繞的玻璃窗被劃下一道道細密的雨線。少年抬眼看向她,目光清透明朗,擋住了他身後的大片青灰。

“這是軍事理論考試的卷子,主任說上午答完,中午交。”陳寂不自覺避開了眼神,邊說邊把懷裏的卷子遞給了他。

“你沒帶傘嗎?”林驚野接過試卷,看了看她被打濕的頭發,皺眉問道。

“嗯,沒事。”陳寂說完轉身要走,“我先回去答題了,學長再見。”

“你等我一下。”他突然喊住她說。

陳寂怔怔看著少年轉身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在座位上取了什麽東西,然後快步折返回來。

林驚野把手裏的一個印著字母L的白色鴨舌帽遞給了她:“我這兒也沒傘,有個帽子,你將就遮一下。”

“好……謝謝。”陳寂接過他遞到自己眼前的帽子,低聲道謝說。

從教學樓裏走出來後,陳寂沒有把帽子戴在頭上擋雨,而是把帽子抱進了懷裏,即便自己被淋濕,也不想讓它被淋到一分一毫。

等回到教室,她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放進桌箱裏,拿起筆埋頭去寫試卷,視線卻不受控製地一次次落在桌箱裏**出來的純白色帽簷上。

空氣中泛著涼意,窗上的白色薄紗不斷被風吹起,又輕輕落下,伴隨著她起落的視線一起,攪動著她胸腔裏一顆不安寧的心。她無奈放下筆,把帽子拿了出來,手指在微微凸起的字母L上摩挲了幾下,心裏輕飄飄的,嘴角止不住輕輕彎了起來。

隻不過是收到一個小小的帽子而已,更何況帽子是他借給她的,她很快就要把它還回去。

可她好像還是會心動於這一份對他所有物的微不足道的短暫私有。

像是某個微小的連接點,牽起了她和他之間隱秘的連線。

讓她恍然間發現,原來沒有傘的雨天,也可以這樣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