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吻痕

我麻木地睜著眼睛。

娘親和妹妹的臉放大在我眼前,她們的笑容像刀一樣紮進了我的心裏。

若說此事與她們無關,我萬萬不相信。

為什麽,為什麽……

我痛徹心扉。

我不知道這個男人姓甚名誰,長什麽樣,唯一肯定的是,將我送給他,妹妹能拿到莫大的好處。

什麽舐犢情深,手足之誼,原來都是假的。

淚,濺濕了枕頭。心,碎得如同春末的落花。

我聽著窗外的雨聲,心想這場噩夢什麽時候能夠結束。

我伸出手,想要推開他。

反正外麵的人怕打擾他的“好事”,在他進屋時就已經撤走了。隻要我不知不覺地跑掉,就可以當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我不想成為被人利用的工具。

可是他太沉了,我怎麽推也推不動。

完全不像是一個老者。

正疑惑間,一道閃電劈下,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臉上。

我看清了他的長相!

劍眉,高鼻,肌膚略有些白,薄唇微抿著。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下去,溜進他修長的脖頸間。

看年紀,不過二十餘歲,長得一點也不難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俊美。

可他是侵犯我的人,我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

過了不知多久,身上的藥力退去,我感覺恢複了些力氣,立即將他推到一邊。然後撿起衣服,哆哆嗦嗦地往身上套。

忽然,我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仔細一摸,像是塊令牌。我用指腹感受著上麵的字,好像是個“陵”。

陵。

電光石火間,我想起了“陵”字何來。

京城之中,隻有北陵王府才有資格使用這個字。

據說,是先帝所賜。

根據這人的年紀,穿著,以及他頭上那價值不知幾何的發冠,我心中不禁有了一個猜測——他是北陵王唯一的兒子,人稱“小王爺”的成瑜!

我怎麽會碰見他?又與他有了這樣的糾葛。

而且他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我是誰。

等他醒來,若看見我,以為是我算計於他,屆時,整個江家,都要承受來自北陵王府的怒火。

我害怕極了,躡手躡腳地打開門。

還好,外邊沒人。

根據記憶,這裏應該是摘星的高樓,隻要找個人少的樓梯下去,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

可沒走兩步,樓梯上便傳來吵嚷的聲音。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道:“王妃,王爺真的不在這裏。”

被稱作“王妃”的女子嗬斥道:“都說了,在外麵沒有王妃,隻有夫人。說話行事都要謹慎些,莫給府裏惹麻煩。”

“是。”

王妃又道:“你攔著我,莫非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沒有。”小廝慌張答道。

“那還不快讓開!”

眼見著王妃就要上來了,若被她抓住,我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隻能隨便找個屋子躲一躲。

正好身側這一間黑黢黢的,裏頭又安靜得很,應該沒有人,我便輕輕推開門鑽了進去。

此時雨小了很多,能聽到外邊傳來的聲音。

王妃推開了小王爺所在屋子的門,看到兒子熟睡著便退了出去,還不忘叮囑小廝道:“瑜兒他年紀輕,血氣方剛,在外頭玩玩嘛,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必如此防著我。隻是須知道分寸,莫要給府裏帶來麻煩。你們跟在瑜兒身邊,多警醒著點。”

小廝連聲答是。

待王妃走後,他嘟囔一句:“奇怪了?”

我知道他奇怪的是什麽。

無緣無故,老王爺變成了小王爺。

我也甚是不解。

那小廝經過王妃這一出,再也不敢離開。他守著的地方,正是下樓的必經之處。

無奈之下,我隻好蹲在門後等著。

也不知等了多久,雙腿已經麻木。我渾身又酸又痛,疲憊得快要睡著。

恰在此時,黑暗中發出“嗤”的一聲,緊接著,蠟燭的光照亮了整個屋子。我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光著上身的男子,年紀比我爹還要大一些,蓄著胡子,眼神可怕地盯著我。

他的身邊,同樣淩亂地散著一些衣裳。**,還有一抹刺眼的血紅。

不用猜,就已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麽。

我憎恨自己的愚蠢與大意,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下意識地,我的視線在衣裳堆裏流連。而後瞳孔一縮,果然發現了同樣的令牌。

這人,是禮朝赫赫有名的北陵王!

他們父子,怎麽會在同一日遭遇同樣的事情?

我感覺到自己被卷入了巨大的漩渦中。

呆愣間,北陵王已經拔出了劍。他用劍尖指著我,眼睛像是要吃人:“說,是誰派你來的?你靠近本王,有何目的?”

我搖頭向他解釋:“我沒有……不是我……我隻是路過,不小心誤闖……”

他盯著我的脖子,再看了看我帶有撕痕的衣衫,劍尖向前伸了幾寸,道:“還不說實話!”

死亡如此逼近,我害怕得渾身發抖。可我是冤枉的,我還不想死。

我觀察到他身負武藝,應該不是容易醉酒之人,於是,我大著膽子道:“我隻是一介民女,不知道您是誰,您就算殺了我,也隻是除掉一個毫不相幹的人。您若要查,為何不查在您酒中下料之人?”

他愣住了,認真地思索著我的話,而後臉色一變,道:“你怎麽知道,本王被人下了藥?”

他雙目猩紅,向我逼近。

我忍著懼意,不停地解釋:“我若要害您,何苦等到現在,我真的隻是剛剛進來的,不小心撞見了您……”

我嗅到了他身上的殺意。

愈來愈濃的殺意。

像他這樣身居高位之人,應該都是殺伐果斷的,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人。我的解釋,在權力的漩渦之中顯得那樣蒼白。

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然而,就在劍尖剛觸碰到我脖子的時候,北陵王突然停止了動作。他的臉上,露出了複雜、難以描述的神色,帶著驚訝,帶著不可思議,仿佛讓他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臉上的凶狠也漸漸褪去。

他睜大眼睛看著我的臉,緩緩地問我,聲音中已沒有了凜冽:“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

還補一句:“不要騙本王。”

我心知騙不了他,他有的是手段去查,便鼓起勇氣,道:“民女名叫江年年,家鄉蒲縣。”

“蒲縣?”他喃喃,“今日之事,就當是一場夢,離開這裏,你便將它忘了。若今後本王在外麵聽到半點風聲,一定饒不了你!”

我不知他為何短時間內發生這麽大的轉變,也不想知道具體原因,感激涕零道:“民女謹記王爺教誨,民女謝王爺不殺之恩。”

趁著他未改主意,急忙開門離去。

然而,造化弄人。

那小廝守在外麵,見到我,探頭往屋裏瞧了瞧,瞧見北陵王的一角衣袍,喊了聲:“王爺……”

更不巧的是,下一刻,小王爺成瑜穿好了衣衫,推門出來。

我與他撞了個正著。

他給那小廝使了個眼色,叫小廝去處理北陵王屋內之事。然後粗暴地伸手,連拉帶拽地將我拖進了他的屋子。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了。

屋子裏,隻有我與他兩人。

他步步緊逼,將我逼退到牆角。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間。

不堪的回憶襲來,他棱角分明的臉猙獰又可怖。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刻,手腳都發生了**。

他不帶感情地問我:“說,為何接近我爹?你處心積慮,有什麽目的?”

原來,他什麽也不記得了。

他以為,我**了他爹。

如此,也好。

隻要不與他牽扯,我便可以忘了這件事。隻要給我足夠的時間,我一定可以忘掉的。然後,重新做人。

做回原本那個快樂的江年年。

思及此處,我堅定地望著他的眼睛,道:“小王爺,您誤會了,我是剛剛上來,沒有與王爺發生什麽。王爺已經調查清楚真相,所以將我放了。不信的話,您可以問他。您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您的爹爹。”

他大概是酒醉未退,又或許是酒中的藥還未徹底失去效力,拍了拍腦袋,道:“說得也是,我爹沒有那般糊塗。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我如蒙大赦,忙往外跑。

哪知跑到一半,他又追了出來,輕蔑地撥開我的長發,看著我脖子上的吻痕冷笑:“還說沒跟我爹發生過什麽,那這些是什麽?像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你以為,今日我會讓你毫發無傷地離去?”

說罷,他拇指與食指並攏,低低地吹了聲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