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奇百怪的客戶要求

“ME,黃教授已經到停機坪,大約5分鍾後到辦公室。”華華打斷了我的沉思。

“好的,我準備好了。”我調出黃教授需要的機身定製方案,淡定地回答。

黃教授在大學裏工作,他需要定製一個機身,主要用途是代替他本人去上一些大課。教授的要求很容易實現,隻要給他的機身編排好程序,他自己輸入課件即可;至於回答學生提問,可以設置成直播模式,教授即使遠在美國,也可以聯網在雲中回複學生的提問。這種功能連智能都算不上,我自然氣定神閑。

黃教授今天依然一身糯灰色正裝,書卷氣十足,他的機身無論是材質還是外形都要求內斂而不張揚。

“今天來這裏,主要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機身的功能除了代替我上課、搜索資料,是不是還可以多一項……我……我有些睡眠障礙,不知道這方麵,機身是否有辦法幫我?”黃教授的聲音有些猶疑,顯然,失眠這件事若不是為了機身定製,他並不願意和別人提及。

涉及隱私,我回複的語氣尤為低沉平穩:“如果需要,我們給機身設置一些助眠的音樂,希望可以幫到您。”

“音樂療法對我沒有效果,我也不願意吃安眠藥。”黃教授的口氣略為失望。

“失眠的原因有很多,找到原因,或許機身可以幫上忙。”我小心翼翼地說。

“壓力吧,你知道,比起發表學術論文,怎麽在研究領域有所突破才是一種負重。”黃教授居然十分坦誠,令我著實吃了一驚。

“這樣啊……或者,我們可以幫您把您研究領域的數據輸入給機身,看它會不會找出一些靈感?”我的腦子裏又冒出了如何讓機身更有自創力的想法,讓他幫助教授進行科研,也許會有突破。

有了想法,自己更要多使點勁。頓了頓,我又說:“您一定知道很多科研領域的突進,機身在其中都發揮了超乎人類的作用,就是因為他/她可以根據海量的數據做假設,並參與測試。現在美國醫療公司幾乎所有的藥物反應相逆性和相合性的測試都是利用人工智能。機器人用很少的時間就可以鑒定出同一名患者在服用不同藥物一定時間後藥物的相互作用,以及類似這種情況在其他人類身上發生的概率,從而判斷出因果關係。因為機器人的應用,如今的醫療才得以全麵進入‘個性化治療時代’。機器人根據大數據分析來管理患者的治療方案,配給最適合的藥物,在全靠醫生個體分析的時代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您的研究課題也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機身。”

“這我大約知道一些,我會考慮一下,但我們的研究數據保密,所以,可能並不方便讓機身介入。”猶豫了一下,黃教授還是婉拒了我的提議。

因緣不和合,不可勉強。之後,我們又略略討論了機身的服裝,黃教授不願意機身和他一樣穿正裝,他希望機身穿牛仔褲,白色襯衫。“和年輕人在一起,年輕一點。”他不好意思地解釋了一句。

我善解人意地一笑:“好,華華一會兒就給您報價。我們機身配件的服飾用料基本都是一級品,白襯衫會有更高的品級……”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黃教授就決定了:“要最好的高支紗純棉白襯衫,經典款。牛仔褲的麵料最好是天絲,試樣後,襯衫和牛仔褲各定製3套。”

“好,那我讓華華去準備一下。”

話畢,黃教授告辭,跟著華華去5樓VIP時裝定製區。機身的外形,除了性別、身高、體形的區別,並無太大差異。所以,我們公司老板特別重視開發配飾,甚至和法國一些大品牌合作,專門為滿足高層次客戶的需求。老板英明,生意奇好。我有時候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願意為機身配一身價值10萬的衣服,機身本身也不過50萬,但是50萬的機身穿上10萬的衣服,就有了100萬的氣場。“人靠衣裝”,機身也不例外。本世紀初很多人甚至會為遊戲裝備花費幾十萬,為了代表自己的機身花費幾十萬又算什麽呢?

我們公司的大老板Frank,公開資料裏幾乎找不到他的信息,偶爾在會上看到真人,是一個貌不驚人、不善言辭的理工男形象,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有能力運營這個龐大的公司。我們隻知道他本科就讀於浙江大學人工智能專業,畢業後去了美國,導師是圖靈獎獲得者、世界一流的計算機科學家也是哲學家——Mark,其餘信息幾乎是空白。他不接受任何訪問,也從不談論自己的喜好。作為公司中下層員工,我們本來很少有機會接觸神秘的大老板。不過,他會不定期突然出現在辦公室,和中下層員工隨意聊天,這種行為被理解為有親和力。他對聘任員工也有奇特的見解,要求員工具有不同的學術或職業背景。所以,我們每月召開“智腦”例會時,有專業背景是植物學、動物學、藝術、哲學、曆史學、佛學、時裝設計等似乎完全不搭界的人士加入。當然,會議中的人腦智能專業的同事占大多數。老板認為,在最高層次上,文化和專業領域其實是相通的,有時候畫家的一幅畫足以喚醒你的研發靈感。

事實上,21世紀初人工智能發展曾經走進瓶頸期,因為所有的研發人員都在試圖模擬人腦神經運作方式,其實這幾乎不可能。人腦中約有1000億個神經元,每個神經元都和約10 000個突觸相連接。建立模擬人類大腦功能的神經結構和連接,這是一個足以讓人抓狂的巨型任務,即使用磁性納米模仿神經元也無法和人腦相提並論。100多年來,人工智能發展屢次進入瓶頸期,能突飛猛進發展恰恰是因為受到了生物學家的啟發。據說一位全美最優秀的神經生物學家和一位中國生物學家偶然交集,他們在梅裏雪山因為罕見的高溫所引發的洪水中找到了一種遠古時代的微生物,並聯手研究這種微生物,解決了20世紀一直沒有得到解決的人工智能模擬生物神經係統的自然活動問題。簡單來說,他們解決了突觸再生的可塑性,使機器人的神經細胞內部的信號通路具備人類的特征,可控製各種神經遞質和調節劑對於受體的影響,具備一定再生能力。這被譽為21世紀最偉大的發現,沒有之一,這個發現打破了研究人腦或者類人腦的固化思維。圖靈獎的另外一位獲得者朱迪亞·珀爾曾經說過:“不能隻依靠數據。因為所有的知識不過源於所觀察的數據、感官經驗,或者文化和基因方式傳遞給人類的非直接經驗。”問題在於,這些都有局限性。

突破這種局限性,有時需要想象力,更多時候需要突破人類已有的知識和經驗。有時,這種靈感來自無所不有的大自然,其中,有植物給我們的啟示,也有動物給我們的啟示。比如,蒼蠅有一對複眼,每隻由4000多隻小眼睛組成,人類模仿它製成了“蠅眼透鏡”;還有很多魚類發光但不產生熱,人們依此,發明了類似生物光的冷光;魚的DNA記憶儲藏能力比人類更強,21世紀末,新西蘭奧塔戈大學研究人員以魚群“DNA甲基化”形式存在的記憶為樣本,成功借鑒給人類基因遺傳,人類的後代因此會記住自己祖輩們關於災難的記憶與經驗……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從這個角度來說,Frank的公司管理理念看上去漫無目的,卻具有真正的實用性。作為一個高科技公司,我們還有很多難點需要攻克,還有很多研發在困局中,我們每天都如同一個瀕臨江郎才盡的藝術家,對靈感的渴望無疑是極致的。

送走了黃教授,還有4位客戶等待和我見麵。第二位客戶是江城藥業集團總裁陳瀚海,人稱江太太。她的家族在南方一直是個傳奇,據說為了一款中成藥的配方,家族裏甚至還爆出兄弟互相暗殺的醜聞。在江太太身上,我倒是看不到一點腥風血雨,她一張銀盤大臉,似笑非笑,說話聲音柔中帶剛。對她,我可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此級別的客戶都不是一個訂單,而是一池子訂單,甚至是整個江城的訂單。我這套黑色套裝就是為了她特意穿的,資料庫顯示,她年輕時隻穿白色和黑色。

“您好,江太太,您看看,這是我們幫您設計的機身形象。機身身高一米八,體重120斤,可以配上我們公司剛剛到貨的特米皮膚技術,完全具有真人視覺效果和手感。**電池可以儲存在溶解於中性pH溶液裏的有機分子中,使用壽命長達30年,緊急斷電後可以開啟自我保護模式。具有防火和局部百米防水功能。機身資料庫容量10 000G,自帶內部局域網。機身的胸腔是一塊可折疊的30寸大屏,50G技術高清畫麵,擁有高階神經元係統……”

我很賣力地介紹,江太太突然微笑著打斷我:“我看過你們發來的資料,這些我已經知道了。我想問的是,我定製的機身是不是能具備偵探的邏輯,以及偵查和反偵查的能力?”

“噢,”這個要求完全出乎我的想象,從沒有客戶提出過,我的腦子快速盤算著該如何回答江太太,字斟句酌,“我們可以按照您的要求給機身輸入世界一流偵探的知識庫,以及世界範圍內的犯罪案例。如果需要得到機身這方麵的幫助,相信可以給您一些參考。是否能滿足您的需要,還要看您具體的訴求,有些功能需要到公司實驗室實測……”

我的回答模棱兩可。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法千奇百怪,動機也各不相同,讓機身具有人類偵探的思維能力,我沒有把握,而江太太這種人是不可以欺騙的。她和她的家族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無論是智商、情商還是運氣都是擺在那裏的。

“你們可以試著幫我設計一下,我可以配合你到你說的實驗室去測試,價格的問題不用考慮。”江太太目不轉睛看著我,有一種讓人不能拒絕的氣場。

“我們盡力。首先,您需要給我一個訴求文檔。比如這個機身需要識別什麽類型的犯罪,擁有什麽樣的反偵查能力,隻有您的訴求越清晰,我們的產品設計才越可能符合您的期待。”

“容我也想一想,訴求清單我讓江珊珊發給你。另外,我需要你們和我的私人律師簽署一份保密協議,我的訴求無論合同最終成立與否都不可以外泄。”江太太的語氣逐漸緩和下來,“給你們添麻煩了。你今天展示的這款機身,我也定一個,現在就定。”

“您需要定製兩款機身嗎?好,謝謝!”對我來說,這真是意外之喜。

“是,相信他們會在不同的場合幫到我。”江太太隻是略略看了機身的外表,就確定了訂單。很明顯,這一款是她的小秘,應付一些最基本的事情,她真正看重的是需要簽訂保密協議的那款機身。當我理解到江太太的潛台詞時,就自覺地把她預定的機身報價提高了2%。對她來說,這點錢不算什麽,就算我提高10%她也會給,但是那樣,我就會失去她的心,就沒有以後的生意了。越是有錢的人越是精明。商業就是這樣,賺錢就是賺別人的底牌。

上午接待的第三位客戶是一位年輕的女孩,17歲,這是個還應該在學校讀書的年齡。她似乎已沒有讀書,也沒有工作,自己花錢定製機身。要知道,最便宜的機身售價也在50萬元左右,我猜應該不是父母有錢,而是背後有金主的緣故。女孩出現在我麵前時,我一點也不意外,長得很漂亮,白白嫩嫩,像一個洋娃娃,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美是一種能量。如果說江太太可以用權勢和氣場讓別人俯首帖耳,那麽,這個女孩則用美讓人心甘情願為她付出。女孩自知明豔,穿衣風格頗為隨意——嫩黃色上衣,藕粉色裙子,外麵披了一件湖綠色披風,如此俗氣張揚,還能不讓人討厭,也是因為美得太討人喜歡。

她說話口氣正如青春期叛逆孩子,總是虛張聲勢:“我對機身的要求就是漂亮,要會唱歌,會講法語和英語,每天都能更新一套衣服。對了,我喜歡喝酒,機身要會調酒。當然,我也喜歡看畫展,機身還要精通欣賞名畫。”

她幾乎是一口氣說出自己的要求。我隻管微笑點頭。說實話,我內心並沒有看輕她的意思,和這樣的客戶打交道,很輕鬆,你隻需要給她一點尊重,哪怕是表麵的,她就會對你心生好感。20世紀,有一位叫張愛玲的女作家說過一句話:以美好的身體取悅於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也是極普通的婦女職業。為了謀生而結婚的女人全可以歸在這一項下。這也毋庸諱言——有美的身體,以身體取悅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取悅人;其實也沒有多大分別。因為這句話,我對這位女作家刮目相看,至少,她不是妒婦。

送走女孩之前,我要求她請一個律師,可以有耐心看清楚我們所有的合同條款。有些人做決定快,事後常因為輕率而後悔,反而會帶給彼此很多麻煩。定製一個機身,要遵循許多法律法規,機身的行為代表本人,操作不當引發的後果本人也要負法律責任。我這樣小心,是為了她好。

上午會麵的最後一位客人,也是我為數不多的好朋友,黃蓉。她本名叫黃音,不知道為什麽改成了黃蓉。據說這是一部古老的武俠小說裏女主人公的名字。可惜,我從來不看小說,更何況是武俠小說,對這個名字的來曆也不太清楚,也不需要清楚。黃蓉做事情的風格一直天馬行空,跟在她後麵去猜、去理解,估計我們不可能成為朋友。我這樣一個嚴謹、乏味的人,喜歡的就是黃蓉身上的那種隨時脫離主流價值觀的灑脫。在機身定製成為風潮的今天,這是我身邊少有的,有經濟實力去定製機身,卻有勇氣去拒絕**的那一部分人。對於普通人來說,機身的用處並不大,大多數人定製機身隻是用來炫耀罷了。

上海流行山野別墅時,黃蓉拒絕了**,置換了一套老城區石庫門。市區的老房子一度是被人嫌棄的“老破房”,她倒是覺得,每一個城市都要有自己的文化符號和精神象征,上海這個城市的建築符號絕不是郊外如出一轍的別墅,早期的江南絞圈房、石庫門和租界時期的老式花園洋房真正承載了這個城市的建築氣質。2098年,過了依托房地產開發的經濟發展期,追尋曆史文脈、恢複老城廂風貌成為新的時代潮流。老房成了香餑餑,二級地段的老石庫門售價也已經高達數億。大家說她有眼光,眼光又是什麽呢?是運氣,更是判斷力。她說自己總有好運氣,我喜歡和有好運的人在一起,因為好運是會傳染的。

不過,即使黃蓉自己不需要機身,因機身強大的功能,家裏的老人也需要。今天黃蓉到我們辦公室,是因為她父母有一係列的旅行計劃,她擔心老兩口出遊受累,而她自己開了一個茶館,不方便長期關店陪老人旅遊,就想為兩位老人定製一款機身做伴。

“喏,撥儂帶了點今年的一級白毫銀針。”黃蓉將一小盒茶葉放到我桌子上。我現在跟著她學品茶,收到這樣的禮物很是開心。

“謝謝。你的想法我知道了。適老性的護理機身發展已經很成熟。護理機身不僅可以陪伴老人,代老人買菜、燒菜,還可以每天定時掃描老人全身,發現心率或者血壓不正常等常見問題,機身會聯係社區家庭醫生。機身還能模擬自家孩子說話的語氣進行交流……隻是你現在的訴求是陪老人旅遊,這個功能在完善中,還需要和你核對一下細節……”

辦公室裏除了隱私區,皆有監控,對公司產品不利的言詞自然要謹慎,以免授人以柄。事實上,機身的充電必須統一格式,長途旅行時,外地的**充電設備比較少,不方便。還有一個原因,機身的手指運用和關節能力比較弱,旅行時若需要爬山,上下山時對機身關節損耗巨大。另外,機身出滬需要備案、登記,這是公安部門訂的規定,也是為了防止有人利用機身在異地犯罪。

當我把這些“麻煩”告訴黃蓉後,她猶豫了一會兒:“外地充電的地方比較少是比較麻煩,其他倒還可以接受,人活著每天器官也有損耗,何況是機器?備案也是小事,我去公安局備案就好。”

“充電問題倒也不是大事,我們有迷你**充電設備,旅遊時,可以讓機身隨身背著,老人也不累。”

“可以,出遠門有個機身照顧老人放心一點。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你說,如果我讓機身行萬裏路,不知道他會不會變得更有趣?”

這段話,黃蓉說起來雲淡風輕,我倒是心動了。我們一般不建議機身出城,機身行萬裏路的理念從來也沒有人提出過。當機身親近星辰大海,會不會有自己的靈感?畢竟有些機身擁有神經元係統。人類所有最偉大的進步都來自瘋狂的念頭。當年斯坦福研究所之所以能夠成為神經網絡和感知學科的研究中心之一,就是因為打造了世界上第一個機器人的查爾斯·羅森能夠不斷用一些聽起來遙不可及的想法挑戰身邊的工程師。他曾經用自己的發散性思維對身邊的工程師說:“為什麽不試試用水下音響和攝像機來捕捉駐波?”

“好吧,這可能算是個靈感。不過,如果機身隻剩下半個殘軀回來,你不要打我。中午我請你吃我們的VIP食堂,怎麽樣?”

“一頓飯就打發我了?給我一個員工價才是真愛。”

“公事公辦。”我早盤算著給黃蓉搞一個員工價,但是礙於監控,隻有虛張聲勢一下。

現代公司,至少我們公司,已經沒有早期的低級辦公室政治,全監控覆蓋,所有對話和小眼神都會即時傳到總部監控室。每個人的機身都有內部監控,即使周末和公司同事見麵,隻要機身在身邊,就等於透明狀態,誰願意讓公司知道自己周末總和同事在一起呢?漸漸也就少有內部小圈子之類的事。最關鍵的是,公司的人事變動權都由總部負責,小圈子鞭長莫及。我們公司管理製度和大老板一樣莫測。據說總部人事部雖然用大數據考核員工,辭退員工的理由常常是“對工作沒有熱情”“熱愛人類超過機身”這類不知所雲的話,而被辭退的員工中常常有人加班至深夜,怎麽定義員工對工作是否有熱情,一直是個謎。

我帶著黃蓉來到VIP食堂,坐在窗邊的位置可以俯瞰半個外灘。今天天陰,墨色雲層壓在江上,藍色的外白渡橋也顯得暗沉了。橋上行人稀少,看到這座橋,想到它的前身——“威爾斯橋”還要付費才能過橋,太久遠的光陰故事讓人匪夷所思。

VIP食堂和高管食堂不相上下,廚師都是一級大廚,中、法廚師都有,自助餐包含了鵝肝醬、黑鬆露、龍蝦等傳統意義上的高級食材,除了不供應酒,相信也隻有米其林餐廳可以媲美。

這讓黃蓉很滿意,她熱愛美食,我總嘲笑她是一個偽善的佛學愛好者:“當你大快朵頤吃龍蝦的時候,我看不到你有啥慈悲心。”這幾乎是她的軟肋,或者她也這樣認為,每當我說類似話的時候,她就動了真氣:“可是,我沒有吃活殺的動物,我不親手活殺動物來滿足口腹之欲。”其實,我根本不在乎她怎麽解釋,她急吼吼失態的樣子才是我心理滿足的重點。我很討厭和那種永遠都四平八穩的人打交道,你永遠看不透他/她的弱點。

我和黃蓉一直有默契,在享受美食的時候不說話。所以,我們倆默默吃了四塊鵝肝醬、三塊黑鬆露牛排、一隻龍蝦、一塊提拉米蘇和一碗楊枝甘露,才離開VIP食堂。摸著微隆的小腹,我們幾乎扶牆而出。

“你們公司福利真好,謝謝啦。我回去泡點熟普,好好消食一番,再刷點懸疑劇,爽。”黃蓉的羨慕大大方方擺在臉上。

“我們公司特色就是多元,文化是儒家的,管理是法家的——昨天有一個老員工突然就被辭退了呢,也不知道大數據又分析出什麽花頭,搞得人心惶惶。”

“人心惶惶才好,你們可以更加努力地為公司賣命。”

“最近有什麽好劇推薦?前段時間流行的《××迷案》很一般。”

“一般?你看過啦?”黃蓉很好奇,她知道我不看這些。

“華華看的。她說,還是抄以前那些懸疑劇套路,隻是換了地點和人物身份。”對於現代流行小說和影視劇,我一直有點不屑,沒有經過時間考驗的作品不值一看。

“華華說得不錯,人類所有犯罪的手法幾乎已經被用盡。”黃蓉忽然詭異地一笑,“現在應該是機身犯罪最時髦、最有懸疑啊,你不覺得嗎?”

我正色道:“你別瞎講,啟發犯罪分子的犯罪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