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畫家與騙子

排隊的人進去了一半,蘇青還沒到,也沒回消息,他隻好撥通她的電話。

沒人接。曹洵亦不安起來。忽然,他看見遠處一隻高高舉起的手,手腕上的鐲子反射著陽光。他放下電話,也招了招手。

蘇青長得漂亮,笑容迷人,很招異性喜歡。相比之下,曹洵亦就普通許多,他剛夠一米七,長得無功無過,又窮得很,唯有畫畫這件本事上得台麵,但這麽些年了,也沒畫出名堂。

蘇青走到近前,曹洵亦一眼就看出她有心事。他問:“怎麽了?”

“我們去那邊坐坐。”

一張咖啡圓桌,兩人相對而坐。曹洵亦彎腰弓背,蘇青抱胸靠後。服務員拿著菜單站在一旁,沉默半晌之後,走了。

曹洵亦看得出來,蘇青在猶豫。她活潑好動,說話也多,這會兒遲遲不開口,一定是有件很大的事情。

“我們分手吧。”蘇青說。

那一瞬間,曹洵亦仿佛聽到十米之外,雪糕包裝紙被人捏成一團丟進垃圾桶,再慢慢展開的聲音;也清晰地聽見,蘇青身後的梧桐樹上,一隻蜘蛛順著蛛絲爬向獵物,獵物奮力撲打著翅膀。

他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捏著菜單折起的一角,試圖將它撫平。

“不能再拖了,對你、對我都不公平。洵亦,你是個特別優秀的畫家,真的。我相信你會取得成就。隻不過……唉,我不能再等了。你不要說我物質,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錢的確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不是說我需要好多錢,而是……你明白嗎?”

曹洵亦說:“隻要今天能見到他,我的機會就來了,我有信心的。再給我一年,嗯,半年,行嗎?”

蘇青說:“別說了,什麽事都是有始有終的,該散了。”

曹洵亦說:“你有別人了?”

蘇青說:“不管我說什麽,你都要推理,何必呢。這個畫展我就不陪你看了,你等了那麽久,我不想給你留下不愉快的回憶。”

曹洵亦說:“已經留下了。”

蘇青站起身:“再見。”

曹洵亦抬起頭,看了蘇青一眼。他想嚐試一下,當心中有了怨恨,還能不能感受到她的美貌——是的,她還是那麽美。如果她肯收回她剛才的話,他甚至會毫不猶豫地原諒她。

服務員過來了,要求他必須消費。

“一杯咖啡。”

“剛才坐了兩個人。”

“一杯摩卡,一杯美式。”

他又坐了一陣,盯著桌麵的凸起處,把它想象成夕陽下的孤山。

站在畫展中,曹洵亦還想著分手的事情。他自稱畫家,但作品沒進過美術館、沒進過拍賣行,就連這種級別的展覽,他也隻能當個看客。

他不過是個自稱畫家的騙子罷了。

曹洵亦在這幅畫前站了好一會兒,哪怕隻看過簡明美術史,也能一眼看出它屬於抽象表現主義,並且筆觸有模仿德·庫寧[1]的痕跡——殘缺、短促,富有力量感,但不同的是,每一筆的長度、寬度,甚至傾斜角度都近乎相同,便顯得有些呆板。

他盯著作者的照片,想象他臨摹德·庫寧的樣子。

旁邊的看客開始說話了,從抽象表現主義的源起說到它傳入中國後的流變,從紐約評論界的批判說到代表畫家的反擊,最後終於提起這幅畫的作者,說他失了右臂,以殘疾之身繼續繪畫事業,筆觸表麵模仿德·庫寧,實則是對自己不幸命運的寫照——那些簡短而重複的線條,仿佛行軍的鼓點,鏗鏘有力,鼓舞人心。

看客說得繪聲繪色,周圍人也都聽得嘖嘖稱奇,感歎天才不易。

“寬容是對藝術的侮辱。”曹洵亦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看客皺起眉頭:“這位先生有什麽高見?”

曹洵亦吞吞吐吐說了半天:“藝術的水準不因實現它的主觀難度而改變,重複前人的創造並無獨特的價值,機械單調的工作應該交給機器而不是人,隻有人才是藝術唯一的主體……”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人已經走了大半。

“我聽懂了。”看客下了斷言,伴隨著其他人的嘲笑,“你嫉妒。”

曹洵亦漲紅了臉,他試圖反駁,但人群早已散去。他又看了那幅畫一會兒,還是看不出它的高明之處。

快門聲傳了過來,曹洵亦轉過頭,看見那個戴貝雷帽、蹬馬丁靴,頭發雪白的男人——那才是他無論如何也要來看展的原因。他叫龍鎮,是有名的收藏家、策展人兼節目主持人。近十年,經他提攜,二十多個年輕藝術家嶄露頭角,辦展的辦展,送拍的送拍,他本人也成了藝術圈首屈一指的人物。

龍鎮正朝這邊走過來。曹洵亦解下背上的畫筒,小心地打開,又小心地將藏在裏麵的畫取了出來。他的動作很慢,生怕一個不小心損傷了畫布。

龍鎮站在距離曹洵亦一米之外的地方,待後者展開油畫的一角,他抬起手,示意保安趕人。

“龍老師,我是美術學院畢業的曹——”保安拽開了他,曹洵亦沒能說全自己的名字。龍鎮沒有看他,仿佛他並不存在。

曹洵亦被趕出了展廳。他蹲在牆角,忽然有了便意,忍不住笑起來——他想,要是用手裏的油畫擦屁股,它就算是一件既有解構性又富自嘲精神的藝術品,應該被裝裱、被展覽,被貼到美術學院的校友窗裏去。

轉了兩圈,曹洵亦找到了廁所,打開最靠裏的那個隔間——看見一個坐在馬桶上的男人,西服敞開,被皮筋和塑膠套固定的右臂格外顯眼。

“對不起。”曹洵亦趕緊關上了門。雖隻匆匆一瞥,但他還是可以確定,這就是模仿德·庫寧的作者。

曹洵亦的畫廊開在小商店一角,出於店主的同情。

畫廊附近是酒吧街。每到夜晚,空氣裏總有春情和醉意,一些來自星辰,一些來自穢物。藝術家到此受孕,沒日沒夜,與風塵,與夢幻,與懷才不遇,與“朝聞道,夕死可矣”。

曹洵亦想換個清淨的地方,但他沒錢。廢城大,居其不易,他不得不留在這裏。此地沒有主顧,隻有在店裏買煙的過客,點火的刹那,瞥一眼他的畫,幾秒鍾時間,留下的印象還不如對香煙包裝上的圖案深刻。

這是個死循環,曹洵亦知道這一點。

他又買了泡麵和火腿腸,店主還換了一些新鮮的台詞——“四年啦,小曹,我都要弄個超市了,你還是老樣子,唉。”

那聲歎氣,曹洵亦聽得很明白,是趕人的意思。

曹洵亦住在小店樓上,十平方米,一張行軍床,一張圓桌,一把椅子,剩下的全都和繪畫有關。畫架貼牆而立,顏料堆在窗邊。除了約會,他不愛出門,平日就窩在屋裏畫畫,畫他的情緒、觀點和體驗。暗紅的悲傷、相互支撐又相互刺破的思潮,以及正在**的自殺者,一個比一個抽象,一個比一個難懂。

泡麵吃了一半,店主來了。她說采購的貨物周二就到,希望曹洵亦提前搬走。曹洵亦翻出合同——一張四年前蓋上手印的A4紙——租約還有三個月,自己並無過錯,如果非要搬走,店主得退還租金,並賠償違約金。

說到“退還租金”的時候,店主臉上還掛著假笑,等到“賠償”兩個字冒頭,她便開始還擊:“一開始,我是看你可憐,現在就剩可恨了,你還賴著幹嗎?你好歹一個大學畢業生,跟我惦記幾千塊錢,說出去丟不丟人?按規矩,租金都是季付,最後三個月早開始了,住一天也按一季算,哪有退錢的道理?你要賠償金是吧,找街道辦啊,看他們站哪邊。你暫住證早過期了,當我不知道?”

曹洵亦敗下陣來,隻好同意搬走。他關上門,盯著畫布愣了會兒神,又在陽台上抽了半包香煙,這股憋屈勁就算過了。他是藝術家,是阿Q的脊梁。

曹洵亦出了門,又坐地鐵回學校。廢城美術學院位於一眾工科、政法院校的包圍之中,算當地名勝。校內校外人流不息,他們或者用畫室,或者談戀愛,或者吃食堂,再或者,像曹洵亦一樣,隔三岔五回去討債。

討債是一樁苦差,何況債主是自己的老師。

學院有個老師叫汪海,專攻美術史,但並不會畫畫。他生了一個不中用的兒子,玩到高中,汪海看這小子出不了頭,便請人捉刀幾幅作品,好到國外混個文憑。

他請的捉刀人就是曹洵亦。曹氏擅長模仿,左一筆威廉·透納[2],右一筆卡斯帕·弗裏德裏希[3],能唬住不少人。

兩人談好五千元一幅,包含原料、畫材等雜費,畢竟是自己老師,曹洵亦就沒要合約和定金。等到畫作交割,一幅《水邊的阿佛洛狄忒》,一幅《高棉之月》,連同汪海兒子的資料一並送給留學中介,遛了一圈,竟然沒有哪個學校上當。隻有曹洵亦上當了,汪海對報酬之事絕口不提。曹洵亦又受了傳統藝術的荼毒,以提錢為恥。一個不提,一個不敢,一直耗到畢業。畢業之後,曹洵亦找過汪海幾回,竹籃打水一場空,一分錢沒見著。

進了汪海的辦公室,曹洵亦坐在沙發上,抬頭就望見牆上那幅《水邊的阿佛洛狄忒》——角上還有汪海兒子的簽名。

半小時之後,汪海出現了。兩人對視一眼,不需多言,也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曹洵亦說:“汪老師,我最近缺錢,那筆錢您也該結了。”

汪海說:“孩子,瞧見我這口子了嗎?上周剛縫的,大腸癌。”

曹洵亦說:“汪老師,您注意身體。這年頭,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房東要趕我走,我得找地方住,手頭緊。”

汪海說:“洵亦啊,俗話說,救急不救窮,我這病趕著花錢呢。你去朋友家擠擠,等老師緩過來了,親自上門看你,怎麽樣?”

曹洵亦說:“汪老師,‘救急不救窮’好像不是這個意思。一萬您拿不出來,先給五千,行嗎?”

汪海說:“來來來,你過來,我給你看這醫藥費單子,刨除醫保,我得付多少,現在看個病有多貴。你還年輕,身體好,沒見識過,我讓你見識一下。”

曹洵亦說:“老師,我不用看,我沒這筆錢,就得睡馬路,咱美術學院的畢業生睡馬路,傳出去丟學校的臉,是不是?就算為了學校,您就給兩千,意思意思。”

汪海瞪大了眼睛,說:“你都畢業四五年了,幹什麽事跟學校沒關係,別動不動就代表學校。跟你同屆那幾個,出畫冊的、做導演的、畫漫畫的,哪個不是年輕有為、日進鬥金?咋就你這麽沒出息,還擱我這提那些陳穀子爛芝麻。別說睡馬路,光是你這個人就夠丟臉了!”

藝術家都敏感。童年有陰影,成年有創傷,全身上下按哪哪疼,動不動就惹人煩心。曹洵亦被他說得沒了底氣,那些比自己有本事的同屆學生,他當然聽說過。畫漫畫的那位,光動畫版權就賣了一千萬元。上次聚會,他開跑車來的,散場後,他把曹洵亦送到了地鐵站,還教他怎麽關跑車的車門。

汪海還在說個沒完:“王希孟[4]畫《千裏江山圖》的時候隻有十八歲,達·芬奇[5]和他老師畫《基督受洗》也差不多這個年紀,丟勒[6]在你這歲數,自畫像傳遍全歐洲!啊,你說你,到底有什麽用?”

對於最後的疑問,曹洵亦思考了一下——一下之後,他站起來,朝汪海撲了過去。

何畏不怕專家,隻怕流氓。

上大學以前,何畏夢想成為動物學家。幾乎每個暑假,他都在鄉下度過,釣魚、捉蟲、烤兔子、炒田螺,最讓他懷念的莫過於跟他上山下河的土狗,它是他童年最忠實的觀眾。

事與願違,又或是命運無常,他最後竟然上了美術學院。沒有天賦,也不夠勤勉,仗著人緣不錯,他勉強上到大三,再被學校開除。出了校門,他又回到動物中,身邊不是狡猾的狐狸,就是愚蠢的豬,還有老實的牛、冷漠的貓以及隨波逐流的羊群。

何畏一直記得一個生物學名詞——生態位。每一種動物或植物,之所以沒有滅絕,是因為它牢牢占據著自然界內屬於它的位置。這個位置有適宜它生存的溫度、空間、食物,甚至還有可以控製其數量的天敵,種種要素,缺一不可,如果有一絲一毫的偏差,就會導致滅頂之災。從某種角度來說,進化史就是一部生態位的填充史,它就像一場宏觀視角下的“搶椅子”遊戲,成功的物種坐在椅子上,代代繁衍,失敗的物種則退出遊戲,歸於塵土。

這麽多年了,不是水土不服,就是天敵太多,適合自己的生態位,何畏始終沒有找到。

這是一種自洽卻殘酷的人生信條,何畏篤信於此,從未懷疑,要不然,他也不會落到此刻的境地。

眼下沒人信他了,再癡迷古董的老頭子,也會因為兒子到場而變得沉默。何畏已經與他們交鋒了兩小時,口幹舌燥,離他最近的一瓶水被握在別人的手裏,隨時都會潑到他的臉上。

何畏在古董賣場開了鋪子,收入剛夠溫飽。他最豪爽的主顧——這位自稱有皇族血統的那姓大爺,已經照顧他生意多年,從皇帝的癢癢撓,到妃子的紅肚兜,乃至太監、宮女對食的文書,不論荒謬與否,那老爺都來者不拒,仿佛越是這些雞毛蒜皮的玩意兒,越能補全他的皇朝想象,不至於在白日夢中活得太過幹癟。

如果他的兒子不出現,這樁買賣可以持續到那老爺入土,帶著無數的陪葬品——雖然都是假的。

“假”是那老爺兒子的說法,也不是頭一遭了。自從做了這樁生意,何畏的生活就不缺辯論。他發明了一套辯論體係,對方稍微懂行,他就搬出美院的選修課,從曆史、工藝、軼聞,挨個兒胡侃一遍,總能把人侃暈;對方若是門外漢,他就拿邏輯與哲學說事,世事無絕對,看人不能看表麵,我乃高人,大隱隱於市,凡此種種,也能讓人乖乖掏錢。

可惜,那兒子不一樣,他是個穿桃紅T恤還要撩到腋下露出**的壯漢,不懂藝術,也不懂哲學,他隻信拳頭。老爺子的棺材本買了一堆廢品,吃不能吃,用不能用,不是被騙是什麽?至於單價低廉,就算是普通工藝品也該值這個價,老頭子花錢多是因為他買得多,那兒子是不會在乎的,他的訴求很簡單——退貨、退錢。

何畏不曾遭遇這樣的局麵,在他的生態位裏,食物和敵人都經過精心挑選,他偏安於此,隻做老年人生意,也隻提防文物局——更何況,按照法律,文物出土即歸公,他這個行當賣假不犯法,賣真倒可能惹事,所以,安全原本是有保障的。

誰承想,老頭子的兒子會較真,還是個脾氣暴躁、拳頭梆硬的主兒。他提起何畏的衣襟,一拳打穿何畏用歪理組建的防線,再一拳碾碎何畏以詭辯鍛造的護甲。便是滿桌上下那些他用以維持尊嚴的工藝品,也被一掃而空,碎成漢唐,斷作明清。

警察來了,協調雙方私了。何畏估摸了上醫院的費用,打碎的東西就算了——前提是父子兩人不再糾纏,買賣已成,沒有退回的道理,那兒子不敢跟警察鬧,丟下兩百塊錢,也就去了。

從醫院回來,把殘片碎渣收拾幹淨,又重新布置了一番,再送走幾個閑客,太陽就落山了。何畏把躺椅搬到門外,就著一本小說,打算看到睡著。困意還未襲來,就被一聲招呼打斷。他看了來人一眼,縮回一隻腳,手指在腳趾縫間搓了搓:“你又來了。”

“何老板,我這可是帶禮物來的,不給點麵子?”

來人叫胡濤,是新鳥網文化頻道的主編。與往常一樣,他又穿了一件新鳥網的企業文化衫。

何畏也不起身,鉤過來一個板凳,推到胡濤跟前:“這次又是啥,月餅還是粽子?去年的還沒吃完呢。”

“那就慢慢吃,怎麽樣,最近生意還好嗎?”

“有個屁生意,都怪你們這些人,把老百姓的文化水平都提高了,誰還上我們這兒來?”

“哈哈哈,何老板真幽默。”

“你有屁就放,每次見麵都說我幽默,也沒見你為幽默付錢。”

“還是我們節目的事,我們開發了新係列,第一期還差一個嘉賓,要不你幫幫我?”

“不弄古董了?”

“嗐,愛看古董的都是中年往上的,我們琢磨著還是要吸引年輕人。所以呢,新係列的主題就是——”胡濤挪動板凳,往何畏跟前湊了湊,“繪畫。”

何畏撲哧笑出了聲:“你逗我呢,誰告訴你年輕人愛看畫畫了?他們都愛看唱歌跳舞,鼻梁越高越好,穿得越少越好。”

“我知道啊,我有啥辦法,杵在陽春白雪的位置,就得整陽春白雪不是?怎麽樣?你美院的,認識很多畫家吧?最好是年輕的,沒名氣的。”

何畏想起一個人來,上個月還跟那小子喝酒吃肉,暢想畫展要辦多少平方米,也數落繪畫界的種種不是——資本掌權,新人難進,大眾審美普遍不高……聊到最後,酒喝沒了,夢想也遠了。“什麽形式啊?不會跟砸古董一樣吧?”

胡濤嘿嘿一笑:“你說對了,還真一樣。畫家拿畫出來,主持人和專家評價一番,有藝術價值的就估價,再送拍賣行,一條龍;沒價值的,當場批判。”

“批判?你這個詞也太隱晦了,你們碰到假古董,一錘子下去,砸得稀巴爛,老頭子心髒病都要犯了。”

“做節目嘛,當然要有戲劇效果。我們的批判既有語言上的,也有行動上的,主要是幫觀眾發泄情緒,他們本來就對現代藝術有意見,看也看不懂,還賣那麽貴,憑什麽?”

何畏搖搖頭,合上手裏的馬克·吐溫:“你們是爽了,畫家怎麽辦?他們都是心高氣傲、臉皮又薄的人。”

“給他們錢啊,一幅畫一萬,年輕人賣畫很難賣出這個價吧?”

何畏又把馬克·吐溫的小說翻開。他昨天看完了《他是否還在人間》,羨慕閉塞的19世紀足以支撐如此荒唐的故事,放到現在絕無實現的可能,畢竟,一切都變了,唯有一件事——胡濤推了推他的手臂,他才抬起頭,慢悠悠地問:“他拿一萬,我呢?”

[1] 20世紀美國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代表作有“女人”係列。——作者注(本書注釋如無特別說明,均為作者注。)

[2] 18—19世紀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家,代表作《米諾陶戰艦的傾覆》《被拖去解體的戰艦無畏號》。

[3] 19世紀德國浪漫主義風景畫家,代表作《凝月》《霧海上的旅人》。

[4] 北宋畫家,宋徽宗的學生,英年早逝,《千裏江山圖》是他十八歲時的作品,也是唯一傳世的作品。

[5] 文藝複興時期意大利博學者,曆史上最著名的藝術家之一,在繪畫、音樂、建築、數學、解剖學、物理學、地質學等十多個領域均有建樹。代表作《蒙娜麗莎》《最後的晚餐》。

[6] 文藝複興時期德國畫家,自畫像之父,代表作《騎士、死神與魔鬼》《聖傑羅姆在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