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柏勒洛豐

西西弗的兒子格勞科斯做科林斯的國王時，科林斯發生了一件絕異的異事：一匹有翼的馬突然出現於科林斯的護城山上，這馬神駿異常，毛白如雪。這匹馬名為珀伽索斯（Pegasus），是由戈耳工（Gorgon）之一美杜莎（Medusa）的血中生出來的，珀爾修斯（Perseus）以雅典娜（Athena）之助，殺死了這個怪物。珀伽索斯在極西的所在生出，生了不久，便伸開了廣翼翱翔於空中，飛過了陸地，飛過了海洋，而憩於科林斯；這並不是前定的。它下憩於峻峭的山坡上，四麵尋找著，要找水喝；但在整座的科林斯護城山上，除了衛城內的清泉之外，是連一滴水也沒有的。於是這匹馬以蹄重踏著岩地，地上便有一股清泉湧出，此泉至今尚稱為珀裏尼（Pirene）。自此以後，科林斯人便稱它為珀伽索斯，珀伽索斯者蓋即“生清泉者”之意。國王的兒子柏勒洛豐（Bellerophon）是第一個在山上看見這匹神馬的人，他渴望得到它，但珀伽索斯雖似馴順而卻無畏；還肯讓太子走近了它，卻始終不許他接觸到它。柏勒洛豐在山坡上三天了，還是一籌莫展，然後他到了住在科林斯的一個聰明的先知者處，懇求他的指示，應如何才能馴服珀伽索斯。先知者受了靈感，指示他於當夜到雅典娜廟中去，睡在那神壇上麵。於是柏勒洛豐睡在壇石上一夜，到了天色破曉時，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女神雅典娜全身盔甲明亮地站在他身邊，她這樣說道：“你還睡嗎，埃俄羅斯的王子？現在就起身，取了我給你的賜物而去，你便可馴服珀伽索斯了。但你得到了珀伽索斯之後，必須先殺一頭牛，祭過波塞冬，將這匹馬先獻給他。他是愛馬的，且是馬之主。”柏勒洛豐聽了這話，立刻睜開了眼，看見他的足下放著一個放光的黃金的東西，他從沒有看見像它那樣的東西，因為這乃是馬勒與馬鞍；那時人類是用馬來拖車的，還不知如何騎用它。柏勒洛豐心裏很快活，又到先知者那裏，將雅典娜的賜品給他看，他們二人便一同依照著雅典娜的吩咐，殺了一頭牛以祭波塞冬。然後先知者說道：“我的王子，我昨夜也做了一個夢，現在我勸你在波塞冬的壇邊，建立主馬的雅典娜的一個神壇，然後到山上去，將這具黃金的馴馬的魔物，籠在珀伽索斯的嘴上。”王子如他所吩咐的去做；有了雅典娜的保佑，他很容易地勒上了馬勒，安上了馬鞍在翼馬的身上。它一裝上了這些魔物，立刻便肯讓柏勒洛豐跨騎在它的背上，翱翔於廣漠的空中。科林斯人遂築了一座馬鞍的雅典娜的神廟，用以紀念她的神奇的賜品。一件奇事經過了以後，又發生了一件悲慘的事，竟驅使柏勒洛豐離開了他的家。他和他的兄弟們同出獵捉野豬，卻純然由於錯誤而殺死了他的弟弟；他的利矛斜射過一株樹，貫進了這少年的胸中。因此，他必須離開科林斯八個足年，因為這乃是當時的法律，一個人殺死了他的骨肉，不管是否誤殺，都要放逐八年。柏勒洛豐便騎在飛馬之上，逃出了科林斯，向南而走，到了阿耳戈斯（Argos）。他去拜見阿耳戈斯的國王柏洛托士（Protus）；他很客氣地禮待著柏勒洛豐，每一天更為喜愛他的客人，因為他從不曾見過那麽俊美、那麽有禮貌、那麽善於言談的少年人。不幸，柏洛托士的美妻也深愛著他；這位女後是史特諾波娃（Sthenoboea）。他住在王宮中不久，這位少年王後便誘引他進了她的房中，直接要求他和她同住。但他記住了賓主間的神聖的律則，嚴詞地拒絕了她；他如此地驚詫於她的無恥的話，竟飛逃出了她的房門。王後的愛情如今變成了怨恨，她誓要報複這場侮辱，便迅疾地計劃了一個惡計以危害柏勒洛豐。她扯破了她的外衣，鬆散了她的頭發，到柏洛托士的大廳中去，哭著控訴那位科林斯的客人用強力去調戲她。柏洛托士並不疑惑這個故事是偽造的，憤怒地立誓要殺死柏勒洛豐，以報他的欺詐；然而因為他們既成了賓主，他卻不欲在阿耳戈斯殺死了他，生怕這要引起保護賓客的主神宙斯的複仇。所以，他想了一會兒，便請了柏勒洛豐來，神色如常地問他願不願意為他辦一件事。柏勒洛豐答道：“國王，無論大小事，我都願意。”柏洛托士說道：“這事在我是重大的，但在你卻是小事，因為你有了一匹飛馬騎用。因為我有一件要事，要你代我送一封信給我的嶽父，呂喀亞（Lycia）的國王伊俄巴忒斯（Iobates）。”柏勒洛豐說道：“這誠是一件易事，我的好主人，給我這封信，我要鞭策珀伽索斯疾馳過海而去。”柏洛托士寫了信，加了封，柏勒洛豐便跨上了飛馬，向東飛去了。第三日他到了呂喀亞山中的伊俄巴忒斯的城中，將這信遞給了國王。但國王讀了這封信時，心裏卻憂悶著，因為柏洛托士是這樣寫的：“阿耳戈斯的柏洛托士謹問他的尊上的嶽父大人健康無恙。我請求你，為了你是看重我的善意與聯盟的，立刻將遞送這封信的人殺死。再會。”伊俄巴忒斯心裏十分疑惑不定；他一方麵想要聽從他的女婿的話，另一方麵又有點懼怕這位來人；因為柏勒洛豐身上披的是有名的科林斯銅製的盔甲，相貌俊美，儀態高貴，有如一位神子。當伊俄巴忒斯一見他所騎的神馬時，更覺得他乃是一個有法術的人，要下手殺他，一定會招災惹禍。所以他想，最好是遲緩一會兒。他便歡然迎接這位客人進宮，預備要慢慢地設一條萬全之計害死他。那一夜，他張燈開宴，讓柏勒洛豐坐於大賓的座上。國王以大金杯勸他喝酒，且即以這金杯給了他作為客禮。第二天、第三天都是這樣；不過每一天，他所給的杯子更大，製作更精美。但在第四天早晨，伊俄巴忒斯得了一計。當柏勒洛豐說起要回阿耳戈斯的話時，他便對他說道：“王子，我很不願意和這樣的一位客人相別，但如果你必須走的話，請你在走以前，允許我辦一件事。”柏勒洛豐答道：“異常地願意，這麽優待我的主人命我辦事是不能拒絕的。”國王使他立了誓，然後他才告訴柏勒洛豐說，呂喀亞地方，住有一個大地所生的怪物，名為奇美拉（Chimaera），他必須為呂喀亞除去了它。這個奇美拉久為這個地方的危害物，常從它的山穴中出來攫食人畜；它的頭部是獅子，前爪也是獅爪，它的身體是野羊，它的尾是一條蛇，它噴吐出來的火氣，比一個火爐的熊熊火焰還更熾熱七倍，因此沒有一個人走近了它而能生存的。伊俄巴忒斯很清楚它的可怖，卻不告訴柏勒洛豐，他想，他這一去，一定會死於奇美拉之手了。但他卻不曾計議到柏勒洛豐所得到的珀伽索斯的幫助。因為柏勒洛豐高騎在珀伽索斯的背上，飛翔於空中，遠遠地便望見奇美拉凶猛地在山上走著。他從空中向下射了一箭，這支箭貫穿它的毛頸而致它於死命。然後這位英雄回宮報告這個好消息。國王和他的百姓們全出去看望這個被殺的巨怪；呂喀亞人狂歡大樂了一天；但伊俄巴忒斯則格外地懼怕柏勒洛豐，智窮力索，不知以後怎麽辦。第一天，他很有幸地聽到了一個警訊，說女戰士國亞馬遜人（Amazons）來侵犯他的北疆，而梭裏米（Solymi）的野族則叛變於東方。因此，他求柏勒洛豐幫助他，柏勒洛豐也答應了下來。他先使柏勒洛豐去征伐亞馬遜人，希望他會死在她們的手中，因為她們都是勇猛異常、難於抵敵的。但代替他的死訊而來的，卻是柏勒洛豐打退了亞馬遜人，多所殺傷，現在正往征服梭裏米人。伊俄巴忒斯自念道：“他已經兩次逃過死厄了，如果他第三次再能平安歸來，則神道們誠在他的一邊，我也再不想設計殺害他了。不，我要將我的女兒嫁給他，勸他住在呂喀亞；我有了這麽一位勇將，真是不用怕什麽強敵的了。”當柏勒洛豐和梭裏米人大戰一場，得勝歸來時，國王便如所想的辦法，將女兒嫁給了他。過了幾年，國王死了，沒有兒子，柏勒洛豐便繼位為呂喀亞的王。現在這位埃俄羅斯係的國王，富貴榮華地住在他的新宮中，還生了三個男孩子。但在他的光榮發達的頂點，他卻為埃俄羅斯係的子孫的致命傷的虛誇心所中。因為他誇言，他要乘坐著珀伽索斯直達天門，進了神宮。但宙斯聽見了這話，便送了一隻牛蠅去叮高翔於空中的珀伽索斯，它便發狂似的跳躍著，將背上的騎者顛拋了下去，然後如一隻鷹似的高飛到藍空之中去，從此以後，凡人的眼，永遠看不見它了。從此以後，它住在奧林匹斯山上，被養在宙斯的黃金的馬廄之中。

至於柏勒洛豐呢，他落到了海邊的一片名為阿萊西亞（Aleian）的平原上。這個平原是一片荒蕪之地，自天地開辟以來，便沒有人來到過這裏，因為此地滿是鹽澤與鹹湖。柏勒洛豐在這個荒涼無倫的地方漫遊著，以至於死，因為宙斯使他癲狂。這是真的，神道們所憎惡的人，是不能活得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