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屍案發生 楔子

2000年6月已是初夏,但對於東北地區的人而言,溫度還不算太高,體現在穿著上就是有人還穿著外套。不過這兩天大學裏的人穿的最多的是不同風格的畢業紀念衫。每個班、每個係的樣式不同,文字圖案各異,中心思想都是為大學生涯畫上一個句號,將這薄薄的一件T恤,作為走出校門後同窗之情的一個小小的紀念和紐帶。

學位證書昨天已經發了,學士服照和畢業集體照昨天已經拍了。伴隨著一夜的嘶吼、歌唱和哭泣聲,宿舍樓下扔滿了書籍、床單、鞋、暖水瓶、酒瓶和飯盒,這可能是走入社會前,學生最後的放縱和發泄了。走入社會以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將失去肆意發泄的自由,學著在夾縫中生存。

一大早,院辦門口的走廊就擠作一團,畢業生們來領完畢業證書、派遣證和糧食關係證明後就要離校,所以有的人手裏還拖著行李箱。院辦老師發放畢業證書的速度不快,他沒有把證書給班長們分發,而是一個一個核對著人名親自發放,避免出錯。擠在一起的畢業生們彼此交流著去向,也有情侶紅著眼睛互道珍重——這是要分手了……

已經發到法學二班了,下一撥就應該是國際法一班,國際法的人都聚在院辦外麵,挨挨擠擠的,身上穿著的雪白T恤後麵印著“國有際而法無涯”。這句話是國際法著名的才子——一班班長常舒斌設計的,當時為他贏得了一片掌聲以及女生們青睞的眼神。家世優渥,外表帥氣,小有才氣,在這四年裏,這樣的眼神對他來說習以為常,但每一次還是會讓他感到很享受。他的目光落到了人群中的方文麗身上,那個姑娘臉一紅,卻沒有別開臉。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據說常舒斌的父母幫忙,給方文麗聯係到南方某市教育局上班,那也是常舒斌的老家,常舒斌則要去區司法局工作。在這一屆畢業生中,他倆算是走得比較好的,算是進入了體製內,而且看架勢他們很快會組成家庭了。

就在這時電梯門開了,一個穿著黑色襯衣的青年走了進來。

整個走廊裏本來都是吵吵嚷嚷的人聲,隨著他的出現,走廊裏似乎掠過了一陣寒風,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

一雙雙眼睛望向他,目光中帶著厭惡、輕蔑、鄙夷,這個青年有點畏縮地望了望大家,猶豫了一下,向院辦這邊走來。人們左右分開,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著他,當他來到院辦門口,走到國際法一班同學麵前時,那些人都向後退去,露出了院辦的大門。黑襯衣青年的目光在同學們中間搜索著,最終落到了方文麗的臉上,那位女生立刻把臉扭開,常舒斌皺了皺眉頭,用身體擋住他的視線,很不友善地盯著他。在常舒斌的逼視下,黑襯衣青年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院辦的大門打開,法學二班的人拿著畢業證,喧嘩著從裏麵湧出,當他們看到這個黑襯衣青年時,不約而同地收住聲音,繞著他走過去。不一會兒,院辦大門前就隻剩下了國際法的人。

國際法的學生們盯著黑襯衣青年,完全沒有意願和他一起進去。黑襯衣青年窘迫地站立了兩秒鍾,低著頭獨自走進院辦。大約五分鍾後,他拿著屬於自己的大信封出來,又望了望國際法的同學們,鼓足勇氣問班長常舒斌:“這T恤有我的嗎?”

常舒斌皺了皺眉頭,回了一句:“你說呢?”

黑襯衣青年臉色漲紅了,說道:“昨天拍集體照就沒有叫我,我也是這個班的,我隻想要件紀念衫,留個念想。”

“沒人想和你留個念想。”常舒斌厭惡地說,“紀念衫沒做你的,淩季雨,你走吧,這個班裏沒有你。”

這個叫淩季雨的黑襯衣男生氣得渾身哆嗦,他的目光尋找著,再度找到了方文麗,他懇求地說:“文麗,能談一下嗎?”

“滾開啊!”那個女生捂著臉大喊了一聲,扭頭跑了出去,淩季雨想追過去,可是常舒斌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用力把他抵在牆上,怒喝道:“你還想幹什麽?滾!”

“跟你沒關係,”淩季雨憤怒地說,“我找她,不找你。”

“她現在是我女朋友。”常舒斌威脅地說,“和你沒關係了,你給我離她遠點,別逼我揍你。”

幾個男生圍在一邊,似乎馬上就要動手了,女生的叱罵聲在四周傳來:“還有臉來這裏找文麗?”“下流坯子,沒臉沒皮的!滾蛋啊,看見你都汙眼睛!”“還想要紀念衫,你配嗎?!”

在這洶洶的民意前,淩季雨退縮了,他像一條喪家之犬,夾著尾巴。常舒斌揪著他的領子,將他拖到了電梯前,電梯門打開,常舒斌用力將他甩進了電梯。在電梯門關上之前,他把臉湊到淩季雨耳邊,低聲說道:“我還得謝謝你呢,你和她談了三年半戀愛,她居然還是個處女呢……”

淩季雨的眼睛可怕地睜大了,瞬間變得血紅,這句話背後的含意令他握緊拳頭,幾乎要一拳打過去,可是他最終隻是緊緊握住了電梯裏的扶欄。電梯門在罵聲中關上,隔絕了血紅的目光。

“不是說他猥褻女人,被警察處理了嗎?還有盜竊。”一個經濟法係的畢業生走過來問常舒斌,“這樣的人沒開除?還給他發畢業證?”

“院裏說不想斷了他的活路。”常舒斌說。

“我還以為他被開除了呢。”這個經濟法係的人說,“當初真沒看出他是這樣的人。今天還有臉來,夠不要臉的。”他往文麗跑走的方向看了看,說了句:“文麗夠倒黴的。”

常舒斌沒回答,他很討厭談論這個話題,黑襯衣青年是全班的汙點,最好永遠不要被提起。反正再過一兩個小時,大家就要各奔東西,這個人和這段記憶將永遠地被大家排除在外,直至被遺忘。他離開電梯口,擠過人群,找到在樓梯間抹眼淚的方文麗,兩個女生正在勸解著她。他走過去將她擁抱在懷裏,方文麗緊緊抱住他,眼淚打濕了他的肩膀。

“沒事了,他已經走了。”常舒斌安慰著她,“別多想了。他不會再出現了。”

“……嗯!”方文麗抽泣著說。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淩季雨拿著大信封走出了辦公大樓,他回頭望著這幢十四層的大樓,知道自己從此將不屬於這裏,也將永遠地和裏麵的人分處於兩個世界。同學唾棄他,女友拋棄他,他的青春、他的愛情已經埋葬在這裏。

三年半,他們的愛情隻是牽手和接吻,然而她現在剛和常舒斌在一起,已經滾到了**。

他孤獨地走在校園裏,望著熟悉的一切,這風景與四年前並無二致,卻又完全不同,屈辱的感覺令他痛不欲生。淩季雨哭了,一邊走一邊流著淚。

他慢慢地走向校門,站在校門這條分界線上,回頭看著母校,緩緩彎腰鞠了一個躬,隨後離開了象牙塔,走入了喧囂的塵世。

在那一天,不同的人開始了不同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