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西亞斯:一位考察北歐的希臘人

斯瓦爾巴群島海岸正在融化的冰塊和被雪覆蓋的山脈:皮西亞斯為此地取名“神話”,或許他所看到的景象就如神話一般。除了他,當年沒有一位希臘人有勇氣來到這麽靠北的地方。

最早促使人類冒險出海的不僅僅是海上的戰爭和掠奪。早在幾千年前,就已有用於商業貿易的大小船隻穿梭在地中海上。眾多的島嶼、難以行走的腹地及糟糕的路況,這些都促使當時地中海地區的海路交通成為一種必要的運輸方式。由於當年用於交通運輸的船隻還不具備遠航能力,大多數的船仍然隻能在海岸附近行駛。隻有在特殊情況下,才有人乘帆船去更遠的海域。人們就此建立了海運路線網絡,它把地中海沿線地區的不同文化聯係在了一起。從公元前10世紀開始,腓尼基人就在很多海岸線上建立城邦(今敘利亞人和黎巴嫩人居住地),它們是地中海東部最具實力的航海和貿易城邦。腓尼基人在地中海沿岸建立了很多貿易根據地,比如西西裏島、塞浦路斯和法國南部。公元前8世紀起,腓尼基人在海上貿易的霸主地位逐漸被希臘人取代,相較之下,希臘人更具有航海家的形象。希臘人在地中海西部也建立了很多貿易根據地,由此擴大了他們的貿易網絡。

在這些根據地中,有一個是馬薩利亞城,即今天的馬賽。公元前4世紀,希臘商人和探險家皮西亞斯就生活在這裏。有關他的生平我們所知甚少,但是在航海史中,他是個不可缺少的人物。皮西亞斯被譽為“第一個在大西洋航海探險的希臘人”。公元前350年,他帶領幾艘船駛向北歐。對於地中海人來說,當時的北歐還是一片陌生的地帶。但令人感到不解的,除了他選擇如此陌生的航行路線,還有其動機:作為駛向北歐的第一人,他的目的不在於開拓新航線,或者開辟新的根據地,而在於更多地了解遠方,即人們還不認識的地域。

在當時的地中海,有兩種不同類型的船:一種是長條形、靠劃槳來推動的船,這一類船被當成戰船使用,在皮西亞斯所生活的時代已經出現了三層槳座的戰船,即一種由三層船槳推動的大型帆船。另一種是依靠船帆航行、船體為圓形的商用船,這種船的船體長度僅僅是其寬度的三倍,所以也被稱為圓體船。它沉重的船身由巨大的直角帆驅動,船體這樣的造型導致這類船不容易被駕馭,所以它們隻能通過風力航行,讓風從後麵吹到帆上成為動力。如果起風的方向與目的地相反,就不能航行,必須一直等到風向變得有利。它們的最大航速很難超過5節,即每小時9公裏。

皮西亞斯探索的北歐,對希臘人來說還屬於未知的領域。這幅版畫錯誤地展示了一艘羅馬式戰船。實際上,皮西亞斯所用的應該是一艘或者幾艘圓體船,即商用帆船。

很可能皮西亞斯從馬薩利亞城起航時所帶領的都是圓體船。他的第一個目的地是世界的終點:對於當時的希臘人來說,直布羅陀海峽就是已知世界的盡頭,希臘神話中的海格力斯之柱就設立在這裏,根據神話傳說,是它們撐起了天空。海峽以外的一切對於希臘的航海家和學者來說,都是未知的。但是皮西亞斯並不滿足於此,他要更多地了解地中海以外的世界,還有北部地帶。

皮西亞斯穿過直布羅陀海峽後到達的第一站很可能是西班牙。在那裏,他拜訪了加地爾城,即今天的加的斯。由此,他來到了迦太基人的勢力範圍。腓尼基人衰敗後,地中海西部就落入了迦太基人手中。這座建於公元前9世紀、位於今天西班牙西南部的城市最開始是腓尼基人的殖民地,但到了公元前6世紀,波斯征服了腓尼基人後,加地爾城就從它的母城邦泰爾手中獨立出來;接下來,迦太基人逐漸成為龐大商業帝國的主角,他們的商業網覆蓋了地中海西部,北非的大部分地區也處於迦太基人的統治下,同時,在西班牙、撒丁島、科西嘉島也出現了迦太基人的基地。為了保護商業往來,迦太基人擁有一支戰鬥力很強的艦隊。同時,他們也因攻擊所有出現在其勢力範圍內的陌生船隻而惡名遠揚。

由此看來,皮西亞斯選擇的這條航線並不安全。但無論是否真的需要打破迦太基人的封鎖,他仍然毫發無傷地繼續遠航。他的船隊極有可能沿著今天西班牙和法國的大西洋海岸線行駛,到達了布列塔尼。他繼續向西前行,經過公海到達了貝裏裏翁角,也稱康沃爾郡的蘭茲角,即今天大不列顛島的最西端。在這裏,皮西亞斯參觀了古典時期著名的錫礦,該礦為當時的硬幣鑄造供應主要材料。錫從康沃爾郡出發,通過海路被運往整個地中海地區。

接下來,皮西亞斯的航海路線環繞了不列顛群島。他描述道,自己也探索了島的內陸情況。在整個行駛過程中,皮西亞斯都記錄了地理數據,並進行了分析。他估算出不列顛島嶼的海岸線長6400公裏,這個數字準確得驚人,就如他估算出從馬薩利亞城到不列顛的距離為1700公裏,而實際上這個距離大概是1800公裏一樣。此外,他還尋找到了有經濟價值的原材料和有潛力的商品。可惜我們今天無法找到線索來證明他是否建立了貿易聯係。

皮西亞斯從不列顛繼續北上,直到到達了一個更為遙遠的地方。在這裏,他描述每天隻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見不到太陽。又經過6天的航行,皮西亞斯到達了一座島嶼,他把它稱為“神話”,並認為這裏是位於最北端的人類居住地。根據他的描述,大地、海洋和空氣在這裏混合成一種黏稠的物質,這種物質使人無法繼續在海上航行。但是,我們並不能確定皮西亞斯是否真的到達過被他命名為“神話”的島嶼,如果是,那麽他又具體去了哪些地方?有關這座島嶼,他的描述非常模糊,而且自相矛盾,所以有可能他僅僅描寫了一座神話中的島嶼——他將這座島嶼命名為“神話”,也被羅馬人使用,意思是最為遙遠、未知的境地,也就是世界的終點。有幾位史學家認為,皮西亞斯的確航行到了這座島嶼,也有人認為他考察的是挪威海岸,第三種觀點甚至認為,他駛入了波羅的海,並到達了涅瓦河的入海口。根據皮西亞斯的記載,他從“神話”島繼續向東航行,一直抵達了另外一座島嶼,島上有很多琥珀——在地中海,琥珀大都從波羅的海進口,是非常受歡迎的商品。在回程路上,皮西亞斯很可能從位於大西洋的北海向南航行,最後回到了馬薩利亞城。在這裏,他完成了他的旅行遊記《海洋說》。他的描述是碎片式的,其中有很多引言出自其他古代作家。在很多古代文學作品中,我們能找到有關皮西亞斯和他的航海信息,比如在希臘史學家波利比烏斯的文章中。

“野蠻人指給我們這個地方,這裏的太陽從海岸升起,在海岸落下。這裏的夜晚非常短暫,在某些地區隻有兩三個小時,所以太陽落下後沒多久,就又升起來了。”

——皮西亞斯《海洋說》(參見吉明諾·馮·羅德《非凡現象的引言》,1世紀)

皮西亞斯的探險旅行一共航行了近兩萬公裏,應該至少持續了兩年半,或許是古典時期時間最長的海上航行,他也很可能是到達海水冰凍線以北的第一位航海家。皮西亞斯值得稱讚的不僅是其航海業績,還有他那非常精細的觀察能力。他首次描述了漲潮和退潮,這在當時的地中海還是未知的現象。盡管他還不清楚這兩者之間的相互聯係,但他意識到月亮對它們的產生有重要影響。根據皮西亞斯的描述不難看出,他精通天文學,通過在航行中觀察太陽升起的高度,就能確認白天日光的時長,以及在向北航行時星座位置是如何變化的。皮西亞斯也發現,其實北極星不一定在正北部的天空。他還將自己的天文測量用於確定地理距離。

這幅創作於17世紀的版畫展示的是加的斯海港。皮西亞斯的船穿過直布羅陀海峽後,就在此停靠。

皮西亞斯不僅是個有才幹的導航人,還是個出色的民俗學者。他從人類學的角度觀察並記錄北部地區居民從穀物和蜂蜜中提煉飲品。他也注意到,在這裏,穀物是在專門的穀倉脫粒,而不像地中海地區那樣在露天的地方打穀。

皮西亞斯是第一位記載地中海以外未知世界的希臘人。他提供的信息成為有關古典時期北歐地況的基礎材料。盡管皮西亞斯的航海報告沒有被完整地保留下來,但很多古典時期的作家都在自己的作品中提到了他和他的航海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