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托維：擊沉“俾斯麥”號的人

海軍上將約翰·托維（左）在英國戰列艦”威爾士親王“號的甲板上和該艦指揮官約翰·利奇（右）聊天。照片攝於1941年。

戰鬥結束了，正在燃燒的德國戰艦“俾斯麥”號隨著水流沉入大西洋。這時，英國本土艦隊司令約翰·托維上將向海軍部表示：“請允許我向這些在戰場上麵對強敵表現如此英勇的德軍，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來自倫敦的回答並不意外：“盡管我們也非常欽佩他們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但出於政治方麵的考慮，您這樣的情緒絕對不可出現在公眾場合。”在這場可怕的戰爭中，表達自己對敵方“俾斯麥”號上的船員的崇高敬意，正是這位海軍將領的典型作風。除了幽默的性格和堅定的基督教信仰，他還有獨立思考的精神。所以每當他認為自己有理時，會毫無畏懼地向上級提出異議。

1885年3月7日，約翰·托維出生在英國肯特郡的羅切斯特。父親是中校漢密爾頓·托維，母親是瑪麗亞·伊麗莎白·古德休。由於父親的職業需要，父母很長時間都生活在海外，於是，喜歡別人叫他“傑克”的托維在英國南部的蘭頓·馬特拉弗斯小鎮的杜恩福德寄宿學校中度過了自己的少年時代。顯然，托維在這裏生活得很愉快，他還是個出色的運動員；校長托馬斯·佩拉特對待他如父如友。

1900年1月，15歲未滿時，托維作為候補軍官進入達特茅斯的英國皇家海軍學院。1901年6月，提前畢業的托維作為海軍中士開始在海峽艦隊的戰列艦“莊嚴”號上服役。1年後，他被調到巡洋艦“阿裏阿德涅”號，這是美洲和西印度艦隊的旗艦。在這最初的服役階段，上級對托維的評價基本是積極的，但也不乏批評之語。早在青年時期，托維固執的性格就非常明顯。有一次，當他作為一名年輕的當值軍官監督小艇演習時，一位上級在演習結束前就開始向小艇發號施令。麵對這樣的幹預，托維二話沒說，當即脫下當值軍官佩戴的象征物白色手套和軍刀，徑直走下甲板，以示抗議。

1904年，托維晉升為海軍少尉。經過航海和武器方麵的深造和培訓，他開始在海峽艦隊的旗艦“埃克斯茅斯”號上服役。1906年，他晉升為海軍中尉。

從1913年開始，托維擔任巡洋艦“安菲翁”號的第一長官。1914年7月15日，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的前幾天，托維升任海軍上尉。僅僅三周後的1914年8月6日，“安菲翁”號因誤入雷區而被炸沉，這是英國皇家海軍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損失的第一艘戰艦。1915年1月，托維擔任驅逐艦“傑卡爾”號的指揮官。在他的指揮下，“傑卡爾”號和其他戰艦一起參與了1915年1月24日的多格灘海戰，給德方以沉重一擊。

1916年5月，托維接管驅逐艦“翁斯洛”號。1916年5月31日的日德蘭海戰，是史上規模最大的海戰，托維在戰爭中因勇敢和好戰而出名。雖然“翁斯洛”號在向已經失去戰鬥力的德國巡洋艦“威斯巴登”號發起一次魚雷艇進攻時受到重創，但托維仍堅決向德軍發射了最後一枚魚雷。和“威斯巴登”號一同犧牲的還有德國作家約翰·基瑙，即廣為人知的戈爾希·福克。由於受損過於嚴重，“翁斯洛”號被同樣遭到攻擊的驅逐艦“保衛者”號拖入安全地帶。官方報道中寫道，托維“在攻擊敵船時表現得頑強而堅定”。因為在各個戰報中被提及，他升任戰艦艦長。為了表彰他的勇敢，1919年，政府還向他補發了傑出服務勳章。在這場海戰之前的幾天，托維剛和艾達·羅韋結婚。

1923年，托維晉升為海軍上校，並擔任一支驅逐艦艦隊的指揮。在他人眼中，托維是個嚴格但很關心下級的領導。經過在不同領域的培訓，包括在海軍部第二海務大臣手下服役，托維於1932年第一次獲得屬於本土艦隊的戰列艦“羅德尼”號這樣的大型戰艦的指揮權，他成功地將自己的部下組建成了一支積極而高效的隊伍。這並非易事，因為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剛剛參與了“因弗戈登兵變”，當時英國政府宣布減薪10%以安全渡過世界經濟危機。幾年間，作為戰艦及其士兵的領導，托維的優秀品質越發突出。但他固執的性格也多次使他極其堅持自己的立場，甚至公然反對上級。本土艦隊司令約翰·凱利上將曾這樣評價他：“托維上校和我有著相同的性格。但我屬於堅持不懈地朝著目標努力，而托維則是該死的頑固。”然而他補充道：“但是這個性格從未影響他對我的忠誠。”1935年8月，托維晉升為海軍少將。經過在海軍軍事學院學習，並作為皇家海軍副官服役後，托維於1938年初被任命為地中海驅逐艦艦隊的司令。

“俾斯麥”號是德國海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驕傲。在它擊沉“胡德”號後，英國皇家海軍不惜一切代價，要摧毀這艘德國戰艦。

由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初期地中海沒有戰役，大部分駐紮在那裏的艦隊都被調遣，所以自1939年5月升為海軍中將的托維手下有時隻有5艘陳舊的驅逐艦。但自1940年6月意大利參戰後，情況有了很大變化。托維成為輕型艦隊司令、地中海艦隊總司令和安德魯·坎寧安上將的代理司令，除了管理驅逐艦，還管理輕型巡洋艦。在幾場和意大利海軍的較量中，托維表現突出，比如1940年7月9日的卡拉布裏亞海戰，這是意大利和英國海軍之間第一次大規模交鋒，幾天後他擊沉了意大利潛水艇“巴托洛梅奧·可萊奧尼”。

1940年11月，已是海軍上將的托維擔任本土艦隊司令，任務是保護在英國海域駐停的英國艦隊。因為托維堅持他的旗艦要在海上，而非從陸地總部發號施令，他多次和第一海務大臣、海軍元帥達德利·龐德，以及首相溫斯頓·丘吉爾產生激烈衝突。不過，托維仍然在這個極其重要的職位上完成了兩年半的正常任期。法國投降後，英國獨自對抗德國，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阻止德國入侵英國。當1940年底德軍登陸英格蘭島嶼的危險被解除後，托維把工作重點放到保護那些在大西洋上航行、對英國至關重要的商船隊上。

在此期間，追捕“俾斯麥”號成為本土艦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最大考驗。德國海戰策略的一個主要目的是破壞英國在大西洋上的攻擊路線。除了潛水艇，德國還在商船航路上投入了戰列艦和重型巡洋艦。這些重型戰艦的投入還有其戰術方麵的用意，因為如此一來，英國不得不同樣投入大量戰艦來護航。1941年初，一次代號為“柏林”的由“沙恩霍斯特”號和“格奈森瑙”號兩艘戰列艦成功完成的針對英國商船的軍事行動，似乎肯定了德國的海戰策略，即投入重型水上戰艦破壞英國的海上補給線是有效的。於是，德方很快就準備新的行動：1941年5月18日，新的戰列艦“俾斯麥”號和重型巡洋艦“歐根親王”號在岡瑟·呂特琴斯上將的指揮下，從哥騰哈芬，即今天的波蘭北部格丁尼亞向大西洋開進，執行“萊茵演習”。原本“沙恩霍斯特”號和“格奈森瑙”號也應該加入這項行動，但這兩艘戰艦還沒準備好。

“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離開波羅的海後不久，英方就截獲了這兩艘德艦離港的信息。於是，托維上將派蘭斯洛特·霍蘭中將帶領戰列巡洋艦“胡德”號——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戰艦，也是英國皇家海軍的驕傲——和新型的、還在試用期的戰列艦“威爾士親王”號出海。托維的任務是在德國軍艦在廣闊的大西洋海域失蹤之前將它們截獲。

5月22日早上，托維得到消息，兩艘德國戰艦已離開挪威港口卑爾根。於是他下令自己的旗艦“喬治五世國王”號，以及本土艦隊中其餘的戰艦起航向北進發。此時，正在格陵蘭島和冰島之間的丹麥海峽巡邏的巡洋艦“薩福克”號和“諾福克”號也發現了德國戰艦。

1941年5月24日早上，當“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在丹麥海峽遇到“胡德”號和“威爾士親王”號時，開始了一場隻持續了6分鍾的海戰。幾次排射後，德國戰列艦擊中了“胡德”號位於船後方的火藥庫，總共1419名船員中，隻有3人在這場威力極大的爆炸中生還。“威爾士親王”號馬上掉頭撤離。此時的托維和他的艦隊在500多公裏以外的地方，因此無法及時幹預指揮。

英國戰列巡洋艦“胡德”號在交戰後僅僅6分鍾內就被“俾斯麥”號和“歐根親王”號擊沉。

“俾斯麥”號在海戰中也被擊中，導致它的速度減慢。盡管如此，呂特琴斯上將仍決定繼續這次軍事行動，他下令“歐根親王”號接下來自主進攻英國商船，他自己帶領“俾斯麥”號繞過英格蘭島，開往被德軍占領的法國。

“胡德”號被擊沉的消息在英國朝野引起震動。英國首相丘吉爾發出“擊沉俾斯麥！”的號令，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英國海軍部馬上集結了所有可支配的戰艦。這很可能是史上規模最大的一場海上獵捕行動，其總指揮由海軍上將托維擔任。當本土艦隊在北部海域搜尋德國戰艦時，另外一支駐紮在直布羅陀海峽、同樣實力強大的英國H艦隊由詹姆斯·薩默維爾中將指揮作戰，其任務是阻斷“俾斯麥”號向南逃離的退路。一開始，“俾斯麥”號總能成功擺脫追捕它的英國戰艦。但後來，海軍上將呂特琴斯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5月25日上午，他兩次命人發出篇幅較長的無線電報，由此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幾天後，“俾斯麥”號被一架英國水上飛機發現，於是英國各艦隊馬上向發現德艦的地點進發：H艦隊從南北上，同時本土艦隊各隻主力艦從北向南靠近。鑒於“俾斯麥”號的巨大優勢，它仍舊有可能逃離身前身後的獵手。而此時，H艦隊距離太遠無法發動進攻；托維的戰艦已經快沒有燃油了。這時唯一的機會就是通過空軍發起進攻，從而減緩德國戰艦行進的速度。

5月26日晚上，H艦隊航空母艦“皇家方舟”號派出的“劍魚”型號魚雷戰鬥機向“俾斯麥”號發起了進攻，並破壞了它的舵，導致這個龐然大物幾乎無法動彈。至此，“俾斯麥”號的命運已走向終結。

5月26日的夜裏，這艘德國戰列艦被英國戰艦圍攻，但仍進行頑強抵抗。5月27日上午，“俾斯麥”號在法國西部城市布雷斯特以西的地方對陣托維上將指揮的占有壓倒性優勢的英國艦隊，其中包括戰列艦“羅德尼”號和“喬治五世國王”號、重型巡洋艦“諾福克”號和“多塞特郡”號。8點45分左右，兩艘英國戰列艦首先近距離開火。1小時內，這艘德國海軍的驕傲隻剩下一堆還在燃燒的殘骸。10點40分左右，這艘強大的戰列艦緩緩向一邊傾斜，然後開始下沉。船上的2000多名船員隻有116人生還，呂特琴斯上將、艦長海軍上校恩斯特·林德曼全部陣亡。重型巡洋艦“歐根親王”號的命運和“俾斯麥”號截然不同，它成功逃脫，並於1941年6月1日安全到達布雷斯特港。

納粹政府把這次“萊茵演習”的災難性結果宣傳為英雄式的犧牲：“下沉的旗幟還在飄揚。”事實上，“俾斯麥”號被擊沉標誌著商貿戰中使用重型水上戰艦的終結，以及德國海軍主動進攻策略的失敗。

對於托維來說，擊沉“俾斯麥”號是他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盡管英國物資運輸的威脅解除讓他如釋重負，但他在官方戰役報告中並不曾忘記表達自己對敵方陣亡將士的尊敬：“‘俾斯麥’號在麵對軍事實力遠勝於己的敵軍時表現得極為勇敢，發揚了傳統的德意誌皇家海軍精神。”

之後，托維上將獲得大英帝國爵級司令勳章，他晉升為騎士貴族，從此被稱為約翰·托維爵士。海軍領導層鑒於巡洋艦“薩福克”號和“諾福克”號的指揮官海軍中將弗雷德裏克·韋克-沃克以及“威爾士親王”號的指揮官約翰·利奇在“胡德”號被擊沉後的表現，決定向軍事法庭起訴這兩位軍官。這時，托維毫不猶豫地為自己的兩位手下辯護。他解釋道，兩人的表現都是合理的，並且倘若真的要上法庭，他就辭去司令職位。於是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海軍部最終沒有起訴。

作為本土艦隊的司令，托維也負責北極商船護衛隊的工作。這支船隊在1941年6月德國入侵蘇聯後負責向蘇聯運送物資。托維反對這支船隊在夏季出海，他認為北極夏季的極晝和缺乏有效的航空保護等因素，使得任務太冒險。1942年6月，PQ-17護航運輸隊的全軍覆沒最終證明了托維的先見之明。船隊為了躲避德國戰列艦“蒂爾皮茨”號而自行擴散，於是單獨行動的並未受保護的戰艦成了德國戰鬥機和潛水艇最易攻擊的目標。在總計34艘戰艦中，隻有11艘到達蘇聯摩爾曼斯克港。這次災難過後，開往蘇聯的航運被取消了兩個月，直到這年9月才恢複運行。

1943年6月，托維接任岬角海軍站的上將司令職務。這也是個有挑戰的職位，因為其任務不僅是組織英國東部海岸的商船護衛隊，還要為盟軍在西西裏島和諾曼底登陸做準備。這年10月，托維晉升為皇家海軍元帥。此外，他在1945年1月還被授予最高皇家海軍副官的名譽頭銜。

1946年，已服役45年的約翰·托維爵士退休。不久後他被封為蘭頓·馬特拉弗斯男爵，這個頭銜名稱成了他和曾經就讀的學校之間一輩子的聯係。盡管托維所獲榮耀無數，但他仍然很謙虛。退休後，托維勳爵曾在不少組織裏任職。但由於其夫人健康狀況不佳，他最終辭去了所有職務。1971年1月12日，在其夫人去世僅僅幾個月後，托維在馬德拉島也隨她而去，享年86歲。由於二人沒有子嗣，托維的貴族頭銜隨著他的去世而終結。

1941年5月27日，由於被魚雷擊中而無法動彈的“俾斯麥”號在北大西洋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