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阿巴斯諾特·費舍爾：一位卓越的改革家

海軍上將約翰·阿巴斯諾特·費舍爾對20世紀初英國海軍政策的影響無人能及。為了實現對皇家海軍的改造，他的極端主義作風引起保守派的尖銳批評。

約翰·阿巴斯諾特·費舍爾不是霍雷肖·納爾遜。他能夠成為英國海軍首腦，並非歸功於他作為一名獨具魅力的海軍將領的領導能力，而是因為他是一名孜孜不倦的改革家。英國皇家海軍之所以能夠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稱霸海洋，至今都被認為是費舍爾的功勞。這主要源於他在1904——1910年所實行的改革。

1841年1月25日，費舍爾出生於錫蘭，即今天的斯裏蘭卡，他在家裏11個孩子中排行老大，父親威廉·費舍爾是一位英國陸軍軍官。在他出生後不久，父親就離開軍隊，開始經營咖啡種植園，但由於虧損嚴重而欠下一身債務，難以維持家庭開銷。6歲時，費舍爾被送回英國，由外祖父母撫養。但外祖父母同樣不富裕，一家人隻得靠出租房產度日。年幼的費舍爾從此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

13歲時，常被稱為“傑基”的費舍爾作為候補軍官加入英國皇家海軍。入學考試是寫出主禱文和**跳過一張椅子。當時英國的海軍將領培訓並不注重知識素養，而且科學研究在皇家海軍內部也沒有受到尊重。出身於社會上層的海軍軍官在很長時間裏都排擠那些比自己出身卑微的機械軍官，因為他們不是“紳士”。隨著科技的發展，這些陳舊的觀念才逐漸被改變。

1850年，英國海軍大部分裝備還是和納爾遜時代一樣的木質帆船，蒸汽發動機和其他新技術在海軍中的應用十分有限。費舍爾服役的第一艘戰艦是製造於1831年、配有84門前膛炮的帆槳戰列艦“加爾各答”號。跟隨這艘船，他參與了1853——1856年的克裏米亞戰爭。當時的英國和法國加入土耳其陣營對抗俄國，而俄國的目的是擊敗正在瓦解的奧斯曼帝國，擴張自己的領土。

和他的前輩納爾遜一樣，費舍爾的晉升最開始歸功於他的能力。他聰明、熱情，極有野心，一位與他同船的戰友描述費舍爾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候補軍官”。費舍爾還具有非凡的個人魅力。通過這樣的魅力，他總能成功地贏得重要人物的好感，並使之成為他仕途上的助力。

1860年啟航的戰艦“勇士”號是第一艘帶有鋼鐵船身的裝甲戰艦。這艘早期的裝甲戰艦其實就是鋼鐵船身的帆槳戰艦，蒸汽發動機隻是輔助。“勇士”號如今被安置在樸次茅斯港，以供參觀。

1860年11月，費舍爾順利通過軍官晉升考試，獲得海軍少尉頭銜。除了在航海知識和炮兵學這兩門課程中取得優異成績，他在滿分1000分的導航學考試中取得了963分，這也是史上最高分。

這個時期，科技的發展開始威脅老式的木質帆船艦隊的統治地位。當年英國的確依靠這些舊式艦隊取得了世界海上霸主的地位，但現在，科技的革新決定了戰艦的構造：蒸汽驅動和其他新技術被運用到海軍戰備中。1859年，深海裝甲戰艦“榮耀”號在法國啟航。1年後，英國人以一艘裝甲驅逐艦“勇士”號作為回應。和“榮耀”號不同的是，“勇士”號的船身是由鋼鐵打造的。

除了用鋼鐵替代木質材料，以及蒸汽驅動最終取代帆槳，隨後競爭的重點在於鋼甲質量和炮彈的穿透力。最後解決重炮安置的最佳方案是可旋轉的炮口，由此大炮可以向任意方向發射炮彈。

費舍爾對於科技革新的態度總是非常開明的。當他還在炮兵學校訓練船“卓越”號上任教時，就開始研究魚雷技術了。當時這種有自己的驅動力和控製係統的水下炮彈剛剛被引進，費舍爾還成了水雷電動點火裝置的專家。年輕的費舍爾已經在海軍中小有名氣。

1874年，費舍爾晉升為海軍上校後，在海上度過了接下來的幾年。1881年，他擔任戰列艦“不屈”號的指揮官——這也是當時英國皇家海軍最現代、攻擊力最強的戰艦。1882年，當英國海軍轟炸亞曆山大港時，這艘裝甲戰艦由於出色的射擊能力而引起人們注意。然而費舍爾的才幹不僅表現在海上：他還把一列火車改裝成了裝甲戰車，以便在陸地上也能回擊抵抗者。為此他獲得了英國最高榮譽獎章之一的巴斯勳章。

但後來費舍爾感染了瘧疾，並被強行遣送回英國，因為第一海務大臣諾斯布魯克勳爵認為“海軍部能再造一艘‘不屈號’戰艦，但不會有第二個費舍爾”。在9個月的康複期間，費舍爾受到維多利亞女王的接見，並和她的兒子、後來的國王愛德華七世成了朋友。

康複後的費舍爾於1883年4月晉升為炮兵學校訓練船“卓越”號的指揮官。就像以前著迷於魚雷一樣，如今他同樣醉心於火炮的研究。這些年，費舍爾開始和媒體緊密合作，他有意利用媒體，從而使受媒體影響的公共輿論對自己有利。

1905年啟航的“無畏”號被認為是第一艘現代化戰列艦。它比同時代的其他戰艦體形更大，攻擊力更強，速度更快。

海軍上將約翰·阿巴斯諾特·費舍爾（左）和海軍上將查爾斯·貝雷斯福德勳爵（右）一輩子都是死敵。就算在政治領域，他們也是對手。

1890年，費舍爾晉升為海軍少將，兩年後成為第三海務大臣及皇家海軍最高管理和指揮機構海軍部的財務大臣。除了建造戰艦，他的任務還包括發展炮兵學。在此期間他實施了一係列現代化措施，其中包括將驅逐艦作為新一代戰艦引入皇家海軍。1894年，維多利亞女王授予費舍爾巴斯勳章。晉升為海軍中將後，費舍爾於1897年成為西印度艦隊的司令。

1899年，費舍爾回到了歐洲，並作為海務專家被派往在荷蘭首府海牙召開的第一次國際和平會議。該會議由俄國沙皇號召舉行，談判目的是就國際章程和公約達成一致，以便將來能夠和平解決爭端。費舍爾代表英國皇家海軍的利益，堅定地拒絕所有海軍限製條例：“我期望的並不是戰爭，而是和平！正因如此，我們需要一支強大的海軍。”費舍爾並不是唯一一個公然反對裁減軍備的人，因此會議的成果局限於國際戰爭法和常設仲裁法院，以解決國際衝突，但沒有國家必須遵守仲裁法院的宣告。

接著，費舍爾擔任地中海艦隊總司令，並於1901年11月晉升為上將。1年後，他成為第二海務大臣，負責皇家海軍的人事工作。借助這個職位，他再次開始實行改革。1903年，軍官培訓部門通過“費舍爾-塞爾伯恩模式”實行全麵改革，海軍軍官和機械軍官將在一起培訓，由此建立一個統一的軍官隊伍。雖然費舍爾自己是一名海軍軍官，但他認識到機械工程師對海軍軍備科技化的重要性，所以他致力於提升機械軍官的待遇。可皇家海軍中的機械軍官仍然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無法獲得相應的社會尊重。

20世紀初，德國的皇家海軍在波羅的海逐漸成為英國的隱患。俾斯麥認為德國是歐洲大陸的強國，但是在德皇威廉二世看來，德國應該是世界海上霸主。1897年，阿爾弗雷德·蒂爾皮茨（1900年後改名為阿爾弗雷德·馮·蒂爾皮茨）被任命為德國海軍部的國務秘書。1898年，蒂爾皮茨開始擴建海軍艦隊。這支艦隊的存在讓英國覺得，倘若真的發生戰爭，那麽最終的勝利取決於波羅的海的海戰。德國充滿野心的海軍艦隊計劃最終導致了英德之間災難性的軍備競賽，以及德國在外交上的被孤立。

其實，英國一開始並沒有把德國艦隊放在眼裏。和許多報道不同，費舍爾被任命為第一海務大臣（英國皇家海軍首腦）和德國海軍擴張並無直接聯係。在外交政策上，英國最危險的敵人是法國和俄國，而不是德國。

1904年上任後，費舍爾開始著手實行英國皇家海軍的全麵改革。他最重要的目標是提升“海軍艦隊的效率”，以及讓它“隨時準備應戰”。但和很多人的猜測不同，費舍爾並不是個戰爭狂，他想通過威懾來避免戰爭。費舍爾結束了之前英國戰艦在世界各地駐紮的狀態，而把皇家海軍集中在歐洲海域。這樣不僅能保護英國各個島嶼，並且借助機械發動機，使得艦隊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到達世界各地。

同時，這位精力充沛的改革家還開始淘汰一批舊式的、在戰鬥中沒有太大意義的戰艦。如費舍爾自己描述的：這樣的戰艦“既不能打仗，又不能逃跑”，就隻能被當成廢鐵處理。其餘還有些用處的舊戰艦就被收集到儲備艦隊，原先用於維持這些戰艦的開銷被費舍爾用來建造攻擊力更強的現代化戰艦。通過這樣的方式，費舍爾有效地利用了現有資源，建造了一支盡管戰艦和人員數量較少，但戰鬥力更強的艦隊。

1904年，英國和法國簽訂《英法協約》。雖然這次相互“真誠的讚許”之初始目的並不是對抗德國，而是調停兩國之間有關殖民地的爭端，但卻影響了歐洲大國的勢力均衡。至少德國海軍戰備要繼續增強以抵禦英國皇家海軍又獲得了一個理由，這其中媒體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為了給海軍軍備做宣傳，媒體經常提出“德國危險”。1907年，英國、法國和俄國簽訂了所謂的“三國協約”，這個舉動被德國人理解為敵人對自己實行的外交孤立。

在這些年裏，費舍爾對戰艦進行了革新。直到20世紀初，所有歐洲大國海軍艦隊的核心部分都是所謂的“前無畏艦”，即“無畏”號之前的戰列艦。它們的主要武器是分別安置在船頭和船尾的一門雙炮口旋轉重型大炮。在戰鬥中，它們一艘接一艘排成縱列前進，向敵方開炮，同時不會相互影響。這也是“戰列艦”一詞的來源。

1905年，英國的戰列艦“無畏”號啟航。這艘新型戰列艦比之前所有戰艦都更快、更強。作為現代戰艦的雛形，“無畏”號的不同之處在於它的主要武器是5門口徑為30.5厘米的雙炮口重炮，相比之下，同期最先進的德國戰艦上4門28厘米口徑的大炮中隻有一門是重型炮。同時，英國人還研製出武器裝備和“無畏”號一樣強大的戰列巡洋艦，並且由於使用更為輕便的裝甲，它的速度比“無畏”號更快。正是這些快捷而戰鬥力強的戰列巡洋艦使費舍爾看到了未來。但鑒於德國海軍的戰備狀況，英國開始製造大批“無畏”號類型的戰艦。同時，費舍爾還督促建造潛水艇，因為他認為潛水艇能徹底改變海戰方式。他還起草了一套以驅逐艦和潛水艇的使用為基礎、阻止敵軍進攻的新計劃。

新的大型戰艦使舊式的戰列艦、裝甲巡洋艦，以及大型巡洋艦在一夜之間失去了軍事價值——這在英國引起了爭議。德國也效仿英國，根據1906年德國海軍法補充條例、以“無畏”號為樣本建造的德國大型戰列艦計劃於1908年投入使用，並同時開始建造戰列巡洋艦。

通過把英國戰艦集中在歐洲，並對海軍進行現代化改革，費舍爾極大地提高了皇家海軍的戰鬥力。他還對英國海軍的機構和造船部門的管理進行了改革，從而推動炮兵學繼續發展。他還主張用燃油動力取代燃煤動力，因為燃油不僅能提高燃燒效率，還更加易於存放。

費舍爾認為，大英帝國的安全完全取決於皇家海軍。他堅信，隻有強大的海軍才能阻止其他國家攻擊英國。因此，他推行的改革就是為了減小戰爭發生的可能性。在費舍爾看來，德國海軍軍備是尤其危險的，這也促使英國皇家海軍隨之加強戰備。除此之外，費舍爾想建立一支實力領先於所有國家的英國艦隊。

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右）在他的辦公室裏接待費舍爾。關於1915年初的達達尼爾海峽之戰，二人意見大相徑庭。費舍爾拒絕這項軍事行動，從而於1915年5月辭職。

1905年12月，費舍爾晉升為海軍上將，也稱海軍元帥，還被允許可以自行決定何時退休。費舍爾強力推行的皇家海軍改革並非沒有爭議，尤其是來自保守派方麵的。費舍爾親近自由派，這使他在海軍中成了少數派，特別是在數量上裁減艦隊引起了保守派的極大不滿。在皇家海軍內部，他有跟隨者，也有堅定的反對者。費舍爾的原則是，最有能力的人才能獲得晉升，而非工齡最長的人，這使許多海軍軍官無法理解，因為這樣做打破了很多傳統。但隨著年齡增長，費舍爾反而變得更加獨斷專行：“我會毀掉每個反對我的人。”

費舍爾高傲和急躁的性格使他樹敵不少，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海軍上將查爾斯·貝雷斯福德勳爵。貝雷斯福德於1907年擔任海峽艦隊總司令。兩人都屬於有才幹的海軍軍官，但是他們對艦隊的未來以及皇家海軍的改革意見相左。由於兩人都有登上第一海務大臣位置的野心，平民出身的費舍爾和貴族出身的貝雷斯福德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1909年1月，貝雷斯福德被解除海峽艦隊司令職務後，他身為議員公開批判費舍爾及其改革，這使兩人間的矛盾激化。

1909年，費舍爾獲封為費舍爾男爵，成為英國貴族，並於1年後退休。他的繼任者上將亞瑟·威爾遜爵士繼續實行費舍爾的改革。1912年，費舍爾擔任科技委員會主席，並致力於讓所有皇家海軍戰艦使用燃油動力。

但這並非他事業的終點。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費舍爾依照丘吉爾——1911年起擔任英國海軍大臣——的意願再次回到崗位。1914年10月，費舍爾再次擔任第一海務大臣，即使已經73歲高齡，他仍舊精力旺盛。費舍爾很清楚自己的策略：首先清除國際海域的敵船，然後剿滅德國在波羅的海的艦隊，最終獲得波羅的海上的霸權。同時，通過封鎖來破壞德國的海上商貿航線，從而切斷其生活物資和原料的供應。

但是，費舍爾必須首先把注意力放到南美洲上。11月1日，駐紮在太平洋的德國東亞艦隊在中將馬克西米利安·馮·施佩的帶領下，在智利海岸的科羅內爾附近消滅了一支英國艦隊。鑒於敵方實力遠勝於自己，施佩決定繞過合恩角返回德國。費舍爾在倫敦得知此事後，迅速做出決定，下令讓戰列巡洋艦“必勝”號和“堅定”號出發，在南大西洋攔截德國艦隊。1914年12月8日，德國戰艦在馬爾維納斯群島遭遇這兩艘戰艦和其他英國海軍，隨後幾乎所有德國戰艦都被擊沉，2200多名德國水兵陣亡，其中包括施佩本人。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唯一一場勝負分明的海戰。

盡管取得這樣的成果，費舍爾和丘吉爾之間還是從1915年開始不和。1914年10月，奧斯曼帝國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戰，並和德國以及奧匈帝國並肩作戰。由此，協約國通往俄國的物資運輸航線在達達尼爾海峽被封鎖了。於是丘吉爾建議，通過使用陸軍、海軍武力，強行打通通往黑海的航線。第一支艦隊遭受慘重損失、大敗而歸後，費舍爾建議停止這項計劃。但他無法說服丘吉爾，於是在1915年5月15日辭去第一海務大臣的職務，以示不滿。

正如費舍爾所擔心的那樣，接下來幾年的軍事行動變成了一場災難。在德國所支持的土耳其的鼓動下，加利波利半島頑強抵抗英軍，導致英國打通穿越黑海航線的計劃失敗。這次慘敗迫使丘吉爾辭去海軍大臣的職務，阿斯奎斯政府也因此垮台。這也成為費舍爾事業的終點。

1918年7月，費舍爾的夫人弗朗西斯去世，他們兩人於1866年結婚，育有一子二女。兩年後的1920年7月10日，費舍爾也去世了。官方葬禮在倫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舉行。之後他的遺體被火化，骨灰被安放在諾福克郡屬於費舍爾的吉爾弗斯通莊園裏，就在他夫人的墓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