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科克倫:一個天生的“海盜”
這幅當年的漫畫展示的托馬斯·科克倫正處於事業低穀:一半的他是個海軍將領,但是這個職業的典型象征物已經被毀壞,散落在地上,另一半的他是個平民和囚犯。1815年,科克倫因涉嫌參與所謂市場蒙騙案而被囚禁於皇家法庭監獄。
無論英國把皇家海軍曆史精簡到何種程度,都不可忽視這位出其不意的天才托馬斯·科克倫,即後來的鄧唐納德伯爵第十。他的一生既充滿英雄氣概,同時也是一場悲劇……“從純粹的戰鬥勇氣、大膽和豐富的想象力方麵看,鄧唐納德伯爵第十恐怕無人能及。”英國史學家邁克爾·劉易斯如此評價蘇格蘭海軍將領托馬斯·科克倫,也就是第十代鄧唐納德伯爵。此人在事業上的曲折經曆不僅引起了史學家的興趣,還為無數個海上探險故事提供了靈感。曾服務於科克倫的弗雷德裏克·馬裏亞特、霍恩布洛爾係列小說的作者塞西爾·斯科特·福雷斯特,還有《傑克·奧布雷船長》的作者帕特裏克·奧布萊恩——這些小說家們總能從這位“天生的海盜”曲折、離奇的生平中為自己的創作找到靈感。但是科克倫的名字卻很少有人知曉。
1775年12月14日,托馬斯·科克倫出生於蘇格蘭拉納克郡伯爵領地內的安斯菲爾德,他的母親叫安娜,父親是第九代鄧唐納德伯爵阿奇博爾德·科克倫。盡管科克倫一開始打算在軍中創業,但他更願意為皇家海軍服役。17歲時,他作為候補海員第一次加入海員隊伍,在一艘由他的叔叔指揮的三桅快速戰船“興德”號上服役。這時的英國海軍非常缺人,因為自1793年2月1日法國國民公會向英國宣戰,直到1815年的20多年裏,英國和法國在世界各地一直相互征戰,以擊敗對方、奪取歐洲霸權。
1798年,已經成為海軍少尉的托馬斯·科克倫被派往“弗卓延特”號。這是當時的地中海海軍上將基思爵士的旗艦。但是在這裏,科克倫遇到了艦隊司令事業上的第一個挫折:在摩洛哥的得土安海港上岸後,科克倫隻向他的指揮官做了報告,而沒有向大副報告。當被質問時,他的回答是,大副“不應該讓自己在指揮官麵前出醜”。從此,關於他“對長官失敬及無禮”的譴責就沒有停止過,最終他還被送上了軍事法庭。在法庭上,科克倫因不服從上級和失禮行為而被指責。但科克倫幸運地被無罪釋放,同時他收到基思爵士的警告:“科克倫爵士,我受法庭委托,告知您,您作為軍官不可以對上級使用粗暴言語……”
科克倫的小炮艇“迅捷”號受到西班牙戰艦的攻擊。
1800年2月,科克倫受命把剛剛截獲的法國戰列艦“吉尼羅”號帶入英軍占領的梅諾卡島的馬翁港。這項任務科克倫險些未能完成,因為在途中他遇到了海上風暴,差點無法到達目的地。作為獎勵,科克倫被升任為一艘極小型的炮艇“迅捷”號——用科克倫自己的話說就是“一艘戰艦的滑稽模型”——的指揮官。隨後,這位新任指揮官奉命在西班牙海岸線前展開商貿戰,因為西班牙已經決定加入法國陣營參戰。對於像科克倫這樣一位充滿野心的軍官來說,這樣的任務最合適不過。13個月裏,科克倫截獲了50多艘敵方船隻。
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科克倫和他的“迅捷”號對西班牙航海路線構成了極大的威脅,以至於西班牙政府派遣一艘由三桅戰艦掩飾成的商船,專門來捕獲“迅捷”號。但是科克倫極為機靈,他在遊擊戰方麵是個天才,很快就有了對策。科克倫把他的小炮艇裝扮成丹麥的商船。為了讓效果更逼真,他還讓手下一個丹麥人臨時擔任船長。西班牙人由此被蒙騙過去,把眼前的英國船放走了,讓科克倫逃過一劫。
1805年5月5日,又有一艘西班牙三桅戰艦出現在海麵。這次的情況毫無希望,無論掩飾還是逃離都已經來不及。於是科克倫決定馬上進攻:用他那艘隻有14門大炮和54名船員的小炮艇,去攻擊裝備有32門重型炮和319名船員的西班牙戰艦。對方的實力實在太強了,但是科克倫並沒有糊塗:在一場近距離較量中,他竟成功戰勝了這艘名為“加莫”號的戰艦。英軍隻有4人陣亡,17人受傷。
科克倫把“加莫”號作為戰利品帶進馬翁港。對這次意外成功,他當然感到十分驕傲,並希望能由此獲得相應的獎勵——但是並未如願:直到1805年8月,科克倫才被升任為海軍上校,但他經曆這麽多艱險戰役理所應得的首席軍官頭銜卻沒有實現。這足以使自視甚高的科克倫在寫給海軍上將聖文森特爵士的信中,憤怒地要求升職。此事又令自負的科克倫在海軍部裏聲名狼藉。
1802年3月,《亞眠條約》的簽訂結束了英國和法國之間的戰爭。在接下來並不安定的14個月裏,科克倫參觀了愛丁堡大學。在這裏,他參加了數學家、哲學家和啟蒙思想家杜格爾德·斯圖爾特的公開課。1803年,當這個短暫的停戰期結束後,他再次報名加入新的戰艦。聖文森特爵士有意指派給他“阿拉伯”號,這是一艘由商船改造的配置簡陋的戰艦。但這對渴望建功立業的科克倫來說似乎並不算糟糕,因為他接受的任務是帶著這艘“水上漂浮的棺材”去奧克尼島東北部,保護那裏的漁場。
這是身為海軍上將的托馬斯·科克倫所佩戴過的肩章。
在接下來的15個月裏,如科克倫自己所述,他過著“流放生活”。直到聖文森特爵士的職務由梅爾維爾爵士替代,科克倫才被任命為三桅戰艦“帕拉斯”號的指揮官,他的任務是破壞亞速爾群島的貿易。如今終於遠離對他疑心重重的聖文森特爵士,科克倫得以回到自己的最佳狀態。在1805年2月和3月間,他成功捕獲了一批西班牙運寶船。這些船還未得知英國和西班牙已經開戰的消息,所以毫無戒備地經過科克倫的戰艦。科克倫自行把原計劃10個星期的行動延長至3個月之後,於1805年3月回到了普利茅斯。他認為自己作為一個勝利者就應該有排場,以顯示他的豐功偉績:他送給每一位水手一個巨大的金蠟燭架,而他自己的戰利品大概價值7.5萬英鎊——相當於今天幾百萬歐元。
隨後科克倫離開了航海隊伍,這位自由主義者決定從政。海軍軍官坐在國會裏議政,或者擁有政治職務,這在當時並不稀奇。但是和其他大部分的議員不同,科克倫有著非常清晰的目標。身為極端自由主義者,他想鏟除腐敗貪官並投身於政治改革。由於性格怪僻,科克倫在國會裏必然受到關注。
理論上,英國國會代表著整個民族的利益,但實際上,這就是一個由貴族和富豪市民階層組織的集會。一個人的選舉權和他的財產相關聯,所以擁有選舉權的人數量相對較少,賄賂選民成為日常現象。尤其臭名昭著的是所謂“衰敗選區”,即選民數量很少的選區,這裏的選票通常被議員收買。當時這些行為還是公開的,並沒有加以掩飾,所以科克倫正好可以利用這點。當他第一次在一個“衰敗選區”霍尼頓競選失敗後,他仍然給所有受對手賄賂而並沒有選他的選民們每人10個基尼(舊英國金幣)。如他所述,這樣做是希望能獎勵這些人的真誠。到了第二輪選舉時,科克倫獲得國會席位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通過在競選中使用計謀,科克倫在下一次選舉中大獲全勝。然而,期待豐厚報酬的選民們失望了:科克倫說任何形式的政治賄賂都是可恥的,所以堅決拒絕為選舉埋單,這激怒了霍尼頓選區的選民。科克倫自己也清楚,他已經失去在這個選區繼任的機會了,於是他轉去威斯敏斯特選區。
他是個海盜,不是海軍上將。英國海洋史中沒有人像他這麽浪漫,因為他喜歡用一種對於他來說非常典型的充滿了戲劇性的形式來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克裏斯托弗·勞埃德,英國海洋曆史學家
作為來自霍尼頓(後來轉去威斯敏斯特)的國會議員,科克倫總是直截了當地闡述問題——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他激烈抨擊政府的所作所為,並堅持不懈地反對貪汙腐敗,尤其是皇家海軍及其管理機構。但同時,他並沒有放棄航海。直到1809年為止,他交替擔任政客和三桅戰艦“英博雅司”號的指揮官,“英博雅司”號幾乎一直都在大西洋和英吉利海峽作戰。科克倫憑借勇敢和機智,曾在一天之內就捕獲了3艘法國快艇。拿破侖稱他為“海豹”。
但是一次突然襲擊給科克倫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1809年4月,他向上級介紹自己的計劃:他打算在拉羅謝爾以南、羅什福爾以北的巴斯克海峽的法國海軍軍港進攻法國中型艦隊。他計劃首先把法軍中裝滿了易燃易爆物品的船隻點燃,然後讓它們駛向其他敵船,由此引起敵方陣營混亂。英軍船隊則利用這場混亂,讓法國人陣腳大亂——這是典型的科克倫計劃:勇敢並出其不意。他的上級同意了這次計劃。
但是事情進展並非如科克倫所想。法軍港灣的攔截線由木樁之間的鐵鏈組成,異常堅固,且不容易燃燒。盡管法軍陷入混亂,但是英軍也無法進行關鍵性的進攻。一陣混亂之後,法軍艦隊大部分船隻得以完好無損地撤離。戰後,科克倫以未完成職責為由公開指責他的指揮官甘比爾爵士(上將):“甘比爾爵士在巴斯克海峽所取得的唯一勝利就是讓自己的船撤離,盡管敵人正在安安靜靜、鬼鬼祟祟地把他們的船拖上岸——離我們的艦隊僅僅9海裏(16.668公裏)。”
由於科克倫的指責,軍事法庭開始審判。其結果是意料之中的:甘比爾爵士被無罪釋放。就這樣,科克倫的職業生涯被徹底摧毀。他的指責可能本身並沒有錯,但是他指責自己上級的方式在海軍部領導看來是不可接受的。
更嚴重的是,科克倫還卷入了一場金融詐騙案。在剛剛擔任他叔叔海軍中將亞曆山大·科克倫的旗艦的指揮官時,他就涉嫌操縱股市。他的另外一個叔叔安德魯·科克倫·約翰斯通和幾個合夥人聯手,在倫敦散布拿破侖去世的謠言,導致股票瘋狂上漲。第二天,股票上漲後又下跌,約翰斯通和他的同夥因此賺得盆滿缽滿。就在約翰斯通散播謠言的那天,科克倫正好和他這位叔叔一起吃早餐,並且毫無防備地在家裏接待了這位所謂負責傳播謠言的信使。現在人們懷疑,科克倫也參與了這次操縱股市的事件。他這麽多年所樹的敵人可以利用這次機會,把其罪名坐實,並且讓他名聲掃地。
科克倫的清白在今天可以被證實了。但當年他還是被判處1年的有期徒刑和罰款;此外,他還要佩戴枷鎖示眾1小時。這些最終未能執行,因為大家害怕會引發科克倫的追隨者的暴動。然而似乎這場原本就不公正的審判結果還不夠恥辱:1814年6月,科克倫毫無尊嚴地被趕出了皇家海軍和下院。盡管科克倫被英國海軍解雇的結果無法逆轉,他還是意外地在威斯敏斯特選區取得了多數選票。於是他又帶著勝利再次進入下院。
在接下來的幾年裏,科克倫一直受到金融事件的負麵影響。所以1817年,他欣然接受了新成立的智利共和國提供的職位,即智利獨立戰爭中對抗西班牙的智利海軍總指揮。他又一次取得驚人的戰果。在1820年11月5日夜裏,科克倫帶領幾艘小舟在黑夜的掩護下進入秘魯海岸的卡亞俄城中一座帶有堡壘的海港。海港的防禦係統非常強,還配有多門大炮以抵禦外來敵人的進攻。但科克倫並沒有因此感到害怕,他和他的手下登上一艘配有44門大炮的三桅戰艦“埃斯莫拉達”號,並把這艘船作為戰利品從海港偷走了。他還設法以一支小規模隊伍就奪取了瓦爾迪維亞城。但是他再次引起了紛爭:由於和當地有權勢的政客之間產生矛盾,科克倫於1823年輾轉到了巴西。隨後他又棄職回到了歐洲。從1827——1828年底,在和土耳其的戰爭期間,科克倫擔任希臘海軍的總指揮官。不過在此期間,他把重點放在了整治海軍管理的混亂和無能方麵,而非如何對抗敵軍。
在隨後的幾年裏,自1831年父親鄧唐納德伯爵去世起,科克倫就致力於在英國恢複自己的名譽,以及光榮地重返英國海軍。1832年,國王威廉四世給予他“國王的寬恕”。重新回到皇家海軍後,科克倫在同一年晉升海軍少將,對於1841年成為海軍中將。直到1848年,科克倫一直致力於通過在戰艦上采用蒸汽發動機和螺旋槳發動機,使皇家海軍走向現代化。1848——1851年,科克倫是美洲和西印度海軍總指揮。1851年,他晉升為海軍上將。此時已年近80歲的科克倫還在爭取1854年克裏米亞戰爭的海軍總指揮,但是這次他被拒絕了。1860年10月31日,第十代鄧唐納德伯爵托馬斯·科克倫去世。
喜好進步的科克倫不畏懼接觸新科技,即使已經年邁,他也命人為自己拍照。